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夏天的那个清晨,刘立辉一辈子都忘不了。
父亲突发高烧,他不得不骑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替班送报。
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里塞满了当天的晨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穿越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街道。
晨雾还未散尽,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准备一天的营生。
自行车链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忐忑的心情伴奏。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平凡的早晨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就在他拐过建设路转角时,一个突然冲出的行人让他措手不及。
车头猛地一歪,连人带车摔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当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门上那道狰狞的划痕。
然后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高跟鞋,缓缓停在他面前。
“你知道这车多少钱吗?”
冰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刘立辉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刺穿。
这就是他第一次遇见傅元霜的场景。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看似不近人情的女老板,
其实心里藏着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的故事。
而半年后,当他以为终于还清债务可以回家相亲时,
傅元霜的那句怒吼更是让他猝不及防:“你为了儿女情长,连老板都不当了是吧!”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这半年的相处,
早已让他们的关系超越了简单的债务关系。
而傅元霜阻止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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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刘立辉从硬板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工厂的灯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房间还在发烧的父亲。
厨房的煤炉上煨着中药,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这是他来到城里的第三个月,却依然不习惯这座城市永远嘈杂的声音。
父亲咳嗽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刘立辉赶紧端着一碗温水走进去。
“爸,今天我去送报,您好好休息。”
刘文杰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儿子轻轻按回床上。
“你这孩子...送报的路线都记熟了吗?”
刘立辉点点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路线图。
虽然只在假期时跟父亲送过几次报,但他天生方向感很好。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刘立辉已经推着父亲的二八大杠出门了。
这辆自行车比他的年纪还大,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
车后座两侧挂着两个巨大的帆布报袋,随着他的蹬踏左右摇晃。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坑洼,生怕把报纸弄散。
报社的印刷车间里已经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流水线前忙碌着。
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刘立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刘?今天怎么是你来?”发报的老张认识他,惊讶地问道。
“我爸发烧了,我替他一天。”
老张点点头,熟练地清点着报纸份数:“今天要多送二十份到新区。”
刘立辉心里一紧,新区是他最不熟悉的路段。
装着满满两袋报纸,自行车显得更加笨重了。
他必须格外小心地控制车把,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沁出细汗。
第一个送报点是邮电局家属院,这里的订户都是父亲的老客户。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报纸仔细地塞进每个单位的报箱。
有个早起锻炼的大爷认出他:“哟,小刘来替你爸了?”
“是啊李大爷,我爸今天不太舒服。”
太阳渐渐升高,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开始多起来。
刘立辉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他看了眼手表,比平时父亲送报的进度慢了将近半小时。
这让他有些着急,不由得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建设路是最后一个路段,送完这里就可以收工了。
想到母亲嘱咐他中午要去药店给父亲买退烧药,他更是归心似箭。
就在他拐进建设路时,一辆突然冲出的自行车让他措手不及。
他猛地捏紧刹车,车把剧烈地晃动起来。
报纸袋因为惯性甩向一侧,连人带车失去了平衡。
在倒下的瞬间,他听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连人带车撞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门上那道半米长的划痕,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02
刘立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传来一阵刺痛。
他首先检查自行车,还好只是车链子掉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轿车门上的划痕上,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一辆崭新的桑塔纳,黑色的漆面光可鉴人。
在1998年的小城里,能开上这种车的人非富即贵。
“你怎么骑车的?”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刘立辉猛地转身。
一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正皱眉看着他。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烫着时髦的短发,妆容精致。
最让他紧张的是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
“对...对不起,我是为了躲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
刘立辉结结巴巴地解释,手指向刚才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消失的方向。
女人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径直走到车门前检查划痕。
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那道划痕,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新车,上周才提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刘立辉更加不安。
周围开始有路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让他脸红耳赤。
“维修费至少要两千块。”女人直起身,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上。
这个数字让刘立辉倒吸一口冷气,相当于父亲三个月的工资。
“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女人打量着他和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突然问道:“你是替刘文杰送报的?”
刘立辉惊讶地点头:“您认识我父亲?”
