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别站着了,坐。”
“厂子现在发展得不错,我知道我当初做得不对。这样吧,厂子给您20%的干股,以后您就安心养老,别再操心了。”
坐在豪华真皮老板椅上的张扬翘着二郎腿,语气轻佻又带着一丝施舍。
站在他对面的老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与这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他缓缓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徒弟。
良久,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
“阿扬,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钱。”
01
李守拙是个匠人。
老派的,固执的,不合时宜的那种。
他守着城南老街上一间快要被爬山虎吞没的修复工作室,一守就是四十年。
工作室里永远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是上了年纪的松木香,是桐油和生漆的气味,也是角落里熬煮草药时散发的淡淡苦涩。
李守拙不修复别的,只修复那些被岁月侵蚀得快要散架的古旧家具和字画。
这活儿慢,熬人,而且不怎么赚钱。
但他乐在其中,仿佛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不是催命的鼓点,而是打磨作品的砂纸。
这年开春,他接了个棘手的活儿。
一幅据说是清中期的山水画卷,保存不当,被大面积的陈年油墨给污了。
藏家心疼得不行,辗转找到李守拙,死马当活马医。
李守拙对着那幅画,枯坐了三天。
画卷的材质是上好的宣纸,薄如蝉翼,脆弱不堪。
任何带腐蚀性的化学试剂,都会在去除油墨的同时,将画卷本身毁于一旦。
他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一种只“吃”油墨,不“伤”纸张的方法。
这无异于让一个外科医生在心脏上雕花。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守拙的工作室成了中药铺。
他翻遍了《本草纲目》和各种偏门古籍,尝试用皂角、无患子、白芨、茶麸……这些天然的东西,按照不同的比例和温度去熬制。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要么是去污力不够,油墨纹丝不动。
要么是药性太烈,一小块试纸下去,直接化成一滩浆糊。
徒弟张扬看着师傅这股魔怔劲儿,心里直犯嘀咕。
“师傅,为了一张画,至于吗?跟藏家说修不了不就完了。”
李守拙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用一根小铜勺搅动着瓦罐里的绿色液体。
“这不是画的事,是手艺人的脸面。”
张扬撇撇嘴,没再说话。
他跟李守拙三年了。
当初来学艺,是看中了“古董修复”这个名头,觉得高端,神秘,将来肯定能赚大钱。
可三年下来,他每天就是劈柴、打磨、调漆,干的都是最基础的粗活。
师傅那点核心手艺,轻易不传。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师傅这种与世隔绝的清贫和固执。
这个时代,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师傅却还抱着那套老掉牙的“匠心”不放,简直是冥顽不灵。
张扬的心,早就野了。
这天下午,李守拙又熬了一锅新的配方。
他用滴管吸了一点,滴在一块沾了油墨的废宣纸上。
液体迅速渗透,但油墨只是稍微变淡了一些,效果依然不理想。
“又失败了。”
李守拙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失望。
他端起那盆尚有余温的废弃药液,走到后院,准备倒进排水沟。
工作室的后院连着厨房,灶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黄相间的陈年油垢,像是穿了一层油腻的盔甲。
![]()
李守拙倒药液的时候,手一抖,一些绿色的液体溅到了灶台上。
“滋啦”一声轻响,冒起一股白烟,伴随着一股奇特的草木清香。
他没在意,倒完药液,洗了洗手,就回屋继续对着那幅画发呆去了。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假装打瞌睡的张扬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清晨,李守拙像往常一样去厨房烧水。
当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灶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昨天被药液溅到的地方,那块凝固了几十年的油垢盔甲,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灶台瓷砖原本的、洁白如新的表面。
那个干净的圆形区域,在周围的污垢映衬下,简直像是在闪闪发光。
李守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
他走上前,用手指用力地擦了擦那块干净的地方,又摸了摸旁边黏腻的油垢。
是真的!
