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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不信,有些人的骨头,是淬了霜的,外面一层冰,轻轻一敲,里面全是脆的”。
男人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像摁灭一只垂死挣扎的甲虫。
“那也比你的骨头强,你的骨头是泡在油里的,腻歪,滑溜,看着挺粗,其实一辈子都站不直”。
女人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锉刀,在男人油腻的神经上来回地刮。
“站直了做什么,站直了,好让雷劈我吗”。
男人笑了,笑声里像是卡着一口黏痰。
“雷劈你,雷都嫌脏了自己”。
女人不再看他,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夜空是深紫色的,像一块巨大的,正在腐烂的伤口。
“看着吧,很快就有人要站出来,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就凭他,他连一杯酒都替不了”。
01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拧一把,能拧出半盆灰色的、带着人味儿的汁水来。
林凡觉得自己的肺就是另一块海绵,每天上班,就是把办公室里那块海绵里的脏水吸进自己身体里,下了班,再疲惫地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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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空调过滤网的馊味。
他刚刚结束了“蓝海项目”的最终汇报。
汇报很成功,像一部提前彩排了无数次的蹩脚话剧,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掌声,都在预料之中。
唯一的变数是,话剧的主角,从他,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王经理。
王经理正站在会议室的中央,他那颗被发胶和野心固定得一丝不苟的头颅,在投影仪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油腻腻的光。
他的肚子是圆的,像一只揣在怀里的皮球,把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衬衫顶出一个富有压迫感的弧度。
“这次‘蓝海项目’的成功,离不开集团领导的高瞻远瞩,也离不开我们部门每一位同仁的辛勤付出”。
王经理说话的调子像是在唱戏,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黏糊糊的尾音,黏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当然,这里要特别表扬一下林凡”。
他的目光像两只苍蝇,慢悠悠地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林凡坐得笔直,脸上挂着一种介于微笑和面瘫之间的表情。
“林凡同志作为项目经理,任劳任怨,加班加点,为项目的顺利推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像是在表扬,可那语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林凡,就是一块垫脚石,一块地基,高楼是我王某人盖的,风光自然也是我的。
林凡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种事情,上演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
他像一头被关在磨坊里的驴,眼被蒙上了,就只能一圈一圈地拉磨,磨出了白花花的面,主人拿去换了酒肉,驴得到的,依旧是一捆干巴巴的草料。
同事们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有的带着同情,有的带着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麻木。
在这座巨大的写字楼里,每个人的神经末梢,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名为“自我保护”的茧。
会议在一片虚伪而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
王经理被几个急于表现的下属簇拥着走了出去,背影像一头得胜还朝的肥硕的熊。
林凡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时候,一个影子凑了过来。
是张雪,她手里捏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杯子上有一只愚蠢的兔子。
“忍住了”。
她说。
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叫。
林凡笑了笑,没说话。
“他那副嘴脸,我都想把咖啡泼上去”。
张雪又说。
“我的咖啡三十块一杯,泼他脸上,他不心疼,我心疼”。
林凡把电脑装进包里,拉上拉链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说真的,你那个关于‘战略创新部’的提议,那么好的点子,这次汇报你为什么不提”。
张雪的眉头拧成一团,像一只毛毛虫。
“提了,又能怎么样呢”。
林凡说,“你觉得王经理会把一个能威胁到他地位的报告递上去吗,他会把它撕得粉碎,然后用碎纸机搅成一堆白色的泡沫,再冲进下水道里”。
张雪不说话了,她知道林凡说的是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王经理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像一只探出洞穴的土拨鼠。
“林凡,你来一下”。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黏腻的质感。
王经理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茶叶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古怪气味。
林凡觉得那气味就像王经理本人,试图用一些廉价的香氛,来掩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腐败气息。
“坐”。
王经理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那是一把比普通办公椅小一号的椅子,坐上去,会让人不自觉地矮他一头。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林凡没坐,他站在办公桌前,像一棵固执的树。
王经理也不在意,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缓慢地、挑衅地吐向林凡的方向。
“今天会上,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开口了,烟雾从他的鼻孔和嘴角一起冒出来,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劣质的蒸汽机。
“王总说笑了,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您说的都是事实”。
林凡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就好,年轻人嘛,要懂得顾全大局,不要总想着出风头”。
