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爷爷的骨灰还没凉透,我大伯赵卫国已经把那份滚烫的遗嘱复印件,像一张王牌一样摔在了银行贵宾室的茶几上。
“八百万。一分不能少。”他翘着二郎腿,对客户经理下令,“我爸刚走,身后事乱七八糟,我没时间跟你们耗。立刻,马上,转到我账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伯的耐心在茶水的热气里一点点耗尽。
终于,那位年轻的女柜员回来了,但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刚打印出来的A4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怎么了?”大伯不耐烦地问,“一个小时了!你们是靠蜗牛送信吗?”
女柜员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赵先生,手续和文件都核对过了,没有问题。只是在执行转账之前,系统提醒我们需要跟您最后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钱是我的,遗嘱是真的,这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大伯的声音吼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女柜员被他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看着他,问出了那个让空气瞬间凝固的问题:
“不是的,先生……我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您要继承的这笔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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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火化炉的铁门关上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声音像是砸在我心上,但我没哭。
我看着操作间的工人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机器嗡嗡地响了起来。
我想:爷爷这辈子最怕热,夏天连汗衫都要一天换两件。现在他要被一千度的高温烧成一把灰,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烫。
我大伯赵卫国站在我旁边,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
他没看那个火化炉,他在看手腕上的金表。
从告别仪式开始,他已经看了八次。他的眉头一直皱着,不是因为悲伤,像是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办,而爷爷的死亡恰好耽误了他的时间。
他嘴里呼出的气在冬天的早晨凝成一团白雾,他说:“快点弄完就好了。”
我父亲赵卫军在我另一边,他缩着脖子,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睛和鼻子。
他的哭是无声的,只有肩膀在一抽一抽的。
看了一眼正在看表的大伯,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更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我父亲这辈子都是这样,想说的话比说出口的话多一百倍,但那些话最终都烂在了肚子里,变成了叹气。
姑姑赵秀莲没跟我们站在一起。
她站在告别厅的门外,靠着一根柱子,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她穿的衣服是旧的,洗得发白,袖口都起了毛边。
爷爷生病的最后一年,大伯总共来了三次,每次都带着果篮,放下就走,待不够十分钟。
我父亲倒是天天来,可他只会坐在床边唉声叹气,连给爷爷翻个身都笨手笨脚。
只有姑姑,她辞了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里。
喂饭、擦身、倒屎倒尿,全是她一个人。
我亲眼见过她把爷爷的呕吐物捧在手里,脸上的表情就像捧着的是什么宝贝。
可现在,她连凑近火化炉的资格都没有。
大伯说她嫁出去的女儿,是外人,站那么近,不吉利。
烟囱里的烟开始变浓,从灰白色变成了灰黑色,像一块脏了的抹布,在阴沉沉的天空上慢慢擦过。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是焦糊味还是什么。
大伯又看了一眼表,然后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寂静的火葬场里显得特别突兀:
“差不多了。”
一个小时后,工作人员用一把长长的铁耙子,从炉膛里把爷爷的骨灰扒拉出来。
那些骨头还是白色的,被烧得酥脆,一碰就碎了。
工作人员问我们要不要自己捡。
大伯挥了挥手,说:“你们弄吧,弄干净点就行。”
他好像在吩咐一个饭店的服务员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父亲想伸手去捡一块,被大伯一把拉住了。
“行了,别在这磨蹭了。”他压低声音说,“正事要紧。”
所谓的正事,就是遗产。我看着那些还带着余温的骨灰被装进一个红布包裹的木盒子里,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笑会骂、会用蒲扇给我扇风、会把好吃的偷偷塞给我的人,最后就变成了这么一盒东西。
而这盒东西的价值,远没有他留在银行里的那一串数字重要。
大伯从始至终没有碰过骨灰盒一下。他让工作人员直接递给我父亲。
然后,他从他那个锃亮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脸上露出了这一整天里第一个真实的表情——一种混杂着得意和迫不及待的笑意。
他拍了拍我父亲的肩膀,那力道很重,像是在宣告什么。他说:
“卫军,小河,走了。爸的后事算办完了,现在,去办爸留下的事。”
他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每一步都那么坚定,那么有力。
我父亲抱着骨灰盒,跟在他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姑姑还站在那根柱子旁边,她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脸上的泪痕在冷风里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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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大伯赵卫国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里有股浓重的皮革味和香水味。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特意把音响打开,放的是一首我听不懂的英文歌,节奏很响,咚咚咚地敲着。