“他经常给我们厂送报。”女人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时刘立辉才注意到,她胸前别着一个工牌:元霜印刷厂,傅元霜。
傅元霜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询问维修费用。
刘立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着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他偷偷打量着这个女人,她打电话时的神态十分干练。
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却自带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场。
“这样吧,”傅元霜挂断电话,“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现在赔钱,二是到我厂里做工抵债。”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刘立辉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报警或者找父亲单位领导。
“我...我能考虑一下吗?”他小声问道。
傅元霜看了眼手表:“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她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他:“明天这个时候给我答复。”
说完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望着桑塔纳远去的尾灯,刘立辉长长舒了口气。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发现车把已经歪了。
报纸散落一地,有些已经被晨露打湿。
他蹲下身一本本地捡起来,心里乱成一团麻。
两千块钱对他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可是去印刷厂做工,意味着他不能马上回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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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刘立辉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快中午了。
父亲支撑着病体坐在门口等他,脸上写满担忧。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看到儿子膝盖上的伤和歪掉的车把,刘文杰立即站起身。
刘立辉把早上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要赔两千块钱时,父亲的脸色变得煞白。
“傅老板...是元霜印刷厂的傅元霜?”父亲确认道。
刘立辉点点头,把那张精致的名片递给父亲。
刘文杰盯着名片看了很久,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这傅老板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告诉儿子,傅元霜是城里最年轻的民营企业家。
三年前接手濒临倒闭的国营印刷厂,硬是把它救活了。
“那...我去她厂里做工抵债?”刘立辉试探着问。
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总比赔钱好,家里现在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
母亲上个月刚做完胆结石手术,医药费还没结清。
刘立辉原本打算送完这个暑假的报纸就回乡下去帮农活。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改变了。
第二天一早,刘立辉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印刷厂。
厂房在老工业区,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大门口“元霜印刷厂”的招牌倒是崭新的。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向门卫室。
“我找傅老板,昨天约好的。”
门卫打量了他一番,指了指最里面的那栋办公楼。
傅元霜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门虚掩着。
刘立辉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清脆的“请进”。
办公室很大,但陈设十分简洁。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各种质量认证证书。
傅元霜正在接电话,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显得更加干练。
“考虑好了?”挂断电话后,她直接切入正题。
刘立辉紧张地搓着手:“我选择来厂里做工。”
傅元霜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用工协议,工期直到你还清债务为止。”
刘立辉仔细阅读着条款,月薪三百,包吃住。
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工作七个月才能还清债。
“有问题吗?”傅元霜拿起钢笔在手里转着。
“没...没有。”刘立辉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因为紧张有些歪斜,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傅元霜叫来一个老师傅:“程师傅,带他去车间。”
又转向刘立辉:“从最基础的做起,有没有意见?”
刘立辉连忙摇头,跟着程师傅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程师傅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傅总人其实不错。”
刘立辉回头看了眼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傅元霜。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专注的侧影。
他隐约觉得,这个女老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只是不知道,这半年的打工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
04
印刷车间比刘立辉想象的要大得多。
十几台机器同时运转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
工人们在各台机器前忙碌着,没人注意他的到来。
程师傅把他带到一个角落的工位前:“你先在这里帮忙。”
这里堆放着刚印刷好的纸张,需要人工检查瑕疵。
“把有污点、折痕的挑出来,合格的搬到那边推车上。”
程师傅示范了一遍就匆匆离开,去处理一台出故障的机器。
刘立辉学着其他工人的样子系上围裙,开始工作。
纸张很锋利,不一会儿他的手指就被划了几道小口子。
但他不敢停下来,一直埋头苦干到中午下班铃响。
食堂在厂区最里面,工人们排队打饭。
刘立辉端着饭盒找座位时,意外看到了傅元霜。
她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子前,一边吃饭一边看文件。
与其他热闹的餐桌相比,她那里显得格外冷清。
“新来的?坐这里吧。”一个老师傅招呼他。
正是早上带他的程师傅,旁边还坐着几个年轻工人。
“听说你是刮了傅总的车来抵债的?”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
刘立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程师傅瞪了年轻人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然后又对刘立辉说:“别在意,他们就是爱开玩笑。”
通过聊天刘立辉得知,程师傅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多年。
从国营时期就在,是厂里最资深的老师傅。
“傅总很不容易啊,”程师傅感叹道,“一个年轻姑娘撑这么大摊子。”
三年前老厂长退休时,厂子已经半年发不出工资了。
是傅元霜顶着压力接手,抵押了自家房子才渡过难关。
“可惜啊,”一个工人插嘴,“去年她那男朋友还...”
