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年会现场的水晶灯投下柔和的光，主席台上，穿着藏青色西装的董事长刘峰正拿着话筒念中奖名单。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三等奖获得者——张伟。"
话音刚落，他突然停住了。
话筒缓缓从唇边移开，整个会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秒、两秒、三秒......所有人都盯着主席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六秒的停顿，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刘峰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我本能地低下头，额头的汗珠滴在了桌布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回到了那间逼仄的大学宿舍。
01
2023年的这个冬天，格外冷。
我叫张伟，在瑞丰科技公司做了三年的市场专员。说是专员，其实就是普通员工，每天朝九晚六，拿着七千块的月薪，在这座二线城市勉强维持生活。
公司年会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人事部在公司群里发了三篇通知，强调所有员工必须参加，不得请假。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编造理由推脱。
距离年会还有两天时，我已经开始失眠。
同事李敏端着咖啡走过来，在我工位旁边停下："张伟,听说今年年会奖品特别丰厚，董事长要亲自抽奖呢。"
我"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你说咱们董事长真厉害，"李敏压低声音，眼里满是艳羡，"三十八岁就白手起家做到这个规模，听说身家好几个亿。我要是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就好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一顿,差点把整行字都删掉。
"你跟董事长打过照面吗？"李敏问。
"没有。"我回答得很快，"公司这么多人，哪能轮到我。"
这是实话，也是谎话。三年来，我见过刘峰十七次。电梯里四次，走廊上六次，会议室外三次，食堂两次,还有两次在公司门口。每一次我都提前算好时间故意错开，或者在看到他的瞬间转身就走。
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们在同一栋楼里工作,却从未有过一句交流。
其实在三年前，当我投简历到瑞丰科技时，在公司官网上看到董事长照片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笑容自信从容，和记忆中那个瘦削的男孩已经判若两人。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刘峰，我大学时的室友。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半小时,手指在鼠标上反复点击又取消。最后还是生活的压力战胜了内心的犹豫，我点了"确认投递"。
面试那天,我特意挑了个最不起眼的灰色西装,低着头进了会议室。面试官是人力资源部的王经理，她翻看着我的简历，问了些常规问题。整个过程我都紧张得手心出汗，生怕刘峰会突然推门进来。
好在没有。我顺利通过了面试，拿到了录用通知。
报到第一天,人事部的小姑娘带我参观公司。走到三楼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时，我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那是董事长办公室，"小姑娘压低声音说，"刘总很少在公司，一般都在外面谈业务。不过人特别好，去年年会还给每个员工发了五千块红包。"
我"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那个楼层。
从那天起，我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不主动接近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不参加可能遇见他的社交活动，在电梯里遇到就假装看手机。
这三年，我像个隐形人一样活在这家公司里。业绩不好不坏，存在感极低，同事们甚至经常想不起我的名字。但我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安全。
"你说董事长有女朋友吗？"李敏还在絮絮叨叨，"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特别抢手吧。"
我没接话。记忆里的刘峰谈不上优秀,甚至有些自卑。他家在农村，靠助学贷款和兼职才勉强读完大学。我们同在一个宿舍四年,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不到一百句。
直到那个冬夜,一切都变了。
02
2010年12月15日,我永远记得那个日子。
那天晚上下着冷雨，宿舍里只有我和刘峰两个人。
我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听到"咚"的一声。扭头一看，刘峰跪在我床边，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张伟，求你借我五千块。"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刘峰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平时话不多，性格内向，在宿舍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我们四个室友,另外两个家境不错，经常一起出去玩，而我和刘峰都是普通家庭，平时各过各的。
"我妈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抢救。"刘峰的声音哑得厉害，"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要五千块押金。我......我实在借不到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医院催款的通知。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我求遍了认识的所有人,真的。"刘峰说话时浑身都在抖，"辅导员、班长、其他同学，都借不出来。张伟,我知道咱们平时不太说话，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坐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五千块，对当时的我来说不是小数目。我爸妈都是工薪阶层，一个月给我一千块生活费，这五千是他们给我存的,说是让我留着应急用的。
"我保证还，"刘峰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毕业后我打工还，带利息。张伟，求你了。"
宿舍的灯管发出嗡嗡的声音，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看着刘峰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额头上磕出的红印，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我还是下了床,从柜子里拿出银行卡。