我父亲抱着爷爷的骨灰盒,坐在后座的角落里,显得很局促,生怕把那昂贵的真皮座椅弄脏了。
车子驶出火葬场,大伯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
眼神很亮,像饿了三天的狼终于看见了羊。
他关掉了音乐,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爸的遗嘱,昨天律师已经给我了。”大伯一边开车,一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他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起那个牛皮纸袋,扬了扬:
“爸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个家以后要靠谁。”
我父亲没作声,只是把怀里的骨灰盒抱得更紧了。
大伯似乎很满意我父亲的沉默,他继续说:
“遗嘱里写得很清楚,家里的老房子,留给卫军你住。毕竟你也没什么大出息,有个地方待着就行了。”
他说这话的口气,像是在赏赐一个下人。
“至于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公司和银行里所有的现金,总共八百万,全部由我继承。”
八百万。这个数字从大伯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车厢里。
我父亲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大伯的后脑勺。
“大哥……那……那秀莲呢?”他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秀莲?”大伯冷笑一声,那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痰音。
“她算老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年为了个穷光蛋,跟爸闹得天翻地覆,早就不是我们赵家的人了。爸能让她回来送终,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还想要钱?她做什么梦呢!”
“可是……可是爸生病的时候,一直是秀莲在照顾……”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
“照顾?”大伯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我和父亲都往前冲了一下。
他转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那是照顾吗?她那是图谋不轨!她以为她那么做,爸就会心软,就会把钱分给她?我告诉你,爸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早就看穿她了!他把钱都留给我,就是因为我是长子,只有我能把赵家的产业发扬光大!你懂不懂?”
父亲被他吼得缩了回去,再也不敢说话了。车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大伯重新发动车子,但开得比刚才快了很多,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坐在旁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一片冰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爷爷会这么做。
我记得很清楚,就在上个月,爷爷已经说不出话了,姑姑给他喂水,水从他嘴角流出来,弄湿了枕头。
爷爷费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在姑姑的手背上拍了拍,眼睛里全是泪。
那样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图谋不轨的人。
大伯的车直接开到了市中心最大的银行门口。
他找了个车位停下,熄了火,然后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仿佛接下来要参加的不是取款,而是一场加冕典礼。
他对我们说:“你们两个就在车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又看了一眼我父亲怀里的骨灰盒,嫌恶地皱了皱眉,“别把这玩意儿带下车,晦气。”
说完,他拿着那个牛皮纸袋,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向银行里面走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陌生。
我父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重,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银行那扇巨大的玻璃旋转门,看着大伯的身影消失在里面。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对,这一切都不对。爷爷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辈子精明,算计过生意上的对手,算计过官场上的人,但他从没算计过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他怎么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事情?我的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又找不到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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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车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父亲抱着爷爷的骨灰盒,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银行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的橡皮筋,绷得人心里发慌。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大伯从银行里出来了。
他的脸上没有我预想中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他拉开车门,重重地坐了进来,整个车都晃了一下。
“妈的,麻烦!”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大哥,怎么了?不顺利?”
“银行说手续太多,金额又大,需要本人所有身份文件、死亡证明、火化证明、还有遗嘱公证书。公证书我还没办。”
大伯烦躁地掏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他们说要预约,要排队,最快也要明天下午。一群办事效率低下的废物!”
