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岚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匆匆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婆婆，满脸风霜，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叔子周凯。
“妈，小凯，你们怎么来了？”林岚有些意外。
婆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推开她就往里走，“怎么，我们不能来吗？这是我儿子的家！”
周凯跟在后面，嘟囔了一句，“哥呢？我找我哥有事。”
林岚叹了口气，关上门，转身看着这对理直气壮的母子，她知道，今天又没法安生了。
01
林岚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她从小就被教育得知书达理，温良恭顺。
父母对她的期望很简单，希望她能找个安稳的工作，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
林岚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大学毕业后，她顺利进入一家国企做文员，工作清闲稳定。
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丈夫周远。
周远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周凯。
他的父亲早逝，是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兄弟俩长大。
在林岚看来，周远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对家庭有责任心，对她也体贴。
恋爱的时候，周远对林岚百依百顺，噓寒问暖，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爱。
林岚的父母对周远也很满意，觉得他虽然家境普通，但人品好，肯上进，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唯一让他们有些担忧的，是周远的母亲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第一次见家长时，婆婆就拉着林岚的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未来的儿媳妇，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小林啊，我们家周远老实，你以后可不能欺负他。”
“我们家条件不好，以后你们结婚，我们可拿不出多少钱。”
“周凯还小，不懂事，你们当哥嫂的，以后要多帮衬着他点。”
一顿饭下来，婆婆句句不离钱和她的小儿子。
林岚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看着身边周远恳切的眼神，还是笑着应承了下来。
她想，天下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可以理解。
婚后，林岚才真正体会到，婆婆的“为孩子着想”，是多么的沉重。
他们的婚房，是林岚父母出的首付，小两口一起还贷款。
婆婆没出一分钱，却理直气壮地拿着家里的备用钥匙，随时可以登堂入室。
美其名曰，是来帮他们打扫卫生，照顾他们的生活。
可实际上，每次来都是翻箱倒柜，看看他们买了什么新东西，吃了什么好吃的。
“哎呦，又买新衣服了？这料子不错，得不少钱吧？”
“冰箱里怎么这么多肉？你们俩也吃不完，明天我带点回去给小凯尝尝。”
林岚一开始还忍着，觉得毕竟是长辈。
可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的家完全没有了隐私。
她和周远就像是提线木偶，生活的一举一动都被婆婆掌控着。
02
婆婆对小儿子周凯的偏爱，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
在婆婆眼里，大儿子周远老实能干，就应该承担起家庭所有的责任。
而小儿子周凯，从小被惯坏了，好吃懒做，一事无成，就应该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上。
周凯职高毕业后，一直没有正经工作。
不是嫌这个累，就是嫌那个工资低。
婆婆就天天催着周远和林岚，“你们俩人脉广，快给小凯找个好工作啊！”
“不能太辛苦，工资要高，离家还要近。”
周远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话几乎是言听计计从。
他托了无数关系，找了无数朋友，终于给周凯在一家公司找了个清闲的后勤岗位。
可周凯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嫌工作太无聊，每天复印文件，收发快递，太大材小用了，直接辞职了。
婆婆非但没骂他，反而心疼得不得了。
“我儿子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干那种杂活呢！”
然后又转头来找周远，“你再想想办法，给你弟弟找个体面点的工作。”
周远面露难色，“妈，现在工作不好找，能有份稳定的就不错了。”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谁让你是当哥的！”婆婆不依不饶。
林岚实在看不下去，开口说了一句，“妈，小凯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一直靠我们吧？他自己也得上点心。”
婆婆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林岚。
“你什么意思？你是嫌我们拖累你了？我告诉你林岚，只要我活着一天，周远就得管他弟弟！”
“我们周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从那以后，林岚就学乖了。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个“外人”。
只要涉及到小叔子的事情，她最好闭嘴，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后来，周凯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一屁股债。
追债的人天天上门，婆婆吓得六神无主，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大儿子。
“周远啊，你快救救你弟弟吧！他们要把你弟弟的腿打断啊！”婆婆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
周远二话不说，拿出他们夫妻俩所有的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了钱，把周凯的债还了。
那笔钱，是他们原本打算用来还房贷，再要个孩子的。
因为这件事，林岚和周远大吵了一架。
“周远，那是我们的血汗钱！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打了水漂？”林岚红着眼眶质问他。
“那是我弟，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周远也一脸疲惫。
“他那是自作自受！你这次帮了他，下次呢？他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行了，别说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家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周远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看着丈夫这副样子，林岚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知道，周远被他母亲和他那个弟弟拿捏得死死的。
