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心经》有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人眼中所见的苦难、怨憎、别离，在佛法看来，既是业障，亦是考验。
凡夫俗子如林阿明，他不懂高深的佛法。
他只知道，自从一个月前从水库淤泥里挖出那尊诡异的神像后，自己就被“那个东西”缠上了。
他的人生，便堕入了无尽的苦海。
然而，正如观世音菩萨所示，这无边的苦难既是障碍，亦是契机。他要做的，是找到那四点，将这苦难化解，寻得一线生机。
01.
林阿明猛地从床上坐起。
“呼……呼……”
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
又来了。
那种感觉。
冰冷、潮湿，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他的后颈，贪婪地嗅闻着他身上的活人气息。
他不敢回头。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老旧空调的“嗡嗡”声。但阿明知道，"它"就在这里。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穿透了天花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阿明瞳孔骤缩。
现在是七月酷暑，连着半个月没下雨，他家住三楼，楼上没人住。
这水是哪来的？
“滴答。”
又一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刺骨的冰凉，带着一股浓烈的、仿佛来自深潭水底的河泥腥气。
阿明僵硬地抬头看。
天花板上，干燥洁白，连个水渍印都没有。
“滴答，滴答。”
水滴得更密了。
阿明惊恐地发现，水是从半空中“渗”出来的，凭空出现，然后落下。
他“啊”地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
他退到墙角，抓起扫帚，惊恐地对着空气挥舞：“滚！滚开！别缠着我！”
扫帚穿过空气，什么也没打到。
但那股腥气，却猛地浓烈了十倍！
“嘻……”
一个极轻微的、仿佛孩童的嬉笑声，从床底下传了出来。
阿明浑身僵住。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弯下腰，看向床底。
床底下很黑。
他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一只惨白浮肿、泡得发胀、指甲里全是黑泥的手，猛地从床底伸出，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命——！”
阿明拼命蹬踹，另一只脚狠狠踢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滑腻冰冷，触感诡异，仿佛抓着一块泡烂的浮木。
他踢中了，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相反，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将他往床底拖去！
“放开我！放开我！”
阿明的指甲在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眼看就要被拖进那片无尽的黑暗。
情急之下，阿明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砰！”
陶瓷底座碎裂。
抓住他脚踝的手猛地一颤，那股力道消失了。
阿明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哐"地一声甩上门，用后背死死抵住。
“呼……呼……”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门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整个卧室都被深潭的河水淹没了。
02.
第二天一早，阿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开了卧室门。
卧室里一切如常。
地板干燥，台灯的碎片还在，但昨晚那只手、那哗啦啦的水声，都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是噩梦。
“阿明，你昨晚又……又叫了？”妻子小玉端着早餐，脸色苍白，眼底全是恐惧。
阿明没有说话，他卷起裤腿。
脚踝上，赫然留着五个乌青浮肿的手指印，皮肤冰冷，那股河泥的腥味钻心刺骨。
小玉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碗“啪”地摔在地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快一个月了！阿明，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阿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叫林阿明，今年三十出头，是镇上水库的管理员。
这个镇子，靠水吃水，也敬畏水。
一个月前，镇上连降暴雨，水库紧急泄洪。
泄洪过后，阿明照例去下游巡查。
就在泄洪口下方的淤泥里，他发现了一尊半埋着的……神像。
那神像似佛非佛，似道非道，材质非金非木，被水泡得发胀，面目模糊不清。
按理说，这种东西该上报。
可阿明当时鬼使神差，也许是看那神像材质特殊，也许是觉得这东西在水底镇压着什么，总之，他觉得这东西“有灵”。
他没有上报，反而偷偷把神像搬回了家，藏在了储藏室里，想着哪天找人掌掌眼。
从那天起，怪事就开始了。
先是家里莫名其妙地潮湿，墙角渗水，开除湿机都没用。
接着，是半夜总能听到水滴声。
直到上周，他开始在梦里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东西”站在他床边。
昨晚，是“它”第一次动手。
“阿明，我们把那东西扔了吧！”小玉哭着说，“我找人看了，那东西不干净！它是从水里来的‘水魈’（Shui Xiao，一种水鬼）！它在找替身！”
阿明何尝不想扔。
他试过了。
他把那尊神像开车扔回了几十公里外的水库。
可第二天，它又会出现在他家的储藏室里，比上一次更加湿冷，神像的脸上，似乎还多了一丝诡异的嘲笑。
他试过用火烧。
木柴刚点燃，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把火浇灭了。
他试过用锤子砸。
锤子刚举起，他就突发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医生都查不出病因。
“扔不掉……”阿明抱着头，声音里带着绝望，“它缠上我了。”
“那怎么办？”小玉的眼泪掉了下来，“阿明，我表姑说，邻县的白马寺有个了尘禅师，法力高深，我们去求求他吧！”
阿明猛地抬头。
他本不信这些。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03.
