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人活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个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一起扛过事的交情,比什么都金贵。
可这世上的事就怪在这里,再硬的关系,有时候也禁不住枕边风的瞎吹,更扛不住钱这个东西在里头搅和。
人心就像一碗搁在桌上的凉水,你看不见它什么时候就变了味。
等你察觉到不对,想伸手去捂热的时候,才发现那水早就结成了冰,扎得你满手是血。
01
这个城市的夏天,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把所有人都闷在里头,喘不过气。街边的梧桐树叶子都打了卷,马路上蒸腾起一股子柏油味。晚上十点,陈默和赵磊坐在一家大排档的塑料椅子上,桌子油腻腻的,脚下全是竹签和啤酒瓶盖。
“再来两瓶冰的!”赵磊扯着嗓子冲店老板喊,他已经喝了三瓶,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虾。
陈默没说话,默默地拧开一瓶,给赵磊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啤酒沫子顺着杯壁流下来,沾得他一手黏糊糊的。
他们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时候住一个大院,一起在泥地里打滚,一起偷看邻居家的电视,一起被各自的老子用皮带抽。陈默稳重,话少。赵磊性子野,能闯祸。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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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子,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赵磊一口喝干了半杯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盘吃剩下的烤腰子。
他在一家老国企的零件厂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堆冰冷的铁疙瘩,听着刺耳的机器噪音。工资不高,饿不死,也发不了财。领导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天天背着手在车间里晃悠,看谁都不顺眼。
“我觉得我快发霉了,”赵磊用手背抹了把嘴,“我做梦都想出来自己干。就开个烧烤店,用我爷爷留下来的那个酱料方子,我跟你说,那味道,绝了!”
这个梦想,陈默听赵-磊念叨了快十年了。从他们刚上班那会儿,一直念叨到现在,孩子都快上小学了。陈默知道,这不是醉话,这是赵磊心里头唯一还亮着的一点火星。他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这个当年敢一个人跟隔壁大院五个半大小子干架的汉子,现在被生活磨得眼角都耷拉下来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拿起一串鸡翅,慢悠悠地啃着,过了半天才说:“磊子,想干就干吧。别等到四十岁,后悔都来不及。”
赵磊抬起头,眼睛里有点红,像是被烤炉的烟熏了。“干?拿什么干?我那点积蓄,连个像样的门面都租不起。你嫂子……”他没说下去,又灌了一口酒。
陈-默把啃干净的鸡骨头扔在桌上,拍了拍赵磊的肩膀,声音不大,但很沉稳:“钱的事,你别愁。我这里还有点。先把店开起来再说。”
赵磊愣住了,看着陈默。路灯的光照在陈默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过了好久,赵磊猛地举起酒瓶,吼了一声:“默子!”
“砰”的一声,两个酒瓶狠狠地撞在一起,冰凉的啤酒沫子溅了两人一身。这个燥热的夏夜,一个关于梦想和兄弟情义的约定,就在这油腻的桌子上,定了下来。
02
赵磊真的把厂里的工作给辞了。他像一头挣脱了缰绳的牛,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他花了三百块钱买了辆二手电瓶车,每天一大早就出门,顶着毒太阳满城转悠,找合适的店面。
现实这东西,比工厂里的铁疙瘩还硬。一个月下来,赵磊跑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美食街,嘴皮子都磨破了。好地段的店,租金贵得能吓死人,而且房东都要求押一付六,甚至直接年付。他那点积蓄,连个首付都不够。人黑了一圈,瘦了十斤,店面的事还八字没一撇。他心里的那股火,像是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浇着,只剩下一点点青烟。
他老婆刘莉的脸,也跟这天气一样,一天比一天阴沉。
“你说你图个啥?放着安稳的铁饭碗不要,非要去弄那个破烧烤摊!现在好了,天天在外面野跑,钱没挣到一分,人倒快成黑炭了!”刘莉一边给孩子削苹果,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赵磊蹲在门口抽烟,不吭声。
“还有你那个好兄弟陈默,就会嘴上说得好听,动真格的时候,你看他放个屁不?都是虚情假意!”
