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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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痴》
第一章:提款机
二零一五年秋天的那个下午,当房产中介将厚厚的合同推到面前时,六十二岁的李桂兰下意识攥紧了衣袋里的银行卡。那张卡里是她与老伴王建国攒了三十年的养老钱——二十八万七千元,原本计划用来翻修老房和应付突发疾病。
“妈,在这里签名就行。”大儿子王建军握着她的手,引导她签字。他的手掌温热,声音却透着急切。李桂兰瞥见坐在旁边的二儿子王建国和小女儿王建红正低头刷手机,仿佛这只是件寻常小事。
她想起三个月前,三个子女同时回家的那个周末。王建军首先开口:“妈,聪聪马上要上小学了,现在这套学区房首付还差二十万。”紧接着王建国抱怨出租车难开,想换新能源车省油钱。最后王建红抹着眼泪说婆家嫌她没陪嫁,结婚五年还抬不起头。
那晚李桂兰失眠了。床头柜上摆着老王遗照,这个煤矿工人临终前反复叮嘱:“别苦了自己,钱攥紧了。”可当子女们同时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时,她想起王建军小时候得了肺炎,她抱着跑十里地去医院;王建国高考落榜,她求人安排学车;王建红出嫁那天,哭湿了她半边肩膀。
最终,她取出全部养老钱平分。签字时钢笔尖划破了纸张,如同划破她最后的防线。
接下来半年,李桂兰的生活节奏彻底改变。以往她清晨去公园练太极,下午与老姐妹打麻将,如今却要辗转于三个子女家“帮忙”。
周一至周三住大儿子家带孙子。王建军妻子总“忘记”给她钥匙,有次她买菜回来被锁门外两小时,蹲在楼道里听屋里孙子哭闹。
周四周五到二儿子家做饭。王建国跑夜车,她总备好宵夜等着,有次打翻热汤烫伤手,儿子回家只看一眼就说:“妈,地板粘住了。”
周末在小女儿家打扫。王建红丈夫应酬多,每次醉醺醺回来就喊:“老太太,倒洗脚水!”有次她弯腰时闪了腰,疼得直冒冷汗,女婿却嘟囔:“小声点,吵着孩子了。”
二零一六年春节,子女们聚在王建军家吃年夜饭。李桂兰在厨房忙活三小时,端出十八道菜。刚坐下想夹块红烧肉,王建国开口:“妈,最近油价涨得厉害...”王建红接话:“姐夫的工程款也没结...”王建军咳嗽一声:“聪聪的辅导班该交费了。”
窗外烟花炸开,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她低头掏口袋,才发现红包钱早分完了。孙子聪聪喊:“奶奶我要压岁钱!”三个大人同时笑出声。李桂兰扒拉着碗里冷掉的米饭,感觉有什么东西和牙齿一起碎了。
三月体检报告显示她的骨质疏鬆症加重了。医生提醒要补钙、多休息。从医院回来,她特意绕到老房子。拆迁通知贴在门上,红印章像抹血。当年她和老王一块砖一块瓦攒出的家,如今补偿款估计够她舒坦过完余生。
但傍晚刚到小区门口,就听见凉亭里子女们的争论声。王建军说:“老宅拆迁妈该搬谁家?”王建国笑:“大哥你家三居室还挤?”王建红尖声:“当初爸的抚恤金你们多分了!”李桂兰退到树后,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王建军拍板:“先让妈轮着住,拆迁款下来再说。”
当晚她给老王照片擦灰时,发现相框后有张泛黄纸片——老王工整字迹:“给桂兰养老的钱,谁也别动。”她搂着相框坐了一夜,凌晨时把纸片烧了。灰烬落进粥锅时,她想起老王说:“人善被人欺。”突然有了个荒唐念头。
第二章:糊涂账
二零一六年清明扫墓,李桂兰开始了她的表演。
在老王墓前,当王建红照例抱怨房贷时,李桂兰突然指着墓碑问:“这是谁家的碑?刻咱家姓哩。”三兄妹愣住。她又颤巍巍掏出手帕擦照片,却对着老王年轻照片喊:“大哥,你见俺家建国没?”