他说着,把那个牛皮纸袋扔在副驾驶上。
“走,先找个地方把这骨灰盒处理了,然后下午我们就去办公证。明天,我一定要把钱拿出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木盒子,眼神里没有丝毫亲情,只有急于摆脱一个累赘的迫切。
我们开车去了城郊的一处公墓。
大伯花钱买了一块最便宜的墓地,小得只够放一个骨灰盒。
整个下葬过程不到十分钟。没有仪式,没有哀乐,甚至没有一句告别的话。
大伯催着工人快点封好墓穴,好像多待一秒钟都会沾上穷气和晦气。
从公墓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大伯直接把我们拉到了公证处。
他显然是提前打点过关系,我们没有排队,直接被一个主任模样的人请进了办公室。
那个主任对我大伯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赵总”。
公证的过程很快。律师、遗嘱、死亡证明,所有的文件都齐全。
大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得意神情。
我父亲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戏。
拿到公证书的时候,大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像夹着一张中了头奖的彩票。他对那个主任说:
“谢了,王主任,改天请你吃饭。”
王主任谄媚地笑道:“赵总您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回到车上,大伯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哼着小曲,甚至还递给我父亲一根烟。
父亲摆了摆手,没有接。
“卫军啊,”大伯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你也别多想。爸这么安排,有他的道理。你守着老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挺好。大哥以后发了财,不会忘了你的。”他画着一张空头支票,却连看都没看我父亲一眼。
等到银行的时候,大伯直接要求见银行的行长。
也许是那八百万的数额起了作用,我们很快被请进了贵宾接待室。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副行长和一个客户经理。两人脸上都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大伯把文件夹“啪”地一声放在茶几上,身体往后一靠,说:
“办一下。我爸的遗产,八百万,转到我这个账户里。”他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副行长和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始仔细地核对文件。他们看得非常慢,每一页纸都要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大伯的耐心在一点点被耗尽,他的手指开始不耐烦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
“有什么问题吗?”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副行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着说:
“没问题,赵先生。手续是齐全的。只是金额巨大,我们需要多方核实,这也是为了您的资金安全着想,请您理解。”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
有柜员进来又出去,每个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我父亲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喝着茶水。
只有我,心里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个 排练好的剧本。
爷爷那样的老狐狸,他会用这么简单直白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身后事吗?
我开始回忆爷爷生前的种种细节。他晚年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一看就是一下午。他的眼神总是很深邃,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心。
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小河,看人,别听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嘴巴会骗人,但腿和脚不会。你看你大伯,每次来看我,屁股都沾不到椅子,脚尖永远朝着门外。他不是来看我,是来确认我还活着。”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一个连儿子来看望自己的真实目的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老人,真的会把所有的信任和财富,都交给这个“脚尖朝外”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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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贵宾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台壁挂空调明明在呼呼地吹着暖风,我却觉得身上发冷。
大伯的指关节已经敲得发白,他面前那杯昂贵的龙井茶,一口没动,已经凉透了。
副行长和经理们进进出出,交头接耳,每一次关门声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人的神经上。
父亲已经去第三次厕所了。
我怀疑他不是真的想去,他只是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等待。
每次他回来,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求助,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家里,他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发言权的观众。主角永远是赵卫国。
终于,贵宾室的门最后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副行长,而是之前在柜台后面见过的一个年轻女柜员。她手里拿着一叠单据,表情很奇怪,既不是办妥业务的轻松,也不是遇到麻烦的凝重,而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同情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她走到我们面前,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
大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个女柜员,声音像冰碴子一样:
“怎么样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你们是在数钱吗?转个账要这么久?”
女柜员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单据都差点掉在地上。她低下头,不敢看大伯的眼睛,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赵……赵先生,您的文件……我们都核实过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快办!”大伯吼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是……是……”女柜员的声音更小了,“但是……但是在办理转账之前,我们需要跟您最后确认一下……”
她的犹豫彻底激怒了大伯。他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那女柜员的脸上。
“确认什么?遗嘱不是写得清清楚楚,钱是我的!公证书你们也看了!死亡证明也在这!你们还想确认什么?难道要我爸从坟里爬出来亲自跟你们说一声吗?”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女柜员的脸上了。女柜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贵宾室里所有银行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但没人敢出声。
我站了起来,走到大伯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大伯,你别激动,先听听她说什么。”
大伯甩开我的手,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你懂什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这帮人就是想拖延时间,想捞好处!”
他转回头,指着女柜员的鼻子,“我告诉你们,今天这钱,我必须转走!谁也别想拦着!”
