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赵桂兰端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从厨房出来,白瓷盘里红黄相间,撒着碧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她比林建国小两岁,性格爽利,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麻利劲儿。
两人在饭桌前坐下,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这是他们几十年的习惯,食不言。
饭吃到一半,林建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存折。他把存折推到赵桂兰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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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桂兰擦了擦手,拿起存折,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哎哟,老林,够数了?”
“够了,”林建国夹了一筷子鸡蛋,吃得心满意足,“连装修的钱都富余。”
赵桂兰脸上的笑像窗外的槐花一样灿烂,她合上存折,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嘴里却嗔怪道:“你这老头子,就是瞎操心。咱们女儿小静,嫁的什么人家?人家小许家是开公司的,住着大别墅,还能看得上咱们这老破小?”
林建国不乐意了,放下筷子,认真道:“那不一样。这是我给女儿的嫁妆,是咱们当父母的一片心。她用不用得上是她的事,我给不给是我的事。有这套房子给她撑腰,她以后在婆家腰杆也能挺得直一些。”
赵桂兰口中说他瞎操心,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这套房子,是老林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那是城南一个老小区,六十多平,两室一厅。为了买这套房,林建国退休后又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儿,风雨无阻。家里的开销,更是省到了极致。赵桂兰好几次劝他别这么拼命,女儿又不是没地方住。
可林建国犟得很,他总说:“穷家富路,女儿出门在外,手里没点东西压着,心里不踏实。”
他记得有一次,楼下新开了一家熟食店,酱牛肉的味道飘得整栋楼都是。赵桂桂馋得不行,念叨了好几天。林建国嘴上不说,第二天却特意绕远路下班,没从那家店门口过。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块豆腐,笑呵呵地对妻子说:“今天咱们吃麻婆豆腐,我给你露一手。”
赵桂兰当时看着他额角的汗珠,心里又酸又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房子的钱终于攒够了,林建国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虽然女儿林静最终用不上这套房子,因为她的丈夫许志明家境优渥,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婚房。但这套写着女儿名字的房产证,在林建国心里,比什么都重。
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能给女儿的最厚实的底气。
02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林建国的弟弟林建军又找上门来了。
那天下午,林建国正在阳台上摆弄他的几盆花草,门就被敲得“砰砰”响。一听这动静,林建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林建军。他比林建国小了快十岁,快五十的人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头发油腻腻的,身上一股烟酒味,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哥,在家呢?”林建军挤进屋,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
赵桂兰从卧室出来,看到他,脸立刻就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又没钱了?”
“嫂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想我哥了,来看看你们嘛。”林建军搓着手,眼睛却四处乱瞟。
林建国从阳台走进来,把手上的土拍干净,沉着脸问:“说吧,这次又欠了多少?”
林建军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千?”赵桂兰的声音高了八度,“林建军,你当我们家是开银行的?上次你从我们这拿走的三千块还没还呢!”
“嫂子,这次真是急用,我……我跟朋友合伙做了点小生意,周转不开。”林建军的眼神躲躲闪闪。
林建国一辈子老实本分,最看不得弟弟这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年轻时,父母还在,就偏疼这个小儿子,惯得他无法无天。父母走了,这烂摊子就甩给了林建国这个当大哥的。
这些年,林建军打架、赌博、做生意赔钱,哪次不是林建国给他收拾烂摊子?前前后后填进去的钱,都够再买半套房子了。
“没有,”林建国斩钉截铁地说,“一分钱都没有。你给我出去。”
林建军的脸瞬间就垮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林建国的大腿就开始嚎:“哥,你得救我啊!这次我不是赌钱,是真的想好好做生意。你要是不帮我,那些人会打死我的!”
赵桂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你少来这套!哪次你不是这么说?你的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信!赶紧给我滚!”
林建国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唯一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满是疲惫。
“桂兰,去……去拿三千块钱给他。”
“老林!”赵桂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还是你疼我!”林建军立刻破涕为笑,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林建国没看他,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就当我们之间,兄弟情分尽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阳台,背影萧索。
赵桂兰看着丈夫的背影,心疼得不行。她从卧室里拿出三千块钱,狠狠地摔在林建军面前,压低声音警告道:“拿着钱赶紧滚!以后再敢来,我打断你的腿!”
