河北
“刺啦——”
新娘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拽开，林晚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粗暴地拖进了隔壁的男浴室。
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彻底懵了，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烟草味。她刚要张嘴尖叫，一只冰冷的大手就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别出声！”男人的声音沙哑又急促，带着一丝她听不懂的颤抖，“听着，我不管你信不信，马上带你妈走，赶紧跑！”
01
林晚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名义上刚成为她“哥哥”的男人——继父张国栋的儿子，张磊。
今天是她母亲赵慧芳和张国栋大喜的日子。
林晚今年二十一岁，刚上大三。她爸在工地上出事走得早，是她妈赵慧芳一个人在菜市场起早贪黑，把她拉扯大的。
赵慧芳今年四十六岁，半辈子都在辛劳和贫穷里打转，眼角的皱纹藏都藏不住。
半年前，她妈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重逢了张国栋。
张国栋，五十二岁，据说是做建材生意发家的，离异多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见人总是笑眯眯的，显得特别儒雅随和。
他对赵慧芳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送花、送首饰、请她们母女去最高档的西餐厅。
林晚看着她妈脸上久违的、那种属于女人的娇羞，心里五味杂陈。
她本能地不信任这个张国栋。
他太有钱了，他住的那个江景大平层，比她们娘俩挤了二十年的老破小筒子楼，大了快十倍。
一个这么有钱的男人，图她妈什么？图她妈会过日子？图她妈手上的茧子？
可赵慧芳陷进去了。
“晚晚，你张叔他人真的很好。他……他也不嫌弃我。”赵慧芳拉着林晚的手，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林晚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
只要她妈高兴就好。
婚礼订在了市里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光是宴会厅就摆了足足五十桌，排场极大。
赵慧芳穿上洁白的婚纱，化妆师给她精心打理了头发，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林晚在旁边帮她整理裙摆，心里却总觉得堵得慌。
尤其是那个张磊，张国栋的儿子，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她们母女一个好脸色。
02
宴会厅里，宾客满堂，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张国栋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满面红光地拉着赵慧芳，挨桌给他的“生意伙伴”和亲戚们敬酒。
“老张，恭喜恭喜啊！新娘子真漂亮，有福气！”一个大肚便便的男人高声喊道。
张国栋哈哈大笑，搂着赵慧芳的腰，得意地说：“那可不！慧芳她啊，就是我这辈子的福星！”
赵慧芳被他搂着，满脸通红，既幸福又有些拘谨。
林晚坐在亲戚那桌，面无表情地小口喝着饮料。
“哎，慧芳这算是苦尽甘来了。”说话的是林晚的三姨，她一边往嘴里塞着鲍鱼，一边压低了声音嚼舌根。
“可不是嘛！”隔壁的刘婶子也凑了过来，撇着嘴说，“一步登天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张老板，靠不靠得住。”
三姨翻了个白眼：“靠不住又怎么样？你看看这排场！这酒店住一晚上都得好几千。慧芳后半辈子是不用愁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刘婶子压低声音，朝着角落里努了努嘴，“你们看那个没？张老板的儿子，张磊。”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张磊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低头猛玩手机。他今天也穿了西装，但领带扯得歪七扭八，头发染得乱七...糟，耳朵上还戴着黑色的耳钉，跟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可听说了。”刘婶子一脸神秘，“这小子，是个混不吝的！高中就敢在学校里打老师，被开除了！现在天天在外面鬼混，开着跑车瞎玩，张老板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姨咋舌：“真的假的？那慧芳嫁过去，这继母可不好当啊。”
“何止啊！”刘婶子越说越起劲，“我听说张老板的前妻，就是被这个儿子给气病的！这小子，邪性得很！”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妈这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要是真遇上这么个继子，以后的日子……
正在这时，司仪在台上高喊：“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新郎新娘，为我们讲述他们浪漫的爱情故事！”
张国栋拉着赵慧芳上了台。
赵慧芳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张国栋拿过话筒，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慧芳，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前半生都在打拼，忽略了家庭，也亏欠了很多人。但从今天起，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张国栋，会用我的下半生，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还有咱们的女儿，晚晚。”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林晚看着台上的男人，他演说得那么动情，可他的眼神，在扫过台下的时候，却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冰冷。
而角落里的张磊，在听到“照顾你，还有咱们的女儿”时，猛地抬起头，朝着台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冷笑。
03
晚宴过半，赵慧芳的酒量本就不好，被张国栋的那些朋友灌了几杯，已经有些晕乎乎的。
