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杨红伟律师：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案件纠错的核心困境与破局之道

图为杨红伟律师就影视募资接受CCTV6采访

导语：在司法体系的末梢神经处，有一片难以踏足的荆棘之地——再审申诉。这里堆积着经年累月的遗憾，回响着无声的等待。北京格韬律师事务所主任、北京市东城区法学会首席法律咨询专家杨红伟律师在最高人民法院代理的重大商事申诉案件入选最高人民法院典型案例，在各高级人民法院代理的多起龙头企业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案件实现成功翻案。今天，我们深度与谈杨红伟律师，这场对话将超越单纯的个案技术，直指再审纠错的核心困境与破局之道——司法的修复成本、专业的边界与意义、法律人在理想与现实夹缝中坚守的价值。

问：再审申诉的本质似乎是一种对“司法终局性”与“实体公正性”之间永恒张力的挣扎。从您的视角看，导致这种“挣扎”的结构性根源究竟是什么？您有什么建议？

杨红伟律师：今天我想跟大家谈谈心，再审申诉确实是一个非常难的事情，很多当事人在这条道路上一奔波就会长达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无数次信访、无数次反映、无数次举报、无数次控告、无数次呐喊，在无数次转机与失望、无数次希望与绝望中挣扎与徘徊。我觉得产生这种结构性根源，在不考虑其他因素，只考虑司法的因素时，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我们现在的审判考核指标和管理机制，导致二审程序一定的空转，起不到对一审的监督作用，案件被流程化地推进到了再审阶段。二是再审阶段没有一个能够约束和激励法官花时间认真审核案件的机制，导致再审程序基本空转。三是再审的内部纠错机制也很复杂，要考虑各个方面的因素，有的案件要协调各个方面，要提审再审改判很难。四是长期以来在一些司法工作者间所形成的现实主义等工作理念，这些理念是长期以来为阻碍司法进步的巨大障碍。总书记对于司法公正的要求和期待非常明确，“要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因此，我一直建议一审二审应当独立审判，一审判错二审未纠正，必须同等追究二审法官责任。再审阶段引入专家匿名评审制度，相当于中国特色的陪审制度，通过严格的匿名评审，实现错案发现、错案纠正、错案追责。通过再审进行责任倒追，倒逼一审二审认真审理案件，以程序追责倒逼公正审判，从而逐步减少错案，在短期内，至少减少枉法裁判的现象，从长期上，减少审判实践中打着法律认识错误的幌子制造错案的现象。司法改革十几年之功，不能就此止步，我们需要一场务实的关于再审申诉纠错机制的讨论，建立一个真正有效的机制，这样一个机制要能够——“让正义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走得近，看得见，摸得着”。

问：您是如何理解对您“追寻唯一正解、重构商业正义”的定位，重大商事再审律师的核心工作或者说真正价值是什么？

杨红伟律师：“一个追寻唯一正解的破局者，一个重构商业正义的挑战者”，这个定位从意义上而言，是我个人在重大商事再审申诉纠错案件中为实现目标的一种坚定与执着，也是我自己内心的一种责任与信仰！这个定位从内容上而言，是基于重大商事案件再审申诉能够成功的关键，是部分或者全部实现导致案件错判背景的真正破局。实现破局的路径在现实中很难形成，但理论上总是存在这样一个路径，一个案件长期无法突破，常常是因信息、资源或智慧层面存在的不能突破的瓶颈。在看似无解的世界里，穿行于碎片往复的可编辑事实和交织错杂的可解构规则中，探寻解决问题的唯一可行性路径，其实也是一个挑战极限、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事情。以专业智慧来架构这个可以实现的路径，将错误分配的商业利益按照正义的规则进行重构，修正错误运行的社会关系，这才是重大商事案件再审申诉律师的核心工作，也是重大商事案件再审申诉律师存在的真正价值。

问：您觉得在纠错道路上，从当事人的角度而言，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杨红伟律师：在这样一个越是短平快的时代，人越是要学会冷静理性、准确鉴别、深度思考。人之所以根本区别于机器，是因为人都会掉入到“情绪陷阱和认知陷阱”当中，人会产生情绪惯性和认知惯性，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指挥一切，很难做到理性思考和正确行动。机器反倒好点，本身就没有情感，更新数据就会更新认知，而人的失败往往根源于无法跳出自己的情绪陷阱和认知陷阱，无法周期性打破一个旧的自己，这也是很多人在再审申诉路途中常犯的错误。当然，我也在不断的学习，向任何人学习对于再审申诉有助的信息、知识和智慧，学习的目的就是修正自己。我也在不断的批判自己，否定自己，没有批判就不会有进步，没有否定就不会有成长。我也在不断的反思自己、不断的打破自己，没有反思就没有提升、没有打破就没有蜕变。

问：您认为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案件的解决有那些常见的误区？需要哪些基本的认识？

杨红伟律师：对于重大商事案件的再审申诉，单纯找一个司法掮客或者找媒体曝光，其实都很难真正解决问题，很多时候还会上当受骗。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案件不是找几个事实认定错误，找几个法律适用就可以了，也不是对证据的重新编排和对法律视角重新选择就可以了，如果这样就可以，只要认真负责一些的律师都可以实现再审申诉案件的成功纠错，就不会有错案了。之所以要讲到这个，因为我们发现在咨询的客户中，别人给他讲了几个证据认定和法律适用错误，就以为案子很有希望，肯定能纠错，这种认识是非常错误而简单的。当然，错误的做法和认识还有很多，限于时间的关系，就不再一个一个说了，以后我会再讲一讲。再审申诉是一个系统性工程，不仅仅要求一个律师在法律上要专业，而是要对错案纠错的诸多复杂的决定性因素在经验和处理上都得专业，所以这是一个极其漫长、极其艰巨、极其挑战、极其复杂、极需努力、极需韧性、极需智慧、极需专业的事情。