林建军抓起钱,点头哈腰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赵桂兰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走到阳台,从后面轻轻抱住丈夫,说:“老林,别气了,不值得。”
林建国拍了拍她的手,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了老两口的心里。尤其是林建国,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一辈子的积蓄,除了给女儿买了套房,剩下的都填了弟弟这个无底洞。他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女儿。
03
北方的冬天,干燥得厉害。暖气一开,屋里更是像个小火炉,待久了口干舌燥,连皮肤都紧绷绷的。
赵桂兰晚上睡觉,总觉得喉咙发干,半夜得起来喝好几次水。
“老林,不行,太干了,咱们得买个加湿器。”这天早上,赵桂兰顶着两个黑眼圈说。
林建国正在看报纸,闻言抬头道:“那玩意儿有用吗?别又是交智商税。”他一向对这些新潮的电器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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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用?小静家里就有一个,人家说开了之后舒服多了。”赵桂兰说,“你没看我这几天,嘴唇都起皮了。”
女儿林静是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一听是女儿家在用的,林建国的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
“行,那……买一个吧。去哪个商场买?”
“还去什么商场,又贵又得自己扛回来,”赵桂兰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购物软件,“现在都网上买了,直接送到家,方便得很。”
赵桂兰戴上老花镜,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嘴里念叨着:“这个牌子不错,小静家好像就是这个……哎,这个便宜,评价也好……老林,你来看,这个白色的怎么样?干净。”
林建国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个设计简洁的白色加湿器,标价199元。他皱了皱眉:“这么便宜,质量行不行啊?”
“哎呀,你放心,这可是大牌子,有国家质检合格报告的。你看,这么多人都买了,都说好。”赵桂兰把手机递到他眼前,让他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好评。
林建国将信将疑,但看妻子兴致那么高,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不到二百块钱,就算不好用,也不算亏太多。
“行,你看着买吧。”
“好嘞!”赵桂兰高兴地按下了付款键。
两天后,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就送到了家门口。林建国费了点劲才把它搬进屋里。
赵桂兰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拿出那个崭新的加湿器,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你看,多漂亮。放咱们卧室床头,正好。”
她仔细阅读了说明书,然后打了桶纯净水,小心翼翼地加进水箱,插上电源。很快,一股细腻的水雾就从喷口缓缓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屋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湿润了许多。
“嘿,还真有点用。”林建国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
赵桂兰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那当然,我选的东西,能有错?”
从那天起,这个白色的小小加湿器,就成了老两口卧室里的新成员。每天晚上睡觉前,赵桂兰都会给它加满水,然后调到最小档,让它安安静静地工作一夜。
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和氤氲的水汽,老两口的睡眠质量似乎真的提高了不少。
04
周六,女儿林静和女婿许志明照例回来看望老两口。
许志明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一进门就热情地喊:“爸,妈,我们回来了。”
“哎,回来啦!”赵桂兰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接过东西,“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
林建国也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女儿女婿,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他招呼许志明坐下喝茶,聊起了公司最近的业务。
林静则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进了卧室说悄悄话。
“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赵桂兰拍了拍女儿的手,随即想起了什么,指着床头柜上的加湿器,献宝似的说:“看,妈也赶时髦,买了你家同款的加湿器。”
林静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的加湿器,笑着说:“是吗?挺好的,冬天是该用一个。你们别舍不得用,晚上睡觉一直开着。”
“知道知道,”赵桂兰说,“还别说,用了这个,晚上睡觉嗓子真不干了。”
林静拿起加湿器旁边放着的包装盒和说明书,随手翻了翻。她做事一向心细,总担心父母在网上买到不合格的产品。
“我看看……嗯,品牌没问题,生产厂家、合格证、3C认证都有,看着挺正规的。”她又用手机扫了扫包装盒上的二维码,查询了产品的相关信息,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妈,你们用的水是纯净水吧?说明书上应该写了,不能直接用自来水,有水垢,对身体不好。”
“放心吧,你爸专门去楼下超市扛回来的大桶纯净水,别的我不知道,这个他可上心了。”赵桂兰笑着说。
母女俩正聊着,林建国在外面喊:“小静,出来吃水果了,你爸给你切了哈密瓜。”
“来啦!”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吃着水果,看着电视,聊着家常,其乐融融。
许志明是个很会来事的人,虽然家境优渥,但在岳父岳母面前从不摆架子,一口一个“爸”、“妈”,叫得比亲儿子还亲。他知道林建国喜欢下棋,每次来都会陪他杀上几盘。
看着棋盘上厮杀正酣的父亲和丈夫,还有身边给自己递水果的母亲,林静觉得无比幸福。父母身体健康,夫妻感情和睦,这不就是最理想的生活吗?