他那副样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
他大概以为,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足,就能压倒一切。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也确实凭着这股横冲直撞的劲头,抢到了不少东西。他以为这次也一样。
女柜员被逼到了墙角,她攥紧了手里的单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大伯的眼睛。
她的目光里不再只有恐惧,还多了一丝怜悯。
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女柜员的嘴唇动了动,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句子,就在她的舌尖上,即将被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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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女柜员的目光在大伯、我父亲和我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最后还是落在了大伯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贵宾室里,每个字都像用小锤子敲在玻璃上,清脆得惊心动魄。
她说:“赵卫国先生,我们只是想跟您确认一下,这笔八百万的存款,它的当前状态。”
“状态?它能有什么状态?不就是好好地待在账户里吗?”
大伯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听一个白痴讲笑话。
“不……不是的,先生。”女柜员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似乎已经摆脱了刚才的恐惧,“它不在账户里了。”
“不在了?”大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笑声尖锐而刺耳,“哈哈哈哈……不在了?你什么意思?难道钱长了腿,自己跑了?小姑娘,你是不是业务不熟练?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那个女柜员,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旁边的副行长说:
“你们银行招人的时候都不做精神检查吗?这种人也能当柜员?”
副行长和经理的脸色很难看,但他们没有制止大伯的羞辱,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站着。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可怕的证实。
大伯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笑容僵在嘴角,看起来比哭还难看。他死死地盯着女柜员,一字一顿地问:
“你……把话说清楚。钱,去哪了?”
女柜员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长出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宣判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就在您和两位家人坐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准确地说,是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前,这笔八百万的存款,已经通过最高权限的网银U盾,被一次性全额转走了。”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大伯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惊、荒谬和不可理喻的表情。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滚圆,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来自外太空的语言,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我父亲“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毫无知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女柜员,仿佛在看一个鬼。
而我,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奇异的寒流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
网银转账。
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前。
最高权限的网银U盾。
那不正是我们在公墓下葬爷爷骨灰的时候吗?
不,更准确地说,那应该是在火葬场,在我和父亲、大伯一起,看着那股代表着爷爷的烟,彻底消散在天空中的那一刻。
爷爷的身体化为了灰烬,但他银行里的数字,却在那一刻,获得了新生,奔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不,比谋杀更精妙。这是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无声无息的盗窃。大P伯,这个自以为是的猎人,在追逐猎物的最后关头,却发现自己早已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陷阱。而设下这个陷阱的,只能是一个人。
那个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一切的老人。那个被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已经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的爷爷。
这一刻,我脑海里闪过爷爷坐在藤椅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闪过他临终前拍着姑姑手背的动作,闪过他对我说的那些关于“看人要看脚”的话。所有零碎的、看似无关的片段,在这一瞬间,全部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
大伯还在那里愣着,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还没从这惊天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还在试图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而我,却清晰地听到了爷爷在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无声的冷笑。
06
死寂。贵宾室里的死寂,比火葬场的寂静还要可怕。那是一种真空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摔碎的茶杯碎片,在昂贵的地毯上闪着刺眼的光。
第一个打破这种死寂的,是大伯赵卫国。
他先是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介于呜咽和嘶吼之间的怪叫。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身笔挺的西装在他身上像是突然大了一号。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煞白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
“不……不可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绝对不可能!你们在撒谎!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他猛地扑向那个女柜员,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副行长和经理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死死地架住了他。
“赵先生!您冷静点!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大伯疯狂地挣扎着,他的领带歪了,头发也乱了,那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疯狂,“那是我的钱!八百万!我的钱!你们把它弄到哪里去了?你们银行有内鬼!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
他一边吼,一边用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女柜员,那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女柜员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哆嗦着嘴唇,说:“不……不是我……转账有记录的……是用合法的U盾和密码操作的……我们银行无权干涉……”
“U盾?密码?”大伯像是被这两个词点醒了,他突然停止了挣扎,转而抓住副行长的衣领,吼道:“我爸都死了!U盾和密码在哪里?谁知道?除了我,谁还会知道!”
副行长被他摇晃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说:“赵……赵先生,我们查了……收款账户……收款账户的户主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