问：您如何看待再审申诉中的机会错配现象，如何才能减少这种错误？

杨红伟律师：在追求公平正义的道路上，更多的是需要理性，更新自己的认识，用正确的方法，找对正确的人。这个世界普遍存在的现象，就是机会错配，由于当事人错误的认知，将事情错配给了不正确的人，这就是很多事情为什么很难做成功的原因。因此，当事人需要综合评估自己案件，是不是只需要一个很认真很责任心的律师，还是仅需要一个法律上很专业的律师，还是需要一个除法律专业外拥有更多素质的综合型律师。

问：您认为在一些错案纠错中的成功做法是否可以复制到另外一些案件当中？

杨红伟律师：任何一个错案的事实、法律、人物、背景、环境、时期、资源、政治、领导、机遇等都是不一样的，因此，任何一个纠错案件的解决方案都不具有可复制性和可重现性，但一些共性的思维方式是可以借鉴的。没有任何人是天才，律师也一样，任何一个错案的解决都需要全力以赴、穷尽思考、穷尽努力。

问：再审申诉案件您是否都会代理，你是否有过拒绝代理的时候？

杨红伟律师：重大商事案件的再审申诉，在重大商事案件领域本身就是极限的挑战，不可能普遍化产品化，所以我们只筛选不争抢，我们只做有价值的事情，一些案件我们会给予咨询指导，有的案件我们会进行代理。说到拒绝，绝大多数案件我们是不接受委托的，一旦拒绝，确实很让人内心矛盾和于心不忍。我有很多客户是在网络世界经过几番翻箱倒柜才找到的我，大多数案子我们都很认真的看了，一看就是半个月一个月，但按照再审申诉最终能够提审改判的诸多隐性规则和各种因素综合考量下来，我们决定还是不接受委托，听到这个决定，有的客户就快哭了，确实很让人揪心。

问：您为什么特别强调再审申诉案件中客户与律师的信任关系？

杨红伟律师：重大商事案件具有长周期、艰巨性、复杂性，博弈的过程中会发生各种变化，如果没有信任，是很难将事情一直推进下去的，因此，信任是基本的必备条件，我们对此特别重视。无信任不委托，无信任不受托。没有信任，就不会有充分的沟通；没有充分的沟通，就不会有充分的合作，没有充分的合作，就不会有复杂局面中的成功。

问：您如何看待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案件律师的工作价值？

杨红伟律师：重大商事再审申诉是挑战极限的系统性工作，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和时间，所以我们每年仅代理少量案件，就是为了保证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能够投入到仅有的事情上。一份高频使用的合同可以批量化接案，批量化处理，但重大商事案件是绝不可能做到批量化的。我们认为，时间、精力、能力的稀缺决定了价值的稀缺，低效认识的人在讨价还价，高维认知的人在算大帐。

问：一些再审申诉案件对有的人来说很是耗费人生，对于这些当事人而言，您有什么建议？

杨红伟律师：再审申诉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是人生的全部，要平衡好案件和自己的生活，不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案件中，人生有很多事情要做，人不能生活在一个案件中，人的一生不能围绕在一个案件中，不走极端，照顾好自己，不弃亲情，照顾好家人，不弃自己，创造价值，不弃本性，启笛善良，不弃本心，帮助他人，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问：我看到在您的一篇介绍中您认为“律师的天职就是主持正义”，请问这些年的执业生涯中，是否初心未改——为正义而努力？

杨红伟律师：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心依旧，初心如磐。尽管世事沧桑已不能让我如此激情澎湃，但改变的热血还在，战斗的热情还在，成熟理性下的梦想还在。今天的结尾我想以我十八九年正式代理的第一个案件，在法庭上的结尾陈词送给还在申诉之路上苦苦扎挣的人们：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被告及代理人，这个世界很精彩也很平等，而我的当事人却被残酷地忽略！而这一切，都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错误！二十六年来，在这种不公平的延续中，她的右眼失明；二十六年来，在这种不公正的演绎中，她的丈夫英年早逝；二十六年来，在这种不正义的蔓延中，她的青丝成霜！

12份冷漠的判决和裁定，1800个日日夜夜的诉讼期盼！可是，明天……，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对方代理人，人生的辛酸与艰辛还没有任何的终点，她还有二位七旬老人需要看病，她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上学，而她自己的全部家当仅是一套厨具和几个六十年代的木箱子！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对法治的信仰，而做为一个法律人，我们到底能用法律为弱者和穷人做点什么！法律可以毁灭我们的生活，也可以成就我们的生活！我只祈求，一个农村妇女的青春与生命在我们的法律世界里将不再痛苦地流逝，一个残疾妇女的情感与渴望在我们的法律舞台上将不再悲情地调零！我只祈求，那噩梦般的法律游戏不再继续，那非法律的暗流不再汹涌，且让法律展露她那真实而动人的容颜吧！“

尾声：在理性与悲悯之间

深度对谈杨红伟律师，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套应对复杂案件的方法论，更是一幅法律人精神世界的剖析图景。 它是一群在泥泞中依然相信看得见的正义，以近乎自毁的坚韧将个案凿成透光的缝隙。这种力量既不源于激情也不来自天真，而是在认清法律的全部局限性之后——依然选择点燃理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