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人皆知虚妄,却又深陷虚妄。执于爱恨,困于自我,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徐明远便是一个困在“虚妄”里的人。他不是僧人,也非道士,他是这京城里手艺最高超的古董修复师。
他修补的不是器物,而是岁月。但近来,他觉得那些岁月,似乎开始“修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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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徐明远的工作室,开在京城最深的胡同里。没有招牌,全凭口碑。
这天下午,他正修复一尊宋代木雕罗汉。手上的刻刀稳如磐石,将那断裂的指节与掌心重新连接。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带来一阵穿堂风。
来人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姓赵,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倒爷”。
“徐师傅,劳驾,看个东西。”
赵倒爷没有寒暄,小心翼翼地放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包裹层层打开,里面不是瓷器,也不是玉石,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的……牌位。
徐明远眉头微皱。
这牌位材质非木非石,入手冰凉,仿佛能吸走人指尖的温度。正面是空的,没有刻字。
“徐师傅,您给掌掌眼,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来路?”赵倒爷搓着手,声音有些发虚,“我收来的时候,那家人说,这是从一座荒废的‘水陆庵’里请出来的。”
徐明远没说话。他戴上手套,拿起牌位。
就在手指触碰到牌位的一瞬间。
“嗡——”
一阵低沉的耳鸣声猛地灌入他的大脑。
眼前的工作室瞬间褪色,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水汽和腐烂的木头味。
“谁……谁在哪?”
一个尖利、嘶哑,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徐明远猛地撒手。
“哐当!”
牌位掉在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师傅?您怎么了?”赵倒爷吓了一跳。
徐明远脸色煞白,撑着桌子,大口喘气。
幻觉消失了。工作室还是那个工作室,阳光依旧。
“徐师傅,您是不是……也听见了?”赵倒爷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惊恐。
徐明远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见什么?”
“一个女人……不对,像好几个女人在哭,在喊……‘凭什么’……”赵倒爷的声音都在抖,“我收了这东西三天,夜夜梦见有人在水里挣扎,喊冤!”
徐明远死死盯着那个牌位。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作为修复师,他经手的古物成百上千。从三年前开始,他发现自己有了一种“怪病”。
触碰那些承载了强烈情绪的旧物时,他会“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听”到一些残留的声音。
起初是模糊的影像,后来是清晰的片段。
他修复过一支断裂的凤钗,便整夜感受着一个宫女被勒死的窒息。
他拼合过一幅撕碎的家书,便在工作室里闻了三天三夜不散的血腥味。
他看过医生,医生说他压力过大,是“感知紊乱”。
可徐明远知道,这不是病。
他看到的,是那些器物上凝结不散的“执念”。
这些执念像墨汁滴入清水,正在污染他的神智。他开始分不清哪些情绪是自己的,哪些是古物的。
“徐师傅,这东西太邪,您给出个主意,是烧了还是埋了?”赵倒爷快哭了。
徐明远看着那个空牌位,那股冰凉的怨气还在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他忽然开口:“这东西,我收了。”
赵倒爷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钱都没敢要,落荒而逃。
徐明远锁上门,独自坐在工作台前。
他必须搞清楚。
他再次拿起牌位。
这一次,怨气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了。
不是一个女人,是很多个。她们被捆绑着手脚,沉入漆黑的河底。她们的怨气、不甘、愤怒,全部汇聚到了这个被扔在岸边的空牌位上。
“凭什么!”
“我不甘心!”
声音不再是幻听,而是清晰地在他脑中炸响。
“闭嘴!”
徐明远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些怨念撕扯、吞噬。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刻刀,不是修复用的那把,而是一把用来裁皮的利刃。
他举起刀,对准自己的手腕。
他必须用剧痛来夺回自己的理智。
刀锋即将触及皮肤时,他停住了。
他看到工作台上那尊修复到一半的罗汉,正低眉垂目,悲悯地“看”着他。
徐明远浑身一震,刀“当啷”落地。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疯的。
他想起了过世的爷爷。爷爷也是个老修复师,晚年时也曾这般疯疯癫癫,总说屋里有“客人”。
难道这是徐家人的宿命?
“不。”
徐明远喘着粗气,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
这是爷爷的遗物。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写了一个地名,和一句话。
“九华山,青云顶,地藏古刹。”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若不得渡,问地藏。”
02.
