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张伟的五金店开在城西的老街上，生意不温不火，但养家糊口足够了。他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图个踏实，待人接物也总是笑呵呵的，信奉“和气生财”。
这天下午，店里没什么人，张伟正拿着抹布擦拭货架上的一个扳手，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响，哥哥张强和嫂子李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张强搓着手，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阿伟，忙着呢？”
“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张伟放下扳手，热情地迎了上去。
嫂子李娟的眼睛早就把店里上下扫了一圈，她没接话，径直走到一排崭新的电钻前，拿起一个掂了掂，撇撇嘴说：“你这东西卖得可不便宜啊。”
张伟笑着解释：“嫂子，这都是正经牌子货，进价就高，我赚个辛苦钱。”
李娟没再搭理他，转身对张强说：“家里那个柜子不是要装吗？就拿这个吧。还有那个水管，也该换了，顺便拿一套工具。”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倒像是在下命令，而且是对着自己家储藏室下命令。
她手脚麻利地从货架上拿下一套价值不菲的德国进口水管钳，又挑了一把冲击钻，连带几个钻头，一股脑地塞到张强怀里。
张强抱着东西，一脸为难地看着弟弟：“阿伟，这……先记个账，回头我把钱给你送来。”
张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嫂子每次来，都跟逛自家后院一样，看上什么就拿，钱却总是个“回头再说”的影子。但看着哥哥一脸的窘迫，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哥，说这些就见外了，一点工具而已，拿去用吧。”张伟摆摆手，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李娟在旁边听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嘴上还假惺惺地客气了一句：“那怎么好意思呢，阿伟这生意也不容易。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完，她拉着张强就往外走，好像生怕张伟反悔似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伟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账本，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记下这笔账。他叹了口气，继续擦他的货架。他总想着，亲兄弟，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02
半个月后，老母亲因为血压高，住了院。
张伟忙前忙后，白天看店，晚上去医院陪护，炖的汤、买的水果，没断过。老太太精神头还不错，就是总念叨着大儿子张强。
这天，张伟刚给母亲削好一个苹果，病房门就被推开了，张强和李娟拎着一小袋橘子走了进来。
“妈，我们来看您了！”李娟嗓门大，人还没到床边，声音就先到了。
老太太一见大儿子大儿媳，脸上乐开了花：“哎哟，你们来啦，快坐快坐。”
李娟把橘子往床头柜上一放，眼睛就开始四处打量，当她看到张伟放在旁边保温壶里的乌鸡汤时，眼前一亮。
“哟，阿伟，这汤炖得可真香啊，给我妈补身体的吧？你可真孝顺。”她嘴上夸着，手已经伸过去打开了保温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满了整个病房。
张伟说：“妈这几天胃口不好，我特意托人买的老母鸡，炖了一上午。”
李娟吸了吸鼻子，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拍大腿说：“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我们家小宝，最近学习累，身体虚得很，正需要补补呢！这汤我妈一个人也喝不完，剩下的我带回去给小宝喝，不算浪费。”
说着，她不等任何人反应，直接就把保温壶的盖子拧紧，拎在了自己手里。
张伟愣住了：“嫂子，这是给我妈……”
“你妈不还有你吗？你明天再炖一锅不就行了？”李娟理直气壮地打断他，“小宝可是咱们张家的长孙，他身体好了，将来才有出息，你这个当叔叔的，连锅汤都舍不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张伟顿时哑口无言。
病床上的老母亲虽然也觉得不妥，但看着大儿媳，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打圆场：“行了行了，一锅汤而已，小宝要喝就拿去吧。阿伟，你明天再给我做。”
哥哥张强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只是眼神躲闪，不敢看张伟。
李娟心满意足地拎着鸡汤，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催着张强走了，仿佛来这一趟，主要任务就是为了这壶汤。
张伟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心里堵得慌。他不是心疼一锅汤，而是嫂子这种理所当然、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态度，让他觉得心里发冷。
03
母亲出院后，一家人总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张伟去年底刚提了一辆新车，花了十几万，是他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平时爱护得跟宝贝似的，连个泥点子都恨不得马上擦掉。
这天，李娟突然笑意盈盈地找上了门。无事不登三宝殿，张伟心里立马敲响了警钟。
“阿伟啊，在忙呢？”李娟一进门，就亲热地喊道。
“嫂子，有事吗？”张伟保持着距离，客气地问。
李娟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是这样，我们家小宝学校不是要搞个郊游活动嘛，地方有点远，来回不方便。你那新车，能不能借嫂子开两天？就两天，保证给你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张伟一听“借车”两个字，头皮都发麻。他的车，自己都舍不得使劲开，怎么敢借给向来不把别人东西当回事的嫂子？
他刚想找个理由拒绝，李娟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立刻把脸一沉，语气也变了：“怎么？不方便？阿伟，你可不能这么小气啊。你哥可就小宝这一个儿子，孩子的事是天大的事，你这个当叔叔的，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张伟正为难，恰好他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老太太心软，一听是为自己大孙子的事，立马就发了话：“阿伟，你嫂子说得对，孩子的事要紧。不就是一辆车嘛，借给你嫂子开两天，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小气。”
母亲都开口了，张伟还能说什么？他要是再拒绝，就成了全家人的罪人，不光小气，还不孝顺。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脸上还得挤出笑容，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了李娟，反复叮嘱道：“嫂子，这车是新车，你开的时候慢一点，注意安全。用完了就给我开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比我自己的车还金贵呢！”李娟一把抓过钥匙，喜笑颜开，转身就走了，那轻快的步伐，仿佛得到了一件属于自己的新玩具。
