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晚饭的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糖醋排骨的香气，都盖不住林娟脸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愁云。
陈峰默默地给女儿夹了一块鱼肉，剔掉了上面的刺。
“陈峰，我弟那个工作……”
林娟刚一开口，陈峰就打断了她。
“吃饭吧，菜要凉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娟的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不甘心地又说了一句。
“他都二十六了，总不能一直飘着，你看……”
陈峰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我说，吃饭。”
林娟被他看得心里一窒，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01
林娟的弟弟林涛，是这个家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上。
姐姐林娟，似乎生来就是为这个弟弟服务的。
小时候是零食玩具，长大了是学费生活费。
结婚后，陈峰看在林娟的面子上，对这个小舅子也算客气。
林涛毕业后，工作换了三四份，没一份超过半年。
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低。
每次辞职，林娟都会找各种理由来搪塞。
“他才刚出社会，眼高手低是正常的，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陈峰听着，不说话，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一笔账。
林涛没钱交房租，林娟二话不说转过去三千。
林涛手机坏了，林娟第二天就给他买了个最新款的。
林涛谈恋爱，请女朋友吃饭看电影的钱，都是林娟这个姐姐出的。
陈峰不是不知道，家里的共同账户每个月都会少几笔钱。
金额不大，几百到一两千不等。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只要不太过分，就当是维持家庭和睦的成本了。
毕竟，林娟除了对她弟弟这件事拎不清，在其他方面，算是个不错的妻子。
直到去年，林涛突然说要买车。
理由是上班不方便，有个车好去见客户。
陈峰当时就觉得可笑，一个连工作都稳定不下来的人，谈什么客户。
林娟却当了真，风风火火地拉着他去看车。
陈峰明确表示反对。
“我们自己的房贷还没还清，女儿的教育基金才存了多少？买车？想都别想。”
那天，他们大吵一架。
林娟哭着说陈峰看不起她娘家人，冷血无情。
“那是我亲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有困难我能不帮吗？”
“帮？怎么办？我们倾家荡产去帮他吗？他是个成年人了，手脚健全，该自己去奋斗！”
吵到最后，不欢而散。
陈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半个月后，林涛开着一辆崭新的国产车，停到了他们家楼下。
林娟喜气洋洋地告诉他，这车是她找朋友凑钱买的，没动家里的钱。
陈峰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朋友？恐怕是她自己的私房钱，还有她父母贴的一部分吧。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从那天起，他把家里大部分的流动资金，都转到了自己名下的另一张卡里。
他有预感，这辆车，仅仅是个开始。
02
预感很快就成了现实。
林涛开上新车不到半年，就谈了个准备结婚的女朋友。
女方家里的要求很明确，结婚可以，必须在城里有套房。
这个重担，毫无意外地，又落到了林娟的肩上。
最先给林娟打电话的，是她的母亲。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阵唉声叹气。
“娟啊，你弟这婚事，怕是要黄了。”
林娟心里一紧，连忙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人家姑娘要房子，说没房子就不结婚，这不，都开始闹分手了。”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哭腔。
“你说你弟都这么大了，好不容易有个正经谈婚论嫁的，这要是吹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林娟听着母亲的话，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妈，你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陈峰能同意吗？上次买车的事，他就一百个不乐意。”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林涛是我亲弟，他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管！”
林娟对着电话，语气坚定。
挂了电话，林娟就开始在陈峰耳边吹风。
“老公，你看林涛也老大不小了，现在结婚都要房子……”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哪有钱给他买房。”
陈峰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
“不用我们全款买，就出个首付就行，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贷款还。”
林娟退了一步。
“首付？你知道现在首付多少钱吗？三十万，我们去哪儿弄这三十万？”
陈峰看着她，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我们可以把家里的存款先拿出来，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那笔钱是留着给瑶瑶上大学，还有给爸妈养老的，一分都不能动！”
陈峰的态度非常坚决。
林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陈峰，你怎么能这么自私？那也是我爸妈，林涛也是我弟！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婚事告吹？”
“是他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你！”
那段时间，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所有的争吵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钱。
林娟的父母也隔三差五地上门来“做工作”。
岳父坐在一旁抽闷烟，岳母则拉着林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女儿，你就帮帮你弟弟吧，不然我们老两口死了都闭不上眼啊。”
陈峰每次都借口加班，躲得远远的。
他知道，这种亲情绑架的戏码，他吵不赢，只能躲。
他以为，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林娟闹一阵子，也就消停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妻子对弟弟的“责任心”。
03
争吵没有结果，林娟开始采取冷战的策略。
她不再主动和陈峰说话，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真是嫁了人忘了本，连自己亲爹亲妈亲弟弟都不管了。”
“有的人就是心狠，看着自家人受苦，自己心安理得。”
陈峰一概不理，他觉得心累。
白天在公司应付难缠的客户和领导，晚上回家还要面对这样一张怨妇脸。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个高压锅。
女儿瑶瑶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陈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想过妥协，但理智告诉他，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就是个无底洞。
林涛就像一只蚂蟥，会紧紧地吸附在这个小家庭上，直到把血吸干为止。
这天，陈峰因为一个项目，需要紧急出差三天。
走之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家庭联名卡的余额，不多不少，三十五万。
这是他故意留下的，他想看看，林娟到底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在外地忙得昏天黑地，几乎忘了家里的烦心事。
第三天下午，他处理完工作，订了回程的高铁。
坐在车上，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银行。
查询联名卡的余额。
当看到那个数字时，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余额：五万元整。
整整三十万，不翼而飛。
不用想也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