三天后,徐明远登上了九华山。
他没有去香火鼎盛的天台寺,而是按照爷爷笔记的记载,拐进了后山一条罕有人至的野路。
这里没有石阶,只有湿滑的泥土和虬结的树根。
他在密林中穿行了近两个时辰,才在山雾中看到了一座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古刹。
寺庙小得可怜,只有一座大殿和几间偏房。
山门破败,“地藏古刹”四个字的描金早已脱落。
徐明远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他带来的那个黑色牌位,此刻就贴身放在怀里,冰冷刺骨。
“请问,有人吗?”徐明远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走进唯一的大殿。殿内供奉着一尊地藏王菩萨像。
与其他寺庙不同,这尊地藏像并非慈眉善目,而是一副严肃、深沉的法相,左手托着摩尼宝珠,右手持着锡杖,仿佛随时要顿破脚下的地狱。
徐明远被那双眼睛注视着,感觉自己怀里的牌位在微微发烫。
“施主,是来上香,还是问路?”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殿后方传来。
徐明远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瘦小老僧,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清扫供桌下的积灰。
老僧看起来至少七十岁,动作却很利索。
“大师。”徐明远合十行礼,“晚辈徐明远,前来……求解惑。”
老僧停下扫帚,抬起头。他双眼浑浊,似乎视物不清,但又好像能看透人心。
“世人皆在惑中,老衲也一样。你且说说,惑从何来?”老僧的声音平静无波。
徐明远犹豫片刻,决定不再隐瞒。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用黄布包裹的牌位,放在供桌上。
“大师,晚辈是个修复师。近些年,时常能感知到一些古物上残留的……东西。怨气、喜悦、悲伤。它们闯进我的脑子,让我日夜不宁。”
他指着那个牌位:“三天前,我得了这个。它里面,藏着极重的怨念。”
老僧闻言,并未惊讶,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摸向那个牌位。
“大师,小心!”徐明远急忙提醒。
老僧的手指刚碰到牌位,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一颤。
但他没有缩手。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喃喃低语:“沉河……怨……不甘……”
徐明远心中大骇。
这老僧,竟也能“看”到!
许久,老僧松开手,长叹一口气:“阿弥陀佛。好重的执念。”
徐明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大师救我!我快被这些东西逼疯了!我究竟是病了,还是……撞邪了?”
老僧静静地看着他。
“徐施主,你既不是病了,也不是撞邪。”
“那你见的,究竟是真是假?”
徐明远一愣:“我见的……自然是……”
他想说是假的,可那冰冷的触感,那刺耳的哭喊,如此真实。
他想说是真的,可世上哪有这种荒唐事?
老僧拿起扫帚,继续扫地上的落叶。
“地藏菩萨开示,修行一生,倘若参不透三件事,正果无望。”
“这第一件,便是‘执’。”
老僧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你见的,既非真,亦非假。那是‘执’。”
“执?”
“不错。”老僧点点头,“那牌位上的怨念,是当年那些女子临死前的不甘。她们的肉身已灭,魂魄已散,但那股强烈的‘执念’,却印在了这器物上。”
“它不是鬼,也不是邪。它只是一段‘信息’,一段被情绪染透的记忆。”
徐明远怔住了:“信息?记忆?”
“施主你天生神魂敏锐,能接收到常人无法察觉的‘信息’。你修复古物,便是与之共情。你打开了心门,它们自然就进来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
老僧看了看那尊严肃的地藏像:“地藏菩萨见地狱,见的不是恶鬼,是众生的执念不肯放。”
“你见的也不是邪祟,是那些执念在向你呼救。”
老僧淡淡道:“它们不是要害你,它们只是想被‘看见’。”
03.
“被‘看见’?”
徐明远不解。
“它们已经死了,执念不散,困于幽冥,一遍遍重复着临死前的痛苦。你既然能‘看’到,便是与她们有缘。”老僧道。
“可这缘分太痛苦了!”徐明远苦笑,“大师,我要如何让它们‘走’?”
老僧摇摇头:“不是让它们走。是让你自己走出来。”
“你若心中无碍,它们便碍不到你。”
“今晚,你就在这大殿住下。何时想通了,何时再来问我。”
老僧说完,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扫地去了。
夜幕降临,山中气温骤降。
徐明远盘腿坐在蒲团上,正对着那尊地藏像。
那个黑色的牌位,就放在他面前的香案上。
山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白日里还算祥和的大殿,此刻显得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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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远闭上眼,试图入定。
但那股冰凉的怨气,比白天更盛。
“嗡——”
耳鸣声又起。
“还我命来……”
“好冷……”
“凭什么……”
尖利的哭喊和低沉的呜咽,从四面八方传来。
徐明远猛地睁眼。
他“看”到了。
大殿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全是湿淋淋的影子,穿着古时的衣衫,披头散发,面目模糊,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它们就是牌位里的那些“执念”。
徐明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
“别过来!别过来!”