白马寺在邻县的山上，香火很旺。
阿明和小玉天不亮就出发，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终于见到了那位了尘禅师。
禅师看起来很年轻，眉清目秀，只是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阿弥陀佛。”禅师见了阿明，双手合十，“施主，你身上怨气很重啊。”
阿明心里一咯噔，知道找对人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把捡到神像和近一个月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小玉也在旁边哭着磕头：“大师，求您救救我丈夫！他还年轻，我们不能没有他！”
了尘禅师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水魈？”禅师摇了摇头，“不，比那凶得多。”
“施主，你可知你捡到的，是何物？”
阿明茫然：“不就是一尊被遗弃的神像吗？”
“那不是神像。”了尘禅师叹了口气，“那是‘镇物’。”
“镇物？”
“此物镇压的，是你那片水域百年来积攒的‘水怨’。”
禅师缓缓道来。
阿明所在的镇子，历史上曾是古战场，下游的河道里，淹死过数不清的兵卒。百年前，又发过大水，下游村庄尽数淹没，枉死者不计其数。
“那些怨气沉在水底，百年不散。后有高人铸此‘镇物’，沉入水库泄洪口，借水利万民之功德，日夜镇压冲刷，本已相安无事。”
禅师看着阿明：“可你，却因一时贪念，将它带回了家。”
“镇物离水，水怨复苏。它视你为‘仇人’，一是要拿你泄愤，二是要借你之身，重返人间。”
阿明吓得面如土色：“大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求大师救我！”
了尘禅师沉默片刻。
“你此举，虽是无心，却也种下了恶因。那水怨已成气候，寻常符咒难以压制。”
他从蒲团上站起：“也罢，我便随你走一趟。”
阿明和小玉千恩万谢。
当天下午，了尘禅师就跟着阿明回到了镇上的家。
一进门，禅师就脸色一变。
“好重的阴气。”
他径直走到储藏室门口。
那股河泥的腥气，隔着门板都往外冒。
“阿明，开门。”
阿明颤抖着手，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哗啦——”
一股冰冷的白雾喷涌而出，屋内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那尊神像静静地立在角落，面目依旧模糊，但身上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孽障！还不束手！”
了尘禅师一声大喝，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金光闪烁，猛地掷向神像！
“嗡——”
佛珠撞在神像上。
那神像剧烈地颤抖起来！
“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不是一个，而是成百上千个声音的叠加，刺得人耳膜生疼！
“砰！”
储藏室的窗户猛地炸裂！
“哗啦啦！”
这一次，不再是水滴。
而是整条河！
仿佛水库决堤，无穷无尽的洪水凭空从那尊神像体内涌出，瞬间冲垮了储藏室的门！
“阿明！小玉！快退！”
了尘禅师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水怨竟凶悍至此！
阿明拉着小玉拼命往客厅退。
但水来得太快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脚踝、膝盖……
那尊神像漂浮在水面上，正对着阿明，那模糊的五官似乎咧开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无数双惨白浮肿的手从水底伸出，抓向三人的脚！
“大师！怎么办！”阿明慌了。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了尘禅师将僧袍一甩，盘膝坐在水面上，口中急速诵经。
他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暂时逼退了那些水手。
“阿明！此怨非我一人能解！它已与那方水土相连，水不枯，怨不灭！”
“那怎么办！”阿明绝望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吗？”
“不。”了尘禅师死死顶住那股压力，额头开始冒汗。
“它镇压百年，本有解脱之望。你将它放除，是劫，也是缘。”
“阿明，你听着！你既是应劫之人，亦是解劫之人！”
洪水已经漫到了胸口。
了尘禅师的金光越来越弱。
“大师！”
“阿明！”了尘禅师猛地睁眼，目露精光，“观世音菩萨寻声救苦，点化世人。人生苦难，是障碍，亦是契机！”
“你若想活命，若想化解这百年水怨，必须牢记这四点！”
阿明精神一振，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师，请讲！”
04.
