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未央宫。
歌舞升平,灯火如昼。
汉武帝举起酒爵,龙颜大悦。
“萧爱卿,朕今日便将河东、上党、太原三座富庶大城赐你为封地!”
满朝皆惊。
这是人臣之极的荣耀。
骠骑大将军萧振缓缓出列,跪拜于地。
然后,他抬起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谢主隆恩。”
“只是,陛下所赐的三座城池,远远不够啊!”
死寂。
御史大夫杜周厉声喝道:“大胆萧振!你意欲何为?”
皇帝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目光如冰,如刀。
他死死盯着阶下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
“萧将军,你再说一遍。”
“三座城池……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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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血是黏稠的。
在靴子底下,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漠南的风,像一把没有柄的钝刀,刮过每一个活人的皮肤。
也刮过每一个死人的脸。
萧振停下脚步。
他面前躺着一个年轻人,眼睛睁得很大,望着灰蒙蒙的天。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来不及消散的愕然。
仿佛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躺下了。
萧振认识他。
他是斥候营的,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陈卯。
一个很年轻的孩童,才将将束发,脸上还有些绒毛。
他总喜欢跟在老兵屁股后面,听他们吹嘘长安城的繁华。
他说他想攒够军功,回家乡的小县城,开一间自己的饼铺。
他的饼铺,开不成了。
萧振伸出手,缓缓地,为他合上了双眼。
盖住那片永恒的愕然。
他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土地,每一寸都被反复践踏过。
汉军的,匈奴的。
人和马的。
胜利的喧嚣已经过去很久了。
副将张猛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不敢踩到那些残破的肢体。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褪去的亢奋。
“将军,我们赢了。”
“这一仗,把匈奴人的胆都打寒了。”
“至少十年,他们不敢再南下牧马。”
萧振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抹肮脏的血色。
那不是夕阳。
是燃烧了三天三夜的匈奴王帐,留下的余烬。
“张猛。”
他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们折了多少弟兄?”
张猛脸上的喜悦,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瞬间消失。
他沉默了。
这个问题,比敌人的弯刀更让他难受。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名册。
名册的边缘已经磨损,皮质的封面上,满是汗渍和血印。
他翻开,声音低沉下去。
“回将军……”
“此役,我军阵亡,三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人。”
“重伤,一万九千余人。”
“轻伤者,不计。”
萧振的肩膀,似乎塌陷下去了一分。
他沉默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名册。
这东西,比他手中的长槊要重得多。
他找到一支炭笔。
开始一笔,一划地,在那些名字上,画下一道道黑色的线。
每一道线,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每一道线,都是一声长安城里,或某个乡下,即将响起的哭泣。
他看到一个名字,王三石。
一个老兵,跟了他十年。
每次冲锋,都扛着大旗,永远在最前面。
他说,他死后,要把他的骨灰埋在帅旗下,跟着将军再打一百年。
萧振的手抖了一下。
那道线,画得有些歪。
他又看到一个名字,刘季。
一个爱说笑的年轻人。
他说他参军,是为了给未过门的媳妇,挣一身最漂亮的嫁衣。
现在,他的媳妇,可能要穿上丧服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叫“赵大牛”的名字上。
伙长。
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庄稼汉子。
力气很大,能一个人扛起一袋百斤的军粮。
他总是憨憨地笑,说自己嘴笨,不会讨将军欢心。
只能多出点力气,多杀几个敌人。
出征前的那天夜里,这个汉子找到了他。
有些拘谨地,搓着手。
“将军,俺没啥大本事。”
“就是这条命,还算硬。”
“俺要给俺家娃,挣个好前程。”
“等他长大了,让他念书,再也不用像俺一样,刨土疙瘩了。”
萧振的炭笔,悬在那个名字上,迟迟没有落下。
风吹过册页,发出“哗啦”的声响。
像是赵大牛在对他憨笑。
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一道决绝的黑线,覆盖了那个名字。
他把名册合上,递还给张猛。
“收好。”
“每一个名字,都不能错。”
“他们的抚恤,一文钱,都不能少。”
张猛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萧振转过身,望向南方。
长安,那个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都城。
此刻在他的想象里,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账本。
