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在这座仿佛被放在蒸笼上炙烤的南方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丝喘息的凉意。街边的柏油路被晒得软绵绵的,踩上去会留下黑乎乎的脚印,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吼,叫得人心烦意乱。
这时候,若是有一处地方,既有吹得人骨头缝里都舒坦的冷气,又有软绵绵的沙发,还不需要花什么钱,那这里一定比天堂还要紧俏。只是,当公共的便利变成了某些人私有的领地,当理所应当的享受变成了对他人的掠夺,原本清凉的避风港,就会变成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
01
七月的太阳毒辣得像是一盆刚出锅的滚油,劈头盖脸地浇在城南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路边的流浪狗都吐着舌头,趴在树荫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在这条热得冒烟的街道上,M记餐厅的那扇玻璃门,就像是一道生与死的分界线。门外是四十度的高温地狱,门内是二十三度的清凉世界。
正午十二点,正是饭点。餐厅里人头攒动,点餐台前的队伍排得像长龙一样。收银机的滴滴声、取餐的叫号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混成一团。经理赵墨言站在柜台后面,看着手里那张惨淡的营业额报表,眉头锁得紧紧的,像是一把怎么也打不开的锁。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落在了餐厅最好的那个位置——靠近落地窗的景观区。
那里本来能摆下四张桌子,坐满十六个客人。可现在,那里被拼成了一张巨大的长桌。桌子周围围坐着十几个大爷大妈,像是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为首的那个女人叫金翠莲,大家都喊她金大妈。她六十岁上下,烫着一头暗红色的大波浪卷,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嘴唇红得像是刚喝了鸡血。她正把一只脚从鞋子里抽出来,踩在另一张椅子的横杠上,手里抓着一把扑克牌,在那甩得啪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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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三!要不要?不要我走了啊!”金翠莲的声音尖利,穿透力极强,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
坐在她对面的光头男人叫吴有财,脖子上挂着一串油光发亮的核桃。他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摔,震得桌上的瓜子皮跳了起来:“管上!我看你怎么走!”
这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的不是汉堡可乐,而是几个掉漆的保温杯,一大袋散发着五香味道的瓜子,还有一盒油腻腻的卤鸡爪。骨头和瓜子皮被他们随意地吐在桌上、地上,甚至有的还粘在了真皮沙发上。
一股混合着汗臭、脚气、廉价茶叶和卤味这种奇怪的味道,在冷气的吹拂下,弥漫了大半个餐厅。
几个端着餐盘的年轻人,在这个区域徘徊了好几圈。他们看看手里刚炸好的薯条,又看看被占得满满当当的座位,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无奈。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试探着走过去,想问问能不能拼个座。还没等他开口,吴有财那双混浊的眼睛就瞪了起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闯入者。小伙子吓得缩了缩脖子,端着盘子转身走了,最后只能靠在垃圾桶旁边的立食区,匆匆忙忙地把汉堡塞进嘴里。
赵墨言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吸满水的棉花。他是一个很看重规矩的人,三十二岁,离了婚,背着房贷,这份工作是他生活的全部指望。他不想惹事,但他也没法看着自己的店变成这样。
他招手叫来刚入职的兼职生苏甜甜。这姑娘才二十岁,家里穷,胆子小,说话声音像蚊子哼哼。
“甜甜,去把那边的垃圾清理一下。”赵墨言指了指牌友团的那张桌子,“顺便提醒一下,垃圾桶就在旁边。”
苏甜甜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抹布走了过去。她刚伸出手,想把桌边的一堆瓜子皮扫进盘子里,金翠莲的手就像扇子一样挡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金翠莲翻了个白眼,眼角的鱼尾纹里夹着厚厚的粉,“没看正打着呢吗?晦气!一边去!”