他瞬间来了精神,快步跑回工作室,找到了昨天剩下的一点药液。
他先是找来一块沾满机油的破布,滴了几滴上去。
液体迅速扩散,原本黑乎乎的机油像是被什么东西溶解了一样,颜色飞快变淡,用清水一冲,布料立刻干净了一大半。
他又找来一把生了锈的刨刀,将药液涂抹上去。
几分钟后,用布一擦,红褐色的铁锈竟然像泥一样被擦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金属的冷光。
李守拙彻底被镇住了。
他研发这东西的初衷,是为了对付纸上的墨,没想到,它对油污和铁锈,竟然有如此奇效。
这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来了兴致,又测试了衣服上的果渍、地板上的污点……效果都好得出奇。
但他毕竟是个老派匠人,脑子里没有“商品”、“市场”这些概念。
他只是觉得这个发现很有趣,或许以后清洗一些旧家具的配件能用上。
他拿出随身的一个旧笔记本,仔细地将昨天的配方、比例、熬煮的火候都记录了下来。
想了想,他在页眉上写了三个字:涤尘液。
洗涤尘埃,倒也贴切。
做完这一切,他便将笔记本随手塞进了书架上一本厚厚的古籍里,又回过头去琢磨那幅山水画了。
在他看来,“涤尘液”只是个意外的惊喜,一个好用的工具而已。
而在工作室的另一头,将师傅所有举动都收入眼底的张扬,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
他看师傅的眼神,就像哥伦布看到了新大陆。
那不是什么“涤尘液”。
那是印钞机!是黄金!是能让他彻底改变命运的“神仙水”!
02
那一晚,张扬失眠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年轻而充满欲望的脸上。
一边,是师傅三年来的教导,虽然严厉,却也算尽心。
另一边,是仿佛已经能看到的豪车、别墅、和前呼后拥的成功人生。
天平在他的心中剧烈地摇摆。
他也想过,要不要跟师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把这个配方拿去办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
他太了解李守拙了。
师傅要是知道他想用这个来赚钱,不把他腿打断才怪。
在他的世界里,手艺是神圣的,是不能被铜臭玷污的。
张扬的眼神,渐渐从犹豫变得坚定。
既然道不同,那就各走各的路。
师傅守着他的清贫和“匠心”过一辈子吧。
而我,要去拥抱这个火热的、充满机会的世界。
机会,是要靠自己抢的。
又过了几天,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张扬确认师傅已经睡熟,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挪进了工作室。
黑暗中,那股熟悉的木料和草药味,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凭着记忆,来到书架前,轻轻地抽出了那本厚厚的古籍。
![]()
笔记本果然夹在里面。
他拿出手机,调到静音模式,打开手电筒,对着那张写着“涤尘液”配方的纸,一页一页地仔细拍了下来。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紧张到扭曲的脸。
做完这一切,他把笔记本原样放回,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把照片立刻上传到了云端。
大功告成。
第二天,张扬就向李守拙提出了辞行。
他的借口是早就编好的:“师傅,我妈给我找了个老家的工作,在事业单位,挺稳定的。我不想再在外面漂了。”
李守拙正在给一把椅子上漆,听到这话,手里的刷子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三年的徒弟,眼神里有失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式的理解。
“也好,年轻人,总归要有个安稳的日子。”
他放下刷子,擦了擦手,从里屋一个老旧的饼干盒里,拿出了一沓捆得整整齐齐的钱。
“这里是五千块钱,不多,是师傅的一点心意。你拿着,路上用。”
张扬看着那沓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可能是师傅大半年的积蓄。
一丝愧疚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但很快就被对未来的巨大渴望给淹没了。
他接过钱,低着头,不敢看师傅的眼睛。
“谢谢师傅。”
“回去以后,好好工作。记住,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脚踏实地,不能走歪路。”李守拙嘱咐道。
“……知道了。”张扬含糊地应着。
“走吧,趁天亮,好赶车。”
张扬背起简单的行囊,没有再回头。
他怕一回头,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就会崩塌。
李守拙站在门口,看着徒弟瘦高的背影消失在老街的拐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以为,这只是人生中又一次平凡的离别。
他不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一只雏鹰,已经叼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正准备去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张扬拿着师傅给的五万元,加上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两万,回到了老家。
这不是一座大城市,但商业氛围很浓,遍地都是寻求机会的年轻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着手将“神仙水”变现。
他找到了两个高中时关系最好的同学,一个家里有点小钱,一个脑子活泛。
在一个烟雾缭绕的烧烤摊上,张扬进行了一场堪称魔术的演示。
他将一瓶酱油倒在一件白色T恤上,然后拿出自己用矿泉水瓶装着的“涤尘液”,滴了几滴上去。
在两个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酱油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扬子,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同学甲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我们的未来。”张扬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合伙办厂,生产这款超级去污剂,抢占市场。
他负责技术和生产,同学甲出钱投资,同学乙负责销售和市场。
三人一拍即合,当场用啤酒瓶碰杯,宣布“洁立净科技有限公司”正式成立。
“洁立净”,是他给产品起的新名字。
通俗,响亮,直击用户痛点。
创业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辛。
他们租不起正规厂房,就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废弃的养猪场,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张扬按照配方,买了各种原材料。
他不懂化工生产,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买了几口大锅,像熬中药一样去熬制液体。
为了保证效果,他一次次地调整火候和时间,经常被烫得满手是泡。
小作坊里没有通风设备,刺鼻的化学品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让他头晕眼花,吃不下饭。
晚上,他就睡在旁边的行军床上,蚊子嗡嗡地叫,但他累得根本听不见。
第一批产品生产出来了,包装简陋,像三无产品。
同学乙拿着这些货,一家家地跑小超市、小卖部去推销。
“老板,看看我们这个,洁立净,去污效果特别好!”