晚饭是赵桂兰做的,满满一大桌子菜,都是林静和许志明爱吃的。
饭桌上,许志明提起下个月公司要组织去欧洲旅游,可以带家属,问岳父岳母要不要一起去。
林建国和赵桂兰连连摆手。
“我们不去,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起。”林建国说。
“是啊,你们年轻人去玩就行,别管我们。”赵桂兰给女儿夹了一块红烧肉,“在家待着舒服。”
林静知道父母是怕花钱,也不再勉强,只说等他们回来了,给他们带礼物。
吃完晚饭,小两口又陪着老人聊了会儿天,才起身告辞。
临走前,赵桂兰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路上开车慢点,到家了给我们打个电话……”
林建国则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小许,小静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爸,妈,你们放心吧。”许志明笑着应道。
林静看着灯光下父母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阵酸楚。她抱了抱母亲,说:“爸,妈,你们也照顾好自己。下周我再来看你们。”
“好,好。”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林静从后视镜里看着父母站在楼下路灯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并不知道,这竟是她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
05
回到家刚洗漱完毕,林静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疑惑地接起来:“喂,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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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而陌生的男声:“您好,请问是林静女士吗?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警察?”林静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通知您,您的父母,林建国先生和赵桂兰女士,于今晚在家中被发现身亡。请您尽快来一趟XX路派出所,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
“……你说什么?”
林静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颗炸弹在里面炸开。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她全身冰冷,无法思考,也无法呼吸。刚才还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嘱咐自己开车慢点的父母,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小静,怎么了?”许志明听到声音,从浴室里跑出来,看到妻子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连忙扶住她。
林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志明……警察……警察打电话说……说我爸妈……他们……他们没了……”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个夜晚,对林静来说,比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和漫长。
她和许志明赶到派出所,见到了负责案子的王警官。王警官告诉他们,是楼下邻居发现林建国家阳台的灯一夜没关,今天早上敲门也一直没人应,觉得不对劲才报的警。
警察和消防员破门而入后,发现老两口安静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门窗完好,没有外人闯入的迹象。您父母的仪容也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王警官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林静的心上。
“那……那他们是怎么死的?”林静的声音嘶哑。
王警官的表情有些复杂:“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两位老人都是死于突发性的心源性猝死。简单来说,就是心脏骤停。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夫妻二人,尤其是有长期共同生活习惯的老年夫妻,在同一晚因类似原因突然离世,在医学上也是有案例的。”
“猝死?”林静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不可能!我爸妈身体一直很好,上个月才做的体检,指标都正常!”
“林女士,您先冷静,”王警官递过来一杯水,“我们当时也觉得蹊跷,对现场进行了非常仔细的勘查。您父母卧室里那个加湿器,我们和疾控中心的人员也进行了检测,无论是机器本身还是里面的水,都没有任何有毒有害物质。”
林静想起了那个加湿器,喃喃地说:“对,那个加湿器没问题,我检查过的……”
“所以,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王警官说。
林静和许志明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准备去殡仪馆见父母最后一面。就在这时,王警官又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还有一个情况。”
王警官把他们带回办公室,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打印的A4纸。
“这是我们在您父亲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的。”
林静颤抖着接过,那是一封遗书。
遗书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说,他们二老一生坎坷,如今唯一的牵挂女儿也已成家,他们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决定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最后的落款,是林建国和赵桂兰的名字。经过笔迹鉴定,确认签名是他们本人的。
这个发现,让整个事件的性质急转直下。
林静的大脑一片混乱,她拿着那封遗书,激动地对王警官说:“这不可能!既然是猝死,怎么会有遗书?既然有遗书,又怎么会是猝死?这根本说不通!”
