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学生郑玲低着头站在我面前。
“孙老师,我的饭卡丢了,可以借你的饭卡吗?”
这是郑玲第三次问我借饭卡。
我已经察觉不对。
目之所及,有其他学生的目光看来。
我弯下腰问她。
“告诉老师,有人欺负你,是吗?”郑玲先是点头,而后摇头,看她这幅模样,我已了然。
我让她先去吃饭。
转个身的功夫,郑玲离开。
我却想起还有话没问她,于是跟上去找她。
却见她挽着一女生胳膊,手里挥舞着我的饭卡,完全不似刚才可怜模样。
“她钱那么多,指不定是靠卖挣的,我花她点钱给她积福报。”
“待会儿多刷点吃的啊,我请!”
英语课上,我随机做了个课堂游戏。
动物单词接龙。
这类接龙游戏能调动学生的学习气氛,所以我经常准备。
可今日却有不同。
前排几个女生互对着眼神小声轻笑,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视。
后排男生更为张扬,笑声刺耳。
我皱起眉头,重重的拍了拍黑板,才叫课堂重回安静。
“郑玲,你告诉老师,你知道的动物单词。”
郑玲低着头,目光不敢直视我。
她嗫嚅着不开口。
于是我让她坐下,叫了下一个人。
“林朗,你说。”
“chicken!”
他的声音很大,还伴随着夸张肢体动作。
班级爆发巨大笑声,我挥手让他坐下,林朗却在坐下之余,用中文又说了一句。
“老师,我们教室有chicken。”
我能理解青春期孩子的躁动,但是此刻,全班人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视。
课堂秩序混乱,但我是老师,我没法跟一个学生上纲上线,问他的话什么意思。
随堂游戏暂停。
下课后,我将林朗叫进办公室。
这个班我带了一年。
我硕士毕业于上外,导师本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毕业后去他的研究所研究古代外国语,尽量不局限于一种外语,可当我在新闻里看见川西山区这所中学,全校甚至没有一个外语老师时,毅然决然投身进了山区教育事业中。
研究古代外国语固然价值更高,可那是它的价值,不是我的价值。
初来川西中学,一切都很和善。
可慢慢的,学校越来越多女生开始模仿我的穿衣,在背后窃窃私语。
我本以为她们只是对我有些好奇,我尽心尽力教好她们英文,等他们长大成才,就会明白我的好。
然而,善意从来不会增长,恶意却来的轻易。
办公室里,我问林朗他上课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朗略单纯些,轻易被我套出话来。
“还不是老师你平日穿衣打扮太好看了,她们说只有城西那边按摩店的女的会这么穿,说老师你……”
林朗看着我的脸色,他也知道不太好说。
我只盯着他,让他继续说。
林朗挠挠头。
“老师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是不是3千保底?她们说你一个月工资3千,但是看起来一个月花3万,肯定是靠卖赚的钱。”
听了这些,我心中一阵发冷。
没有想到一腔热血热血,换来的竟是被班级学生这样诋毁。
我继续问他。
“她们?还有谁?”
林朗打开她们私下建立的群聊。
群名:反孙联盟。
群主: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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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玲!
我颤抖着手打开群,往上翻了几条群消息。
“救命,孙有病吧,她昨晚是不是又去卖了,今天衣服都没换?裙子短到我都要看见屁股了,到底在勾引谁啊?”
底下一阵附和,“班上谁最帅勾引谁呗。”
“要不然哪里有钱天天随便花。”
……
诸如此类,所有人的话,都是那样不堪入目。
与此同时,又有新的消息弹出。
郑玲,“林朗,孙叫你去办公室干嘛啊?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该不会……”
后面一串省略号,尽管她没说,但叫人一瞬明白。
我冷白着脸,默默将群消息录屏保存。
林朗倒是毫不在意我的操作。
反而翘着二郎腿。
“老师,不关我事啊,我一句没骂你,就是建议你以后在学校低调点吧,那帮女的不是好惹的。”
我叫林朗先回去上课,叮嘱他先替我保密。
林朗点点头,他也不想做班上那个泄密的人。
与此同时,办公室进来其他老师,是二班的班主任李娟,及三班的语文老师程鑫。
她们都已婚已育,比我大上十几岁。
我刚来学校时,李娟和程鑫显得格外热情,待我及好,正好她们办公室空出来一个位置,于是我搬进她们办公室。
我尊重年长老师,也相信她们的人品。
方才我拿到那些录屏证据时,脑中本来想着能不能与她们一起商量一个对策,毕竟她们经验多,见过的学生也多。
林朗与李娟和程鑫打了个照面。
二人挽着手进办公室。
看见林朗,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与班上那些女生脸上的笑意,一模一样。
李娟见了我,先开口。
“哟,孙老师,你们班男学生又来找你了?”这话说的很巧妙。
她不是说“你们班学生。”而是“男学生。”
甚至加了个“又。”
换做往日,我一定会笑着回一句,“对,他有点事。”
但是此刻,我的心中升起一阵凉意。
并没有回话。
后两节我没课,简陋的办公室只我一人。
川西中学太过落后,办公室内并无监控,而我已经注意李娟桌面电脑上一直闪烁的企鹅图标。
我凑近来。
甚至不用点开,一条条群消息就从右下角弹出。
:反孙联盟群聊。
郑玲:“好无聊,有没有人陪我一起骂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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