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夜色渐浓，写字楼里只剩叶鸿涛工位还亮着灯。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关电脑下班，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
是女友叶梦瑶发来的消息：“鸿涛，我怀孕了。”
简单的六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
叶鸿涛的心猛地一跳，喜悦还未及蔓延，第二条消息紧随而至：“我们得谈谈彩礼。”
他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窗外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透此刻心底蓦然升起的一丝阴霾。
这阴霾，源于一个月前父亲叶瑞祥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也源于梦瑶母亲冯秀玲最近过分热络的关切。
更源于他内心深处，对这段看似顺利的感情，那始终无法彻底落地的踏实感。
孩子，本该是爱情的结晶，此刻却像一枚筹码，压在了天平的一端。
而天平的另一端，是他三十二年来积累的全部信任与对未来全部的期许。
他不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博弈，最终会揭开怎样一个始料未及的真相。
01
深夜十一点的办公室，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单调回响。
叶鸿涛终于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疲惫地靠向椅背。
手机在手心震动，他瞥见屏幕上“瑶瑶”的名字，嘴角不自觉扬起。
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压抑的啜泣声。
“鸿涛……”叶梦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我……我好像怀孕了。”
叶鸿涛猛地坐直身体，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怀孕？真的吗？”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惊喜、慌乱、一种即将为人父的陌生责任感交织涌上心头。
“验孕棒……两条杠。”叶梦瑶吸了吸鼻子，“我害怕，鸿涛。”
“别怕，别怕，这是好事啊！”叶鸿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我马上过去找你。”
他抓起车钥匙，电脑都忘了关，快步冲向电梯。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疏，路灯拉长着斑驳的光影。
叶鸿涛握着方向盘，手心微微出汗。
他想起和叶梦瑶初次见面的情景，在一场行业交流会上。
她穿着一袭浅蓝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恋爱两年，感情稳定，双方父母也见过面，结婚本是水到渠成的事。
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将计划提前了一些。
车子停在叶梦瑶租住的公寓楼下。
他快步上楼，敲响房门。
门很快开了，叶梦瑶穿着睡衣，眼睛红肿，脸色有些苍白。
她扑进他怀里，身体轻轻颤抖。
“怎么办，鸿涛，我们还没准备好……”
叶鸿涛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单薄肩膀下的不安。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结婚就是了。”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告诉我，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今天下午……总觉得不舒服，买了验孕棒试了一下。”
叶梦瑶低着头，双手紧紧捧着水杯，“我以为是最近太累了。”
叶鸿涛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微凉的手。
“瑶瑶，我们结婚吧。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叶梦瑶抬起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却有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可是……我妈那边……”
“冯阿姨那里我去说。”叶鸿涛语气坚定，“明天我就给我爸打电话，商量婚事。”
他轻轻抚上她依然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一种奇妙的连接感让他心头一暖。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他轻声说，不知是在告诉她，还是在告诉自己。
叶梦瑶靠在他肩上，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月色朦胧，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地上。
看似温馨的画面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感。
叶鸿涛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中，并未察觉怀中人细微的僵硬。
02
第二天是周末，叶鸿涛一大早就驱车回了父母家。
父亲叶瑞祥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他回来，有些诧异。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公司不忙了？”
叶鸿涛压下心头的激动，帮父亲收拾着剪下的枝叶。
“爸，有件事想跟您说。”
叶瑞祥放下园艺剪，拍了拍手上的土，示意他到屋里说。
客厅里，母亲早逝后父亲一直没有再娶，家中摆设简单却整洁。
叶鸿涛给父亲倒了杯茶，斟酌着开口。
“梦瑶怀孕了。”
他期待看到父亲惊喜的表情，却发现叶瑞祥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老人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他：“确定了吗？去医院检查过？”
“验孕棒测的，应该不会错。我们打算尽快结婚。”
叶瑞祥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茶杯。
“鸿涛，婚姻是大事，孩子更是责任。你想清楚了吗？”
“当然想清楚了！”叶鸿涛语气急促，“我和梦瑶感情稳定，结婚是迟早的事。”
“感情稳定……”叶瑞祥轻声重复着，目光望向窗外，“我记得你说过，梦瑶最近工作很忙，经常加班？”