王经理用手指弹了弹烟灰,那姿态,像一个批阅奏章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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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人事那边新分来一个实习生,叫小李,就交给你带了”。
“我”。
林凡有些意外。
带实习生这种事,向来都是部门里最清闲的老油条才干的。
“没错,就是你”。
王经理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两条吃饱了的蛆。
“好好带,年轻人需要锻炼,那些杂七杂八的活儿,复印啊,打印啊,取快递啊,都让他干,别让他闲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打听过了,这小子没什么背景,农村出来的,别太上心,也别让他接触核心业务,听明白了吗”。
这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他要把一个“没用”的累赘,像垃圾一样,扔给林凡。
“明白了”。
林凡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反抗是无用的,就像石头无法反抗附着在它身上的青苔。
第二天,那个叫小李的实习生来了。
他叫李天宇。
人长得很高,很瘦,像一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豆芽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青涩。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背着一个半旧的双肩包,站在办公室门口,眼神怯生生的,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
“你就是小李吧,我叫林凡,以后你就跟着我”。
林凡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工位旁,一个临时加塞的狭小角落里。
“谢谢林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按照王经理的“嘱咐”,把一堆鸡零狗碎的杂活丢给了李天宇。
复印文件,整理票据,给办公室的绿植浇水,甚至帮王经理取他那昂贵的干洗衣物。
林凡以为,这个年轻人,要么会抱怨,要么会消极怠工。
但他没有。
他把每一件小事都做得一丝不苟,复印出来的文件整整齐齐,连一个订书钉都钉得恰到好处。
他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角落里,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偷偷地看一些关于项目管理的书籍,看得极其专注。
办公室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人说,好几次看到一辆黑色的,标志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的豪车,停在公司楼下,接走了这个穿着朴素的实习生。
于是,猜测变得五花八门。
最流行的版本是,这个小李,是被某个有钱的富婆包养了。
这个说法,为沉闷的办公室生活,增添了一抹桃色的、恶意的佐料。
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而轻蔑。
林凡对这些流言不感兴趣。
直到有一次,他让李天宇帮忙整理一份“蓝海项目”的废弃数据。
那是一堆庞大而杂乱的表格,连林凡自己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下午,李天宇把整理好的文件交给他,顺便递过来一张便签。
“林哥,我在整理数据的时候,发现第73号文件和第198号文件的供应链成本,有一个超过5%的异常波动,虽然项目结束了,但这个风险点,会不会影响到我们下一季度的成本预估”。
便签上的字迹很清秀。
林凡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个风险点,他自己都忽略了。
一个实习生,一个只能接触到废弃数据的年轻人,竟然能从中发现如此敏锐的问题。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豆芽菜”能有的洞察力。
林凡抬起头,重新审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
他正低着头,认真地擦拭着饮水机上溅出来的水渍,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异常专注。
这个小李,到底是什么人。
林凡的心里,第一次对这个沉默的实习生,产生了浓厚的,如同迷雾般的好奇。
02
秋天像一个手法高超的屠夫,把夏天最后一点油腻的绿意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金黄的、脆弱的骨骸。
天气转凉,办公室里的人心却燥热起来。
王经理成功地把“蓝海项目”的功劳变成了自己晋升路上的垫脚石,据说,集团副总监的位子,已经向他露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
王经理最近走路的姿势,都比以前更像一只打鸣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
他决定,要组织一场部门聚餐。
名义上,是“庆祝项目成功,犒劳全体员工”。
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一场为他个人举办的“准晋升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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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是在周一下午的部门例会上宣布的。
王经理站在前面,唾沫横飞地描绘着聚餐的盛大场面。
“地方我都订好了,市里最有名的‘海天阁’,鲍鱼,龙虾,管够”。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仿佛那些鲍鱼和龙虾已经活了过来,在他的喉咙里翻滚。
“最重要的是,这次,我还特地邀请了集团人事部的刘总监大驾光D临,大家要好好表现,这可是个机会啊”。
这句话一出口,下面立刻响起一片心领神会的嗡嗡声。
林凡低着头,用笔在一张废纸上画着圈,一个又一个,像是要画出一个能把自己吞噬进去的黑洞。
他讨厌这种聚餐。
那不是吃饭,是上刑。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把酒精当成忠心,把吹捧当成能力,一派乌烟瘴气。
“这次聚餐,原则上,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王经理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像探照灯一样,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角落里的李天宇身上。
“特别是我们的新人,小李啊”。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小李刚来,还不懂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这次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要多跟前辈们学习学习,尤其是要学会怎么‘敬酒’,这可是职场的必修课啊”。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不怀好意的笑声。
李天宇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像一张被水浸透的宣纸。
