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周三上午,我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
看到短信内容的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烧掉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捡起手机,用颤抖到不听使唤的手指,狠狠地按下了那三个数字:110。
电话接通了。
我用嘶哑哽咽的声音,对着话筒喊了出来: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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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陈建社。
六十八岁了。
身体这台老旧的机器,零件开始松动,齿轮间充满了时间的铁锈。
腿脚不像年轻时那般利索,走在小区的石子路上,得看着脚下,像初学走路的孩子。
但这不算什么。
人老了,总是先从腿脚开始背叛你。
我当了一辈子钳工,在机械厂那间永远飘着机油味的厂房里,用锉刀和双手,跟那些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
铁是诚实的。
你给它多少力,它就变成什么形状。
一分一毫,都错不了。
不像人。
人心隔着肚皮,肚皮里是弯弯绕绕的肠子,谁也看不透。
退休后,我和老伴赵秀珍,就守着筒子楼里那间两居室。
房子老了,墙皮像老人的皮肤,起了褶皱,一碰就掉渣。
窗户关不严,冬天的风像个无赖,总能找到缝隙钻进来,呜呜地叫。
我们就在这风声里,过了十几年。
直到拆迁的消息传来,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我们这潭死水里。
周围的老邻居们,有的欢天喜地,盘算着去哪个新楼盘安家。
有的唉声叹气,舍不得这住了一辈子的老地方。
我没什么感觉。
就像厂里要更换一台旧设备,通告贴出来,你知道它总有这么一天。
我在意的,是那笔拆迁款。
九十万。
这个数字,像个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厂里干到退休,工资从几十块涨到几百块,再到几千块,每一分钱,都是我用锉刀一下一下磨出来的,是我用汗水换来的。
这九十万,是国家给的。
它来得太轻易,太庞大,让我觉得不真实。
钱到账那天,银行给我发了条短信。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的零,看了足足半个小时。
老伴赵秀珍在我旁边,也是一脸的恍惚。
她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比我懂道理。
可是在这串数字面前,她的道理也显得苍白。
“老陈,这……是真的?”她问我。
我点点头,没说话。
心跳得像厂里的老式冲压机,咚,咚,咚。
晚上,我失眠了。
闭上眼,那串零就在我眼前飘。
它们一会儿变成药瓶子,一会儿变成医院的账单,一会儿又变成我和老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我六十八,她六十六。
我们都是随时可能需要用钱“续命”的人。
这笔钱,不是横财。
这是我和赵秀珍的“保命钱”,是我们下半辈子最后的尊严和指望。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那张银行卡,去了银行。
我把它存成了三年定期。
柜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建议我买点理财,说利息高。
我摇头。
我不信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就信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定期存款”四个字。
它像我车间里的卡尺,精准,可靠。
我把密码设成了我和老伴结婚纪念日的倒序。
我觉得这样最安全。
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给自己的后半生,上了一道结结实实的门锁。
我只留了三万块活期,放在另一张卡里。
以备不时之需。
走出银行,阳光刺眼。
我把那张存着巨款的卡,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隔着一层布,我能感觉到它的硬度。
它贴着我的心口,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回到家,我郑重地对赵秀珍说:“这笔钱,是死钱。除了咱俩进医院,谁也别想动一个子儿。”
赵秀珍点点头,她一向听我的。
她只是轻声说:“知道了,可也别看得太紧,别为了钱,伤了情分。”
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时候,我以为,钱就是钱,情分是情分。
是两码事。
02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平静底下,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一台机器,虽然还在运转,但内部的某个零件,因为承受了新的压力,发出了细微的杂音。
我每天的活动,多了一项。
就是把那张卡拿出来,看一眼,再放回去。
这个动作,像是一种仪式。
它能安抚我那颗因为这笔巨款而变得有些焦躁的心。
儿子陈磊,在一家设计院上班。
我和老伴就这么一个独生子。
从小,我就对他严厉。
我希望他能像我手中的工件一样,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经得起敲打。
他倒也争气,考上了大学,进了设计院,捧上了外人眼里的“铁饭碗”。
只是他那性子,随我,倔。
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拆迁款下来的事,我们没主动跟他说。
但这种事,在亲戚邻里间,是藏不住的。
一个周六,陈磊带着儿媳林慧,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
赵秀珍高兴坏了,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做了陈磊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有林慧喜欢的清蒸鱼。
饭桌上,气氛很好。
陈磊给我倒了酒,一杯接一杯地敬我。
他说:“爸,您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享福了。”
我喝着酒,心里挺受用。
但那根弦,始终绷着。
我知道,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磊终于开口了。
他的脸因为酒精和激动,涨得通红。
“爸,我跟您说个事。”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打印纸,铺在桌上。
上面是各种图表和文字。
“我一个大学同学,我们俩看好一个项目,叫‘社区O2O’。”
他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词。
什么“平台”,什么“流量”,什么“线上线下结合”。
我听得云里雾里,脑袋发懵。
我打断他:“说人话,到底要干啥?”
