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爸爸,我不吵了,可地板怎么一直在唱歌。”
儿子在梦里说胡话,小手死死抓着我的睡衣。
那该死的震动正透过床垫,一下下叩问着我的忍耐极限。
“还能忍多久?”秀芹的声音在黑暗里像冰碴子,扎得我生疼,“你告诉我,还能忍多久?等豆豆被他折磨出病来吗?我们报警,警察说管不了;我们求他,他把门摔在我们脸上!”
我盯着天花板,那上面仿佛能看到楼下老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没回答她,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存款还剩多少?”
秀芹愣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激怒的困惑:
“你问这个干嘛?还完这个月贷款就五万多一点,给豆豆上学用的!”
“够了。”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明天我就把这五万块钱全花了。我要让他知道,钱这个东西,有时候不是用来讲道理的。”
本以为我只是用这笔钱,给我家买了一张通往安宁的门票。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一周之后,那个曾经在我家门口耀武扬威的邻居,会脸色惨白地站在我的门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哀求的语气,颤抖着对我说:
“陈工……我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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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儿子豆豆六岁那年,喜欢上了在地板上开车。
不是那种电动的,是实木的小车,有四个滚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把我们的客厅当成一个巨大的城市,沙发是山,茶几是桥,他自己趴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手推着那辆小木车,从客厅的一头,开到另一头。
木头的轮子压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是一种很实在的“咯噔咯噔”声。
我和我老婆秀芹都已经习惯了。
孩子嘛,总得有点声音。没有声音的孩子,那还叫孩子吗?
第一次见到楼下的男人,是在一个星期二的晚上。
那天我加了会儿班,回到家快九点了。豆豆还在开他的车,秀芹在厨房洗碗。
我刚换好鞋,门就被敲响了,不是敲,是砸。“砰砰砰”,每一下都像是用石头砸的。
秀芹吓了一跳,围裙都没解就跑过来。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很瘦,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旧的灰色夹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问他:“您找谁?”
他伸出手指,指着屋里,豆豆被吓得不敢动了,手里的车也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你家的,”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能不能,安静点?”
秀芹赶紧走上来,脸上堆着笑,说:
“不好意思啊大哥,孩子小,不懂事,我们马上就让他睡觉。您多担待。”
那男人不看秀芹,还是盯着我,他的嘴唇很薄,抿成一条:
“我不是担待一天两天了。我心脏不好,神经衰弱。你们家这地板,就是我的天花板。你们每天在我天花板上敲钉子。”
我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什么叫敲钉子?孩子玩具有那么严重吗?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师傅,我们以后注意。九点以后,保证不让他玩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是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怨毒。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脚步很重,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我的神经上。
关上门,秀芹拍着胸口,说这人看着好吓人。
我没说话,过去把豆豆抱起来。
豆豆的小脸煞白,他问我:“爸爸,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说:“没有,你没有闯祸,但是以后晚上我们不开车了,我们看书,好不好?”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邻里之间,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互相体谅一下,也就过去了。
我太天真了。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家晚上九点以后,就进入了一种非常刻意的安静。
豆豆不玩玩具了,我们看电视都把声音调到最小,走路都踮着脚尖。
我有时候觉得很可笑,这明明是我的家,我花了半辈子积蓄买的房子,现在却活得像个小偷。
秀芹劝我,说:“算了,邻居嘛,忍忍就过去了,别把关系搞僵了。楼下那个人看起来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我心里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我也没说什么。
我想,只要他不再来砸门,我们就这么忍着吧。生活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再多添一件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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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一个星期后的半夜,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不是响声,是一种震动。
那震动很低沉,很有规律,像是有一台巨大的发动机,就在我的床底下启动了。
我睁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在轻微地摇晃,桌上的水杯里,水面在细微地颤抖。
秀芹也醒了,她抓着我的胳膊,声音发颤。
“怎么了?是地震吗?”
我摇摇头,坐起来,把耳朵贴在地板上。
那股震动和声音更清晰了,嗡嗡嗡,嗡嗡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持续不断地钻进我的骨头里。
我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楼下那个人干的。这就是他说的“后果自负”。
我听说过这东西,网上管它叫“震楼器”。一种专门用来对付楼上噪音的报复性工具。
我站起来,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豆豆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开始说梦话,眉头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我看着儿子,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这算什么?成年人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牵扯一个孩子?他凭什么让我们一家人都睡不好觉?
那晚的震动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我们三个人谁也没再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和秀芹的眼睛都是肿的。
豆豆无精打采,早饭都没吃几口。秀芹说:“要不,我下去再跟他好好说说?”