张伟看着她开着自己的爱车扬长而去，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只希望，这次嫂子能像她说的那样，“两天”就还回来。
04
然而，张伟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两天过去了，李娟和车都没有任何消息。
张伟打去电话，李娟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哎呀阿伟，小宝他们同学都说你这车坐着舒服，还想去邻市的公园玩，就多用一天啊！”
张伟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
一个星期过去了，车还没还回来。张伟再打电话，李娟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了：“催什么催？你一个大男人开那么好的车干嘛？放你那也是浪费。我这天天接送孩子，办事跑腿，正用得着呢！”
张伟压着火气说：“嫂子，我店里进货送货也需要用车，你方便的时候就给我送回来吧。”
“知道了，过两天！”李娟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一“过两天”，就过了一个月。
车子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张伟打电话过去，李娟干脆就不接了。他只能打给哥哥张强。
张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阿伟啊，你嫂子她……她说车子不小心蹭了一下，怕你生气，送去朋友的修理厂补漆了，等修好了就给你送回去。”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张伟虽然心疼，但也只能自认倒霉，让哥哥提醒嫂子下次开车小心点。
可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车子还是没回来。
这次，张伟是真的急了。店里接了个大单，需要他亲自去郊区的工厂拉一批货，没有车，生意就要泡汤。
他直接冲到哥哥家，结果只有张强一个人在家。
“哥，我的车呢？到底怎么回事！”张伟的语气很冲。
张强被他问得满头大汗，眼神躲闪着说：“快了，就快修好了……”
“修一个月还没修好？哥，你跟我说实话！”张伟盯着他的眼睛。
张强被逼得没办法，才小声说：“你嫂子……她把车开回娘家了，给她弟弟结婚用……说是撑场面……”
“什么？”张伟气得差点跳起来，“她弟弟结婚，开我的车去撑场面？她凭什么啊！”
“你小声点！”张强赶紧拉住他，“她说就用几天，婚事办完就开回来。都是亲戚，你就再担待一下……”
“担待？我已经担待三个月了！”张伟甩开哥哥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从借走工具，到拿走鸡汤，再到今天把他的车当成自己家的财产随意支配，他忍够了！
他不想再跟这个懦弱的哥哥废话，转身就走。
05
回到店里，张伟越想越气，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仅仅是一辆车的事，这是欺人太甚！
他猛地想起来，当初买车的时候，因为担心被盗，他在朋友的建议下，悄悄在车里装了一个小型的GPS定位器。这个定位器可以直接连接到他的手机上，随时查看车辆的位置。
他立刻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几乎快被他遗忘的APP。
地图加载出来，一个闪烁的红点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
看到那个位置，张伟愣住了。
红点并不在嫂子李娟的娘家，也不在任何修理厂，而是在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位于邻省偏远山区的一个村子里。
那个地方，距离他们所在的城市，足足有三百多公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嫂子把他的车开到那么远的山沟里干什么？
张伟不再犹豫。他从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揣进兜里，锁上店门，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长途汽车站。”
他决定了，他要亲自去把自己的车开回来！
坐在去往邻省的大巴车上，张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情却异常沉重。他想不通，一家人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他一再退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得寸进尺。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大巴车终于到了邻省的县城。张伟顾不上休息，又花高价包了一辆当地的“黑车”，把手机地图递给司机，让他往定位显示的那个村子开。
山路崎岖，越走越偏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他们终于抵达那个名叫“下河村”的村子时，已经是深夜了。
张伟付了车钱，独自一人站在村口。手机地图显示，他的车就在村子深处的一户人家里。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06
村子里的路坑坑洼洼，两旁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更显得这里寂静荒凉。
张伟按照定位的指引，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格外破败的院子前。院门是两扇破木板，虚掩着，能看到里面停着一辆车的轮廓。
他心跳开始加速，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借着手机的光，他看清了，院子里停着的，正是他那辆失踪了三个月的爱车！
车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车头的位置还有几道明显的划痕，看起来就像被遗弃了很久一样。
张伟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快步走上前，拿出备用钥匙，按下了开锁键。
“滴滴”一声，车灯亮起，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拉开车门，车内的景象让他更加愤怒。驾驶座上扔着瓜子壳和烟头，后座上还有小孩吃东西留下的零食碎屑，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扑面而来。
这哪里是借车，这分明就是糟蹋！
张伟强压着怒火，决定先把车开走，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说。
他坐进驾驶座，准备发动车子。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向了后视镜，发现后备箱的盖子似乎没有关严，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他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熄了火，下车走到车尾。他想看看后备箱里是不是又被嫂子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伸手抓住后备箱的边缘，用力往上一抬。
“啪嗒”一声轻响，后备箱盖子弹开了。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张伟朝里面看去。
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瞳孔在瞬间放大。
打开后备箱后，张伟瞬间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