"密码是......"我报出六个数字，"你去取吧。"
刘峰愣了几秒钟，然后"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很重，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一定还你，一定。"他抓着银行卡，转身就往外跑。宿舍门"砰"的一声关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那晚我没睡着。一直在想，这钱他能还吗？万一还不上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父母？
第二天，刘峰没回宿舍。
第三天，辅导员来通知说，刘峰办了休学，回老家照顾母亲去了。
我站在宿舍里，看着刘峰那张空荡荡的床铺，突然意识到，那五千块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后悔，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的是，我连一句"你妈妈怎么样了"都没来得及问。
03
之后的日子，刘峰就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
大四那年，我们宿舍换了新室友。那张床铺上住进了另一个人，刘峰的名字渐渐没人再提起。我偶尔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他跪在地上的样子,但也仅此而已。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国企，做行政工作。工资不高,但稳定。父母很满意，催着我相亲结婚。我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平淡,安稳。
五千块的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2020年，疫情过后，我所在的国企开始裁员。我被列入了第一批名单，拿着两万块的补偿金离开了公司。
那段时间特别难熬。三十五岁，在职场上已经算不上年轻，简历投出去都石沉大海。积蓄一点点见底，房租催得紧，我开始慌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瑞丰科技的招聘广告。职位和我的经验很匹配,工资也还可以。我点开公司官网，准备了解一下背景。
然后，我看到了那张照片。
董事长刘峰，38岁，瑞丰科技创始人，公司估值八亿。下面还有一段简介：白手起家，从零开始,用十年时间将公司从三个人的小作坊发展成行业领军企业。
我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嗡嗡作响。照片上的男人西装笔挺,眼神坚定，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但我还是认出了他——眉骨、鼻梁、嘴唇的弧度,和记忆中的刘峰一模一样。
他成功了。大获成功。
我关掉网页，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雨夜,想起了那五千块钱，想起了他磕在地板上的三个响头。
要投简历吗？
我犹豫了整整一天。一方面，生活压力让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另一方面，我不确定要不要跟刘峰重逢。十年过去了,他肯定早就忘了我这个人。而且,那五千块他也没还。
最后，生活还是战胜了自尊。我投了简历。
面试很顺利。王经理对我的经验很满意，当场就说"基本没问题，等通知吧"。我松了口气，同时又紧张起来——如果入职，我该怎么面对刘峰？
报到那天，人事部的小陈带我办手续。她是个热情的姑娘,一路上给我介绍公司情况。
"咱们董事长特别厉害，"小陈说，"我入职的时候他还亲自给新员工开过会呢。不过现在公司大了，他事情多，不常在。"
"他......常来公司吗？"我试探着问。
"不太常来，一个月能见几次吧。"小陈笑着说，"不过你运气好,今天刘总在公司，刚才我还在电梯里碰到他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真的？"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在哪个楼层？"
"三楼董事长办公室。"小陈说，"不过你放心，刘总平时不太管具体业务的，咱们市场部在二楼，基本见不到他。"
我暗暗松了口气。办完入职手续后,我借口上厕所，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调整了十分钟情绪。
那天下午，我给自己定了规矩：能躲就躲,绝不主动接近。
04
这个规矩，我遵守了整整三年。
最开始的半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上班的时候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生怕和刘峰撞个正着。好在市场部的工作相对独立，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位上，和董事长的交集几乎为零。
但总有些意外的时刻。
第一次在电梯里遇见他,是入职后的第三个月。
那天早上九点，我像往常一样进了电梯。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挡了一下。门重新打开，刘峰走了进来。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手里拿着文件夹，正低头看手机。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死命盯着电梯的楼层数字，手心全是汗。
二楼、三楼、四楼......电梯每上升一层，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刘峰站在我旁边，距离不到半米，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他会认出我吗？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十年过去了，我胖了二十斤，头发也剪短了，应该......应该认不出来吧？
电梯在五楼停下，我几乎是逃一般地冲了出去。走到拐角处，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腿都在发软。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计算时间。
九点十分之前不进公司大楼的电梯，因为刘峰一般九点到公司。十二点和一点之间不去食堂，因为高管一般这个时间段用餐。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因为刘峰经常加班到很晚。
这些规律都是我用三个月时间慢慢摸索出来的。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擅长"隐形"。
第二次遇见，是在公司走廊上。
那天我抱着一摞文件从会议室出来，低头走得很快。转过拐角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我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文件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那人弯腰帮我捡文件。
是刘峰的声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蹲下去收拾文件。他把捡起来的几份递给我，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抱着文件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小心点走路。"