“就是开个线上超市,专门服务小区住户,方便,快捷。这是未来的趋势!”
“你想辞职?”我问,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嗯,”他点点头,“设计院的工作,一眼能望到头。我想趁年轻,搏一把。”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
“搏一把?你知道‘搏’字怎么写吗?旁边是个‘手’,手里拿着的是你的饭碗!你这是要把饭碗给扔了!”
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那叫创业!爸,时代不一样了!”
他指着那沓纸,“市场调研我们都做好了,前景非常好。现在就差启动资金。”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前期投入,需要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辈子的积蓄,加上退休金,都没这么多。
他这是盯上了我的拆迁款。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笔钱,是我和老伴的命。
他现在,是要我的命。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秀珍在一旁,想打圆场,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慧也拉了拉陈磊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
可陈磊的倔脾气上来了。
“爸,我知道您有钱。您就当投资我,借我五十万。我给您打借条,算银行最高的利息,行不行?”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这是我的儿子。
我何尝不希望他有出息。
可我更怕。
我怕他失败。
五十万,不是五百块,五千块。
那是能把一个家彻底压垮的重量。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我又说不出口。
那一刻,一个念头,像魔鬼一样,从我心里钻了出来。
03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靠在椅子上,做出一种疲惫又无奈的样子。
“磊磊,你以为我不想帮你?”
我的声音,沙哑,干涩。
“那笔钱……下来之后,我就托你王叔叔(我的老战友),帮忙投了个信托。”
我说出“信托”两个字的时候,心虚得厉害。
我根本不知道信托是什么东西。
只是前两天看电视,听人提了一嘴,觉得这词听起来挺唬人。
“说是利息高,还稳当。可那钱,要三年才能取出来。”
我看着陈磊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
“现在我手上,能动的活钱,就剩那张工资卡里还有两万多块。”
我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要是真急用,这两万块,不嫌少的话,就先拿去。”
我说完了。
说完之后,整个屋子,死一般地寂静。
我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陈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眼里的光,也一点点熄灭。
从充满希望,到不解,到失望,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死灰。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然后仰起头,一口灌了下去。
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他的衬衫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林慧的眼圈红了。
她站起来,勉强笑了笑:“爸,妈,我们……我们就是跟您们商量一下。没事的,资金的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赵秀珍也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又看看儿子。
“磊磊,你别怪你爸,他也是……”
“我没怪他。”
陈磊打断了赵秀珍的话。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看他妈妈。
拉着林慧,就往门口走。
赵秀珍追了出去,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我没有动。
我像一尊雕像,僵在饭桌旁。
桌上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
可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听见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
很轻,但对我来说,却像一声巨响。
我知道,我亲手关上的,不只是一扇门。
还有我和儿子之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赵秀珍回来了,站在我面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老陈,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是我们的亲儿子啊!”
“我这是为他好!”