这话像一根针,扎在了赵磊的心上。他猛地站起来,把烟头狠狠地踩灭:“你懂个屁!”吼完,他就摔门出去了。
这些事,陈默都看在眼里。他心里也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磊的梦想,就这么被现实给掐死。他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在公司的同事群、客户群里到处打听。还真让他问到了。公司一个搞销售的同事,他有个亲戚是做中介的,说城南那条有名的堕落街,街口有家店要转。
陈默第二天就请了假,拉着赵磊去看了。那地方简直是为烧烤店量身定做的。街口拐角,双开门,门口还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摆桌子。之前的租客是个老大爷,开了十年的小饭馆,现在要回老家带孙子,才急着转。
唯一的难题,就是房租。房东叫老方,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着就不好说话。老方一口咬死,押一付六,一分不能少,一共七万块钱。
赵磊当场就蔫了。他兜里所有的钱掏出来,也就一万出头。
那天晚上,陈默做东,请赵磊和刘莉在一家不错的饭店吃饭。饭桌上,陈默没多说废话,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推到赵磊面前。
“磊子,这里面有六万。密码是你生日。你先拿着把房租交了。这钱,算我借你的也行,算我入股也行,等你有钱了再说。兄弟的梦想,不能就这么黄了。”
赵磊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刘莉反应很快,脸上立刻堆满了菊花一样的笑容,一把将银行卡拿了过去。“哎呀,陈-默,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把卡攥得紧紧的。
陈默看着她,笑了笑。他注意到,刘莉的眼神里,除了惊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不是单纯的感激,更像是一个穷亲戚突然收到一大笔馈赠后,那种混杂着庆幸和不自在的复杂感觉。
03
店盘下来了。赵磊兴奋得好几天没睡好觉,给店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磊子烧烤”。
接下来的装修,陈默几乎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搭了进去。他一个做软件的项目经理,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水电工和泥瓦匠。他帮着赵磊去建材市场砍价,帮着拉电线,砌烤炉,搬桌子。盛夏的天,两人光着膀子,浑身是汗,满身灰尘,累得像两条狗,但心里头痛快。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在院子的角落里一起搭秘密基地的日子。
刘莉作为老板娘,很少来店里干重活。她偶尔会过来,多数是带着她的几个姐妹或者亲戚,像领导视察一样,背着手转一圈,这里指点一下,那里挑剔两句。比如嫌墙的颜色不好看,嫌桌布的款式太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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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没往心里去,觉得女人家爱面子,嘴碎一点,也正常。为了方便以后开业联系,刘莉前几天还把他拉进了她们家的一个亲戚微信群,群名叫“刘氏家族一家亲”。
这天晚上,陈默在公司加完班,已经快十点了。他开着车,习惯性地拐到店里,想看看进度。店里黑着灯,赵磊可能出去买夜宵了。
他摸黑找到一个小马扎坐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他点上一根烟,拿出手机,想刷刷新闻。一点开微信,看到那个“刘氏家族一家亲”的群里,有几百条未读消息,红色的数字特别刺眼。他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
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中心就是“磊子烧烤”。
一个备注是“莉莉表姐”的人说:“莉莉,你可真有福气!你们家老赵现在是有本事了,在堕落街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都能拿下店面,以后要发大财了!”
下面一堆人附和,全是夸赞和羡慕的表情。
陈默看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他正准备关掉微信,刘莉的回复跳了出来。
“嗨,什么他有本事啊。还不是他那个发小陈默,非要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帮忙。”
陈-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皱起眉头,手指往下滑动屏幕。
一个像是刘莉舅妈的人问:“陈默?就是你家老赵那个同事?”
刘莉立刻回复:“什么同事,就是个写代码的,一个月能挣几个死工资?我看他是把准备讨老婆的钱都拿出来了,就为了在我们老赵面前显摆。这种人啊,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穷大方!”
“就是!莉莉我跟你说,这种人你可得防着点。他出了钱,以后肯定天天来店里蹭吃蹭喝,跟个大爷似的。到时候你们两口子还得伺候他,烦都烦死你!”表姐又冒了出来。
陈默的心,像被人扔进了一桶冰水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感觉手脚冰凉。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刘莉之口。
他不死心,手指颤抖着往上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一直翻,翻到了几天前,他刚被拉进群里时的聊天记录。当时他忙着干活,根本没注意看。
当他看到刘莉在群里发的一张照片,还有下面配的文字时,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他看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画面,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冰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04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正在装修的店面,一片狼藉。照片的中心,是陈默的背影。他穿着一件汗湿的旧T恤,背上全是白色的灰尘。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费力地和着一桶水泥。那个姿势,卑微得像个在工地上讨生活的民工。
照片下面,是刘莉发的一行字:“看看,我们家请来的‘大股东’,干活还挺卖力。就是不知道他那六万块钱,够不够他以后天天来吃霸王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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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消息下面,是一长串亲戚们的哄笑和各种嘲讽的表情包。有人说“这股东当得可真憋屈”,有人说“莉莉你可得看紧了,别让他把本给吃回去了”。
陈默拿着手机,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台上供人取笑的小丑。他掏心掏肺,换来的就是这些?他的一片真心,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一笔精明的算计。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想立刻就冲到赵磊家,把手机摔在他们夫妻俩脸上,问问赵磊,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他到底把他们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当成了什么!