“走走走,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有正规品牌的货。”
他们受尽了白眼和嘲讽。
半个月下来,货一瓶都没卖出去,投进去的十来万块钱快要见底了。
同学甲开始打退堂鼓。
“扬子,这玩意儿行不行啊?要不咱算了吧,我那钱就当打了水漂了。”
张扬双眼通红,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一旦放弃,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信我一次!产品没问题,是我们的销售方式有问题!”
他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想了两天,想到了一个办法——直播带货。
那时候,直播带货刚刚兴起,是很多新品牌弯道超车的机会。
他找到了本地一个有点小名气的美食主播,承诺给她一个极高的销售分成。
主播将信将疑,但看在分成的面子上,同意在直播的最后时段,给他们十分钟的展示时间。
03
那天晚上,张扬和两个同学守在手机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主播按照他们设计的剧本,拿出了一件沾满火锅底料的白衬衫。
“家人们,今天给你们看个神奇的东西!”
她将“洁立净”喷在污渍上,静置了几秒钟。
“我们现在用湿巾擦一下,大家看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当湿巾划过,原本油腻的红色污渍瞬间消失,露出了洁白的布料。
直播间里瞬间炸了。
“我靠!真的假的?这是什么魔法?”
“特效吧?我不信!”
“主播你是不是换了一件衣服?”
主播又接连测试了马克笔印、咖啡渍、口红印,每一次,效果都堪称炸裂。
评论区彻底疯狂了。
“上链接!快上链接!我要买!”
“这玩意儿洗孩子的衣服不是绝了?”
“我要十瓶!”
同学乙颤抖着手,在后台上架了2000瓶“洁立净”。
几乎是一秒钟,屏幕上就显示出“已售罄”的字样。
成功了!
三个人在充满异味的小作坊里,激动得抱头痛哭。
这是一个转折点。
“洁立净”凭借这次直播,一炮而红。
它的去污效果实在太惊人了,好得不像话,用过的都说好。
口碑迅速通过社交网络发酵,一传十,十传百。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张扬的小作坊很快就满足不了需求了。
他用赚到的第一桶金,加上新拉来的投资,在开发区租下了真正的现代化厂房,引进了全自动生产线。
半年。
只用了半年时间。
张扬就从一个窝在养猪场里熬药水的穷小子,变成了身价千万的“张总”。
他换掉了那辆送货用的二手五菱宏光,买了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
他在市里最高档的小区,买了一套能俯瞰全城江景的大平层。
他穿上了阿玛尼的西装,手腕上戴着劳力士,出入各种高端酒会,和那些曾经他只能仰望的大老板们称兄道弟。
“张总年轻有为啊!”
“洁立净这个产品,我看好,未来不可限量!”
在各种恭维和吹捧声中,张扬彻底沉醉了。
他太享受这种成功的感觉了。
偶尔在夜深人靜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老街那个昏暗的工作室,想起师傅李守拙。
一丝愧疚会浮上心头。
但他很快就用另一套逻辑说服了自己。
是师傅自己不懂得变通,守着金山要饭。
我只是替他,把这个东西的价值发挥了出来。
而且,我也吃了很多苦,这是我应得的。
等公司再稳定一点,就派人回去给师傅送一笔钱,也算是报答他的“启发”之恩了。
他心安理得地将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埋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时间,在李守拙这里,是静止的。
张扬离开后,他又招了个新徒弟,是个本地的木讷少年,手脚勤快,话不多。
日子还和以前一样,修复旧物,喝茶,听雨。
他对外面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
他不用智能手机,唯一的电器是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直到有一天,隔壁的王大妈拎着一个塑料瓶,兴冲冲地跑来找他。
“李师傅,给你推荐个好东西!叫什么‘洁立净’,你看看,我这件穿了十年的白褂子,上面的油点子全洗掉了,跟新的一样!”