程师傅用眼神制止了他,那人立即闭嘴低头吃饭。
刘立辉注意到,远处的傅元霜突然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阳穴。
下午的工作更加繁重,需要把成品打包装车。
刘立辉扛着沉重的纸箱在车间和仓库间来回奔跑。
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肩膀也被绳子勒得生疼。
但他咬着牙坚持,不想被人看轻。
期间傅元霜来车间巡视,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感觉她在观察自己的工作。
下班时刘立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宿舍是八人间,其他工人都是本地人,下班就回家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他打水洗漱时,在走廊又遇见了傅元霜。
她似乎刚加完班,手里拿着车钥匙准备离开。
“还习惯吗?”出乎意料地,她主动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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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一个月后,刘立辉已经逐渐适应了印刷厂的工作。
他发现自己对机械很有天赋,经常帮着调试机器。
程师傅很欣赏这个勤快的年轻人,经常指点他。
“小刘,来帮我看看这台胶装机,总是对不准。”
刘立辉放下手中的活,小跑着来到机器前。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调整了几个参数。
机器恢复正常运转,程师傅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比有些干了三四年的老师傅还强。”
刘立辉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一个月里,他几乎学会了车间所有工序的操作。
虽然傅元霜给他定的工资还是按杂工算。
但他并不计较,反而乐在其中。
唯一让他挂心的是家里的情况。
母亲来信说父亲的身体已经好转,重新回去送报了。
但字里行间透着对儿子终身大事的担忧。
“你王婶给你说了个姑娘,什么时候回来见见?”
刘立辉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心里有些烦躁。
他才二十二岁,实在不想这么早结婚。
这天下午,车间最贵重的四色印刷机突然卡纸了。
操作工急得满头大汗,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傅元霜闻讯赶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台机器停一天要损失多少钱你们知道吗?”
维修工说要等德国厂家派人来,最快也要三天。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刘立辉突然想起什么。
“程师傅,我记得仓库有台老式的手动清纸器?”
程师傅眼睛一亮:“对啊,那玩意儿说不定能用!”
两人翻箱倒柜找出那台布满灰尘的老机器。
在刘立辉的改造下,居然真的清除了卡纸。
机器重新运转时,整个车间都松了口气。
傅元霜难得地露出笑容:“这次要多谢你了。”
下班后,傅元霜特意把刘立辉叫到办公室。
“听说你高中毕业?怎么没继续读书?”
刘立辉老实回答:“家里供不起,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傅元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给你的奖金,谢谢你今天帮了大忙。”
刘立辉连忙推辞:“这是我应该做的。”
推让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傅元霜的手指。
两人都愣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傅元霜先开口:“明天开始你跟着程师傅学技术吧。”
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岗位和待遇都会提升。
但刘立辉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06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刘立辉在印刷厂已经工作了三个月。
他现在是程师傅的正式徒弟,开始学习更复杂的技术。
工资也涨到了每月五百,这样算下来再过四个月就能还清债务。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太着急离开了。
印刷厂面临的压力他看在眼里,很想帮傅元霜做点什么。
最近厂里的订单明显减少,车间经常处于半停工状态。
工人们私下议论,是城南新开的印刷厂在抢生意。
那家厂老板据说是傅元霜的前男友,叫赵志伟。
三年前两人一起创业,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现在对方用低价竞争,挖走了元霜印刷厂不少老客户。
这天中午,刘立辉在食堂听到几个业务员在抱怨。
“赵志伟那小子太狠了,报价比我们成本价还低。”
“听说他拉到了外资入股,设备都是进口最新的。”
“再这样下去,咱们厂怕是要撑不过今年了。”
刘立辉默默吃饭,心里替傅元霜着急。
虽然他只是一个抵债的临时工,但这几个月下来...
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下午他去办公室送报表时,看见傅元霜在揉太阳穴。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傅总,您要注意休息。”他忍不住开口。
傅元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谢谢关心。”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他说话。
刘立辉鼓起勇气:“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其他市场?”
傅元霜挑眉:“什么意思?”
“我送报的时候发现,很多小商家需要印刷宣传单。”
“但他们用量小,大厂都不愿意接这样的零散订单。”
傅元霜若有所思:“继续说。”
“如果我们能专门做这块市场,虽然单价低但数量大...”
话没说完,傅元霜的手机响了,他只好先退出办公室。
晚上回到宿舍,刘立辉收到母亲的又一封来信。
这次语气更加急切,说相亲的姑娘家催着见面。
如果他再不回去,这门亲事可能就要黄了。
刘立辉烦躁地把信扔在桌上,第一次对相亲产生抗拒。
他想起白天傅元霜认真听自己建议时的样子。
想起她眼睛里的血丝,想起她独自加班的背影。
就在这时,程师傅敲门进来:“小刘,傅总找你。”
刘立辉来到办公室,发现傅元霜正在看他的建议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白天随口说的话被整理成了文字。
“这个想法不错,”傅元霜抬头看他,“具体怎么操作?”
