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城里头的写字楼，就像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罐头，里头装着的，都是一个个想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江暖也是罐头里的一个。
她觉得，在这地方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把心肠磨硬，把眼睛擦亮，分得清谁是能踩一脚的，谁是碰都不能碰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学得很好，像个老手。
直到那个叫林舟的实习生来了，又走了，她才突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学到的那点东西，在真正的人心面前，屁都不是。
01
跃马科技，这名字听着就带劲，里头的人也确实像一匹匹上了赛道的马，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生怕被后面的人超过去。江暖是项目B组的经理，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最近为了一个新项目的启动，她已经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整个人都像被泡发了的黄豆，又虚又胀，一碰就要碎了。
她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熄灭，桌上的咖啡杯里永远残留着褐色的渍，空气里都是一股子焦虑和疲惫混合的味道。人手不够，她跟上头要了好几次，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行政部总算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给她分来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叫林舟。
江暖第一次见到林舟，是在部门的过道里。他正被A组的经理马威指着鼻子使唤，让他跑几十条街，去一家新开的网红店买什么猫屎咖啡，还特意交代不要发票。林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穷，还有点傻。他穿着一件洗得领口都快磨破了的格子衬衫，那格子的颜色都泛着白，像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背上是一个褪了色的旧帆布包，带子的一角还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缝过。鼻梁上架着一副最老土的黑框眼镜，看到谁，都只是憨憨地点头，嘴笨得很，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暖扫了一眼他放在空工位上的简历，一所她听都没听过的三本院校，照片上的他也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办公室里都是人精，一个个眼睛比探照灯还亮，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比自己的业务能力都强。他们只用了一顿午饭的时间，就给林舟贴上了标签：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很快，林舟就成了整个部门的公用勤杂工。今天A组的人让他去把堆积如山的废弃报表搬到楼下，明天C组的人让他帮忙把几十份文件一份份录入电脑。使唤他最勤快的，就是江暖的死对头，那个油头粉面的马威。马威一会儿让他去取自己老婆在网上买的大箱狗粮，说自己腰不好搬不动；一会儿又让他把自己攒了一周的臭球鞋拿去楼下的干洗店，还嘱咐要加急。
林舟从来不拒绝，也从来不抱怨。不管谁让他干什么，他永远都是那句没什么语气的“哦，好的”，然后就放下手里的活，一声不吭地去做。他就像一口没有回音的井，你扔什么东西下去，都听不见个响。
江暖看在眼里，偶尔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觉得马威他们做得有点过分了，把人当牲口使唤。但她自己的项目压力大得让她晚上做梦都在写代码，马威又是她晋升部门总监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她不想为了一个只待三个月的实习生，去得罪这尊瘟神。
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是在林舟帮她复印完一沓厚厚的文件后，比别人多说一句“谢谢”。或者在路过他工位，看到他被一堆杂物包围，忙得满头大汗时，顺手把自己刚买的矿泉水递给他。
仅此而已。
她告诉自己，职场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是个小型的斗兽场。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实习生，如果不能自己长出獠牙，那就早晚要学会适应这种被欺负的日子，或者被这个地方淘汰。这是他必须自己上的一课。
02
办公室里的欺负，像滚雪球一样，不会因为你的忍让而停止，只会越滚越大，直到把你压垮。
一次，马威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严重的数据纰漏，导致在给一个重要客户做线上演示的时候，系统当场崩溃，屏幕上跳出一堆红色的错误代码，场面十分难看。视频那头，客户的脸黑得像个锅底，当场就撂了狠话。
在第二天的部门追责会上，技术总监把文件夹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面对总监的雷霆之怒，马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想都没想，就把一口黑锅结结实实地甩给了林舟。
“是林舟！”马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尖利，他指着站在会议室角落里旁听的林舟，“我昨天让他备份服务器数据的，他肯定搞错了版本！这个实习生做事一直丢三落四的，我早就跟行政反映过，他根本不合格！”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实习生根本不可能有核心服务器的操作权限，连登录的账号都没有。这明显就是马威在胡说八道，找替罪羊。但是，没有人出声。总监需要一个泄火的口子，马威需要一个保住自己位子的台阶，而林舟，这个最没背景、最没声音的人，就是那个最完美的出气筒。
林舟站在角落里，那里的光线最暗。他被十几道目光同时盯着，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像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低了下去，像一棵被冰雹打蔫了的小白菜。他就那样，沉默地，默认了这份根本不属于他的指责。
那次之后，林舟在公司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大家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鄙夷和不信任，好像他真的是那个捅出天大篓子的罪人。连给他安排活的人都少了，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不放心。他被彻底孤立了。
江暖有一次深夜加班，改方案改得头昏脑涨，去茶水间冲咖啡。她看到林舟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地上，那里没有灯，只有一个小小的电源指示灯发出微弱的光。他面前放着一桶已经泡开了的方便面，但水是冷的，是从饮水机里接的冷水。他的腿上，放着一本翻得封面都卷起来的、像砖头一样厚的专业书，书名是《代码大全》。
那一刻，江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也是这样，住在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一边啃着冰冷的面包，一边熬夜看书，就为了能在这个大城市里扎下根来，活得像个人样。
她走过去，把自己那份因为没有胃口而没动的晚餐便当，放在了林舟面前的地上。那里面有她喜欢的糖醋排骨和西蓝花。
“吃吧，别饿着。”她说完，没等林舟反应，就转身走了。