只要那对母子一出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们这个小家，去填补那个无底洞。
03
生活的琐碎和婆家的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得林岚喘不过气来。
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周远也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但他只是简单地归结为工作压力大。
“老婆，别想那么多了，有我呢。”他总是这样安慰她。
可他不知道，真正让林岚疲惫的，不是工作，而是他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家。
婆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
每次生病，无论大事小事，她第一个打电话的永远是周远。
“周远啊，我头晕，你快带我去医院看看。”
“周远啊，我腿疼，走不了路了，你快来接我。”
周远公司离得远，每次接到电话，都得跟公司请假，开车一个多小时赶回老房子，再把婆婆送到医院。
检查、挂号、缴费、拿药，一套流程下来，大半天就过去了。
林岚劝过他，“妈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先给社区医院打电话，或者让你弟弟带她去，你总请假也不是办法。”
周远却说，“小凯那个人不靠谱，我妈信不过他。我是长子，照顾妈是应该的。”
后来，婆婆更是变本加厉。
有一次半夜，婆婆打电话来说自己心脏不舒服，喘不上气。
周远和林岚吓坏了，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睡衣就往老房子赶。
到了之后，却发现婆婆好端端地坐在客厅看电视。
“妈，你不是说不舒服吗？”周远急切地问。
“哦，刚才有点闷，现在好了。”婆婆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想喝口你做的鱼汤了。”
林岚当时就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强忍着没有发作，转身就走。
周远追了出来，“你去哪？”
“我回家睡觉！”林岚冷冷地甩下一句。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一夜无眠。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嫁到这样一个家庭里来。
她开始反思这段婚姻，反思自己一味地忍让和付出，到底换来了什么。
是丈夫的理所当然，还是婆婆的得寸进尺？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要过一辈子吗？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也许，是时候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没过多久，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那天早上，林岚刚做好早饭，门铃就响了。
一开门，就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婆婆和小叔子。
“妈，你们这是……”林岚愣住了。
“我们搬过来住了！”婆婆说着，就自顾自地把行李往里拖。
“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周凯也需要人照顾。你是我们周家的长媳，给我们养老送终，天经地义！”
周凯跟在后面，吊儿郎当地说，“嫂子，我哥呢？我那间房你给我收拾出来没？我那些游戏机可得放好了。”
林岚站在原地，看着这母子俩熟门熟路地在自己家里指点江山，安排起自己的下半生，她突然就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凄凉，和一丝决绝。
“好啊。”她轻声说，“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住下吧。”
婆婆和小叔子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次这么好说话。
“不过……”林岚话锋一转，“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没办法好好照顾你们了。”
“装什么病？我看你就是不想伺候我们！”婆婆立刻拉下脸来。
“是不是装病，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林岚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拿起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周远的电话。
“老公，我肚子好痛，你快回来，送我去医院。”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痛苦，让人听不出任何破绽。
04
周远接到电话，火急火燎地从公司赶了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林岚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沙发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老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焦急地问。
林岚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肚子……好痛。”
婆婆站在一旁，撇着嘴，一脸的不相信。
“我看她就是装的，早不痛晚不痛，偏偏我们一来她就痛。”
周凯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哥，你别被她骗了。”
周远看了看妻子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眉头紧锁。
“妈，小凯，你们少说两句！我先送林岚去医院。”
说完，他拦腰抱起林岚，就往门外冲。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表情严肃地对周远说，“病人的情况不太好，需要马上住院观察。”
周远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医生，我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目前还不好说，需要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出来。你们先去办住院手续吧。”
周远拿着住院通知单，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妻子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林岚需要住院的消息。
电话那头，婆婆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住院？要住多久？那我们娘俩怎么办？谁来照顾我们？”
“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林岚都病了！”周远第一次对母亲发了火。
