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的清晨,弟媳小雅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将我从弟弟大婚的喜悦中彻底浇醒。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包代表着我全部祝福的、沉甸甸的红包,竟会掀起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风波。
01
我叫陈峰,今年三十四岁。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算不上什么成功人士,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总算也站稳了脚跟。
我有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手下带着七八个员工,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停不下来。
每一分钱,都是我熬夜画图、陪客户喝酒、低声下气改方案换来的。
我有个弟弟,叫陈浩,比我小六岁。
我们兄弟俩的感情,不是寻常兄弟能比的。
父母走得早,我几乎是当哥又当爹,把他拉扯大的。
我记得他小时候,半夜发烧,我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镇上的卫生院。
我记得我第一次领工资,给他买了他念叨了很久的一双名牌球鞋,他高兴得穿着在屋里跑了一晚上。
我的青春,好像都是围绕着他转的。
看着他大学毕业,看着他找到工作,现在,他终于要结婚了。
那个要嫁给他的女孩,叫小雅。
一个很文静,说话细声细语的姑娘,在一家事业单位做文员,工作稳定。
小雅家是本地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庭条件不算好,但也不差。
他们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这一点,让我很放心。
弟弟要结婚,我这个做大哥的,心里的高兴是实打实的。
但高兴之余,就是一阵阵的现实焦虑。
弟弟刚参加工作两年,工资不高,几乎没什么积蓄。
婚房的首付,是我这几年攒下的钱,再东拼西凑给他凑齐的。
现在婚礼的开销,加上婚后马上就要开始的房贷,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家庭身上。
我不想让我的弟弟,一结婚就活得那么累,那么没有底气。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妻子林慧推了推我。
“还在想弟弟结婚的事?”
我“嗯”了一声,叹了口气。
“婚礼的钱,他们自己东拼西凑应该差不多,但婚后……日子不好过啊。”
林慧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咱们多包点?”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在想,要不……包八万?”我说出了一个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数字。
林慧那边没了声音。
我知道,这个数字对我们自己的小家庭来说,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公司最近接了个大单,但款项要年底才能结,我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宽裕。
这八万块,几乎是我和林慧一整年不吃不喝才能省下来的闲钱。
我们原计划明年换一辆大一点的SUV,方便带孩子出去玩。
这八万拿出去,换车计划至少要推迟两年。
“老公,”林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很轻,但很清晰,“八万……是不是太多了点?”
我能听出她语气里的犹豫。
她不是小气的人,对我弟弟也一直很好,但她首先要为我们自己的家考虑,这无可厚非。
“我知道有点多,”我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但陈浩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想让他婚后手头宽裕一点,至少头一两年,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
“我也想让他在小雅和她家人面前,更有底气一些。我们家虽然父母不在了,但他有我这个哥。”
黑暗中,我感觉林慧伸过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我明白了。”她说,“就按你说的办吧,八万就八万。”
“车子晚两年换也没关系,孩子还小,现在的车也够用。”
“陈浩结婚是大事,我们做哥嫂的,理应多帮衬。”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对妻子的感激。
我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心里那块关于钱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银行取了八万块现金。
我没有直接转账。
我觉得,现金的分量感,是冷冰冰的数字无法比拟的。
我让银行的工作人员帮我换了崭新的人民币,八沓,每一沓都用红色的纸带捆着。
然后,我去商场,挑了一个最大、最红、最喜庆的红包袋。
我把那八沓钱,一沓一沓地塞进去。
红包瞬间变得厚重、饱满,沉甸甸的。
我用手掂了掂,那分量,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和满足。
这里面不只是钱,更是我作为一个兄长,对我弟弟最深沉、最朴素的祝福。
我希望他未来的路,能像这个红包一样,红红火火,厚实安稳。
我把红包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公文包最里层,拉上拉链,心里开始期待着婚礼那天的到来。
02
婚礼那天,天公作美,阳光灿烂。
酒店门口摆放着巨大的婚纱照展架,照片上的弟弟陈浩西装革履,笑得一脸幸福,小雅则穿着洁白的婚纱,温柔地依偎在他身旁。
现场人声鼎沸,彩带飞扬,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和醉人的花香。
我作为男方唯一的长辈和兄长,忙得脚不沾地。
招呼亲戚,安排座位,和酒店方核对流程,感觉比我自己结婚时还要紧张。
林慧则帮着张罗女方的亲友,夫妻俩配合默契,倒也把场面维持得井井有条。
仪式开始,当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喊出“现在,请新郎拥抱你美丽的新娘”时,我看着台上的弟弟,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那个跟在我身后,流着鼻涕要糖吃的小屁孩,真的长大了,成家了。
我心里百感交集,既有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也有一种亲手养大的宝贝被人“抢走”的淡淡失落。
仪式结束后,是敬酒环节。
当弟弟和弟媳走到我们这一桌时,全场的亲戚朋友都开始起哄。
“陈峰,你弟弟结婚,你这个当大哥的没点表示说不过去啊!”