我说:“说什么?说你别震了,我们保证更安静?我们现在还不够安静吗?豆豆连大声笑都不敢了。”
秀芹不说话了,眼圈红了。
那天晚上,午夜刚过,那该死的震动又准时响了起来。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这次,豆豆被直接惊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把他抱在怀里,他浑身都在发抖,问我:“爸爸,是不是有怪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只能说:“没事,爸爸在。”
可我自己心里都发慌。
这种看不见的攻击,比砸门要恶毒一百倍。
它不是一次性的爆发,它是一种持续的、缓慢的折磨,一点一点地啃食你的神经。
接下来的日子,就成了我和楼下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之间的一场拉锯战。
他似乎摸清了我们的作息规律,总是在我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开始。
有时候是半夜十二点,有时候是凌晨两点。每次一到两个小时。
我们家的夜晚,不再是休息的时间,而是一种等待酷刑的煎熬。
我开始失眠,就算没有震动,我也会神经质地竖着耳朵听,总觉得那声音随时会响起来。
我的工作开始频繁出错,开会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秀芹的精神状态也很差,白天带着豆豆去公园,豆豆稍微跑得快一点,她都会紧张地喊他慢点,小声点。
我们一家人,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我甚至开始怀疑,楼下那个人是不是根本不用睡觉。或者说,他享受这种把别人折磨得无法入睡的快感。我把他想象成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魔鬼,靠吸食别人的痛苦为生。
这种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心底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狂地滋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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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决定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我得做点什么。
第一个想法是,以牙还牙。我也去买一个震楼器,他震我,我也震他。但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因为我上面还有楼上。我不想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折磨他,就得先折磨我的楼上邻居。我做不出这种事。
第二个想法是,找他谈。
不是像秀芹那样低声下气地去求,而是作为两个平等的男人去谈。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让他震了一晚上,没睡好,憋着一肚子火,直接下楼敲响了他家的门。
这次,他开门了。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那件旧夹克,好像从来没换过。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们能谈谈吗?”
他靠在门框上,斜着眼看我:“谈什么?”
“你每天晚上用那个东西,我们一家人都没法睡觉了。我儿子才六岁,他现在半夜总做噩梦。”
他听完,居然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冷的笑,嘴角扯了一下,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
“你儿子做噩梦?我被你们吵得神经衰弱的时候,谁管我?我每天吃安眠药都睡不着,谁管我?”
“我们已经很注意了!晚上九点以后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没有声音?”他哼了一声,“你们走路不算声音?你们上厕所冲马桶不算声音?你们半夜起床喝水不算声音?只要你们还住在我楼上,你们呼吸都是噪音!”
我被他这番话给噎住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偏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和他之间,没有道理可讲。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任何打扰他的人,都是敌人。
我放弃了沟通,开始走官方途径。我先是给物业打了电话。
物业经理姓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脸的和气。
他跟着我去了楼下,敲开了门。
王经理说:“宋师傅,楼上陈先生反映,您晚上是不是……用了什么东西,影响他们休息了?”
楼下的男人,我这时才知道他姓宋。
老宋看着王经理,一脸无辜地说:
“我用什么了?我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我能用什么?是他们家孩子太吵,天天半夜还在跑。我找过他们,他们不听。现在还倒打一耙。”
王经理一脸为难地看着我。我说:
“他撒谎!我们有录音!”我拿出手机,播放了那段充满“嗡嗡”声的录音。
老宋听了,面不改色:“这是什么?这是我们家冰箱制冷的声音。我们家冰箱老了,声音是大了点。怎么,不行吗?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家冰箱响?”
王经理彻底没辙了,只能打着哈哈说:
“都各退一步,各退一步,邻里之间,和为贵。”然后就溜了。
物业指望不上,我报了警。两个年轻的警察来了,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
他们听我讲完,又下楼去找老宋。
过了十几分钟,他们上来了。其中一个警察对我说:
“先生,我们问了。楼下住户不承认。我们也没权力进屋搜查。这种邻里纠纷,说实话,我们真的很难处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没法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另一个警察补充道:“要不,你们再找社区调解一下?”