“是，她公司最近项目多。”叶鸿涛不解父亲为何提起这个。
“上次我去医院检查，好像看见她和一个人在一起。”叶瑞祥语气平淡，“个子挺高的男人，看着有点面熟。”
叶鸿涛心头莫名一紧：“可能是同事吧。爸，您是不是对梦瑶有什么看法？”
叶瑞祥转过头，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我没有看法。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他起身走向书房，留下叶鸿涛独自坐在客厅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叶鸿涛原本雀跃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父亲向来开明，为何对这件事如此谨慎？
他想起昨晚梦瑶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她提到母亲时的迟疑。
但这丝疑虑很快被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冲散。
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孩子，他必须负起责任。
中午吃饭时，叶瑞祥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嘱咐他好好照顾梦瑶。
离开父母家时，叶鸿涛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父亲。
老人站在夕阳余晖中，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那一刻，叶鸿涛突然觉得，父亲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03
一周后的周末，叶鸿涛约叶梦瑶在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吃饭。
餐厅环境优雅，灯光柔和，小提琴手在角落演奏着悠扬的曲子。
叶梦瑶穿着宽松的连衣裙，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点完菜后，她轻轻握住叶鸿涛的手。
“鸿涛，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她的手指微微发凉，眼神有些闪烁。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叶鸿涛关切地问。
“不是。”叶梦瑶低下头，“是我妈……她听说我怀孕后，特别高兴。”
“这是好事啊，冯阿姨一直盼着抱外孙呢。”
叶梦瑶咬了咬嘴唇，声音变得更轻：“但她提了个要求……关于彩礼的。”
叶鸿涛笑了笑：“这个你放心，该有的礼数我不会少的。”
“我妈说……要88万。”
叶鸿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多少？”
“八十八万。”叶梦瑶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恳求，“我知道这有点多，但我妈说这是她们老家的规矩。”
叶鸿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88万，这远远超出了他们当地的彩礼水准。
他虽然是公司中层，年收入不错，但毕竟工作才几年，积蓄有限。
“鸿涛，你别怪我妈妈。”叶梦瑶急着解释，“她就我一个女儿，希望我风风光光地出嫁。”
“我理解阿姨的心情，只是这个数目……”
“我妈说了，这钱她不会要，只是走个形式，婚后会还给我们。”
叶梦瑶靠得更近些，声音软糯：“就当是为了我和孩子，好不好？”
叶鸿涛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心软了下来。
也许这真的是地方习俗，冯阿姨只是爱女心切。
况且梦瑶已经怀孕，他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计较这些。
“好，我想办法。”他最终点头答应。
叶梦瑶顿时笑逐颜开，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晚餐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中继续，但叶鸿涛心底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结账时，他看到叶梦瑶拿起手机飞快地回了条消息。
见他看过来，她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笑容甜美依旧。
04
接下来的日子，叶鸿涛开始为88万彩礼发愁。
他的积蓄加起来只有四十多万，还差一大半。
犹豫再三，他决定去找上司兼好友傅志强帮忙。
傅志强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宽敞明亮。
听叶鸿涛说明来意后，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88万？这彩礼要得可不少啊。”
叶鸿涛苦笑着点点头：“梦瑶她妈妈坚持要这个数。”
“你想清楚了吗？”傅志强递给他一杯咖啡，“这不是小数目。”
“梦瑶怀孕了，我不能委屈她。”
傅志强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
“鸿涛，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
他走到窗边，背影显得有些凝重。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总您说。”
“上周三晚上，我陪客户去翡翠酒店应酬，好像看见叶梦瑶了。”
叶鸿涛心头一跳：“可能是她们公司在那边有活动吧。”
“和一个男人一起进的电梯，看上去很亲密。”傅志强转过身，“我以为你看，可能是我看错了。”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叶鸿涛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白。
“应该是您看错了，那天梦瑶说在公司加班。”
傅志强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钱的事情，我可以先借你三十万，不急还。”
叶鸿涛感激地道谢，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
离开办公室时，傅志强拍了拍他的肩膀。
“鸿涛，婚姻大事，谨慎一点总没错。”
接下来的几天，叶鸿涛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金。
公积金提取，理财产品赎回，加上傅志强借的三十万，终于凑够了88万。
看着银行卡上的余额数字，他没有预期的轻松，反而感到一阵空虚。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05
凑齐钱的当晚，叶鸿涛给叶梦瑶打了电话。