他低着头,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凡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会议结束后,林凡在茶水间截住了李天宇。
“周五的饭局,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说家里有急事,我帮你请假”。
林凡递给他一杯热水。
李天宇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他捧着那杯热水,杯子里的热气氤氲着,让他那张清秀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谢谢林哥,但是……我必须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
“为什么必须去”。
林凡皱起了眉头。
“王经理他……他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果我不去,他以后会更变本加厉地刁难我”。
李天宇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有,我……我不能喝酒,一点都不能喝,我对酒精,严重过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近乎恐惧的神色。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经理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通过欺负和羞辱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新人,来建立和彰显自己的权威。
就像狮子在捕猎前,总喜欢先戏耍一下那只最弱小的羚羊。
李天宇,就是那只不幸被盯上的羚羊。
而这场聚餐,就是王经理为他精心布置的猎场。
“我知道了”。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时候,见机行事,有我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李天宇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微光。
张雪端着她的兔子保温杯,像一个幽灵一样凑了过来。
“老王这次是铁了心要拿小李开刀了”。
她压低声音说。
“他跟人事部的刘总监是老乡,这次晋升的关键就在刘总监身上,他得在饭局上,让刘总监看到他对部门的‘掌控力’有多强”。
“掌控力”。
林凡冷笑了一声,“就是指他能让所有人都像狗一样听他的话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张雪拧开杯盖,喝了一口里面的红枣枸杞水。
“小李就是他用来表演‘训狗’的道具,他越是反抗,王经理就越是兴奋,刘总监也会越觉得他‘有本事’”。
这就是职场的生存法则,肮脏,扭曲,却又真实得让人作呕。
“他就不怕踢到铁板吗”。
林凡说。
“铁板”。
张雪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林凡,你还没睡醒吗,在这个分公司,他王经理就是最硬的那块铁板”。
窗外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大块大块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块发霉的黑面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而那场看似盛大的晚宴,就是风暴的中心。
03
海天阁的包间,被一种金碧辉煌的庸俗包裹着。
巨大的水晶吊灯像一个长满了玻璃肿瘤的怪物,垂在天花板上,散发着刺眼的光。
空气里混杂着海鲜的腥气,香水的俗气,以及人心的浮躁之气。
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像一个祭坛,桌上的人们,都是献祭者,也是祭品。
王经理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上,人事部的刘总监被他奉为上宾,安排在右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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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监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像两颗藏在深井里的鹅卵石,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王经理表演。
而王经理,也确实是一个好演员。
他一会儿慷慨激昂地回忆“蓝海项目”的“峥嵘岁月”,一会儿又低眉顺眼地给刘总监布菜,那张脸上的表情切换自如,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
林凡和李天宇被安排在离主位最远的角落里。
李天宇坐立不安,像一只被扔进开水里的青蛙,浑身都不自在。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橙汁,在那一片明晃晃的白酒杯和红酒杯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可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间里的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越来越热烈,也越来越失控。
男人们的脸膛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猪肝。
女人们的笑声变得尖锐,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鸡。
王经理觉得,时机到了。
他的目光,像一条等待已久的毒蛇,终于从草丛里探出头,锁定了角落里的李天宇。
“小李啊”。
他又用上了那种黏糊糊的腔调。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去。
喧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正戏,要开场了。
“你看,今天在座的,都是你的前辈,刘总监更是集团的大领导,你怎么光喝橙汁呢,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看不起刘总监啊”。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李天宇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王经理,刘总监,各位前辈,我……我真的不能喝酒,我酒精过敏,会……会要命的”。
他的声音在发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过敏”。
王经理夸张地笑了起来,肚子上的肥肉随之颤抖。
“年轻人,过敏这种借口,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嘛,酒量,就是胆量,就是态度,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
他给李天宇定了性。
“来,服务员,给小李换个大杯,倒满,就这个,五十二度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瓶茅台。
服务员有些犹豫,但看到王经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给李天宇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白晃晃的液体。