林舟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声说了一句：“江姐，谢谢你。”
江暖没有在意这件事，她很快就把它忘了。她不知道，这是她在这家冷冰冰的公司里，对林舟释放的为数不多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善意。
不久之后，江暖的B组在开发一个核心算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天大的瓶颈。团队里好几个资深的程序员，熬了好几个通宵，头发都快掉光了，都没能解决一个关键的循环效率问题。整个项目的进度都被卡在了这里。
第二天早上，江暖拖着疲惫的身体，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回到办公室，准备迎接又一天的苦战。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被人用一个黑色的长尾夹，夹着一张小小的便签纸。
上面用一种很清秀的、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的字迹，写了一小段她看不太懂、但结构异常精妙的伪代码。那段代码，用一种她从未见过、匪夷所思的方式，完美地绕过了他们之前所有的技术难点，就像在迷宫里直接开了一扇门。
她以为是团队里哪个技术大神半夜里突然有了灵感，没多想，就让手下人拿去试了。
结果，那个困扰了他们一周的难题，迎刃而解。算法的运行效率，一下子提升了三倍。
03
跃马科技能有今天的行业地位，能让华尔街的资本为之疯狂，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一套名为“天枢系统”的底层人工智能推荐引擎。这个系统，就像是公司的“心脏”和“大脑”，所有的核心业务，都构建在它的上面。据说，这个系统是董事长方朔还在一线写代码的时候，亲自带队开发的，是公司的绝对机密，是跃马科技的命根子。
一个周一的早上，所有人都还带着周末的倦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公司都炸开了锅。
“天枢系统”崩了。
核心数据库，在一夜之间，被不明原因地锁死。更可怕的是，里面的数据出现了大面积的、雪花一样的损坏，根本无法修复。
所有产品线全部瘫痪。公司的APP打不开，网站登录不进去。危机像一场看不见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公司的每个角落。客服部的电话被打爆了，公关部的同事急得满嘴起泡。公司的股票开盘就毫无悬念地跌停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公司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天文数字般的巨额损失。
整个技术部乱成了一锅粥，所有顶尖的技术高手，对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出的乱码，都束手无策，像一群无头苍蝇。
已经半退休、很少在公司露面的董事长方朔，都亲自坐镇到了会议室。那个传说中的老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经过技术部门通宵达旦的紧急排查，问题最终指向了服务器的日常维护日志。有人在深夜，用一个临时的、本该没有高级权限的账号，进行了一次违规操作。而负责这块运维工作的，正好是马威的A组。
在方朔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的逼视下，马威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淌，那件昂贵的阿玛尼衬衫的后背，都湿透了。为了自保，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他再一次故技重施，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疯狂地把角落里的林舟，推了出来。
“是那个实习生！昨晚是他最后一个接触的服务器！一定是他操作失误！董事长，一定是他！他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公司！”马威的手指着林舟，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发颤。
这个黑锅，比上一次的，要大太多，太重太多了。所有人都觉得这很荒谬，一个实习生，怎么可能接触到公司的核心系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在此刻巨大的混乱和压力之下，一个替罪羊，是所有人都迫切需要的。它能平息董事长的怒火，能给焦头烂额的众人一个喘息的出口。
方朔看着林舟，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在所有人眼里都微不足道的年轻人。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用一种宣判的语气，说了三个字。
“开除他。”
没有调查，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行政部的人立刻像狼一样扑了过来，让林舟马上收拾东西走人，连这个月的实习工资都没有。
林舟从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把他那为数不多的、廉价的个人物品，一件一件地放进那个旧帆布包里。一个印着别的公司LOGO的旧水杯，一支快用完的中性笔，还有几本书。
江暖看着这一幕，心里充满了无力感，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愧疚。她觉得，自己也是这冷漠的人群中的帮凶之一。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林舟背上他的包，路过江暖工位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很旧的、封面是深蓝色硬壳的笔记本，轻轻地放在了江暖的桌上。那本子的边角都已经被磨得起了毛。
他轻声说：“江姐，谢谢你那份便当。这个……可能对你们有用。”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司的大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江暖愣愣地看着桌上那本笔记本，鬼使神差地，她翻了开来。
笔记的前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关于各种编程语言的学习心得，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出来的一样。但从中间的某一页开始，画风突变。后面变成了一页又一页她完全看不懂的、如同天书一般的底层系统架构图和极其复杂的算法公式。那些符号和线条，在她眼里就像鬼画符。
她震惊地、一页页地往后翻，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时，她的手停住了，呼吸也停住了。她看到的，竟然是“天枢系统”一个从未对内公开过的、完整的底层逻辑沙盘推演！在那之后，还有一个针对“天枢”系统目前潜在漏洞的、堪称完美的修复方案！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还有一个用铅笔手绘的、比“天枢”要复杂百倍的全新系统架构图，那结构精妙得如同宇宙星图，旁边用小字标注着两个字：昆仑。
看到这些，江暖整个人都震惊了！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这哪里是一个三本院校实习生的笔记，这分明是一本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无价的神谕！
04
江暖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终于明白，那张解决了她们B组算法难题的便签纸，也是出自林舟之手！这个他们眼里的“傻”实习生，这个被他们呼来喝去、当成垃圾一样对待的勤杂工，根本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神一样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