上面记满了荣耀。
也记满了,还不清的血债。
02
长安的雪,下得不大。
细细的,碎碎的,像盐末子。
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泥泞。
阿兰把最后一件衣服,从冰冷的水里捞出来。
拧干。
她的手,已经冻成了紫色。
十个指节,又肿又亮,像熟透了的山楂。
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麻木。
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
她把洗好的衣服,搭在屋檐下的绳子上。
风一吹,衣服很快就结了冰,变得硬邦邦的。
像一块块木板。
屋里,传来儿子小石头压抑的咳嗽声。
阿兰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她快步走进低矮的茅屋。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石头裹着一床打了无数个补丁的旧被子,小脸烧得通红。
“娘……”
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我冷。”
阿兰赶紧把他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孩子的身体,滚烫。
可是他却在发抖。
“石头乖,不怕,娘抱着你就不冷了。”
她柔声安慰着,心却在往下沉。
孩子病了三天了。
昨天,她把头上唯一一支,还是出嫁时娘家给的木簪子,当给了药铺。
换回了两包草药。
喝下去,却不见好。
锅里,还温着小半碗米汤。
那是她全部的口粮。
她端过来,想喂给小石头。
小石头摇了摇头,嘴唇干裂。
“娘,你喝吧。”
“你昨天就没吃饭。”
阿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砸在被子上。
她把头埋进儿子的颈窝,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娘不饿。”
“石头喝了药,病才能好。”
就在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婶。
她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阿兰家的,快,给孩子喝了。”
碗里,是稠稠的小米粥,还卧着一个黄澄澄的鸡蛋。
“大婶,这……这怎么使得。”
阿兰慌忙推辞。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
一个鸡蛋,比什么都金贵。
“使什么得!”
王大婶把碗硬塞到她手里,嗓门很大。
“听着,大好消息!”
“咱们的大军,凯旋了!在城门口,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皇帝老爷亲自出来接的!”
她拍了拍阿兰的肩膀,脸上是真切的喜悦。
“你家大牛,是伙长,立了大功!”
“这次回来,封赏肯定少不了!”
“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啦!别愁眉苦脸的!”
阿兰端着那碗粥,手在微微发抖。
大军凯旋了?
他……要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她黑暗绝望的心里。
她仿佛又看到了丈夫赵大牛出征前的情景。
他背着行囊,反复叮嘱。
“媳妇,在家照顾好自己和娃。”
“等我回来,给你买新衣服,给娃买糖吃。”
“我一定回来。”
他说的,是一定回来。
阿兰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
那丝笑,比哭还难看。
她小心地吹着碗里的粥,用勺子舀起一点蛋黄,喂到小石头的嘴里。
“石头,快吃。”
“你爹,就要回来了。”
她对儿子说。
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不知道。
那个承诺一定回来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道划在名册上的黑线。
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叫漠南的地方。
他带不回封赏,也带不回糖。
他什么,都带不回来了。
03
朱雀大街,从未如此拥挤。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一片人海。
他们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兴奋与崇敬。
等着看一眼他们心中的英雄。
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像是敲击在大地上的鼓点。
一面巨大的“汉”字帅旗,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紧接着,是黑色的洪流。
那是玄甲军。
大汉最精锐的骑兵。
为首的,正是骠骑大将军,萧振。
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身披百战之铠。
铠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
他的面容,被风霜刻画得棱角分明。
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身后的将士们,同样沉默。
他们的盔甲残破,军容也并不整齐。
许多人的身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他们的脸上,是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这支军队,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杀气。
百姓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
“大将军威武!”
“大汉万年!”
