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深夜十一点,他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沉默着。
“是陈岩同志吗?”
一个沉稳的男中音响起。
“是我,你哪位?”
他警惕地问。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是赵建民。”
他以为是恶作剧。
县委书记怎么会亲自给他打电话?
他想倾诉自己的委屈和不公。
“赵书记,我……我不明白。”
“我提拔失败,工作成果被抢,我已经决定离开……”
赵建民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和凝重。
“陈岩同志,立刻撤回你的辞职报告。”
“你提拔那点事,根本不算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件事,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
01
那张纸终于还是贴出来了。
就在县府大楼一楼最显眼的那块公示栏上。
红色的抬头,黑色的宋体字。
像一张刚刚宣判的布告。
陈岩站在公示栏前,隔着三四个人。
他不用走近,就能看见那个名字。
马胜利。
综合科副科长,马胜利。
不是他。
周围的空气停滞了那么一秒钟。
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搅动了一下,瞬间沸腾起来。
“哎呀,胜利,恭喜恭喜!”
“马科,以后可要多关照兄弟们啊!”
声音很杂,像一群苍蝇。
马胜利的脸在人群中,笑得像一朵绽放的向日葵。
他那张平日里就显得油腻的脸,此刻更是油光满面。
他挨个拍着那些祝贺他的肩膀。
嘴里不停地说着:“客气了,客气了,都是领导栽培,同志们支持。”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陈岩的身上。
隔着几米远,那眼神很轻,也很重。
里面有一种胜利者的宽容。
也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在说,你看,笔杆子又怎么样,老黄牛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我上了。
陈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是一双穿了三年的黑色皮鞋,鞋头已经磨得发白。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努力了很久,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抢走所有彩球的小丑。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挤出了人群。
身后那些恭维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他走上楼梯,回到三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老周一个人在。
老周快退休了,是科里最老资格的人。
他正拿着一把小小的紫砂壶,给窗台上的那盆吊兰浇水。
动作很慢,很仔细。
好像那盆吊兰是什么稀世珍宝。
看见陈岩进来,老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问:“结果出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陈岩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了“刺啦”一声,很刺耳。
“是胜利那小子吧。”
老周放下水壶,转过身来。
他用的不是问句,是陈告句。
“嗯。”
陈岩又应了一声。
他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搪瓷杯子。
杯子上的红五星已经斑驳,露出了底下白色的铁皮。
他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马胜利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整个办公室瞬间就变得拥挤而喧闹。
烟味、汗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洋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陈岩,愣着干什么,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马胜利走到陈岩身边,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那手掌很厚,带着一股热气。
“不了,晚上家里有点事。”
陈岩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杯子。
“别啊,必须去,今天我高兴!”
马胜利的语气不容拒绝。
“真的有事,孩子不舒服。”
陈岩的声音很低。
马胜利的手在陈岩的肩膀上停了半秒。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哈哈一笑。
“哦,对对对,家庭重要,家庭重要。”
“那行,改天,改天我再单独请你。”
他收回手,又去招呼别人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陈岩和马胜利是这次提拔的两个主要竞争者。
现在结果出来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些平日里和陈岩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此刻都装作没看见他。
他们都围在马胜利身边,说着各种各样的奉承话。
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孙德福把陈岩叫了过去。
孙主任的办公室总是有一股浓浓的茶味。
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他让陈岩坐下,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很香。
“小陈啊,名单的事,别往心里去。”
孙主任的脸上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怀。
“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是咱们科的顶梁柱,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接着说。
“但是,组织上考虑问题,是全方位的。”
“有时候,业务能力强,不代表综合素质就全面。”
孙主任看着陈岩,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这个人,就是性格太直,不懂得变通。”
“只知道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
“这样在体制内,容易吃亏啊。”
陈岩握着滚烫的茶杯,没有说话。
这些话,他听了不止一次了。
每一次提拔失败,孙主任都会找他谈话,说的都是这套词。
他已经麻木了。
“胜利同志呢,虽然业务上还有待提高。”
孙主任话锋一转。
“但他思想活络,善于团结同志,群众基础好。”
“这次提拔他,也是为了优化我们科室的干部结构。”
“你以后要多支持他的工作,你们俩要搞好配合。”
陈岩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孙主任。”
“你明白就好。”
孙主任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还有个事。”
“你手头上那个城乡一体化发展的调研报告,进展怎么样了?”