陈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内心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有些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林娟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回来，眼神有些闪躲。
“回来了？吃饭了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陈峰没有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
“钱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了林娟心上。
林娟的脸色瞬间白了。
“什么……什么钱？”
“卡里的三十万。”
陈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事已至此，再也瞒不住了。
林娟索性也豁出去了，她站起身，挺直了腰板。
“我给我弟了，他买房付首付。”
“你凭什么动用这笔钱？我告诉过你，那是给女儿和父母的！”
陈峰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凭什么？就凭这钱是我和你一起挣的，我有一半的支配权！”
林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仿佛声音越大，道理就在她那边。
“他是我亲弟，他要结婚没房子，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管！”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陈峰的心上。
好一个“不能不管”。
陈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突然笑了。
他没再争吵，也没再质问。
他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林娟愣在原地，她准备好了一肚子吵架的话，却没想到陈峰是这个反应。
不吵不闹，平静得可怕。
这让她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04
第二天早上，陈峰像往常一样，六点半起床。
他洗漱，做早餐，然后叫女儿瑶瑶起床吃饭。
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林娟一夜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卧室出来。
看到陈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她宁愿陈峰和她大吵一顿，甚至动手打她一架，也好过现在这种诡异的平静。
餐桌上，陈峰把煎好的鸡蛋和牛奶放到女儿面前，温柔地说。
“瑶瑶，快吃，吃完爸爸送你去学校。”
他从头到尾，没有看林娟一眼，仿佛她就是个透明人。
林娟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到陈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话又咽了回去。
吃完早饭，陈峰送女儿出了门。
林娟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弟弟林涛打来的。
“姐！钱我收到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等我房子买好了，第一个请你来做客！”
林涛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得意。
听到弟弟的声音，林娟心里那点不安暂时被喜悦冲淡了。
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为了弟弟的终身幸福，受点委屈算什么。
陈峰现在可能是在气头上，等过几天气消了，还不是得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那就好，跟女朋友好好过，以后要懂事，自己努力。”
她像往常一样，又叮嘱了几句。
挂了弟弟的电话，她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娟啊，你弟说钱收到了？哎呀，你真是我们家的好女儿，没白疼你！”
老太太在电话里激动得语无伦次。
“妈，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你弟弟的婚事有着落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你那边……陈峰没说什么吧？”
“他能说什么，我还没跟他吵呢。”
林娟含糊地回答，不想让父母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真跟你计较不成。”
接完这两个电话，林娟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甚至开始哼着小曲，收拾起了屋子。
在她看来，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峰送完女儿回来后，又换了身衣服，拿了个公文包，再一次出了门。
他出门前，只在玄关处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
“我今天出去办点事，中午不回来了。”
05
下午三点，林娟正在家里敷着面膜，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她想着晚上做点陈峰爱吃的菜，主动示个好，这件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突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
她以为是垃圾短信，没太在意。
可紧接着，手机又接连响了好几声。
她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点开了信息。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号码。
短信内容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民政局”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清晰无比。
林娟的心，咯噔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恶作剧，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像藤蔓一样，迅速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立刻拨通了陈峰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正在通话中？
这个时间点，他在跟谁打电话？
林娟不死心，又接连拨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她开始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拿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去民政局干什么？
难道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
这一次，来电显示是“妈妈”。
林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接通了电话。
“妈，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母亲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尖叫声！
“娟啊！出大事了！你快回来一趟！”
“妈，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你爸！你爸刚才被银行的人叫走了！”
林可的脑子“嗡”的一声。
“银行？去银行干什么？”
“不是去银行！是银行的人找上门来了！还带着……带着法院的人！说……说我们家这套老房子，因为贷款抵押违约，要……要被强制拍卖了啊！”
母亲在电话那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什么时候拿房子做抵押了啊！娟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林娟握着手机，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老家的房子……被抵押了？还要被拍卖？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冰冷、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再次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终于通了。
“陈峰，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