我看着他们,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报警,物业,沟通,所有文明社会里解决问题的正常渠道,我都试了一遍。
结果是什么?是那个叫老宋的男人,可以在法律和道德的灰色地带里,肆无忌惮地对我全家施以酷刑,而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却拿他毫无办法。
那天晚上,警察走后,我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但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孤岛上。
那晚,老宋的震楼器响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嚣张,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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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多月后。
那天晚上,震动又开始了。豆豆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秀芹抱着他,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她一边拍着豆豆的背,一边喃喃地说: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看着她们母子俩,她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现在,她们因为我的无能,正在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有关于“理性”、“忍让”、“文明”的念头,全都崩塌了。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我看着楼下老宋家那片漆黑的窗户,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破土而出,并且迅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既然讲道理没用,走程序没用,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
他不是嫌吵吗?那我就给他一个绝对的安静。
他不是喜欢用物理手段吗?那我就跟他玩个更彻底的。
我回到卧室,秀芹已经把豆豆哄得睡着了,但她自己还在抽泣。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秀芹,别哭了。这事,我来解决。”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疑惑:“你怎么解决?你还能怎么办?”
“我要花钱。”我说。
“花钱?”
“对,花钱。”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我要把我们的卧室,改造成一个全封闭的隔音房。最专业的那种。我要让他的震楼器,变成一个笑话。”
秀芹愣住了,她大概以为我疯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我继续说:“我问过了,最好的材料,全套做下来,大概要五万块钱。把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加上隔音层,再换上最厚的隔音门窗。做完之后,别说是他的震楼器,就是外面打雷,我们都听不见。”
“五万块……”秀芹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我们给豆豆存着上学的钱……”
“钱没了可以再挣,”我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觉睡不好,人就废了。家不成家,要钱有什么用?这笔钱,我必须花。”
秀芹看着我,看了很久。她从我的眼睛里,可能看到了某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最后,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说:“我听你的。”
得到她这句话,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不是在跟她商量,我是在通知她。但她的支持,对我来说依然很重要。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个人,身后是万丈深渊,我们只能选择一起往前跳。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一家专业的声学工程公司。
我没有告诉他们是为了对付邻居,我只说我睡眠不好,对声音特别敏感,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卧室。
他们派来一个工程师,到我家来看了现场,量了尺寸,然后给了我一个方案。
那个方案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要在原来的墙体上加装龙骨,中间填充高密度的吸音棉,外面再封上两层厚厚的石膏隔音板。地板要全部撬开,铺上减震垫和隔音毡。
天花板也要做同样的处理。门要换成录音棚里那种死沉死沉的隔音门,窗户要换成三层夹胶的真空玻璃。
工程师看着我,说:“陈先生,这么做下来,成本可不低。您确定吗?”
我看着图纸上那个像乌龟壳一样的卧室结构,点了点头,说:
“我确定。用最好的材料,尽快开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装修房子,更像是在修建一座堡垒。一座用来抵御整个世界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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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工程开始的那天,我们家像是变成了一个战场。
三个工人师傅,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带着各种工具,叮叮当当,电钻声、锤子声响成一片。
原来的墙皮被铲掉,露出灰色的水泥。地板被撬开,堆在客厅的一角。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粉尘味。我和秀芹带着豆豆,暂时搬到了客厅睡。
施工的噪音非常大,大到我都不好意思。
我提前在邻居群里发了消息,也在电梯里贴了告示,说家里装修,会吵一个星期,请大家多包涵。
大部分邻居都表示理解。只有老宋,我能想象到他在楼下听到这声音时的表情。
他肯定以为,这是我对他的一种报复,一种更高级的噪音攻击。
我甚至能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这样想着,我心里居然有了一丝病态的快感。
工人师傅们干活很利索。第一天,他们搭好了所有的龙骨。
第二天,开始往里面填充那种墨绿色的吸音棉,看起来像一大块一大块发了霉的海绵。
第三天,封上了第一层隔音板。我特意去敲了敲,那声音闷闷的,很厚实。
负责带队的张师傅是个话不多的人,他看我每天都盯着他们干活,就跟我聊了句。
他问:“老板,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张师傅指了指地板上那层厚厚的黑色橡胶垫,说:
“我们做家装隔音,一般很少有客户要求地面做这么狠的。这种减震垫,通常是给楼下的KTV或者工厂机房用的。你这手笔,不像是防自己家孩子吵,倒像是防着楼下有什么东西往上传。”
我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我说:“我睡觉轻,怕楼下有动静。”
张师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再多问,只是说了句:
“做完这个,别说楼下唱歌,就是楼下开炮,你都听不见。”
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在这种混乱和嘈杂中过去了。
最后一天,他们装上了那扇死沉的隔音门和厚厚的窗户。
当张师傅把门关上,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时,一个奇迹发生了。
前一秒,门外还是电钻收尾的刺耳噪音和工人们的说话声。
后一秒,门缝合上的瞬间,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站在卧室里,什么都听不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和耳膜里轻微的嗡鸣。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突然潜入了深海,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走过去,推开窗户,楼下马路的喧嚣立刻涌了进来。
我关上窗户,世界又一次安静了。