我冲她吼道,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让他把钱扔进水里,那才是害了他!让他吃点苦头,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为自己的谎言,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这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一晚,我再次失眠。
愧疚和侥幸,像两条毒蛇,在我的心里疯狂地撕咬。
我骗了我的儿子。
但我也保住了我的钱。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04
之后的一周,家里安静得可怕。
这种安静,和以往的平静不同。
它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和生气,只留下一片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陈磊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一个都没有。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管多忙,他每周总会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我和老伴的身体。
哪怕只是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现在,电话线像是断了。
或者说,是我们之间的那根线,断了。
赵秀珍整天唉声叹气。
她不跟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她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她把我的拖鞋摆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
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提醒我“小心地滑”。
她把饭菜端上桌,一碗米饭,一盘青菜。
却不再问我“今天的菜咸不咸”。
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有时候,我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偷偷地抹眼泪。
我知道,她在想儿子。
我的心,也跟着揪一下。
我心里也不好受。
可我的倔脾气,我那一辈子的硬骨头,让我拉不下脸。
我该说什么呢?
承认我撒了谎?
承认我是个自私的父亲?
我做不到。
我嘴上硬撑着,跟自己说,这是在磨炼他。
年轻人,不碰壁,是不会长大的。
我这是为他好。
我把这五个字,像咒语一样,在心里反复地念。
企图说服那个越来越心虚的自己。
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等他明白钱有多难挣,就会感激我了。
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没有一丝底气。
那种感觉,就像我年轻时在车间里,一个不小心,把一个重要的工件给加工废了。
那是一个精度要求极高的轴承套。
就差最后一刀,我分了神。
卡尺一量,尺寸小了零点一个毫米。
废了。
彻底废了。
你知道它废了,无法挽回了,但你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一遍遍地用卡尺去量,希望是卡尺出了问题。
你甚至会偷偷把它藏起来,希望没人发现。
现在,我和陈磊的关系,就是那个被我加工废了的工件。
我骗了他。
我知道,那一刀,已经下错了。
我每天,都会把那张存着巨款的银行卡拿出来好几次。
它被我放在最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隔着布料,它的轮廓都烙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摩挲着卡片光滑的表面,看着上面凸起的数字。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确认,我的世界还没有崩塌。
只有这样,我心里那份因为欺骗了儿子而产生的恐慌,才能稍稍平复一些。
钱还在。
我的“保命钱”还在。
我的后半生,还有保障。
这就够了。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我守住的,不只是钱。
是尊严,是体面,是老了病了不求人的底气。
儿子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苦心。
他也是要做父亲的人。
他会明白的。
亲情,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断了。
它比铁还硬。
可我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没底。
那份坚信,像生了锈的铁,一碰就掉渣。
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的脑子,不受控制。
我想象着陈磊在外面,是不是在跟他的朋友们抱怨我这个当爹的。
我甚至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爸?守财奴一个。”
“宁可把钱放着发霉,也不肯帮我一把。”
说我守着金山,却一毛不拔。
说我自私,冷血。
说我根本没把他当儿子。
这些想象,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让我坐立不安。
让我夜不能寐。
我开始回忆他的小时候。
他学走路的时候,摔倒了,我总是让他自己爬起来。
我说,男孩子,不能哭。
他学骑自行车,我松开了扶着后座的手。
他摔得膝盖直流血,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我说,这是必须经历的。
我一直以为,我的教育方式是对的。
我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坚强的人。
可现在,我却希望他没那么坚强。
我希望他能像小时候一样,哭着跑回来找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沉默来对抗我。
周二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陈磊还是个小孩子。
七八岁的样子。
穿着我给他买的海魂衫。
他站在厂区门口,等我下班。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到我,就笑着朝我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着“爸爸”。
可他跑到一半,脚下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口子又黑又深,看不见底。
他掉了下去。
我拼命地喊他的名字,想去拉他。
可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
那声“爸爸”,还在我耳边回响。
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天还没亮。
一片死寂。
旁边的赵秀珍,睡得也不安稳,嘴里在轻轻地呢喃着什么。
我听清了。
她在叫“磊磊”。
我下了床,没开灯。
赤着脚,走到客厅。
地板冰凉。
从贴身的口袋里,又一次掏出了那张银行卡。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它。
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它的棱角,硌着我的手心。
它像一块冰,贴在我的手心。
也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良心。
那个梦,像一个预兆。
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守着的,到底是一份保障,还是一个会随时爆炸的炸药包。
05
周三上午,我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
看到短信内容的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捡起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110。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