陈岩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正题来了。
“报告主体已经完成了,正在进行最后的修改和完善。”
“哦,那很好嘛。”
孙主任点了点头。
“这个报告,你花了很多心血,我知道。”
“这样吧,为了让胜利同志尽快熟悉新岗位的工作。”
“你把这个报告的后续工作,跟他交接一下。”
“让他来收尾。”
孙主任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放心,报告的第一作者,肯定还是你。”
“功劳谁也抢不走。”
陈岩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孙主任那张笑眯眯的脸。
他觉得那笑容的背后,藏着一把刀。
一把看不见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那份报告,是他跑了半年,磨破了两双鞋,熬了无数个通宵才写出来的。
是他这三年来,最得意、也最看重的心血。
现在,孙主任一句话,就要他拱手相让。
让马胜利去摘这个现成的桃子。
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翻滚。
他想拍案而起,想指着孙主任的鼻子骂娘。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看着杯子里上下沉浮的茶叶,轻声说了一句。
“好的,孙主任。”
声音很轻,很平静。
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02
走出县府大院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岩没有骑那辆跟了他八年的永久牌自行车。
他想一个人走走。
从县府大院到他家,要穿过大半个云川县城。
这条路,他走了十年。
十年前,他作为全村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本科生,又通过了激烈的公务员考试,走进这座大院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要一马平川了。
他有才华,有抱负,肯吃苦。
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成了单位里公认的“老黄牛”。
最苦最累的活都是他干。
写不完的材料,加不完的班。
可每次到了提拔的关键时刻,他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刷下来。
第一次,说他太年轻,需要多锻炼。
第二次,说他群众基础不够好。
这一次,又说他不懂得变通。
他渐渐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光会干活是不行的。
你得会说话,会送礼,会钻营。
你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棱角、八面玲珑的球。
他学不会。
或者说,他骨子里那点读书人的清高,让他不屑于去学。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胜利这样的人,靠着一个当副局长的舅舅,青云直上。
而自己,却在原地踏步了整整十年。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妻子王芳说,晚上想炖个鱼汤给儿子补补脑子。
他在一个鱼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手上沾满了鱼血和鱼鳞。
他熟练地从水箱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手起刀落。
那条鱼还在砧板上挣扎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
鲜红的血,顺着砧板的边缘流了下来。
陈岩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条鱼。
被人从安逸的水里捞出来,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老板,这鱼……”
他刚想说“给我称一下”。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要了。”
他转身就走,把摊主错愕的表情甩在了身后。
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五岁的儿子陈晓在客厅的地板上玩积木。
他已经搭起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城堡。
王芳在厨房里忙碌着,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响。
“你回来了?”
王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她看见陈岩两手空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但她什么也没问。
“鱼呢?”
倒是儿子先开了口。
“爸爸忘了买了。”
陈岩换上拖鞋,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团被抽干了水分的棉花。
很快,饭菜就端上了桌。
西红柿炒鸡蛋,蒜蓉青菜,还有一个凉拌黄瓜。
一碗紫菜蛋花汤。
很清淡,没有一点荤腥。
“爸爸,你看我的城堡!”
儿子举着一块积木,兴奋地向他炫耀。
“嗯,真棒。”
陈岩心不在焉地夸了一句。
“爸爸,你怎么不高兴?”
儿子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没有,爸爸工作太累了。”
王芳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鸡蛋,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晓的钢琴班,老师说下个月要交考级费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千块。”
“还有美术班的颜料和画纸也用完了,得买新的,大概要三百多。”
陈芳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陈岩没有说话。
他一个月到手的工资,两千三百块。
王芳是小学老师,工资比他高一些,三千出头。
每个月要还一千五的房贷。
剩下的钱,要支付一家三口所有的开销。
水电煤气,柴米油盐,人情往来。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一千三百块钱的额外开销,就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这张小小的餐桌上。
陈岩觉得碗里的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每一粒,都像沙子一样,硌着他的喉咙。
他看着妻子那张日渐憔悴的脸。
看着她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的细纹。
看着儿子那双对未来充满期盼的、清澈的眼睛。
一种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在单位,他得不到认可。
在家里,他给不了妻儿想要的生活。
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吃完饭,他默默地去洗了碗。
然后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03
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零星的灯火。
妻子和儿子都已经睡熟。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墙上的石英钟,还在固执地走着。
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像是时间的催命符。
陈岩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光圈之外,是无尽的黑暗。
他想起了白天孙主任说的话。
想起了马胜利那张得意的脸。
想起了自己那份即将被抢走的心血之作。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慌。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一样。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十年了。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他把最宝贵的青春,都耗在了这座冰冷的机关大院里。
他得到了什么?