各种赞美之词,混杂在一起,淹没了一切。
萧振却像是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欢呼的人群,落在那些酒楼的飞檐上。
落在那些商铺的旗幡上。
他看到的是繁华,是安定。
是这些,让他手下数万将士,把性命留在草原上的东西。
值吗?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里的喧嚣,让他感到陌生。
甚至有些排斥。
城楼上,汉武帝刘彻一身盛装,凭栏而立。
他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这支无敌之师。
看着那个为他扫平漠南的男人。
帝王的胸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这天下,是他的天下。
这荣耀,是他的荣耀。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下方百姓对萧振那近乎狂热的崇拜时。
当他听到那一声声“大将军威武”,甚至盖过了“陛下万岁”时。
他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冷了一分。
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但他不希望这把刀,有自己的思想。
更不希望这把刀,在百姓心中的份量,超过了握刀的自己。
庆功的仪式,在宫门前举行。
萧振献上战利品,跪拜君王。
刘彻亲手将他扶起,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朝堂之上,封赏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
武将集团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而另一边,文官集团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夜宴之上。
御史大夫杜周,端着酒杯,来到了丞相公孙弘的身边。
“丞相大人。”
杜周的声音很低。
“武将之功,已然震主。”
“今日封赏,看似荣宠,实则已是极限。”
“再赏,便无可赏。”
公孙弘呷了一口酒,浑浊的老眼,看着远处被众将簇拥的萧振。
“陛下自有圣断。”
杜周轻笑一声。
“陛下是雄主,自然不愿看到尾大不掉之势。”
“只是,需有人为陛下,递上一把梯子。”
“也需有人,为萧将军这样的功臣,挖好一个坑。”
他的眼中,闪烁着阴冷而兴奋的光。
“丞相大人,且看明日早朝吧。”
“周,已为萧将军,备下了一份厚礼。”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背影消失在觥筹交错的阴影里。
公孙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
这场大胜之后,朝堂之上,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才刚刚开始。
04
骠骑将军府。
朱门高墙,气派非凡。
这是皇帝新赐的府邸。
萧振却觉得,这里比他在军营中的帐篷,还要冰冷。
他遣散了所有前来道贺的同僚和下属。
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对着一盏孤灯。
他脱下了那身华丽的朝服,也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铠甲。
露出的,是布满伤疤的身体。
那些伤疤,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满了他的胸膛和后背。
每一条,都代表着一次生死。
他看着这些伤疤,想起了那些没能回来的弟兄。
他们的身上,也有这样的伤疤。
只是最后的那一道,太深了。
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他没有在府里待太久。
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用头巾包住了头。
像一个最普通的长安城居民。
他从后门出去,汇入了夜色中的人流。
没有目的。
只是随意地走着。
他穿过繁华的东市,那里的喧嚣让他心烦意乱。
他又走进了僻静的里坊。
那些里坊的墙壁,隔绝了富贵,也圈禁了贫穷。
他凭着一种说不清的直觉,或者说,是战后亡魂的指引。
最终,走到了城郊的一片棚户区。
这里的路,泥泞不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他看到了那间熟悉的,破败的茅屋。
那是赵大牛的家。
他没有靠近。
只是站在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像一个幽灵。
他看到了屋子里的情景。
阿兰正在灯下,缝补一件旧衣服。
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全是补丁。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每缝几针,就要停下来,用冻僵的手指哈一口气。
小石头躺在床上,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一声梦呓。
“爹……糖……”
萧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看到阿兰听到了儿子的梦话。
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把脸埋在手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她在哭。
没有声音,只有绝望。
萧振的拳头,握得死死的。
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他想起了皇帝的封赏。
黄金,美女,豪宅。
那些东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荒谬,如此的刺眼。
他用无数弟兄的性命,换来了这些。
而这些弟兄的家人,却在他们守护的国都里,流着无声的眼泪。
这算什么胜利?
这算什么荣耀?
