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她,就当没这个妹妹!”
面对失踪十年的妹妹,父母如此嘶吼。
可妹夫却坚称:“她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女儿!”
矛盾的背后,是哥哥杨海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梦中的妹妹在雨中哀求,似乎在指引他寻找一个被谎言掩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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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杨海的记忆里,十年,就像村头那条被车轮反复碾压的土路,晴天时尘土飞扬,雨天时泥泞不堪,日子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拖了过去。
四十多岁的杨海,皮肤被田里的日头晒得黝黑,指甲缝里总是嵌着洗不掉的泥土,一双眼睛却不像村里其他男人那样浑浊,总是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
他不爱说话,干活是把好手,一个人能伺候好那几亩薄田,也能把家里年迈的父母照顾得妥妥帖帖。
村里人都说老杨家有福气,养了个老实孝顺的儿子。
可只有杨海自己知道,他心里装着一件事,像块磨盘石,压得他十年都喘不过一口舒坦气。
这件事,就是他的妹妹,杨雪。
十年前,出嫁到县城的妹妹杨雪回娘家小住,住了三天,然后人就没了。
像是清晨的一缕薄雾,太阳一出来,就散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家里也急得到处找,可没几天,父亲老杨头就黑着脸,不让找了。
他蹲在院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他说:“别找了,丢人现眼的东西,肯定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母亲则是在屋里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白养了这么个闺女,心真狠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从那以后,杨雪这个名字,就成了这个家里的禁忌。
谁提,老杨头就摔碗,母亲就哭。
日子久了,杨海也就不敢再提了。
可不提,不代表能忘。
十年了,杨海几乎每个月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总是阴沉沉的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雨丝冰冷地打在脸上,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妹妹杨雪就站在老屋的院子里,穿着她失踪那天穿的那件蓝色碎花连衣裙,裙角被雨水和泥巴沾湿,狼狈地贴在腿上。
她不说话,也不走近,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怨恨,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拼命地呼喊着什么,可杨海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每次杨海想走过去问个清楚,脚下就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
然后他就会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压得醒过来,醒来时,枕头边上总是湿了一片。
他把这事跟父母提过一次,想问问他们,杨雪走的那天,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天晚饭,桌上是稀饭配咸菜,昏黄的灯光照着三张沉默的脸。
“爸,妈,我又梦见小雪了。”杨海放下手里的碗,低声说。
“啪”的一声,老杨头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做什么梦!我看你是活干少了,闲出来的毛病!她一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梦她干啥?忘了她,就当没这个妹妹!”
母亲也是拉着他的手,眼圈立刻就红了,劝道:“海啊,别想了,你妹妹就是不想跟咱们过苦日子,去城里享福去了。你就当她死了,啊?”
杨海看着父母躲闪的眼神,心里那块石头,就又沉重了几分。
他不信,他不信自己那个从小就懂事听-话,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妹妹,会是爹娘口中那种狠心绝情的女人。
可他只是个嘴笨的庄稼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把所有的疑问和担忧,都压在心里,压成了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
这十年,家里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三间破旧的土坯房,风一吹,屋顶的瓦片就哗啦啦地响,像是随时要散架。
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古怪。
他们很少出门,也不爱跟邻居来往,整天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
有时候村里的闲汉刘四路过家门口,扯着嗓子喊:“老杨叔,出来下盘棋啊?”
老杨头总是把院门关得紧紧的,隔着门板没好气地回一句:“不下,没空!”