“晚晚，妈去下洗手间，补个妆。”赵慧芳扶着额头，小声对女儿说。
“妈，我陪你去。”林晚不放心。
“不用不用，你三姨她们都在，你帮妈招呼着。”赵慧芳摆摆手，自己提着裙摆去了。
林晚坐在原地，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她看着她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看了看台上，张国栋正和几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勾肩搭背，笑得很大声。
林晚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起身跟了过去。
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很安静。她刚拐过弯，还没到洗手间，旁边男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林晚被张磊拽了进去，死死捂住了嘴。
当她听清张磊那句“别出声，带你妈赶紧跑”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恐慌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
张磊看她不再挣扎，但依旧满眼惊恐，他缓缓松开了手，但依旧堵在门口，防止她冲出去。
“你……你什么意思？”林晚压低声音，气得发抖，“你是不是不想我妈嫁给你爸？你用得着玩这套吗？你信不信我喊人了！”
“喊人？”张磊的脸色比林晚还白，他额头上全是冷汗，根本不像是在恶作剧，“你喊啊！你现在喊人，你妈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晚急了。
“我爸……他不是好人！”张磊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能说太多，你只要知道，今天这个婚，不能结！你们母女俩，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爸不是好人？我看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林晚根本不信。
这肯定是这个纨绔子弟的恶作剧，他不想让赵慧芳进门，故意来吓唬她。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张磊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以为我爸为什么娶你妈？一个菜市场卖鱼的，他图什么？你真以为是爱情？”
张磊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了林晚心里最自卑、最敏感的地方。
“你……你混蛋！”
“我混蛋？”张磊惨笑一声，“我是在救你们！你现在马上去带你妈走，就说你急性肠胃炎，必须马上去医院！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别问了！快走！”张磊猛地推开浴室门，把林晚推了出去。
04
林晚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脑子乱成一锅粥。
她回头看着男浴室的门，张磊没有出来。
她到底该不该信？
一个是在台上对她妈深情款款、许诺下半生的“儒雅继父”。
一个是亲戚口中打架斗殴、气病亲妈的“混账继子”。
她该信谁？
“晚晚，你站在这干嘛？你妈呢？”三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也刚从女洗手间出来。
林晚吓了一跳，赶紧稳住心神：“我……我妈还在里面。”
“哦。”三姨剔了剔牙，又开始八卦，“哎，晚晚，以后你可享福了。不过那个张磊，你可得离他远点，那孩子，不像个正经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
她敷衍了三姨几句，赶紧跑回了宴会厅。
她必须去看看，那个张国栋，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她刚溜回座位，就看到张国栋正端着酒杯，和那几个油光满面的“生意伙伴”低声说着什么。
林晚离得远，听不清。
但她看到张国栋的表情，和刚才在台上的深情款款判若两人。
他没有笑，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而他对面那个男人，则是一副点头哈腰、极其忌惮的模样。
这时，赵慧芳回来了，她径直走回张国栋身边。
张国栋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极其自然地揽过赵慧芳的腰，在她耳边亲昵地说了句什么。
赵慧芳的脸又红了。
好一幅恩爱夫妻的画面。
如果不是刚才张磊那番话，林晚几乎都要被骗了。
可现在，林晚只觉得张国栋搭在她妈腰上的那只手，无比刺眼。
她死死盯着张国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张国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隔着十几米，对上了林晚的视线。
他举起酒杯，朝着林晚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林晚却如坠冰窟。
那微笑，太假了。
那双金边眼镜后面的眼睛，哪里有半分笑意？全是冰冷的审视。
林晚慌乱地低下了头。
张磊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必须带妈妈走！
05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朝着主桌走去。
“妈，张叔。”林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可能是吃坏东西了，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
赵慧芳一听就急了：“啊？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张国栋也皱起了眉，放下酒杯，关切地问：“要紧吗？我让司机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我就想让我妈陪我去。”林晚抓住了赵慧芳的手。
“这……”赵慧芳一脸为难，她看了看张国栋，“国栋，你看这……今天是咱们的婚礼……”
“妈！我很不舒服！”林晚加重了语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三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拉了林晚一下，“今天什么日子！你肚子疼就自己去，让你张叔的司机送你，多大点事，非要拉着你妈！”
“就是，这孩子……”
