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在上海这种地方待久了,人会变得像上了发条的钟,一刻也不敢停。林晚星觉得自己这根发条快要断了。
于是她辞了职,卷起铺盖,回了江南老家青瓦镇。小镇的日子,像泡在温水里的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连时间都走得懒洋洋的。
她以为回来是为了过一种没有波澜的生活,每天种种花、看看书,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都晒干、抚平。
可她忘了,有些心事,是刻在骨头上的,就算回到天涯海角,只要一阵熟悉的风吹过,还是会疼。
01
林晚星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青瓦镇的拱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六月的风吹在脸上,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水腥味和青草味。这味道,她有七年没闻到了。
她在上海那栋永远晒不到太阳的出租屋里,画过无数张窗明几净的设计图,帮别人规划过各种理想的生活空间。最后她发现,她自己的生活,却是一团乱麻。加不完的班,改不完的图,还有那颗被高楼大厦挤压得越来越小的心。有一天早上,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脸和爬上眼角的细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透了。她当天就递了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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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瓦镇,生活一下子慢了下来。镇子不大,一条主街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半支烟的功夫。她租了个带小院的旧房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或者去镇上唯一的书局待一个下午。
书局叫“时光书局”,是新开的,木质的结构,很有味道。老板像是个懂行的人,架子上的书不是那种畅销的口水书,有很多冷门的画册和文学作品。这里很快就成了林晚星的避风港。
那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窝在书局最里面的角落里,翻着一本讲欧洲古建筑的画册。阳光从老旧的木格窗棂里斜斜地射进来,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条光路,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里面跳舞。
她看得正入神,眼睛有些酸,便抬起头揉了揉。就在这一抬头的瞬间,她的目光被儿童读物区的一个小男孩给抓住了。
男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小小的身子埋在一本看起来很厚重的《地球简史》里。他看得特别认真,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难题。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黑框眼镜。因为看得太专注,眼镜老是往下滑,他就伸出食指,用一个很帅气的动作把眼镜往上推一下。
就是这个推眼镜的动作,让林晚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太像了。
那个侧脸的轮廓,那个专注时下意识抿起的嘴唇,还有那个推眼镜时带出来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书本的沉思神情。
简直和六年前的陆泽安一模一样。
陆泽安,她的初恋。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她青春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碰就疼。当年在大学图书馆,他也是这样,捧着一本厚厚的建筑学理论,一看就是一下午,任凭她怎么捣乱都不理。
林晚星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手里的画册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的思绪,像脱了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回了六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空气里都是知了声和樟树的香气,还有少年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她看得入了迷,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的眼睛,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再也无法从那个小男孩身上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点慵懒和调侃的男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小姐,你看我儿子很久了。”
这声音,低沉,沙哑,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一下子插进了她记忆的锁孔里,“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扇她尘封了六年的门。
林晚星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像个被拆穿了谎言的孩子,脸上火辣辣的。她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
陆泽安。
他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倚着书架。他比记忆里黑了,也瘦了,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很明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眼神也不再是当年的清澈,变得深邃,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02
书局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变成了黏稠的糖浆,把林晚星整个人都裹住了,让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是震惊,是尴尬,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狼狈。她想过无数种回乡后可能会遇到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陆泽安重逢。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别人生活的可笑小丑。
陆泽安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平静地移开,像是打量一个不太熟的陌生人。
他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星?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波澜,就像在街上碰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普通同学,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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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刚回来不久。”林晚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合上书,从板凳上跳下来,噔噔噔地跑到陆泽安身边,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大手。小男孩仰起头,一双酷似陆泽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林晚星,然后用清脆的童音问:“爸爸,这位阿姨是谁?”