一身的疲惫,两鬓的白发,还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够了。
真的够了。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想再看到妻子为了几百块钱愁眉不展。
不想再让儿子羡慕别的小朋友有新玩具。
不想再过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憋屈的日子。
辞职。
这个念头,像一颗疯狂生长的毒藤,瞬间缠满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坐回椅子上,打开了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
电脑风扇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像一台疲惫不堪的拖拉机。
他熟练地打开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
蓝色的屏幕光,映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手放在键盘上,微微有些颤抖。
他想写很多。
想写这十年的不公和委屈。
想写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想质问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
但当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时,他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他最终只是写下了一段极其平淡的文字。
“尊敬的单位领导:”
“本人因个人原因,经过慎重考虑,现正式提出辞职申请,望予批准。”
“感谢单位多年来的培养和照顾。”
“此致,敬礼。”
落款,陈岩。
日期,今天的日期。
整篇辞职报告,不到一百个字。
像一份最普通的公文。
冷静,克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练了十年的笔杆子,最后给自己写的告别信,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把文档保存好。
然后,他打开了单位的内部邮箱系统。
输入了孙主任和人事科科长的邮箱地址。
邮件主题,他想了想,写上了“辞职报告”四个字。
他把写好的文档作为附件,上传了上去。
鼠标的箭头,悬停在“发送”按钮上。
只需要轻轻一点,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十年前,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父亲在田埂上咧开嘴笑的样子。
他父亲是个不识字的农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
他总说,岩子,你是我们陈家几代人里,最有出息的。
他想起了刚参加工作时,第一次穿上那身崭新的制服,在国徽下宣誓的样子。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他想起了和王芳结婚时,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他说,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什么都给不了。
他成了一个笑话。
眼眶有些发热。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然后,他闭上眼,狠狠地按下了鼠标。
“邮件已成功发送。”
屏幕上跳出了这行小小的提示。
陈岩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和一种同样巨大的茫然感,同时向他袭来。
他关掉电脑。
书房里,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他只是看着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他在想,明天该怎么跟王芳说。
该怎么跟远在老家的父亲交代。
未来的路,又该怎么走。
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
04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陈岩就那么枯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他从混沌中惊醒。
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他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没有备注姓名。
他的第一反应,是骚扰电话。
或者是哪个喝醉了酒的人打错了。
他想也没想,就按了挂断。
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可没过几秒钟,那个号码又一次响了起来。
执着得像个讨债的。
陈岩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划开接听键,准备用最不客气的语气,让对方滚蛋。
“喂?”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沙哑和嘶哑。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在滋滋地响。
陈岩的火气更大了。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有病吧?”
就在他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
沉稳,厚重,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陈岩同志吗?”
陈岩愣住了。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太熟悉了。
这是体制内领导对下属的标准称呼。
但他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哪个领导是这个声音。
“是我,你是哪位?”
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警惕。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那么两三秒。
仿佛是在斟酌用词。
然后,那个声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天然权威的语气,缓缓说出了三个字。
“我是赵建民。”
赵建民。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陈岩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
赵建民?
哪个赵建民?
云川县,只有一个赵建民。
那就是新调来不到半年的县委书记。
是整个县几十万人口里,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个人。
这……这怎么可能?
陈岩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县委书记,怎么会知道他的私人手机号?
又怎么可能,在深夜十一点多,亲自给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科员打电话?
这比小说里的情节还要离奇。
“赵……赵书记?”
陈岩的声音都变了调,结结巴巴的。
“您……您可别开玩笑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下意识地用了敬语,但心里一万个不相信。
他觉得,这肯定是马胜利或者哪个无聊的同事,在用变声软件耍他。
想看他出丑。
“我没有开玩笑。”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山。
他似乎完全预料到了陈岩的反应。
“陈岩同志,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
“我先说一件事,来证明我的身份。”
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你通过单位的内部邮箱系统,给你的直属上司孙德福,以及人事科的负责人,发送了一封辞职报告。”
“邮件的主题,是‘辞职报告’四个字。”
“内容,是你决定因个人原因辞职。”
陈岩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发邮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孙主任和人事科的人,早就进入了梦乡。
他们不可能看到邮件。
就算看到了,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件事汇报给县委书记。
这完全不符合机关里的办事流程。
除非……
除非这个人,拥有超越常规的、可以直接监控到整个系统信息的能力。
这个人,真的就是赵建民。
这个认知,让陈岩感到了比震惊更深一层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站在一个手持探照灯的巨人面前。
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思,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你相信了吗?”
