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世间盗取,多为生人谋利,然唯有此道,动辄阴阳失序,触及契约。死者之财,非为财物,乃为守信。盗之,即破约,祸及子孙,无有幸免。”
———佚名,《摸金手记·卷四残篇》
自古以来,盗墓一途,求的是一个“术”字。
机关,奇门,风水,数术。
摸金校尉林凡,二十年来将这些技艺钻研到了极致,无往不利。
他从不信所谓的“诅咒”,只信自己手中的罗盘和脑中的计算。
直到他踏入幽王墓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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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是一个极其深沉的夜晚。
墓室内,空气像是凝固了数千年的寒冰,连呼吸都会被冻住。
林凡猛地睁开眼,他的耳鸣尖锐,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
“快!都他妈快点!”林凡的喉咙发出沙哑的低吼。
他顾不上手臂上被不知名液体灼伤的剧痛,只觉得一股极度的恐慌像潮水般涌来。
这和以往任何一次经历都不同。
不是机关发动的声响。
不是毒气弥漫的刺鼻。
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被凝视的错觉。
老黑,负责爆破和重物的搭档,此刻正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
他的双眼圆睁,没有焦距。
“老黑?!”林凡大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厚重的防盗服。
老黑没有反应,只有嘴角淌下的一道,鲜红的、带着腥气的液体。
“他中招了!”一旁负责电子设备的肖璐尖叫起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次他们动的,绝不是单纯的死人财。
幽王墓,守的是阴阳契约。
林凡的队伍,曾是圈内最负盛名的“铁三角”。
林凡负责定穴和机关破解,是队伍的大脑和灵魂。
老黑力量大,胆子也大,是开路的盾牌。
肖璐毕业于名牌大学,精通现代科技,是夜视仪和通讯的保障。
他们靠着严谨的配合和林凡无人能及的术术,在过去十年里从未失手。
“幽王墓”是他们接手的最大一笔单子,幕后买家开出了天价。
第一次踏入墓道,所有人都充满了一种自信的傲慢。
“林哥,这墓道规整得像个图书馆,哪来的邪乎劲儿?”肖璐举着红外热像仪,语气轻松。
林凡抬手,让罗盘悬停在半空。
罗盘的指针剧烈抖动,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费解的位置——巽位,却指着坤。
“不对劲。”林凡皱着眉,这是风水术数上绝对不会出现的错位。
这说明墓主人或其工匠,故意在核心布局上埋下了巨大的逻辑陷阱。
“别管什么陷阱,只要是土,老子都能给它炸开。”老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习惯了用最暴力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凡没有阻止,他相信自己的预判,但更相信技术。
他花费了整整六个小时,破解了第一层的大型连锁机关——“七星连环锁”。
那是一种复杂的液压平衡系统,如果错了一毫,整个墓道都会被灌满水银。
机关启动时,发出了古老而沉闷的摩擦声,像是一头巨兽在叹息。
当石门轰然开启,露出其后金碧辉煌的甬道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瞧,什么阴阳契约,不还是被林哥的《奇门遁甲》给破了。”肖璐得意地对着对讲机说。
林凡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发现,那七星连环锁的轴承上,没有一丝尘土。
它们仿佛每天都被擦拭过一般,散发着新鲜的油脂味。
“有人在守着它。”林凡轻声说,声音很低。
“谁?鬼吗?”老黑嗤笑一声,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林凡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守墓者不是鬼,而是某种跨越了时间,依然在履行职守的力量。
他们开始深入,贪婪和傲慢在古老的空气中弥漫。
02.
进入第二层,矛盾开始积累。
林凡所学的机关术术,似乎在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他们遇到的不是杀人的陷阱,而是失控的物件。
一块普通的石阶,老黑踏上去时,它纹丝不动。
林凡踏上去时,它却自行下沉了一寸。
“林哥,你是不是重了?”老黑打趣道。
林凡摇头。他让老黑和肖璐互换位置,再次尝试。
老黑体重远大于林凡,但这次,石阶又安稳如常。
“机关有它自己的脾气。”林凡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开始尝试用数字逻辑去分析,用八卦方位去推演。
所有结果都指向一个荒谬的结论:这机关不是根据重量或踏足顺序启动,而是根据启动者的“气”。
“气运?这他妈是小说吗?”肖璐不耐烦地抱怨。
她对林凡的迷信越来越反感,觉得他过于依赖那些老掉牙的玄学。
“这不是气运,是生物电场,是磁场。”林凡只能用现代科学来解释,以压制队伍内部的焦虑。
但他心里清楚,这已经超出了科学范畴。
在经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时,老黑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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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出了名的沉稳,此刻却像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这路谁铺的?歪成这样!老子走不稳!”他一脚踢飞了路边的青砖,青砖碎裂,扬起细小的尘土。
“老黑,冷静!”林凡喝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看看这地方,又黑又冷,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一块破玉值得我们把命搁在这儿?”老黑对着林凡怒吼,声音回荡在墓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肖璐也表现出异常。
她平时一丝不苟,此刻却抱着手机,反复查看一张朋友圈截图。
那张截图是她大学闺蜜发的度假照片。
“烦死了,凭什么她就能去马尔代夫,我就要在这里吃土!”肖璐眼圈泛红,带着极强的嫉妒和愤懑。
林凡发现,他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污染了。
这种力量没有实体,却能放大他们内心深处最负面的情绪:贪婪、嫉妒、暴躁。
这才是幽王墓真正的防御。
它不杀人,它只会让人自相残杀。
03.