“瑶瑶，钱准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安排双方家长见面？”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欣喜的声音。
“真的吗？太好了！我马上告诉我妈！”
叶梦瑶的喜悦透过听筒传来，那么真实，那么热烈。
叶鸿涛心中的那点疑虑稍稍减轻了些。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傅总那天晚上可能真的看错了人。
十分钟后，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冯秀玲打来的。
“鸿涛啊，阿姨太高兴了！”冯秀玲的声音格外热情，“我就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
“阿姨您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梦瑶这孩子有福气，能找到你这样的好人家。”
冯秀玲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下周五行不行？我和你叔叔请你爸爸吃个饭。”
叶鸿涛算了下时间，周五他正好能请假。
“好的，我来安排地方。”
“不用不用，阿姨来订地方！”冯秀玲急忙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店，环境特别好。”
挂断电话后，叶鸿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冯秀玲的热情太过急切，仿佛生怕这桩婚事黄了似的。
他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也许只是因为梦瑶怀孕了，老人家着急把婚事定下来而已。
周五晚上，叶鸿涛提前到了冯秀玲订的酒店。
包厢很豪华，巨大的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叶瑞祥也准时到了，穿着西装，神情严肃。
“爸，放轻松点。”叶鸿涛帮父亲整理了下领带。
叶瑞祥看了儿子一眼，欲言又止。
不久，叶梦瑶和她的父母也到了。
冯秀玲一见面就热情地拉住叶鸿涛的手。
“鸿涛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叶梦瑶的父亲话不多，只是微笑着点头。
席间，冯秀玲不断夸赞叶鸿涛年轻有为，对叶瑞祥的教育赞不绝口。
氛围看似融洽，但叶鸿涛注意到父亲吃得很少，话更少。
酒过三巡，冯秀玲终于提到了正题。
“亲家，你看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下来了？”
叶瑞祥放下筷子，缓缓开口：“孩子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就好。”
“那是自然！”冯秀玲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我们梦瑶能找到鸿涛这样的好归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叶梦瑶坐在母亲身边，低着头，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
叶鸿涛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柔情。
也许所有的疑虑，都只是婚前正常的焦虑吧。
06
婚事敲定后，叶鸿涛和叶梦瑶开始筹备婚礼。
看婚纱、订酒店、发请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但叶鸿涛心中的那丝不安，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一个周日下午，叶瑞祥突然打电话让儿子回家一趟。
叶鸿涛赶到时，发现父亲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几张照片。
“爸，怎么了？”
叶瑞祥示意他坐下，将照片推到儿子面前。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远处偷拍的。
上面是叶梦瑶和一个陌生男子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
男子的脸看不清楚，但身材高大，穿着考究。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叶鸿涛的声音有些干涩。
“上周三下午，在世纪商场附近。”叶瑞祥语气平静，“我约了老友喝茶，碰巧看到的。”
叶鸿涛想起傅志强也说过类似的话，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可能是普通朋友吧。”
“我跟着他们走了一段。”叶瑞祥继续说，“他们进了一家珠宝店，举止很亲密。”
叶鸿涛盯着照片，感觉血液一点点变冷。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叶瑞祥叹了口气，“但作为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老钟滴答作响。
叶鸿涛想起叶梦瑶最近总是加班到很晚。
想起她手机里时不时出现的陌生号码。
想起她偶尔的心不在焉和闪烁其词。
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婚礼还有两周。”叶瑞祥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有些事情，最好婚前弄清楚。”
叶鸿涛机械地点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如果孩子不是他的，那这88万彩礼算什么？
他和叶梦瑶这两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07
接下来的几天，叶鸿涛度日如年。
他试图从叶梦瑶那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她表现得毫无破绽。
越是完美，越是让人不安。
周四晚上，他终于下定决心，约叶梦瑶出来谈谈。
他们去了经常散步的江边公园，晚风习习，吹散白天的燥热。
“鸿涛，你怎么了？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叶梦瑶关切地问。
叶鸿涛停下脚步，面对着她。
“瑶瑶，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心微微出汗。
“什么事这么严肃？”叶梦瑶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关于孩子的事……”叶鸿涛深吸一口气，“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话音落下，叶梦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亲子鉴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