02
午餐高峰期过去了,但店里依然找不到空位。投诉的单子像雪花一样飞到了赵墨言的手机上。
“经理,又有客人说味道太大了,受不了走了。”前台的小王苦着脸跑过来说。
赵墨言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他知道,指望苏甜甜这样的小姑娘是不行了,有些硬骨头,得他自己去啃。
他接了几杯冰水,放在托盘里,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那股味道更冲了。吴有财正把一颗卤鸡爪的骨头“呸”地一声吐在地上,差点溅到赵墨言锃亮的皮鞋上。
“几位叔叔阿姨,打扰一下。”赵墨言把冰水轻轻放在桌角的空隙处,声音温和,“天热,喝点水消消暑。”
金翠莲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理手里的牌:“放那吧。别挡着我看牌。”
赵墨言没有动,依旧站得笔直:“是这样的,现在是用餐高峰期,很多客人端着餐盘找不到座位。能不能麻烦大家稍微挤一挤,或者……把声音稍微放低一点点?那边有几个小孩被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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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原本喧闹的牌桌突然安静了下来。
金翠莲慢慢地抬起头,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扣。她那双画得乌黑的眉毛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赵墨言,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怎么个意思?”金翠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是嫌弃我们老年人脏?还是嫌弃我们没给钱?”
她从那个掉皮的名牌仿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票,往赵墨言脸前一晃:“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买了!一包大薯条!怎么着?我们不是消费者?法律哪条规定买了薯条只能坐半小时?你是想赶客?”
周围的牌友们纷纷附和。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在家里热得难受,来这坐坐怎么了?”
“M记不是号称让大家快乐吗?我们现在很快乐,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快乐?”
赵墨言被这连珠炮一样的话堵得胸口发闷。他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就像是对着墙壁说话,墙壁还能把声音弹回来,这些人只会把你的道理踩在脚底下。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情侣看旁边空出了一把椅子,刚想坐下。吴有财眼疾手快,一条穿着大裤衩的腿直接架在了那把椅子上,那满是腿毛的小腿上还挂着汗珠。
“这有人!”吴有财扯着嗓子喊,“去别处坐!”
那男生看了一眼吴有财脖子上的核桃和凶狠的眼神,拉着女朋友的手,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转身就走。
“现在的年轻人,素质真差。”吴有财得意洋洋地收回腿,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发出“滋溜”一声响。
赵墨言没有当场发作。他默默地收回了那几杯没人碰的冰水,转身回到了柜台。
他站在阴影里,透过眼镜片,冷冷地看着那群人。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无奈,而多了一丝探究。他发现,这群人打牌不仅仅是娱乐那么简单。每隔几局,金翠莲就会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记账,而其他人会掏出现金,或者拿着手机扫码。
这绝不是简单的消遣。赵墨言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着,心里那个模糊的计划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03
第二天,太阳比前一天还要毒。地面上的热浪扭曲了视线,整个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烤箱。
M记里,牌友团的人数又增加了。他们甚至带来了便携式的小风扇,把插头插在了店里的墙上,电线拉得横七竖八,好几次差点绊倒路过的客人。
苏甜甜端着餐盘去收那桌的垃圾。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电线,避开地上的西瓜皮。
“啪!”
一声脆响。苏甜甜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正在摸牌的吴有财。吴有财手里的牌掉了一张在地上。
“哎哟!你长没长眼睛啊!”吴有财猛地站起来,那颗光头在灯光下锃亮。他指着自己跨栏背心上的一小块水印——那是刚才牌掉下去溅起的水渍,“这可是我儿子给我买的名牌!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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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甜甜吓坏了,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赔钱!五百块!少一分都不行!”吴有财得理不饶人,唾沫星子喷了苏甜甜一脸。
赵墨言快步走过来,一把将苏甜甜拉到身后。他看着吴有财,语气平静却坚定:“这位先生,店里有监控,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是您突然抬手才碰到的。这件背心如果真的值五百块,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鉴定。”
“你什么意思?欺负我们不懂法?”金翠莲把瓜子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她那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几乎戳到了赵墨言的鼻子上,“我就知道你们这家黑店看我们老年人不顺眼!好,既然你们不讲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哭天抢地:“儿子!快带几个人过来!有人欺负你妈!就在城南这个M记,快点!”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顾客们,听到要叫人,都害怕地低下了头,有的甚至连饭都不吃了,收拾东西匆匆离开。
苏甜甜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赵墨言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怕。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扎根在地里的树,一动不动。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路虎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他穿着紧身的黑T恤,两条胳膊上全是花花绿绿的纹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染着黄毛的小弟,手里拿着自拍杆和支架。
壮汉推门而入,冷气都没能吹散他身上的那股戾气。
“谁?谁欺负我干妈?”壮汉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凶狠的小眼睛,环视四周。
金翠莲一看来人,立马来了精神。她指着赵墨言,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狞笑:“就是他!这个四眼经理!还要赶我们走!”