两人一直讨论到深夜,制定了详细的小客户开发计划。
离开办公室时,傅元霜突然说:“谢谢你为厂里着想。”
月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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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接下来的日子,刘立辉更加忙碌。
除了本职工作,他还主动协助业务部开拓新市场。
凭借送报时对城市各个角落的熟悉,他带着业务员走访小商家。
从早点摊的菜单到理发店的价目表,都是潜在的生意。
傅元霜采纳了他的建议,专门成立小微客户服务组。
由刘立辉负责培训新来的业务员。
“要注意观察店家的需求,不要一上来就推销。”
刘立辉把自己总结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大家。
“比如餐厅最需要的是菜单,但他们的预算有限。”
“我们可以推出标准化的模板,降低设计和制版成本。”
工人们发现,这个农村来的年轻人很有经商头脑。
连最初看不起他的老业务员都开始佩服他。
傅元霜经常默默观察刘立辉的工作状态。
他给新业务员培训时认真的样子,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三年前她刚接手印刷厂时,也是这样事必躬亲。
有一次下班后,她路过培训室看见刘立辉还在加班。
他正在整理客户档案,台灯下的侧脸格外专注。
“还没下班?”傅元霜推门进去。
刘立辉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马上就好。”
傅元霜拿起他整理的档案,做得十分细致。
每个客户的特点、需求、甚至老板的喜好都记录在案。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她有些惊讶。
刘立辉不好意思地点头:“我爹说做事要用心。”
这句话让傅元霜想起自己的父亲。
老厂长生前最常说的也是这句话。
她看着眼前这个朴实的年轻人,心里泛起涟漪。
这几个月来,刘立辉的成长速度超出她的预期。
从最初笨手笨脚的新手,到现在独当一面的骨干。
更重要的是,他对厂子的责任心让她感动。
“明天你跟我去见个重要客户。”傅元霜突然说。
刘立辉惊讶地抬头,这种场合通常都是带业务经理去的。
“市图书馆要招标印刷一批古籍,技术要求很高。”
傅元霜解释道,“你心细,一起去可以帮忙看看细节。”
这无疑是对他能力的最大认可。
刘立辉激动得一夜没睡好,把图书馆的资料看了又看。
第二天在去图书馆的车上,傅元霜难得地聊起私事。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一直留在城里吗?”
刘立辉老实回答:“等我还清债,可能就回乡下了。”
傅元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为什么?”
“我娘给我说了门亲事...”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傅元霜不再说话。
08
市图书馆的招标会比想象中顺利。
刘立辉在检查古籍样本时发现一个关键问题。
原来的印刷方案可能会损坏珍贵古籍。
他提出可以用手工拓印的方式,虽然速度慢但更安全。
这个建议打动了图书馆领导,当场决定把项目交给元霜印刷厂。
回厂的路上,傅元霜心情明显很好。
“今天多亏了你,这个项目对我们很重要。”
不仅利润可观,更重要的是能提升工厂的品牌形象。
刘立辉也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参与重大项目。
车等红灯时,傅元霜突然问:“那门亲事...你见过姑娘吗?”
刘立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没,就看过照片。”
“哦。”傅元霜目视前方,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
过了好久她才又说:“厂里最近准备提拔一个助理。”
“我觉得你很合适,工资可以涨到一千二。”
这个数字让刘立辉震惊,相当于父亲四个月的收入。
但他想起早上的家书,母亲说相亲不能再拖了。
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是母亲接的。
“立辉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人家姑娘等着呢。”
他支支吾吾地说厂里最近忙,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母亲在电话那头叹气:“你是不是在城里认识了别的姑娘?”
刘立辉脑海里闪过傅元霜的脸,赶紧否认。
挂掉电话后,他心烦意乱地在操场上散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办公楼前,发现傅元霜办公室还亮着灯。
鬼使神差地,他上楼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傅元霜正在看文件,见他进来有些惊讶。
“傅总,我...”他鼓起勇气,“我想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傅元霜放下钢笔:“为什么突然要预支?”
“我娘催我回去相亲,我想买些礼物带回去。”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傅元霜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僵硬。
过了很久她才转身,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怒气。
“刘立辉,你就这么着急回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