刘四就撇撇嘴,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神气什么,自从他家闺女跑了之后,这两口子就跟活鬼一样,见不得人。”
这些话,偶尔会飘进杨海的耳朵里,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他觉得,父母不是在生杨雪的气,他们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02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杨雪失踪整整十年的那个夏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把这潭死水给彻底搅浑了。
那天下午,杨海正在院子里修补一个破了的箩筐,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家门口。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镇上干部下来视察,很少能见到这么好的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男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英气。
杨海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是他的妹夫,赵军。
十年不见,赵军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哥。”赵军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杨海“哎”了一声,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问他这十年过得好不好,还是该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屋里的老杨头和老两口也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
看到赵军,老杨头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去,母亲则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来干什么?”老杨头的语气很冲,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老狼。
赵军没有理会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他的眼神落寞地停在了杨海身上。
“我……我下个月要再婚了。”赵军说得很艰难,“过来……就是想给杨雪,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母亲尖着嗓子开了口,“她自己不要脸跟人跑了,你还找我们要什么交代?我们老杨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她不会跟人跑的。”赵军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认识的杨雪,就算天塌下来,她也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女儿。”
“你们说她跟人跑了,那人是谁?高矮胖瘦,是哪里人?你们见过吗?你们说她卷走了家里的钱,可我查过她所有的银行账户,里面的钱一分没动。她走的时候,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甚至连女儿最宝贝的那张满月照都留下了,这像是一个要远走高飞的母亲吗?”
赵军一连串的发问,像一把把锥子,扎得老两口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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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是在审问我们吗?”母亲气得嘴唇发抖,“我们是她亲爹亲妈,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我没那么说。”赵军的目光转向老杨头,“叔,十年了,我的女儿也十五岁了,她开始问我,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我就是想知道,十年前那一天,杨雪回到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杨头梗着脖子,眼神游移不定,吼道:“什么都没发生!她吃完午饭,说要去镇上逛逛,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你要是觉得是我们把她藏起来了,你现在就去报官,让警察来把我们家翻个底朝天!”
老杨头的激动反应,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杨海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心里那个盘踞已久的怀疑,像一颗种子,开始破土发芽。
“爸,你就跟赵军好好说说吧,都过去十年了。”杨海忍不住开口劝道。
“你给我闭嘴!”老杨头转头就冲着杨海吼了起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了,没用了,想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们?!”
看着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杨海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赵军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眼神里流露出-丝深不见底的悲哀。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了杨-海。
“哥,这是当年杨雪最喜欢的东西,你留个念想吧。”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压抑的老屋,转身拉开车门,走了。
黑色的轿车扬起一阵尘土,很快就消失在了村道的尽头,就像十年前的杨雪一样。
杨海捏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东西,心里堵得难受。
他走进屋,没理会身后父母的咒骂声,回到自己那间又小又暗的房间里。
他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已经有些发黑的银色发夹,是当年杨雪出嫁时,他用攒了半年的钱,在县城里给她买的。
他记得杨雪当时拿到发夹时,眼睛亮晶澈的,像天上的星星。
03
赵军的突然到访,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杨家这口古井,虽然表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但井底的淤泥,却被搅动了起来。
从那天起,杨海发现父母变得更加古怪了。
村里最近在传,说上面要修一条高速公路,正好要从他们村子穿过去。
这意味着,很多老房子都要拆迁,他们家这栋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也在规划图里。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村里家家户户都盼着能早点拿到拆迁款,搬进镇上的新楼房。
村长张伟是个跟杨海差不多大的实在人,特意提着两瓶酒上门来谈这事。
“杨叔,杨婶,这可是大好事啊。”张伟满脸笑容地把补偿方案放在桌上,“按你们家这面积,能分到十几万,还能在镇上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以后出门就是水泥路,比住在这土坯房里强多了。”
杨海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想劝父母。
可他还没开口,老杨头就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不搬!死也不搬!”老杨头把村长直接堵在了门口,手里挥舞着烟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谁敢拆,我跟谁拼命!”
母亲也在一旁帮腔,声音尖利:“我们就在这住习惯了,哪也不去!给多少钱都不搬!”