“这第一点，便是‘知苦’！”
了尘禅师的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如洪钟大吕。
“知苦？”
“对！”禅师艰难地抵挡着水怨的冲击，那神像正一点点向他靠近。
“世人皆苦，却不知苦从何来。”
“你只知它害你，却不知是你先动了贪念，是你亲手揭开了这镇压的封印。”
“你必须承认，这苦，是你招来的。承认它，接受它，而不是一味地恐惧和排斥。这便是化解的第一步！”
阿明浑身一震。
他回想这一个月，自己确实只想着如何扔掉它、砸烂它，充满了怨恨和恐惧。
“我懂了！大师！我不该怨它，是我错了！”
“善。”
了尘禅师的脸色白了一分。
“这第二点，名为‘忏悔’！”
“你知苦，便要忏悔。不只是为你自己动了贪念而忏悔，更是要为这水底百年的冤魂而忏悔！”
“那水怨为何缠着你不放？因为它在你身上，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它只是想上岸，想解脱！”
“大师，我该如何忏悔？”
“用你的心！”了尘禅师喝道，“从今日起，你需每日在水库边，为你所动之贪念诵经，为水底亡魂祈福，回向给它们！”
了尘禅师从怀中掏出一本被水浸湿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扔给阿明。
“你须有大毅力，大虔诚！你若有半分虚假，它必噬你魂魄！”
阿明紧紧抓住经书：“我一定做到！”
“这第三点！”
了尘禅师的僧袍已被水怨的黑气染黑，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金血，暂时逼退了那神像。
“是‘行善’！”
“业力如水，善行如舟。你只忏悔，如舟有漏。你必须行善积德，修补己身！”
“大师，我该如何行善？”
“那‘水怨’因你而起，亦要由你来平。”了尘禅师指着阿明，“你既是水库管理员，便要恪尽职守！”
“巡查堤坝，警示世人莫要靠近危险水域，救助落水生灵。”
“你每救一命，你的善业便增一分，那水怨对你的束缚，便弱一分！”
“知苦！忏悔！行善！”阿明用力点头，“大师，我都记住了！”
他感激地看向禅师：“多谢大师指点！”
然而，了尘禅师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阿明，你莫要高兴得太早。”
05.
阿明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大师……难道这三点还不够吗？”
“不够！”
了尘禅师死死盯着那尊已经漂浮到他面前的神像。
神像模糊的五官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在讥笑。
“这三点，只是在为你‘还债’。”
“能保你一时平安，能让你暂时活下去。但那水怨已成气候，它有执念。”
“你还债，它或许会暂退。但你若稍有懈怠，或阳气衰弱之时，它必会卷土重来，取你性命！”
阿明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大师，救我！”
“知苦、忏悔、行善，这只是‘守’，只是让你从这苦海里暂时探出头来。”
了尘禅师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
“你若想将这苦难真正化为‘契机’，让你自己，也让这水怨彻底解脱，你必须做到这最关键的第四点。”
“这第四点，才是让你超脱这业障，甚至让那‘水怨’也得以解脱的无上法门。”
阿明、小玉都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的水流突然停止了。
那股腥臭味猛地浓烈起来！
“嘻……”
那诡异的笑声，又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似乎在嘲笑，也在威胁。
“它在阻止我。”了尘禅师的金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熄灭。
“阿明！快走！记住我说的前三点，活下去！”
“不！”阿明大喊，“大师！第四点！第四点到底是什么！”
“阿明！”小玉也哭喊着，“我们不能没有这一点啊！”
那尊神像猛地撞向了尘禅师！
“噗！”
了尘禅师喷出鲜血，但他死死抓住了神像。
“阿明！你听好了！”
“这第四点，是观世音菩萨寻声救苦的真谛，也是你唯一的生机！”
“知苦，是承认；忏悔，是赎罪；行善，是积累。”
“但这些，都只是‘自渡’。”
“那‘水怨’已成执念，你光自渡，它便永远缠着你。你必须连‘它’一起渡！”
“大师！怎么渡它！”
“哗啦——”
那神像猛地爆开，化作一团黑雾，将了尘禅师和阿明夫妇瞬间吞没！
黑暗中，阿明感觉自己正在被无数双手拖入深渊。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了尘禅师用尽最后力气传来的声音：
“阿明！听好了！”
“这第四点，便是
就在阿明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了尘禅师用尽最后力气传来的声音：
“阿明！听好了！”
“这第四点，便是——‘安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