“病了就去看啊，医院那么多人呢。你赶紧回来，我跟你弟午饭还没吃呢！”
周远失望地挂了电话。
他安排好林岚住院的事宜，又匆匆赶回家。
家里被婆婆和小叔子搞得一团糟。
外卖盒子扔了一地，沙发上堆满了他们的衣服。
婆婆正躺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电视，周凯则在房间里打游戏，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着整个屋子。
看到周远回来，婆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回来了？林岚怎么样了？”
“住院了。”周远疲惫地回答。
“哦。”婆婆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周远看着眼前这冷漠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狼藉，然后走进厨房，给这对母子做饭。
接下来的几天，周远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白天在公司和医院之间奔波，晚上回家还要伺候母亲和弟弟。
他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身心俱疲。
而林岚，则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每天按时吃饭，配合医生的检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她不问周远家里的情况，也不提婆婆和小叔子。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周远来看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公司忙吗？”
“家里还好吗？”
她的客气和疏离，让周远感到一阵阵的心慌。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和妻子之间，悄悄地流逝。
他试图和林岚多说几句话，但林岚总是很快就闭上眼睛，说自己累了，想休息。
周远只能无奈地替她掖好被子，然后一个人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走后，林岚都会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而悠远。
她在等一个结果，一个她自己亲手布下的局，该有的结果。
05
住院的第五天，林岚的主治医生找到了周远。
“病人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医生的表情依旧严肃。
周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医生，我妻子她……”
医生递给他一份报告，“从检查结果来看，病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周远愣住了，“正常？那她为什么会肚子痛，还那么严重？”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们怀疑，病人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生理反应。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心病。”
“心病？”周远更加困惑了。
“是的。有时候，当一个人长期处于高压、焦虑或者抑郁的情绪中时，身体就会出现一些应激反应，比如腹痛、头晕、乏力等等。”
“我们建议，你最好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周远的心上。
他拿着那份“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回想起这些年来，林岚的隐忍和付出，回想起她日益减少的笑容和越来越深的沉默。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让她生病的，是这个家，是他，是他那无可奈何的愚孝和纵容。
他想起了母亲的蛮不讲理，想起了弟弟的游手好闲。
他想起每一次林岚受了委屈，他都只会说“她是我妈，你就多担待点”。
他想起为了给弟弟还债，他拿走了他们准备要孩子的钱时，林岚那双绝望的眼睛。
一幕幕往事，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悔恨和愧疚，瞬间将他淹没。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林岚的病房前，想要跟她道歉，想要告诉她，他知道错了。
他想要挽回，想要弥补。
然而，当他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病床。
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我们离婚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把利刃，刺穿了周远的心脏。
他发了疯似地冲出医院，到处寻找林岚的身影。
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林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远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家里依旧是一片狼藉。
婆婆和周凯看到他，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开始抱怨。
“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快饿死了！”
“哥，我游戏卡关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周远看着眼前这两个他用尽全力去维护的亲人，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和厌恶。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他躺在和林岚一起睡了多年的床上，闻着枕头上残留的淡淡清香，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就在周远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自责中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喧嚣。
紧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哭喊声。
那声音，他无比熟悉。
是他的母亲。
周远猛地从床上弹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早已乱作一团，他母亲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拍着大腿，发出的哭嚎声尖锐得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左邻右舍几个爱看热闹的邻居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对着他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远冲到母亲面前，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