“没事。”张国栋摆了摆手，打断了那些亲戚的议论。
他站起身，走到林晚面前，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笑容。
“晚晚，肚子疼是大事。这样，让你妈陪你去，我在这边应酬，结束了马上就去医院看你。慧芳，你快带晚晚去吧，别耽误了。”
他表现得如此大度，如此体贴。
赵慧芳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国栋，你真好。那我们先走了。”
林晚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她们走了？
难道是张磊在骗她？
可就在她们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张国栋又开口了。
“等等。”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国栋笑着走过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盒子，递给了赵慧芳。
“慧芳，这个，本想等晚宴结束了，回房再给你的。现在你既然要陪晚晚去医院，就先拿着吧。”
“这是什么？”赵慧芳受宠若惊地打开。
里面是一串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
“哇——”周围的亲戚全都发出了惊叹。
“国栋，这太贵重了……”赵慧芳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不贵。”张国栋握住她的手，亲手帮她戴上，“给你买的，就不贵。快去吧，路上小心。”
赵慧芳感动得热泪盈眶。
林晚却死死盯着张国栋。
他帮赵慧芳戴项链的时候，眼神，根本没在项链上，也没在他“心爱”的妻子脸上。
他的目光，越过了赵慧芳的肩膀，落在了她林晚的脸上。
那是一个警告的眼神。
林晚瞬间明白了。
他是在用这条项链告诉赵慧芳，她已经是张太太了，跑不掉了。
也是在警告林晚，不要耍花样。
06
林晚拉着赵慧芳，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宴会厅。
“妈，我们快走！”
“哎呀你慢点，项链都还没戴稳呢……”赵慧芳还在抱怨女儿的毛躁，一边爱不释手地摸着脖子上的钻石。
“妈！别管那项链了！”林晚急得快哭了。
她不敢坐张国栋安排的司机，拉着她妈就往酒店外面的马路上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去最近的医院！”林晚喊道。
“晚晚，你到底怎么了？你张叔他人多好啊，你别老是给他甩脸色。”出租车上，赵慧芳还在数落她。
“妈！”林晚回头，看着沉浸在幸福和钻石的光芒里，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的母亲，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
说你新婚丈夫的儿子，那个混世魔王，警告我，你丈夫要害你？
她妈会信吗？
她妈只会觉得她疯了，是在嫉ídu她找到了幸福。
林晚绝望地闭上了眼。
出租车开到了医院，林晚假装挂了急诊，在医院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
赵慧芳的电话响了，是张国栋打来的。
“喂，国栋……啊，检查了，医生说没事，就是急性肠胃炎，开了点药……好好好，我们就回来，你别担心，也别喝太多酒。”
挂了电话，赵慧芳就拉着林晚往外走。
“走吧，医生都说没事了，赶紧回去。你张叔还在酒店等我们呢。”
“妈，我们……我们今晚回老房子住，行吗？”林晚做了最后的挣扎。
“胡闹！”赵慧芳真的生气了，“林晚！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张叔对我们娘俩多好，你看不见吗？你非要让他下不来台吗？”
林晚不说话了。
她知道，她妈是铁了心要回去了。
两人回到了酒店。
宴会已经散了，张国栋和张磊都不在，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残局。
酒店的顶层总统套房，是张国栋包下来，给她们母女俩今晚住的。他自己，则住在隔壁的另一间。
赵慧芳拿着房卡，刷开了门。
“哇……”
房间的奢华让赵慧芳倒吸一口凉气。满地都是玫瑰花瓣，大床上用花瓣摆成了心形。
林晚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晚晚，你早点休息，妈……妈去隔壁看看你张叔。”赵慧芳的脸有些红。
“妈！”林晚一把拉住她。
“你又干嘛？”
“你今晚……你今晚就睡这，别过去了。”林晚低着头说。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呢！”赵慧芳又气又羞，“我是他老婆！我不去谁去？”
她甩开了林晚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红着脸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了。
林晚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洒满玫瑰花瓣的套房里，浑身冰冷。
张磊的警告，继父的假笑，妈妈的执迷不悟……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冲到门口，反锁了房门。
她必须找到证据！
张磊说张国栋不是好人，到底哪里不是好人？
林晚忽然想到了张磊。
她拿出手机，才发现张磊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个酒店房间号。
不是她这间，也不是张国栋那间，而是酒店另一层的一个普通客房。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飞快地跑了出去，找到了那个房间。她刚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
她推开门。
房间里没人。
只有桌上，放着一个半开的，非常老旧的公文包。
林晚认得这个包，这是张国栋的，他今天下午来酒店时，就提着这个包。
张磊是故意把她引到这里来的！
林晚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公文包，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她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一个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她。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在她耳后响起：
“晚晚啊，一个好女儿……可不该乱翻爸爸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