赵建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信了。”
“好。”
赵建民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而是抛出了一个更让陈岩感到匪夷所思的重磅炸弹。
“我们再说第二件事。”
“去年秋天,你独立完成了一份关于‘盘活我县闲置工业用地,发展现代物流产业’的深度调研报告。”
“那份报告,我读过。”
赵建民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
“我看的是,你提交上去的,未经任何修改的,原稿。”
“报告写得非常深刻,数据详实,观点犀利,很有见地。”
“只可惜,被人压下去了。”
如果说,刚才提到辞职报告,让陈岩感到的是震惊和恐惧。
那么,现在提到这份调研报告,让陈岩感到的,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困惑和隐秘的激动。
那份报告!
那是他工作十年来,自认为最有价值,也最付出了心血的一份成果。
他为了那份报告,跑遍了云川县所有的工业园区。
跟上百个企业主和工人聊过天。
收集了海量的第一手资料。
他满怀希望地把报告交给了孙主任。
可孙主任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几眼,就把它扔到了一边。
说他的想法太超前,不切实际,脱离了云川县的发展现状。
让他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那份报告,就像一块石头,沉进了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它的存在了。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县委书记,却在深夜里告诉他。
他看过。
而且,看的是“原稿”。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书记知道这份报告被人动了手脚。
知道它被刻意地压了下来。
这意味着,在孙主任,在马胜利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现在正和自己通话的,全县最有权势的人。
05
陈岩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无数个念头,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疯狂地碰撞。
赵书记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秘密?
他说的“被人压下去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是指孙主任吗?
还是指孙主任背后,还有更深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深不见底的秘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失败,只是因为自己不会搞关系,不懂得钻营。
只是输给了马胜利那个当副局长的舅舅。
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一种巨大的困惑,像浓雾一样将他笼罩。
但同时,在这片浓雾的深处,又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在隐隐闪烁。
那光亮,让他那颗已经彻底冰冷、准备放弃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他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赵书记,我……我还是不明白。”
他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但他还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既然您知道那份报告,既然您也认可我的工作……”
他想把这几年所受的所有委屈,所有不公,都在这一刻倾诉出来。
他想问问这位县委书记。
为什么一个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会连续三年提拔失败?
为什么一个投机取巧、业务稀烂的人,却能步步高升?
为什么一份凝聚了心血的报告,会被人随意地枪毙?
为什么他满怀希望地想要为这个地方做点事,换来的却是被抢走成果,被逼到心灰意冷,只能选择离开?
这个地方,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公道?
“赵书记,我已经决定走了。”
“这个地方,不值得。”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愤和决绝。
他以为,赵书记会像其他领导一样,说一些安抚他的官话套话。
说一些“组织上会考虑你的情况”之类的空话。
可赵建民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打断了他。
“陈岩同志,立刻撤回你的辞职报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陈岩的头上。
让他满腔的悲愤,瞬间被浇熄了一半。
也让他心里的那股倔劲,又一次冒了出来。
撤回?
凭什么?
就凭你一个深夜的电话?
就凭你说了几句模棱两可、故弄玄虚的话?
我的人生,凭什么要被你这样随意地摆布?
“书记,我想,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我的工作,已经被别人接手了。”
“我的位置,也已经被人顶替了。”
“我留下来,还能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陈岩甚至能听到对方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可能已经激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领导。
他以为,对方下一秒就会挂断电话。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声轻微的,但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的叹息。
那声叹息之后,赵建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陈岩从未听过的疲惫和凝重。
“你以为的提拔那点事,跟你被抢走的那份报告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事。”
“而那份报告,跟我们现在整个云川县面临的真正问题比起来,也同样不算事。”
陈岩被这番话彻底搞糊涂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面临的真正问题?
“我们”是谁?
赵书记和他?
还是赵书记和另一群人?
到底是什么问题,能让一个县委书记,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出来?
就在他满心疑窦的时候。
赵建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低到像是在说一个绝对不能被外人听见的秘密。
他一字一顿地,用一种几乎是耳语的音量,对他说道:
“这件事,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06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陈岩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即将接触到一个巨大的、足以颠覆他过去十年所有认知的秘密。
“赵书记,您……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嘶哑。
“电话里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说得太细。”
赵建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你,就是因为你那份关于盘活闲置工业用地的报告。”
“你报告里提到的,位于县城东郊的那几块黄金地段的工业用地,问题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