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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动他一根指头,清河县这片天,我就给你掀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带着一股子陈年烟草和隔夜浓茶的味道。
“掀了我的天?”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像羽毛拂过冰面,又冷又滑。
“你凭什么?”
“凭你脚下踩着的,是我看护的地界。”
“地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土之上,尚有天理。”
“天理?在清河,我就是天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剩下电流嘶嘶作响,像一条焦躁的毒蛇。
然后,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带着凿穿骨头的寒意。
“那我就只好……替天行道了。”
01
林墨回到清河县的时候,是秋天。
北方的秋天总是带着一股子萧瑟的决绝,风刮在脸上,像后妈的手,又干又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一半是城北煤厂飘来的硫磺味,一半是穿城而过的烂泥河翻涌上来的水腥气,两种味道拧在一起,成了清河县独有的胎记,刻在每个离乡又归来的人的鼻腔深处。
他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走出那个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的火车站,阳光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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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前广场上,几棵半死不活的法国梧桐,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枝丫杈着,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群瘦骨嶙峋的乞丐举着枯槁的手。
同学圈的微信群里早就炸了锅,传言多种多样,但核心思想高度统一:林墨在北京混不下去了。
有人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从单位里一脚踢了出来,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老家。
有人说他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案子,虽然没进去,但也算彻底废了,这辈子别想再翻身。
还有更恶毒的,说他染上了赌瘾,在北京欠了一屁股债,这次回来是准备搜刮父母最后那点棺材本。
林墨看着群里那些闪烁的头像和心照不宣的表情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退出了微信。
他没有去见任何人,包括他那个在县医院当护士长的姐姐。
他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租了一间小屋,那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楼道里堆满了蜂窝煤和过冬的大白菜,墙皮被几十年的油烟熏得发黄发黑,走在木质的楼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
窗户正对着外面杂乱的电线,像一张巨大的、破败的蛛网,网住了这片沉闷的天空。
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沿着那条烂泥河跑步。
河水是墨绿色的,黏稠得像化不开的浓痰,水面上漂浮着塑料袋、烂菜叶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东西。
他就这么跑着,呼吸着那股子独特的腥臭味,仿佛在品尝一道阔别已久的家乡菜。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县城里闲逛。
他不像个失意者,更不像个游客。
他手里总是拿着一部屏幕都有些裂纹的老款智能手机,走走停停,对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拍照。
有时候是城东那家“赵氏矿业”门口进进出出的半挂卡车,车轮上沾满了红褐色的泥土,把柏油马路碾出一条丑陋的印记。
他会拍下那些卡车的车牌,放大,再放大,直到能看清上面的每一个数字。
有时候是城西那片新开发的“清河首府”楼盘,工地门口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印着一个方面大耳的男人,笑容可掬,照片下面写着一行金字:清河县杰出企业家,赵丰年。
林墨会对着那张脸拍很久,仿佛一个痴迷的追星族。
他还喜欢去县政府大楼对面的那个小面馆。
一碗素面,几瓣蒜,他能坐上一个下午。
他的眼睛从不闲着,他观察着每一个进出政府大楼的人,他们的车,他们的司机,他们手里提的礼品袋,以及他们脸上那种或谄媚、或倨傲、或焦慮的神情。
这些照片和观察,他从不发朋友圈,只是默默地存着,分门别类,加上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标注。
他就这样,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清河县这潭浑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周围的邻居只当他是个从大城市回来的废物,眼神里带着七分同情三分鄙夷。
他们看着他每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踩着一双开口笑的帆布鞋,在菜市场为了一毛两毛的差价跟小贩磨半天嘴皮子,然后提着一根葱两头蒜慢悠悠地晃回他那个破旧的出租屋。
这副落魄的样子,完美地印证了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林墨自己,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状态。
他就像一个潜水员,穿上了最不起眼的潜水服,缓缓沉入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域深处。
他需要适应这里的水压,熟悉这里的鱼群,找到那些隐藏在淤泥之下的、真正凶猛的巨兽。
02
王浩的电话打来时,林墨正在给窗台上一盆半死不活的吊兰浇水。
那盆吊兰是他从楼下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叶子枯黄,了无生气,像极了他自己现在的状态。
“喂,林墨啊,我,王浩。”
电话那头的声音洪亮而热情,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官腔,仿佛不是在跟老同学打电话,而是在主席台上作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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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把听筒拿远了一些。
“嗯,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一杯搁凉了的白开水。
“哎呀,你这小子,回清河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跟老同学联系联系,怎么着,在北京当大领导当惯了,瞧不起我们这帮穷哥们了?”