回去车上,王建国试探:“妈,我车该年检了...”李桂兰茫然转头:“检啥?菜市场西红柿早降价了。”副驾驶的王建军猛回头,与后座的王建红交换眼神。
次日“突发老年痴呆”的消息传开了。王建军带来三甲医院专家,李桂兰提前背熟症状:反复问同一问题、分不清季节、算错钱。医生检查时,她故意把二零一五年说成“建国前”,抓听诊器喊“秤砣”。最终诊断书写着“中度阿尔茨海默病”。
子女们表面痛心,实则各怀心思。王建军最先行动,以“保管”为名要走存折。李桂兰假装不懂密码,看他焦急地试她生日、老王忌日甚至孙子生日。最后他摔门而去,她蹲在阳台搓衣服,把泡沫搓得溅满脸。
王建国更直接,某晚带醉意回家:“妈,按手印领补贴。”她认出是房产过户文件,便抓糊糊往名字栏乱抹。儿子气得跺脚,她哼起老王最爱的梆子戏,声音在楼道回荡。
王建红走温情路线,买毛绒玩具说“妈抱着睡”。夜里李桂兰拆开缝线,摸到微型录音机。第二天她当女儿面把玩具塞进旧衣回收箱,看对方强颜欢笑。
有天王建军妻子“收拾房间”,实际在找房产证。李桂兰悄悄把证件藏进买菜车底层,盖上烂菜叶。儿媳捏鼻子翻找时,她正对电视学卡通片唱:“聪明的的一休哥~”
但独处时她才卸下伪装。记账小本藏进假牙盒,每页写满子女言行:王建军偷偷换她降压药、王建国拿走老王收藏邮票、王建红丈夫动她行李箱。有晚她疼得缩成一团,却咬枕头不吭声——绝不能前功尽弃。
转折发生在二零一七年冬夜。她起夜听厨房有动静,见王建红翻冰箱。“妈的医保卡还能刷五千。”王建国阴影里答:“等拆迁款下来,还缺这点?”王建军声从客厅传来:“居委会说妈这情况能办监护权移交。”
李桂兰退回房,摸黑给老王照片哈气。雾气蒙住玻璃相框,她用手指写“忍”字。最寒心的是,三个月前王建红流产,她偷偷送去两万私房钱——那本是留着买墓地的。
第三章:照妖镜
二零一八年拆迁消息确认,老宅补偿款高达一百八十万。子女们闻风而动,王建军连夜打印《意定监护协议》,王建国开车围小区绕三圈,王建红做满桌菜——每道都是李桂兰过敏的。
家庭会议在周日爆发争吵。王建军拍桌:“我是长子该多分!”王建国踹椅子:“当初说好平分!”王建红哭喊:“你们欺负寡妇!”李桂兰坐中间,故意把茶水倒进鱼缸,看金鱼在乌龙茶里挣扎。
突然王建国提议:“先让妈签字领款,免得夜长梦多。”三人齐刷刷看她。李桂兰抓起苹果啃,汁水顺下巴滴到衣襟。王建红殷勤递纸:“妈~按个手印就有糖吃。”她观察女儿发亮的眼睛,想起这丫头六岁时为骗糖吃也这表情。
决战前夜,李桂兰从社区法律讲座得知,老年痴呆患者签署文件可无效。她摸黑去办公室,复印房产证、病历、记账本,连同老王遗书一起塞进慈善旧衣箱——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周一早上,王建军开车带她去领款。车里放着她最爱的豫剧磁带,但音量调得太大,唱腔震得车窗发颤。办公室门口,工作人员按流程问:“老人家自愿签字吗?”三人抢答:“自愿!”她却突然抓过文件,指养老金签名栏惊呼:“这咋写我名?俺不识字啊!”
全场僵住时,她掏手绢擤鼻涕,纸团精准落进王建国茶杯。趁乱跑向窗口,用老王教的煤矿哨子吹出凄厉长音——保安以为火警冲进来。
第四章:清醒记
混乱中李桂兰被扶进休息室。子女们围着她劝:“妈签了吧,领钱买新电视。”她盯墙角摄像头红灯,突然站上椅子喊:“老王!他们逼我按手印!”王建军捂她嘴,她狠咬一口,趁乱拨通预存号码——律师在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