王大妈热情地展示着。
李守拙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名叫“洁立净”的瓶子上。
透明的瓶身里,是熟悉的、淡淡的绿色液体。
他拧开瓶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独特的、混杂着草药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气味,瞬间钻入鼻腔。
这股味道,他太熟悉了。
就是他当初为了清洗画卷,在工作室里熬了无数次的“涤尘液”的味道。
李守拙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复杂。
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平静地问王大妈:“这东西,在哪儿买的?”
“到处都有卖啊,超市,网店,火得不得了!听说他们老板是个年轻人,白手起家,才半年就成了大老板,可厉害了!”
李守拙的心,沉了下去。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年轻有为”的大老板,就是张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去街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洁立净”回来。
他把液体倒在玻璃杯里,对着光看,又用PH试纸测了测。
最后,他用自己调配的几种试剂,简单地做了成分分离。
虽然不精确,但核心的那几味草药成分,他一闻便知。
错不了。
这就是他的“涤尘液”。
偷走了他的配方,还拿去开厂盈利。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悲哀和失望。
他打听到了张扬工厂的地址,就在隔壁的S市。
他没跟任何人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对襟衫,跟新徒弟交代了几句,就独自一人去了火车站。
坐在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上,李守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百感交集。
他想起张扬刚来学艺时的样子,瘦瘦高高的,一脸机灵。
也想起他偷拿配方时,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是自己教徒无方,还是这个时代,真的变得让人看不懂了?
04
几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了S市。
按照地址,李守拙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市郊的开发区。
张扬的工厂,比他想象中还要气派。
十几层楼高的玻璃幕墙办公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门口,“洁立净科技有限公司”几个鎏金大字,彰显着主人的财力和野心。
李守拙站在工厂巨大的“山门”前,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乡下人。
他走到门口,被两个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拦了下来。
“你好,我找张扬。”李守拙平静地说。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衣着朴素,还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戒备和不屑。
“找我们张总?有预约吗?”
“没有。你跟他说,他师傅李守拙找他,他就知道了。”
“师傅?”保安嗤笑一声,“我们张总的师傅多了去了,你是哪个?没预约谁也不见,走吧走吧。”
他们以为李守拙是来攀关系打秋风的穷亲戚。
李守拙皱了皱眉,没有跟他们争辩,只是站在门口,不再说话。
里面的动静,通过监控传到了保安室。
保安队长看到了屏幕上这个固执的老头,觉得有点不对劲,便给总裁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喂,刘助理,门口有个老头,叫李守拙什么的,指名道姓要找张总,说是他师傅。”
办公室里,正在审阅文件的张扬听到了“李守拙”三个字,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几秒。
随即,一丝冷笑浮上他的嘴角。
来得正好。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师傅肯定是看到了“洁立净”的成功,眼红了,来要钱了。
也好,用钱解决,最是干脆。
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不忘本”,做一场漂亮的秀。
“让他进来吧,带到我的办公室。”张扬对着助理淡淡地吩咐道。
他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调整了一个最舒服、也最有气势的姿势,准备迎接这场他自认为稳操胜券的谈判。
李守拙被助理领着,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走过宽敞明亮的办公区。
周围的员工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画风奇特的老人,窃窃私语。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厚重的、挂着“总裁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门开了。
他看到了张扬。
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居高临下的笑意。
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质朴和机灵,只剩下商人的精明和算计。
李守拙的心,又沉了下去。
“师傅,您来了,快请坐。”张扬站起身,象征性地迎接了一下,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热情。
李守拙没有坐,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张扬见状,也不再客套,他重新坐下,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认为,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师傅,您别站着了,坐。”
“厂子现在发展得不错,我知道我当初做得不对。这样吧,厂子给您20%的干股,以后您就安心养老,别再操心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打发一个乞丐。
在他看来,20%的干股,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一个固执守旧的老头,凭什么分享他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
他等着看李守拙感激涕零,或者讨价还价的表情。
然而,李守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李守拙看着桌上“洁立淨”的样品,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来,不是问你要钱的。”
张扬一愣,心中暗自冷笑,心想果然是嫌少。
正准备加码,师傅的话却令他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