王浩的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埋怨,但那份优越感却像劣质香水一样,隔着电波都刺鼻。
“没有,最近有点忙。”
林墨敷衍道。
“忙?你忙个屁啊你!”
王浩在那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行了行了,别跟我装了,你的事儿哥们都知道了,不就是从北京卷铺盖回来了嘛,多大点事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高处啊,摔下来也疼,哥们懂。”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施舍般的口吻。
“正好,我这儿攒了个局,咱们高三(二)班的几个老同学聚聚,你必须得来啊,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县刑警队的队长了,你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吧?”
“刑警队长?”
林墨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嘿嘿,怎么样,没想到吧?”
王浩的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前阵子刚提的,三十岁,正科,全县公安系统里,我这速度,蝎子拉屎——独一份儿!今晚县里最好的‘福满楼’,我做东,你小子可得穿得体面点,别给我丢人啊。”
挂了电话,林墨看着窗外那张灰色的蛛网,沉默了很久。
王浩,他记得。
高中时坐他后排,一个成绩中不溜秋,但特别会来事儿的家伙。
考试时总喜欢用脚尖踢他的凳子,嘴里小声念叨着“墨哥,墨哥,这道选择题选啥”,那声音腻得像抹了猪油。
没想到,这才十来年功夫,这家伙已经成了清嘉县的刑警队长。
晚上七点,福满楼。
林墨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油光发亮。
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烟和各种菜肴的香气,喧闹而热烈。
王浩坐在主位上,被一群同学众星拱月般地围着。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夹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金表,在灯光下闪烁着土豪的光芒。
看到林墨推门进来,王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夸张地绽放开来。
“哎呦喂,我们的首都精英终于到了!快快快,大家鼓掌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哄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墨身上,像探照灯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他还是那副打扮,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看不出牌子的黑色外套,脚上那双帆布鞋倒是换了双新的。
这身行头,与这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和觥筹交错,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粒不小心掉进奶油蛋糕里的沙子。
“林墨,坐我这儿来。”
王浩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那语气,像是在召唤一只走失的宠物。
林墨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坐下。
饭局的气氛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在王浩的大嗓门下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王浩无疑是这场聚会的绝对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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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上任以来办的几个“大案”
“……你们是没见着啊,那小子,人称‘北街小霸王’,平时多嚣张,见了我就跟孙子似的,我这手铐‘咔嚓’一亮,他‘噗通’就跪下了,哭着喊着叫我王队饶命……”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浩哥牛逼!”
“王队威武!”
桌上的男同学纷纷举杯,马屁拍得山响。
女同学们则用一种崇拜夹杂着爱慕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就是清河县的青天大老爷。
林墨始终沉默着,只是低头安静地吃菜。
他面前的骨碟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骨头山。
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很快,仿佛饿了很久。
“哎,林墨。”
王浩似乎终于想起了他这个“贵客”,把矛头对准了他。
“你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给我们讲讲呗,首都那边现在都啥情况啊?是不是遍地黄金,随便一弯腰就能捡着?”
一个染着黄毛的同学立刻接茬道:“那还用说!林墨可是在部委里上班的,那见的都是多大的官啊,咱们王队在他眼里,估计就是个村长级别吧,哈哈哈!”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里充满了尖锐的刺。
林墨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北京挺好的,车多,人多,机会也多。”
他的回答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情绪。
王浩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需要的是林墨的窘迫和失落,来反衬自己的春风得意。
他喝了一大口白酒,脸上的肌肉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微微抽搐着。
“林墨啊。”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上了一股子语重心长的味道。
“现在不是在外面了,回了咱们清河,就得懂点咱们这儿的规矩。”
他伸出两根油腻腻的手指,在林墨面前晃了晃。
“啥叫规矩?我告诉你,第一,是人情。你看咱们在座的,都是老同学,以后有什么事,打个招呼,能帮的我肯定帮。你呢,也别总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你八百万似的,得多走动,多联系。”
他顿了顿,夹了一块油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继续说。
“第二,是圈子。在清河这个地方,你混得好不好,不是看你有多大本事,是看你认识谁,你在哪个圈子里。你看我,为什么能当上这个队长?业务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跟对了人,进了对的圈子。你明白吗?”