我反复推拉了几次,像一个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那天晚上,工人们都走了。秀芹把卧室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了新的床单。
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躺在了这个花了五万块钱打造的“堡垒”里。
秀芹有些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豆豆则对这个全新的、有点像太空舱的房间感到非常好奇。
到了午夜十二点,我悄悄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下载好的分贝和震动检测软件。
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果然,屏幕上的波形图开始剧烈地跳动,指针在“中度震动”的区域摆动。
它来了。老宋,他又开始了。
但是,这一次,我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躺在床上,身体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震动。耳朵里,除了家人的呼吸声,一片死寂。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曲线,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片。那个曾经让我们夜夜惊魂的魔鬼,现在被彻底关在了一块小小的屏幕里。它还在咆哮,还在张牙舞爪,但它的声音,再也传不到我的世界里来了。
我把手机递给秀芹看。她看着屏幕,又看了看安稳睡着的豆豆,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但这次,不是伤心,也不是恐惧。
我把她搂在怀里,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在那绝对的安静中,我们紧紧地抱着彼此。
那一刻,我觉得这五万块钱,是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一笔钱。
06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过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生活。
就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噩梦中突然醒来,发现外面阳光明媚。
每天晚上,我们把卧室门一关,就等于和楼下的老宋,和他的震楼器,彻底划清了界限。
我们睡得很好,豆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甚至敢在客厅里小声地开他的小木车了,当然,我们还是给他规定了九点之前的时间。
我每天晚上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那个检测软件。每天半夜,那条曲线都会准时地开始跳动,有时候持续一个小时,有时候持续两个小时。
老宋像一个勤勤恳恳的钟表匠,固执地、徒劳地,对着我们家坚不可摧的地板,执行着他那套神圣的报复仪式。
我看着那条曲线,心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怜悯。我觉得他很可笑,就像一只对着钢铁墙壁使劲挥舞拳头的蚂蚁。
秀芹有时候会说:“他还在震吗?”
我说:“在震。”
她会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他可真有毅力。”
是啊,真有毅力。我心想,可惜用错了地方。
这一个星期里,我们没有再见过老宋。电梯里碰不到,楼道里也看不到。
他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活在我手机的震动检测APP里。我们开始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甚至快要忘记了楼下还住着这么一个敌人。
我们开始觉得,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赢了。我们用钱,用现代科技,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那个周六下午。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一家三口刚从外面回来,豆豆在公园玩了一下午,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
秀芹在厨房准备晚饭,我陪着豆豆在客厅看动画片。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有点奇怪,这个时间,会是谁?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老宋。
我差点没认出他来。一个星期不见,他像是换了个人。或者说,他像是被抽走了魂。他的头发更乱了,像一蓬枯草。脸上几乎没有肉了,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球上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他的脸色是一种很不健康的蜡黄色,嘴唇干裂起皮。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旧夹克,但现在那件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马上就要散架的衣架。
他不是来砸门的,也不是来吵架的。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地发着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嚣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了疲惫、恐惧、绝望和哀求的复杂情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把沙子。
“小陈……陈工……”他居然叫我陈工,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讨好,“我求求你,高抬贵手吧!你把那个……那个东西给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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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什么东西?”我问。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的卧室,是我花钱造的,是死物。我没有安装任何可以主动攻击他的“东西”。我做的,只是防御。
老宋看我一脸茫然,急了。他往前凑了一步,一股说不出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
“就是……就是你装的那个!”他指了指我的脚下,又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话说得语无伦次,“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用那个震楼的……我再也不用了,我发誓!你把它关了吧,求求你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死了!”
他说着,眼睛里居然涌上了一层浑浊的泪光。一个之前那么蛮横的老头,现在在我面前,像个快要被淹死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秀芹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到老宋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
我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让我家变得安静了。为什么他会反过来说我装了什么东西,要置他于死地?
我让他进了屋。我不想让邻居都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去,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一半。
“宋师傅,你慢慢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只是把我家的卧室做了隔音。我没有装任何东西去对付你。”
“不可能!”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水杯里的水晃荡得更厉害了,“绝对不可能!要是只做了隔音,为什么……为什么我家现在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