“是啊,大哥的红包肯定最大!”
我笑着站起来,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我准备已久的、厚厚的红包。
“陈浩,小雅,祝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郑重地交到了弟弟手上。
陈浩接过红包,手明显往下一沉。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挽着小雅的手,给了我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哥……”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我耳边哽咽着。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也是一阵翻涌。
“好好的,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要照顾好小雅。”
“我知道,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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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们都在鼓掌叫好,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然而,就在这一片热闹之中,我无意间瞥了一眼弟媳小雅。
她的脸上,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纯粹的惊喜和感动。
她的表情很复杂。
她先是震惊,嘴巴微微张开,看着陈浩手里的那个红包,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然后,当她对上我的目光时,她迅速地低下头,脸上掠过一丝局促不安,甚至……我没有看错,是一丝尴尬。
她只是对着我,非常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当时的我,并没有多想。
我只当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在众多亲戚面前感到害羞和拘谨。
毕竟,小雅的性子一向内向。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敬酒继续。
我端着酒杯,在各桌之间穿梭,和那些多年不见的远房亲戚们寒暄。
走到靠近女方亲属的那一区域时,场面有些嘈杂。
我正要和一位叔伯碰杯,忽然,邻桌的两个女人在小声交谈,几句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其中一个,我认得,是小雅的母亲,我的亲家母。
另一个我不认识,看样子像是她们家的某个亲戚。
“……八万?我的天,给这么多啊?”那个亲戚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小雅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不是嘛……这……这下小雅他们压力可就大了……”
“这有什么压力,是好事啊!”
“你不懂……唉……”
后面的话,被旁边一桌人“干杯”的喧闹声给盖过去了。
但那句“压力可大了”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压力?
给红包,是祝福,是帮衬,怎么会是压力?
我心里咯噔一下,端着酒杯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难道……是嫌我这个大哥给的钱,干涉了他们小两口的生活?还是觉得拿了这么多钱,以后要还的人情太重?
我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亲家母。
她正和那个亲戚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是一种混合着盘算和愁绪的神情。
这让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但婚礼现场乱糟糟的,我也不可能现在就跑过去问个究竟。
也许是我多心了。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端起酒杯,继续堆起笑脸,应酬着各路宾客。
一场婚礼下来,我累得筋疲力尽,感觉比自己签下一个百万合同还累。
宴席散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我送走了最后一位亲戚,回到酒店大堂,看到弟弟和弟媳正在跟小雅的父母告别。
小雅的母亲拉着小雅的手,还在不停地嘱咐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陈浩,眼神有些复杂。
我走过去,笑着说:“亲家母,今天辛苦了。”
小雅的母亲连忙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多少有点僵硬。
“不辛苦不辛苦,陈峰你才辛苦了,把婚礼办得这么风光。”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对陈浩这个弟弟,真是没得说……那个红包……太重了。”
她说“太重了”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奇怪。
我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们一家人也打车离开了。
我和林慧,还有陈浩小雅,四个人站在空旷下来的酒店门口。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哥,嫂子,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们了。”陈浩一脸真诚地说。
“傻小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林慧笑着拍了拍他的胳le臂,“快带小雅回去休息吧,今天累坏了。”
小雅一直低着头,没怎么说话。
我看着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雅,今天还习惯吧?亲戚多,乱糟糟的。”
小雅抬起头,对我勉强笑了笑:“挺好的,哥。谢谢你。”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我总觉得,她好像有心事。
我和林慧开车回家。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掠过。
林慧看我一直没说话,便问:“怎么了?婚礼办完了,不高兴啊?”