那杯酒,在灯光下,散发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小李,我也不为难你”。
王经理竖起三根粗壮的手指,像三根胡萝卜。
“三杯,就三杯,第一杯,敬刘总监,感谢领导关怀,第二杯,敬我,感谢我给你实习的机会,第三杯,敬在座的所有同事,感谢大家对你的照顾”。
他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一块石头,砸在李天宇的胸口。
“这三杯酒,你喝下去,你就是我们集体的一份子,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不给我们这个集体面子,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所有人都看着李天宇,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残忍。
没有人出声。
在这个权力的猎场里,同情是一种多余且危险的情感。
李天宇的嘴唇已经没有了颜色,他看着那杯酒,像是看着一杯毒药。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凡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王总,刘总”。
林凡脸上堆着笑,那笑容,他自己都觉得僵硬。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绕过半张桌子,走到了李天宇的身边。
“小李这个孩子,刚出社会,脸皮薄,福气也薄”。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您这三杯福酒,分量太重,他怕是接不住,万一折了福,那可是我们的损失啊”。
他这话,说得玄乎,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呢,痴长他几岁,脸皮厚,底子也算扎实,这第一杯为小李的‘不懂事’给您赔罪的酒,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说完,他根本不给王经理反应的机会,脖子一仰,一杯满满的白酒,就这么直挺挺地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他的喉咙,一直烧到他的胃里。
他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血色。
王经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像一块被踩了一脚的猪肝。
他没想到,林凡竟然敢跳出来搅局。
“林凡,这里没你的事”。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总,话不能这么说”。
林凡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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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是我带的实习生,他不懂规矩,就是我没教好,我这个当师傅的,替徒弟喝杯酒,天经地义”。
他又把“师徒”的名分抬了出来。
“这第二杯,是替小李敬您的,感谢您慧眼识珠,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平台,也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苗子,我干了,您也随意”。
第二杯酒,再次下肚。
林-凡觉得自己的胃里,像是有两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的眼前,开始有点发花。
但他站得依旧很稳。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他们没想到,平时那个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林凡,竟然有这么硬的骨头。
张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刘总监一直没说话,他只是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林凡和王经理之间来回扫动。
王经理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林凡这等于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在刘总监的面,拆他的台,这比打他一巴掌还让他难受。
“林凡,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王总,好酒量都是您培养出来的,这才哪到哪啊”。
林凡笑了,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颤抖着手,倒了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是替小李敬刘总监和各位同事的,他不会说话,我替他说,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我干了”。
第三杯酒,他几乎是咬着牙灌下去的。
喝完,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要把他吸进去。
他强撑着,把三个空酒杯,在桌上“砰”的一声,摆成一个品字。
“王总,小李的三杯酒,我替他喝完了,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他直视着王经理,眼神里,没有一丝醉意,只有一片清冷的,决绝的光。
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凡这近乎自杀式的挡酒给镇住了。
王经理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像一个开了染坊。
他想发作,可林凡把所有的场面话都说尽了,他占着一个“理”字,自己要是再不依不饶,反倒显得小气,没风度。
尤其,刘总监还在旁边看着。
他只能硬生生地把那股恶气,憋回了肚子里。
“好,好你个林凡,真是……真是海量啊”。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没说话的李天宇,突然“哇”的一声,捂着嘴,冲出了包间。
他虽然一滴酒没喝,但过度的紧张,加上包间里浓烈的酒精刺激,让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
这一下,彻底打破了僵局。
王经理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立刻大声嘲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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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看,这还没喝酒呢,就吐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心理素质就是不行,跟着林经理你,看来连酒桌都上不了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
林凡没有理他,他转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他知道,从他喝下那三杯酒开始,他和他那位精于算计的上司之间,已经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把自己的职业生涯,赌在了一个实习生的尊严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火烧火燎。