可当他站起来,迈出一步的时候,他又停住了。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跟刘莉这种女人当面撕破脸,大吵一架?那太难看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跟赵磊翻脸?他舍不得。这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那晚,陈默在车里坐了一夜,抽了一整包烟。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他约了赵磊在店里见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点开了那个微信群。
赵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兴奋的红色,变成了疑惑的白色,最后变成了羞愧的青色。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默子……对不起……真对不起……刘莉她……她就是嘴碎,没什么坏心,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默从他手里拿回手机,平静地看着他。
“她是不是豆腐心我不知道,但她的嘴确实是刀子。”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扎得赵磊一个哆嗦,“磊子,我拿你当兄弟。我出的钱,我出的力,是冲着你,不是冲着你老婆。但这个店,这个家,是你们俩的。你自己掂量吧。”
陈默说完,没再看赵磊一眼,转身走出了那个他曾经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店面。
赵磊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他看着陈默远去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一根刺,就这么深深地,扎进了两个人的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05
“磊子烧烤”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正式开业了。
陈默还是去了。他不想让赵磊在所有的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他穿了一身得体的休闲装,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敬酒,说恭喜。他表现得无懈可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比冰窖里的石头还冷。
刘莉今天打扮得像个要去走红毯的女明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旗袍,穿梭在宾客之中,满面春风,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个人。她是今天绝对的主角,是风光无限的老板娘。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烈。刘莉端着一杯红酒,摇曳生姿地走到陈默这一桌。这一桌坐的,都是陈默和赵磊共同的朋友。
她把手搭在赵磊的肩膀上,提高了嗓门,对着满桌的人大声说:“各位!今天我们家老赵的店能开起来,最大的功臣,就是这位,陈默!我的好弟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默身上。
刘莉继续说道:“我跟我们家老赵商量好了,为了感谢陈默的大力支持,我们决定,以后陈默来咱们店吃饭,一律免单!想吃什么点什么,想喝什么拿什么!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
这话一出,满桌的朋友都开始起哄,大声叫好,夸赵磊两口子够意思,讲义气。
陈默听着这些话,耳朵里嗡嗡作响。这话听起来是那么的客气,那么的仗义,可在他听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羞辱他。这不就是在当众宣布吗:看,我用你的钱开了店,现在我大发慈悲,赏你几口饭吃。你那六万块钱,就当是买了张长期的饭票吧。
陈默没有像刘莉预想的那样,表现出受宠若惊或者感激涕零。他甚至没有生气。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站起来,也端起酒杯,对着刘莉,说:“嫂子太客气了。祝生意兴隆。”
说完,他仰起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顿饭,陈默吃得很少。他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周围的热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他看到房东老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喝着茶。开业图个吉利,赵磊也把房东请来了。
陈默端着酒杯走了过去,跟老方碰了一下。“方叔,以后这店,就多麻烦您照应了。”
老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小陈啊,你是个厚道人。”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他跟老方又低声聊了几句,像是在交代什么事情。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放在了老方的面前。那是烧烤店的备用钥匙。当初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因为陈默是担保人,老方就多配了一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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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叔,这把钥匙,还给您。这店,以后就全靠磊子自己了。”陈默的脸上带着微笑,话说得云淡风轻。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再回头看赵磊和刘莉一眼。
赵磊正忙着给另一桌的朋友敬酒,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对劲,赶紧放下酒杯追了过来,一把拉住陈默的胳膊:“默子,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把钥匙给老方干嘛?”
陈默停下脚步,回过头,拍了拍赵磊的肩膀,笑容依旧温和:“没什么。物归原主嘛。祝你生意兴隆。”
他轻轻地挣脱了赵磊的手,走进了夜色里。
一周后,陈默正在公司开会,接到了赵磊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赵磊气急败败的吼声:“陈默!你他妈到底跟房东说了什么?老方今天拿着合同来收钱,说我们要立刻补交六万块钱的房租,不然下个月就收回铺子!你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