张伟被他俩这副样子吓到了,只好尴尬地看了杨海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前,他把杨海-拉到院门口,小声说:“大海,你爸妈这是咋了?这么好的事,别人家抢都抢不来。我可跟你说,这事是镇上定了的,拖是拖不久的。”
“我知道,张大哥,我再劝劝他们。”杨海无奈地说。
“哎。”张伟叹了口气,“你也是不容易。对了,我记得十年前,你家不是欠了信用社一笔钱吗?怎么没过多久就还上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杨雪在城里赚大钱了,寄回来的呢。”
张伟的话,像根针一样,又扎了杨海一下。
他完全不记得家里有还钱这回事。
他只记得,杨雪失踪后,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父母也总是唉声叹气,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们对这栋破房子的执念,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这让杨海心里愈发不安,他觉得,这栋房子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梦,也做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
梦里,妹妹杨雪的脸不再模糊,他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她依然站在院子里,却不再是看着他,而是不停地回头,望着身后的堂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这天,杨海从镇上赶集回来,路过村西头的王婆家。
王婆已经八十多岁了,耳朵有点背,脑子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打盹。
看到杨海,王婆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冲他招了招手。
“大海啊,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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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走了过去,蹲在她身边。
“你妹妹……是不是还没回来啊?”王婆小声问道。
杨海的心猛地一抽,点了点头。
“哎,也是个可怜的娃。”王婆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你爹妈。十年前,你妹妹回来的那几天,有一天半夜,我起夜上厕所,听到你家里吵得厉害。”
“吵架?”杨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吵得可凶了。又是摔东西,又是哭的。”王婆努力地回忆着,“我听着像是有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后来……后来吵架声停了,我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什么动静?”
“挖土的声音。”王婆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一下一下的,就在你家后院那棵老槐树底下。我当时还以为是你爹半夜睡不着,在翻地呢。那晚也下着雨,真是怪得很。”
王婆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杨海混沌的思绪。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后院,老槐树,雨夜挖土……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长。
他不敢再想下去,失魂落魄地跟王婆道了别,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王婆的话和梦里妹妹哀求的眼神,在他脑子里反复交织。
他觉得,自己离那个隐藏了十年的真相,只差一步之遥了。
04
一连几天,杨海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他白天在地里干活,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王婆的话。
他好几次想趁父母不注意,去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看看,可父母就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天夜里,天气变得异常闷热,连一丝风都没有。
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空,像是随时要塌下来一样。
到了半夜,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杨海被一声惊雷从睡梦中惊醒。
他又梦到杨雪了。
这一次的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梦里,他不再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屋里的景象。
妹妹杨雪就站在屋子中央,浑身湿淋淋的,脸色惨白,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她不看他,只是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指向了供奉着祖先牌位的那个神龛。
她的手指,就那么直直地指着神龛上那个黑乎乎的香炉。
她的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可杨海依旧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她眼中那化不开的绝望。
然后,杨海就醒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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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老旧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
可他脑子里,只有梦里妹妹指向香炉的那个画面,清晰得如同烙印一般。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再也无法躺在床上。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衣服,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堂屋里一片漆黑,他能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均匀的鼾声。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神龛。
神龛很旧了,上面落满了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香灰味。
那个铜制的香炉,就安安静静地摆在神龛的正中央,炉身因为常年没有擦拭,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显得又黑又脏。
杨海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感觉,妹妹的梦,就是在指引他。
他伸出手,颤抖着抱起了那个沉甸甸的香炉。
入手的感觉很奇怪,香炉里的香灰似乎已经结成了硬块,晃动一下,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滚动。
他把香炉抱到桌上,借着闪电的光,将里面的香灰一点一点地倒了出来。
大部分的香灰都很松散,可倒到最后,他发现炉底有一块硬物,被香灰包裹着,怎么也倒不出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用手指伸进冰冷的炉底,摸索着,终于将那个硬物抠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一块褪了色的蓝布包裹着的东西,上面还用红线紧紧地缠绕着,布料因为年深日久,已经有些腐朽了。
杨海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抖着手,一层一层地解开那根已经变得脆弱的红线。
当包裹的蓝布被彻底打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闪电的光线下时,杨海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着手心里的东西,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