赵墨言看着来人,手心微微出汗,但他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走近。
壮汉径直走到柜台前,猛地一拍桌子,力气大得连收银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血腥的斗殴。
壮汉把手伸进怀里,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赵墨言更是瞳孔一缩,完全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
04
大家都以为他会掏出一把刀,或者一根甩棍。
可壮汉从怀里掏出来的,竟然是一叠厚厚的A4纸,还有一部正在闪烁着红光的手机。
“家人们!谁懂啊!大家都来看一看啊!”
壮汉——也就是金翠莲口中的干儿子,那个网名叫“彪哥”的男人,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他对着身后小弟举着的手机镜头,做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委屈表情。
“这是一家黑店!著名的M记啊!竟然欺负老人!”彪哥把那叠纸往赵墨言脸前一晃,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律师函”、“侵犯消费者权益告知书”。
“我干妈,六十岁了!有心脏病!高血压!就在这坐一会儿,吃点薯条,这个经理就要赶人!还要打人!大家看,这就是那个经理!”彪哥把镜头怼到了赵墨言的脸上。
赵墨言下意识地挡了一下镜头。
“看!他还心虚!他还敢挡镜头!”彪哥大叫起来,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
直播间里的人数瞬间从几百飙升到了几千,弹幕疯狂滚动,全是在骂赵墨言和这家店的。
“什么破店,倒闭吧!”
“欺负老人,不得好死!”
“人肉他!看他长得那个样就是个斯文败类!”
赵墨言试图解释:“我们没有赶人,是这位先生勒索员工……”
“勒索?你听听!家人们!这还是人话吗?一件衣服弄脏了,那是老人家的尊严!怎么就成勒索了?”彪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煽动性,完全掩盖了赵墨言的声音。
这时候,赵墨言的手机响了。是总部区域经理打来的。
“赵墨言!你在搞什么?网上全是你们店的负面视频!总部电话都被打爆了!我不管谁对谁错,立刻、马上把事情平息下去!要是再有舆情,你就卷铺盖走人!”
电话挂断了。赵墨言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金翠莲、满脸横肉的彪哥,还有那个还在叫嚣赔钱的吴有财。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真相在流量面前,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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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柜台上:“这钱,我赔。各位,消消气,今天这顿我请,大家想吃什么随便点。”
金翠莲一把抓过钱,塞进兜里,脸上笑开了花:“早这么懂事不就完了?非得让我儿子来教育教育你。行了,给我们上十个汉堡,二十个鸡翅,大可乐都要!”
彪哥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家人们,正义必胜!感谢榜一大哥的火箭!”
赵墨言低下头,转身进了后厨。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掐出了血印。
05
那一仗之后,M记彻底沦陷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里成了金翠莲他们的“据点”。不光是这一波人,附近其他小区的牌友听说了这里有个“软柿子”经理,有空调还能免费吃喝,纷纷慕名而来。
店里乌烟瘴气,真正的顾客根本进不来。营业额跌到了谷底。
苏甜甜每天都红着眼睛上班,好几次想辞职,都被赵墨言劝住了。
“再等等。”赵墨言总是这么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再等两天。”
这两天,赵墨言变了。他对那些大爷大妈唯唯诺诺,端茶倒水,甚至还帮金翠莲去隔壁便利店买烟。在所有人眼里,他已经被打服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但没有人知道,每天晚上店门关了之后,赵墨言都会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直到深夜。
那是店里刚升级的4K高清监控系统,连声音都能录得一清二楚。
他把白天十几个小时的录像,一帧一帧地回放。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是在黑暗中寻找猎物的狼。
他发现,这群人的“打牌”非常有规律。每过一个小时,吴有财就会去厕所,回来的时候手里会多一卷钱。而金翠莲作为组织者,每一把赢家都要给她递几张红票子,美其名曰“喜钱”,其实就是抽水。
而且,他们的赌注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几块钱,变成了几十块,甚至几百块。
周五的一个深夜,赵墨言再次打开了监控录像。他把画面定格在下午三点十分。
那时候,店里人最少。金翠莲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注意,便弯下腰,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那是她一直随身带着,从来不让人碰的东西。
赵墨言把画面放大,再放大。调整对比度,锐化边缘。
监控画面定格在桌子底下的那个黑色塑料袋上。当金翠莲趁着没人注意,将手伸进袋子,再拿出来数钱的那一刻,赵墨言看到袋子里露出的一角文件内容后,整个人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