王警官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最终的尸检报告也证实了,两位老人的确是死于自然原因的心脏骤停,并非中毒或者其他外力伤害。但是,这封遗书的存在,又表明他们有主观的自杀意愿。我们的心理专家分析,可能是两位老人在决定之后,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或者精神压力过大,诱发了潜在的心脏疾病,从而导致了这场悲剧。因此……”
王警官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结论:“综合所有证据,本案,我们将以‘自杀’定性结案。”
“自杀”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林静的身上。
她不相信,也无法接受。她的父母,那么热爱生活,那么疼爱她,怎么会自杀?前几天见面时,他们还高高兴兴地计划着周末要去公园看菊花展。一个准备自然死亡的人,怎么会提前写好遗书?
还有那个不学无术的叔叔林建军,警察也对他进行了盘问。林建军一口咬定,自己那天拿了钱就走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兄嫂。警察调查了他的行踪,也证实了他没有作案时间。
最终,这起疑点重重的案件,因为一封无法解释的遗书,和一份死于“自然”的尸检报告,被强行画上了一个“自杀”的句号。
林静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06
父母的葬礼上,林静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许志明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抚她,照顾她。但林静能感觉到,丈夫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消磨。
他无法理解她的痛苦。在他看来,岳父岳母既然是自杀,那一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外人再悲伤也无济于事。生活还要继续,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葬礼结束后,许志明劝林静:“小静,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我们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吧。”
林静摇着头,泪眼婆娑地说:“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就想知道,我爸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遗书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
“我不信!那封遗书一定是假的!我爸妈才不会自杀!”林静的情绪激动起来。
这样的争吵,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了家常便饭。
林静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疑惑中无法自拔,她像疯了一样,一遍遍地回想和父母相处的最后时光,试图找出他们自杀的蛛okk迹,却一无所获。她甚至自己跑到父母的住处,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但都失败了。
她变得敏感、易怒、神经质。而许志明,从最初的耐心安慰,到后来的敷衍,再到最后的不耐烦和争吵。
“林静,你到底有完没完?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能不能往前看?”
“那是我的父母!不是你的!你当然说得轻巧!”
“我怎么说得轻巧了?我公司那么忙,还得天天回来面对你这张哭丧的脸!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许志明,你混蛋!”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许志明摔门而去。几天后,他给林静寄来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理由是:无法忍受妻子长期的精神折磨。
林静看着那份冰冷的协议书,心如死灰。她没有挽留,也没有争辩,平静地签了字。
父母没了,现在,丈夫也没了。
短短几个月,她从幸福的云端,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离婚后,林静卖掉了她和许志明的婚房,独自一人搬进了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里。就是林建国省吃俭用为她买下的那套“嫁妆”。
房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父母离开时的样子。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林静辞掉了工作,几乎断绝了所有的社交。她每天就待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靠着父母留下的那点积蓄度日。
她一遍遍地抚摸着父母用过的物品,躺在他们睡过的床上,闻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的、属于他们的味道。思念像潮水一样,日复一日地将她淹没。
这天,是父母的两周年忌日。
林静买了一束白菊,在父母的遗像前坐了整整一天。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给冰冷的家具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林静的目光落在了卧室的墙角。
那里,放着那个白色的加湿器。
自从出事后,它就一直被扔在那里,落满了灰尘。警方当时将它作为证物带走,调查结束后又还了回来。林静看到它,就像看到了父母惨死的场景,心如刀割,所以再也没有碰过它。
但今天,看着这个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凶器”,一股无名之火和压抑了两年的悲愤,突然涌上了林静的心头。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她猛地站起身,冲过去,一把抱起那个加湿器,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地面!
“砰——”
加湿器被摔得四分五裂,白色的塑料碎片和内部零件散落一地。
林静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发泄过后,巨大的空虚和悲伤再次袭来。她缓缓地蹲下身,准备收拾这一地狼藉。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碎片中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卷起来的塑料袋,被巧妙地藏在加湿器的底座夹层里。刚才猛烈的撞击,让夹层裂开,这个东西才掉了出来。
林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颤抖着手,捡起那个塑料袋。
袋子被密封得很好,防水防潮。她撕开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父亲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那是一封……遗书。
林静愣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信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