我把方向盘握得紧了紧。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把我看到的,小雅的表情,和我听到的,她母亲说的话,都跟林慧说了。
林慧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多了吧?”她说,“可能是亲家母觉得我们给了这么多钱,他们家陪嫁没给那么多,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有可能。”我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普通工薪家庭,自尊心强一些,觉得收了这么大的礼,自己这边回礼不够,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别想了。”林慧安慰我,“钱我们已经给了,是我们的心意。他们怎么想,我们控制不了。只要陈浩和小雅他们小两口自己过得好就行。”
“嗯。”我应了一声,踩下油门,把车汇入了滚滚车流。
是啊,只要弟弟过得好就行了。
我努力把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驱散掉。
也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新婚大喜的日子,我不该用这些无端的猜测去破坏这份喜悦。
03
婚礼后的那个晚上,我睡得并不踏实。
巨大的疲惫感包裹着我,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白天婚礼上的每一幕,都在我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播放。
弟弟幸福的笑脸,亲戚们的祝福,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小雅那复杂的眼神,以及她母亲那句“压力可大了”的低语。
那八万块钱的分量,此刻在我心里显得愈发沉重。
一方面,是帮助弟弟建立新生活的成就感,我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另一方面,是对自己接下来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现实感。
公司年底的回款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明年上半年的资金流将会非常紧张。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告诉自己,为了唯一的弟弟,这一切都值得。
我甚至开始规划,等他们蜜月回来,我要找陈浩好好聊聊,让他把这笔钱用在刀刃上,比如提前还一部分房贷,可以省下不少利息。
想着想着,我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早。
生物钟让我即便在前一天极度劳累之后,依然在清晨六点准时睁开了眼。
窗外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城市依然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中。
妻子林慧还在身旁熟睡,呼吸均匀。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不想吵醒她。
整个家都安安静静的。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然后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
我喜欢在清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没有电话,没有邮件,没有员工的汇报,没有客户的催促。
这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我端着咖啡,坐在餐桌旁,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灰变蓝,再染上一抹淡淡的晨曦。
昨天的喧嚣和疲惫,仿佛都被这清晨的宁静所涤荡。
我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我开始在脑子里过今天的工作安排。
上午九点有个线上会议,十一点要去见一个客户,下午还要去工地看看项目进度……
生活,终究还是要回到它原本的轨道上。
就在我享受着这暴风雨后(指婚礼的忙碌)的片刻宁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整个屋子的寂静。
嗡嗡——嗡嗡——
手机在光滑的餐桌上剧烈地震动着,发出让人心悸的声响。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么早,会是谁?
是公司出了什么急事?还是哪个客户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皱着眉,拿起手机。
当我的目光触及屏幕上跳动着的那两个字时,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弟媳”。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是小雅。
新婚的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一个正常的新娘子,此刻不应该正和她的新郎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吗?
她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无数个念头,在一秒钟内,像爆炸一样在我脑中炸开。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我拿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了汗水,又湿又滑。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电话,绝对不是什么报喜的电话。
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不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来。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弟媳”。
那铃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尖锐,仿佛在催促着我,去面对一个未知的审判。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什么事,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用拇指在屏幕上重重一划,划开了接听键。
然后,我把冰凉的手机,缓缓地放到了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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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雅?”
我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沙哑,带着一丝我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紧绷。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没有回答。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甚至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确认通话正在进行中。
“喂?小雅?能听到吗?”我又问了一遍,加大了音量。
还是没有回答。
但是,这一次,我听到了一点声音。
不是说话声,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带着明显哭腔的呼吸声。
一吸,一顿,然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抽噎。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水下,马上就要溺毙,却又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求救的呼喊。
这寂静又诡异的一两秒钟,对我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咚咚咚,像擂鼓一样,震得我耳膜发疼。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我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出大事了。
我正要开口,再问一句“到底怎么了”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小雅的声音。
但那声音,完全变了样。
不再是平时那个温柔、文静的语调。
此刻她的声音,沙啞、干涩、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并且在剧烈地颤抖。
而她接下来的话,顿时就令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