“爸爸的一位……老同学。”陆泽安低下头,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温柔。那种宠溺,是林晚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林晚星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不疼,但是酸。
儿子。他真的有儿子了。
那个在她记忆里,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脸红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了。
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他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电话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我们不合适”,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疯了一样地找他,打电话,去他宿舍,去他老家,得到的结果却是,他已经退学了。她不相信,她以为他会回来找她,给她一个解释。可他没有。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此刻,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在看到那个孩子天真的脸庞时,都变成了一种无力的酸楚。她算什么呢?不过是他人生里一个早就翻篇的过去式。
“书看好了吗?”陆泽安问儿子,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柔。
“看好了。”小男孩点点头,把手里的书放回原处。
“那跟阿姨说再见,我们回家了。”
“阿姨再见。”男孩冲她挥了挥手,笑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林晚星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看着他们父子俩一高一矮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书局门口那片刺眼的阳光里。
她缓缓地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画册,指尖触到冰凉的封面,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她回到青瓦镇,是为了寻找平静。却没想到,才刚回来,就一头撞上了她内心深处那片最大的风暴。
03
那次重逢之后,林晚星病了一场。不高不低地发着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身体在用这种方式,帮她宣泄那些堵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情绪。
病好了之后,人也清醒了许多。她开始从街坊邻居的闲谈中,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陆泽安这六年来的生活。
镇上的人说,陆泽安当年退学,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他爸在工地上干活,从架子上摔了下来,瘫了。他一个大小伙子,硬是没吭一声,从大学里退了学,回来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回来照顾他爸,硬是把欠下的医药费都还清了。
后来他爸走了,他就在镇子另一头,开了家做木工活的店,手艺好,人也实在,生意慢慢就做起来了。
至于他的妻子,镇上的人都说没见过。只知道他有个儿子,叫陆念星。孩子从小身体不太好,一直是他和镇卫生院那个叫陈思思的护士帮忙带着。陈思思是个爽朗能干的姑娘,对陆泽安父子俩尽心尽力,在大家眼里,早就默认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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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些,林晚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他当年不是不告而别,是家里遭了那么大的变故。可他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告诉她?是觉得她帮不上忙,还是觉得她会成为他的拖累?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一个下午,她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镇子的另一头。
那里有一家挂着“晚安木作”牌匾的小店。店门敞开着,一股很好闻的木头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混着阳光的味道。
她远远地站着,不敢走近。她看到陆泽安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围裙,正低着头,专注地用砂纸打磨着一个快要成型的木马。刨花在他身边飞舞,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线条。那个样子,和当年他在画室里做模型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爽朗女人提着一个饭盒,笑着走了过来。是陈思思。她很自然地拿起毛巾,帮陆泽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把饭盒递到他手里,嘴里嗔怪着什么。陆泽安笑了,接过饭盒,大口地吃起来。陆念星在旁边的一堆木料里玩耍,看到陈思思,就跑过去抱着她的腿撒娇。陈思思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三个人沐浴在夕阳里,笑成一团。
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精美的油画。
林晚星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可笑又可悲的小偷,在门外窥探着别人的幸福。她什么都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被门口展示架上的一个小东西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用黄杨木雕刻的小盒子。做工非常精致,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
这个盒子,她太熟悉了。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陆泽安就最喜欢用黄杨木给她雕各种小玩意儿。他说黄杨木生长得慢,质地坚韧,就像他们的感情。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脚步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她拿起那个小盒子,入手温润,带着木头特有的暖意。她下意识地翻看盒子的底部。在木纹几乎无法察看的角落里,她的指尖摸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刻痕。
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这是他当年只为她一个人使用的秘密标记。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星”字。
林晚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心底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她颤抖着,用指甲抠开了那个严丝合缝的盒盖。
盒子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珠宝,也没有什么定情的信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已经泛黄了的薄纸。
林晚星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
那是一份医院的化验单。日期,是六年前的七月。
当她看清化验单最上方打印的患者姓名和诊断结果时,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彻底震惊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患者,林晚星。诊断结果:早孕,六周。
04
林晚星拿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旋转,然后崩塌。
这张单子,她明明记得,六年前,她已经亲手把它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
六年前,在她得知陆泽安退学回家,并且电话再也打不通之后,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笼罩了她。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未婚先孕,男朋友还消失不见。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回到青瓦镇,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她的父母都是镇上中学的老师,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和面子。他们听完后,又惊又怒。他们严厉地斥责了她,认定是陆泽安这个他们一直看不上的“穷小子”毁了女儿的前途,如今更是做了亏心事,畏罪潜逃。
在父母每天的斥责和“他已经不要你了”的反复洗脑下,身心俱疲的林晚星,彻底绝望了。
她还记得,在被母亲拉着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着给陆泽安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她在信里告诉他,她怀孕了,也告诉他,不管他家出了什么事,她都愿意等他,陪他一起扛。她求他,给自己一个回音。
她把那封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信,交给了母亲,求她一定要帮忙寄出去。
第二天,母亲告诉她,信寄了。但是陆泽安家里人说,他不在家,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让她们别再纠缠。
林晚星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心如死灰的她,像个木偶一样,被母亲带去了医院。后面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的冰冷和无法言说的疼痛。
此刻,陆泽安也看到了她手里的化验单,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几步冲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你怎么会有这个?这张单子……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该问你!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里!”林晚星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这六年来所有的委屈、愤怒、不解和心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在木艺店后面那个堆满木料的小屋里,两个被命运捉弄了六年的人,终于有了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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