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悲凉,从他的心底涌起。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沾满了鲜血的赏赐。
他要做点什么。
必须要做点什么。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被愤怒和悲伤烧灼过的心田里。
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那是一场比对阵匈奴主力,更加凶险的战斗。
没有刀光剑影。
却能杀人于无形。
但他必须去。
为了赵大牛。
为了那三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个名字。
也为了,他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不愿熄灭的火。
05
未央宫,宣室殿。
大汉帝国的心脏。
今日,这里的气氛,隆重到了极点。
汉武帝召集了所有列侯、二千石以上的官员。
一场规模空前的庆功大典,正在进行。
钟鸣鼎食,歌舞升平。
穿着华丽舞衣的宫女,如蝴蝶穿花,翩翩起舞。
悠扬的丝竹之声,缭绕在雕梁画栋之间。
汉武帝高坐于九龙御座之上,面带微笑,频频举杯。
他享受着这种君临天下,四海臣服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了武将队列之首的萧振身上。
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也充满了算计。
这把刀,太快了。
需要一个足够华丽的刀鞘,将它收藏起来。
也需要用这个刀鞘,告诉天下所有的刀,为他效命,能得到什么。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歌舞停歇。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汉武帝站起身,声音传遍大殿。
“众卿!”
“此番大破匈奴,扬我国威,骠骑大将军萧振,居功至伟!”
他看着萧振,脸上是帝王专属的,恩威并施的笑容。
“朕常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萧爱卿为大汉立下不世之功,朕不能不重赏!”
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他用一种石破天惊的语气,朗声宣布。
“朕今日,便将河东、上党、太原三座富庶大城,赐你为封地!食邑万户!其荣宠,比于列侯!”
轰隆!
整个大殿,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平静湖面。
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被这个封赏的规模,震惊得无以复加。
三座中原大城!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几乎是人臣所能达到的顶峰!
武将们面露狂喜,与有荣焉。
而以杜周为首的文官们,则脸色大变。
他们预想过皇帝会重赏,却没想过会重到这个地步。
杜周的眼中,先是惊愕,随即转为狂喜。
太好了!
太妙了!
皇帝这是在亲手把萧振,推向绝路!
赏无可赏,便是杀的开始!
功高盖主,自古以来,有几人能得善终?
他几乎已经能看到,萧振未来凄惨的下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队列中走出的身影上。
萧振,一身崭新的朝服,衬得他愈发英武。
他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
他没有立刻跪下。
这一个微小的细节,让杜周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对着汉武帝,行了一个标准的长揖。
再然后,他缓缓跪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要叩首谢恩,山呼万岁的时候。
他抬起了头。
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御座上的天子。
用一种不大,却清晰得让每个人都听得见的语调,开口了。
“谢主隆恩。”
他顿了一下。
那短暂的停顿,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只是,陛下所赐的三座城池,远远不够啊!”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如同瘟疫般蔓延的哗然与惊恐。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贪得无厌!他怎么敢!”
“这是在要挟君父!大逆不道!”
杜周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猛地出列,手指着萧振,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大胆萧振!”
“陛下天恩浩荡,赏你人臣之极的富贵!你竟敢公然抗旨,贪得无厌!”
“你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如臣所料,已有不臣之心?!”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狠。
汉武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水的脸色,和眼底深处,那股压抑不住的,被触犯了逆鳞的帝王之怒。
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他从御座上缓缓站起。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的那个男人。
那个他一手提拔,又一手准备埋葬的男人。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
“萧将军。”
“你再说一遍。”
“三座城池……不够?”
06
冰冷的杀意,像潮水一样,从御座之上席卷而下。
大殿两侧的宿卫,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刀锋与刀鞘摩擦,发出轻微而致命的声响。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位刚刚还被誉为“国之柱石”的大将军,就会在瞬间血溅当场。
杜周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将萧振,逼入了死角。
无论萧振接下来怎么解释,“贪得无厌,要挟君王”的罪名,都已经坐实了。
而面对这一切,萧振的脸上,却依旧平静。
他迎着汉武帝那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目光。
再次拱手,深深一揖。
“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
“臣并非贪图个人富贵,更不敢有丝毫对陛下的不敬之心。”
“臣斗胆,不要陛下所赐的河东、上党、太原,这三座富庶繁华之城!”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再次投入了刚刚泛起涟漪的湖面。
众人又愣住了。
不要?
这又是什么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