林凡强行压制住队伍,让他们原地休息,他知道,继续前进只会让矛盾彻底激化。
他独自一人,在休息的石室里,点燃了一盏油灯。
油灯的光芒很弱,勉强照亮了一面石壁。
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和图案。
林凡用微型相机拍下,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拓本工具,开始细致地临摹。
这上面的文字,并非普通的铭文,而是一种古老的“盟誓之文”。
翻译过来,大意是:
“此墓中不葬财富,只葬王魂与誓言。王之亲眷,已将未来五代之气运,封存入土,以换取王魂安息,永不归世。”
林凡的手指在石壁上颤抖。
这根本不是一个关于宝藏的古墓,而是一份古代王室与天地立下的“阴阳契约”。
墓内的一切,从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封存“气运”。
他们盗取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人家用来交换五代平安的无形之物。
“我们……毁约了。”林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老话:我们动的是死人财,他们守的是阴阳契约。
当他走出石室时,外面已经彻底乱套了。
老黑和肖璐在黑暗中扭打在一起。
“你他妈拿了我的刀!”老黑的眼睛充血,像一头困兽。
“我没拿!是你自己丢了,你疯了!”肖璐尖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凡冲上去,一拳打在老黑的侧颈,老黑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肖璐趁机挣脱,抱紧了手中的设备包。
“林哥,我们走吧!我受不了了,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就在你身后!”肖璐指着林凡的身后,眼神惊恐。
林凡立刻转身,背后空空荡荡,只有油灯投下的摇晃的影子。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凝视感又回来了,比先前更加强烈。
它无处不在,像一层黏腻的茧,将他们包裹。
04.
林凡知道,必须立即离开,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这无形的精神瘟疫中。
但老黑已经失去了意识,肖璐的精神也濒临崩溃。
“肖璐,我们撤!把老黑带上!”林凡抓起老黑的胳膊,试图拖动他沉重的身体。
“带不动了!林哥,你看看老黑的嘴角,他被什么东西咬了!”肖璐指着老黑的脸,声音都破音了。
林凡看向老黑。老黑的脸色青紫,嘴角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腥气的黑水。
他的眼睛,像被两团火烧过一样,眼白布满了血丝。
“我……我走不了……”老黑的声音低哑,带着哀求。
“我们必须走!”林凡知道老黑被“气运反噬”了,已经没救了。
就在这时,墓室的核心,主棺所在的位置,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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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炸药,也不是坍塌。
而是数千年的“盟誓”被彻底激怒,发出的回应。
主棺的石盖,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开了一角。
刺鼻的尸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但更可怕的,是空气中瞬间凝结而成的极度怨恨。
林凡感到自己的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不清的画面:那些为立下盟约而死去的奴仆,那些被囚禁在墓中世世代代的守墓人。
他们的怨恨,此刻集中到了林凡的身上。
“林凡!你看到了吗?!”肖璐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她指着墙壁,墙壁上似乎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痛苦的人脸。
林凡没有看墙壁,他看向地面。
地面上,老黑的身体开始不规则地抽搐,他像是一个被丢弃的木偶。
“我不能死在这里。”
这是林凡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做出了最残酷的抉择。
林凡松开了老黑的胳膊,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主棺露出的那一角缝隙。
他不是为了宝藏。
他要拿回那份契约的关键,那是唯一能压制怨恨,保住他性命的东西。
他只来得及瞥见棺内的一角,那里躺着一块被放置在幽王尸体胸口的玉牌。
林凡用撬棍猛地伸进去,钩住了那块玉牌。
玉牌入手,冰寒刺骨。
他感觉那股怨恨瞬间锁定了他。
“对不起!”他对着老黑和肖璐的方向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林凡没有回头,抓着玉牌,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幽王墓。
05.
林凡像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乞丐。
他浑身是血,衣物破碎,手臂上的灼伤火辣辣地疼。
当他从墓道口爬出来时,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竟让他觉得像被火焰灼烧。
他回头看了一眼。
墓道口轰然坍塌,尘土飞扬。
他知道,老黑和肖璐,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林凡跌跌撞撞地来到山脚,找到了接应的商务车。
司机是“刘爷”派来的,他看到林凡的惨状,只是冷漠地递上了一瓶水。
“东西呢?”刘爷的司机问,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林凡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牌。
玉牌温润如羊脂,其上雕刻着一条盘旋的巨蟒,口中衔着一枚铜钱。
“在这里。”林凡声音沙哑。
司机接过玉牌,检查无误后,立刻拨通了电话,递给了林凡。
“你跟刘爷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刘爷沙哑而镇定的声音:“林凡,干得不错。但我听说了,你损失了两位兄弟。”
“他们……被那东西反噬了。”林凡咬牙切齿地说,心中充满了对刘爷的怨恨。
“反噬?那叫履行契约。”刘爷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得意。
“你早就知道幽王墓是禁地,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财物!”林凡对着电话怒吼。
刘爷淡淡地说:“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出来了。这块玉牌,是‘盟誓’的钥匙,也是那股力量的‘定位器’。”
林凡的心猛地一颤。
“定位器?!”
“是的。你拿了它,就等于继承了盟誓的一部分代价。”刘爷的声音,仿佛来自幽深的墓室,冰冷而清晰。
“老黑和肖璐的死,只是开始。接下来,那股力量会循着这玉牌找到你,直到你将契约……履行完毕。”
林凡浑身冰凉,他抓紧了手中的玉牌,指节发白。
“履行……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下一步该做什么才能摆脱它!”
刘爷停顿了很久,像是故意在享受林凡的恐惧。
林凡喘着粗气,他知道,这才是他能活下来的唯一理由——刘爷需要他继续“履行”。
“别急,林凡。”刘爷的声音压低,带着诱惑和冰冷的威胁。
“履行契约,要经历三个步骤。”
“第一步,你已经完成了:取物,定下因果。”
“第二步,是赎罪。”
“第三步,是……”
林凡急促地追问:“第三步是什么?!快说!我该怎么赎罪,第三步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