他只觉得,这个金碧辉煌的夜晚,荒唐得像一个噩梦。
04
第二天,太阳像一个冷漠的看客,照常升起。
但分公司项目部的办公室里,气温却降到了冰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呼吸都小心翼翼,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比平时轻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躲在暗处的刺猬,偷偷地,带着刺,扎向林凡。
怜悯,嘲讽,幸灾乐祸。
林凡的办公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文件。
全是王经理一大早派人送来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却要求在两天之内全部处理完毕。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报复。
是王经理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宣告林凡的“死刑”。
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开了,说王经理正在打报告,准备把林凡调到新成立的“档案管理中心”去。
那地方,是公司里公认的“养老院”,也是“冷宫”。
进去了,就等于职业生涯被判了无期徒刑。
林凡完了。
这是办公室里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张雪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太冲动了”。
林凡回了她一个笑脸的表情。
他没什么后悔的。
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就像一个游泳游了很久的人,明知道岸还很远,却不想再划动一下手臂了。
李天宇一早就给他发了十几条道歉和感谢的信息,林凡只回了一句“没事,安心工作”。
那个年轻人今天没有来上班,听说是请了病假。
林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宿醉的头疼,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他看着那堆文件,像在看自己的坟墓。
他想,或许,离开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办公室里这种压抑得让人窒ify的气氛达到顶点时,异变,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
公司的前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部门经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经理的助理,一个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此刻却像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地喊道:“王……王总,董……董事长来了”。
董事长。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集团的最高领导,那个只在公司年会和新闻上才能见到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李董事长,竟然会亲临他们这个小小的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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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整理文件的,擦桌子的,假装打电话的。
王经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那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董事长,您……您怎么来了,哎呀,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我们好准备准备啊”。
王经理的腰,几乎弯成了一个九十度角,那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近乎扭曲的笑容。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就是集团的董事长,李承洲。
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已有些许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步伐沉稳,目光如炬。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场,不怒自威。
他对王经理那近乎夸张的热情,视若无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平静地,却又极具穿透力地,在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到了极限的弓弦。
王经理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董事长,这是我们部门,我们刚刚完成了‘蓝海项目’,为公司创造了……”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发现,李董事长的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也没有在他引以为傲的业绩墙上。
董事长的视线,越过了他,越过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员工,径直落向了办公室最偏僻的那个角落。
那个被文件堆掩埋的,被所有人刻意孤立的角落。
那里坐着林凡。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不解,骇然的目光中。
李董事长迈开了脚步。
他穿过了人群,无视了还保持着伸手引导姿势的王经理。
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哒”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了林凡的办公桌前。
林凡也愣住了,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人物。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董事长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锐利,反而透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伸出手。
重重地,拍了拍林凡的肩膀。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钢钉,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小伙子,我听说了”。
“我儿子酒量不好,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冻结,然后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