我跑进楼梯间，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声音和十年前相比，变得更加沉稳了，但那种温和的语调还是一样的。
那次之后，我更加小心了。
走廊上永远贴着墙走，拐角处一定要放慢速度，确认没人了再快速通过。同事们都说我走路神神秘秘的，像做贼一样，我只是笑笑不解释。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公司年度大会上。
那是我入职后的第一年，人事部强调所有员工必须参加。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位置选得很刁钻,既能看到主席台，又不容易被注意到。
刘峰作为董事长上台讲话。他站在聚光灯下，讲公司过去一年的成绩，讲未来的规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自信、从容、充满感染力。
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仰望他。而我坐在暗处,手心里全是冷汗。
散会的时候,我故意等到人群快散尽了才起身。走到门口时，听到有人叫我："张伟，等一下。"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回头一看，是市场部的王主管。他说："明天的方案准备好了吗？"
我松了口气，说准备好了。王主管点点头离开了，我快步走出会场，背后的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像个影子一样活在这家公司里。
同事们都知道公司有个叫张伟的市场专员,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很少有人记得我的存在。我不参加聚餐,不加入办公室八卦，下班就走,周末从不加班。
李敏有一次问我："张伟，你这人怎么这么低调？跟隐形人似的。"
我笑着说："习惯了。"
其实那是习惯，是不敢。不敢暴露，不敢被注意，不敢让刘峰想起我这个人。
05
转眼到了2023年的冬天。
年会通知在12月初就发下来了，时间定在腊月二十三，地点在市中心的金鼎大酒店。人事部在群里反复强调：所有员工必须参加，不得请假，要穿正装出席。
我盯着通知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想找出可以推脱的理由。
但没有。三年时间里，我已经用完了所有能用的借口。
"听说今年年会奖品特别丰厚，"李敏凑过来说，"一等奖是一万块现金，二等奖是笔记本电脑，三等奖也有三千块呢。"
"是吗。"我敷衍地应了一声。
"而且刘总要亲自抽奖。"李敏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期待，"好多人都想借这个机会跟刘总说上话呢。"
我的心一沉。
亲自抽奖，这意味着我必须和他在同一个会场，而且没办法躲开。
年会前一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画面:刘峰念到我的名字，刘峰看到我站起来，刘峰认出我是谁......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就爬起来了。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选了件最不起眼的黑色西装。理发师问我要什么发型，我说越普通越好。
下午三点，我提前到了酒店。宴会厅已经布置好了，水晶灯璀璨夺目，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鲜花和香槟。
我找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视线被柱子挡住了一半，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
同事们陆续到场，会场逐渐热闹起来。李敏找到我，说："张伟，你怎么坐这么偏？来前面坐啊。"
"这里挺好，安静。"我说。
六点整，年会正式开始。主持人上台，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主席台上灯火通明。开场是公司的宣传片，大屏幕上播放着瑞丰科技这些年的发展历程。
然后是刘峰上台讲话。
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白衬衫，深蓝色的领带。站在聚光灯下,从容得就像天生属于那个舞台。
"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他的声音清晰有力，"感谢大家这一年的辛苦付出......"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但他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句地传进耳朵里，像锤子一样敲打着心脏。
讲话结束后是晚宴。服务员端上来精美的菜肴，同事们觥筹交错，会场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九点，抽奖环节开始了。
主持人介绍完规则，请刘峰上台抽奖。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
"首先是三等奖，"主持人说，"一共十个名额，每人奖金三千元。有请刘总为我们抽取第一位获奖者。"
刘峰走到抽奖箱前，伸手抽出一张纸条。他展开纸条，拿起话筒。
"三等奖获得者——张伟。"
他念完这个名字后，整个人像被电击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话筒从唇边慢慢移开，他的手开始轻微颤抖。一秒、两秒、三秒......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主持人在旁边小声提醒："刘总？"
但刘峰像没听见一样。他盯着手里的纸条，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化了好几次——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四秒、五秒、六秒。
我坐在角落里，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手心的汗水打湿了桌布，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终于，刘峰缓缓开口了："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像刚才讲话时那么稳定。他抬起头，目光开始在会场里搜索。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试图找出这个叫张伟的人。
我本能地往椅子里缩了缩，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但角落的位置太显眼了，刘峰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这边。
他突然放下话筒，迈开步子走下了主席台。
全场哗然。
"刘总要做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我看着刘峰一步步朝我走来，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他穿过人群，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眶里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