他用一种“我这是为你好”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墨。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社会脱节多久了?回来也不知道拜拜码头,以后怎么混?听哥一句劝,把你在北京那套什么理想啊、原则啊,都他妈收起来,那玩意儿在清河不顶饭吃。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是要多巴结巴结我这样有‘能量’的人,懂吗?”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曾经的同学,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王浩的话说得很难听,但他们都觉得,这是至理名言。
在清河这个小县城里,这,就是生存法则。
林墨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浩,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他缓缓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王浩,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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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教了。”
他说。
03
福满楼的饭局在王浩的吹嘘和众人的吹捧中结束。
酒精让每个人的脸都红得像猴子屁股,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
“不行不行,今天还没喝痛快!”
王浩意犹未尽地挥着手,大着舌头喊道。
“走走走,下半场,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撸串儿去!全清河县最正宗的烧烤,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他一把搂住林墨的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塞进了自己的那辆黑色帕萨特里。
那辆车是局里新配的,车牌号是四个8,王浩为了这个号码,没少托关系。
烧烤摊就摆在烂泥河边的一片空地上。
十几张油腻腻的矮桌,配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凳子,简陋的棚子下,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挥汗如雨地翻烤着各种肉串。
炭火烧得正旺,哔剥作响,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在微凉的夜风里飘出很远,带着一种原始而诱人的烟火气。
这里比福满楼那种正襟危坐的饭店,显然更接地气,也更能让人放下伪装。
王浩要了一箱啤酒,几十串腰子、板筋和羊肉串,招呼着几个核心的“铁哥们”坐下,继续他未尽的“演讲”
林墨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啃着一串烤馒头片。
“看到没?”
王浩喝得有些高了,他用一只油乎乎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桌。
“那一桌,坐着的,才是咱们清河县真正的大人物。”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桌坐了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地中海发型、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身边坐着几个本地人熟悉的面孔,有县里的一个副县长,有税务局的局长,还有清河首府的那个大老板,赵丰年,赵四爷。
他们正围着那个地中海男人,一个个脸上都堆着谦卑而热情的笑容,频频举杯。
“那位戴眼镜的,是省国土资源厅的马振邦马处长。”
王浩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别看只是个处长,但在省里,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咱们县里多少项目,多少土地审批,都得经过他那支笔。旁边那个胖子,就是赵四爷,咱们清河的首富。你看,连赵四爷在马处长面前,都得跟个小跟班似的。”
他喝了一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在清河,你得认识谁是‘王’,谁是能拍板说了算的人。马处长这种,就是王上面的王,是能决定咱们命运的神仙。”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几个同学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对他们来说,一个县城的刑警队长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省里的处长,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
王浩看着同学们的反应,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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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要把今晚的“表演”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王浩,不仅在同学面前是个人物,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也一样能说得上话。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夹克,端起满满一杯啤酒。
“走,林墨,跟我过去,给马处长敬个酒。”
他一把拉起林墨。
林墨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情愿。
“去干嘛?又不认识。”
“你懂个屁!”
王浩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
“这就是规矩!见了领导要主动!要积极!要会表现!你以为机会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给我学着点,今天哥就亲自教教你,什么叫社会!”
他几乎是强行拽着林墨,端着酒杯,脸上堆满了精心排练过的、最谄媚的笑容,一步步走向隔壁那张“神仙”的桌子。
他已经想好了开场白。
“马处长,我是县局的王浩,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能在这儿碰上您,真是我的荣幸,我敬您一杯!”
既表明了身份,又表达了敬意,还显得不那么刻意。
完美。
隔壁桌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副县长和赵四爷都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看到王浩身上那套制服的影子,也没说什么。
马振邦正端着酒杯,和赵四爷谈笑风生,眉宇间带着一丝上位者的矜持和傲慢。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不速之客。
王浩在距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的林墨,不经意地抬起了头,目光平淡地扫了那一桌一眼。
恰好,马振邦也无意间一瞥,目光越过王浩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那张脸。
一张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落魄的脸。
就是这张脸,像一道九天之上劈下的惊雷,瞬间击中了马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