他虽然知道这些是“信息”,是“执念”,可眼前的景象太过恐怖,恐惧是人类的本能。
那些“影子”无视他的喊叫,越逼越近。
冰冷的触感爬上他的脚踝,仿佛有无数只水鬼的手在拉扯他,要将他拖入那条漆黑的冰河。
“大师!救我!大师!”徐明远嘶声大喊。
但院子里静悄悄的,老僧根本没有出现。
“阿弥陀佛……”
绝望中,徐明远下意识地喊出了白日里老僧念的佛号。
他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那些“影子”已经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正在“沉没”。
就在意识即将被怨气吞噬时,他忽然想起了老僧的话。
“它们不是要害你,它们只是想被‘看见’。”
徐明远放弃了抵抗。
他任由那股冰冷的怨气包裹自己。
他不再恐惧,不再排斥,而是试着去“看”清它们。
他“看”到一个被沉塘的女子,不是因为不贞,而是因为撞破了村中大户的丑事。
他“看”到一个被当作“河神祭品”的女孩,临死前还在呼喊着爹娘。
他“看”到了她们的绝望、不甘和滔天怨恨。
徐明远这个“外人”,成了她们唯一的倾听者。
“我……看见你们了。”
徐明远在心中默念:“我看见你们的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渐渐褪去。
那些包围着他的“影子”,停止了拉扯。
它们不再嘶吼,而是发出了低低的、解脱般的啜泣。
当徐明远再次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
大殿里空空荡荡,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面前的那个黑色牌位,“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股缠绕其上的怨气,消散了。
04.
徐明远走出大殿,老僧正在院子里打水。
“大师。”徐明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僧回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看来,施主昨夜睡得不好。”
徐明远苦笑:“何止不好。大师,您为何不救我?”
老僧放下水桶:“老衲若出手,帮你镇压了它们。它们会更怨。而你,下次遇到别的‘执念’,依旧束手无策。”
“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缘。旁人渡不了。”
徐明远沉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昨夜的经历虽然凶险,但他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纠缠他三年的“怪病”,似乎找到了出口。
“大师,我明白了。这第一件事,是看透‘执’。不去对抗,不去排斥,而是去‘看见’,去‘倾听’。”
“执念既是毒药,也是解药。它们需要的,是一个见证者。”
老僧缓缓点头:“孺子可教。”
“施主修补古物,古物亦在修补施主。你补了它们的形,它们补了你的心。”
徐明远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三年的大石,终于松动了。
他向老僧深深鞠躬:“多谢大师点化。”
“我这就下山……”
“慢着。”老僧却叫住了他。
“施主,你只参透了第一件,为何急着走?”
徐明远一愣:“第一件?难道还有?”
老僧指了指徐明远的心口:“昨夜你见到的,是那牌位里的‘执’。”
“可你别忘了,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那牌位,更是为了你自己。”
老僧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那牌位里的怨气散了。可你心中的‘怨气’,散了吗?”
徐明远心中一震。
老僧继续道:“你修复凤钗,便感受窒息。你拼合家书,便闻到血腥。”
“你以为,那是凤钗和家书的‘执念’在作祟吗?”
徐明远不解:“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
老僧走到他面前:“这便是修行要参透的第二件事:‘我’。”
“‘我’?”
“徐施主,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修复师千千万,为何偏偏是你,能‘看’到这些?”
老僧一字一句地问:“你见的,真是那些古物的执念吗?”
“还是……你自己的执念?”
徐明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你自己的执念?”老僧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你爷爷晚年疯癫,你怕自己也走上他的老路。你恐惧、你排斥、你日夜不宁。”
“你的心,本就有一道裂痕。”
“那些古物上的‘执’,只是一个引子。它们勾出来的,是你心中本就存在的‘恐惧’!”
“你昨夜见到的那些‘影子’,固然是牌位的怨念所化。但你感受到的那股被拉扯、被吞噬的‘恐惧’,却是你自己的!”
“万般虚妄,皆由‘我’起。”
老僧厉声道:“你若看不破这个‘我’,你渡得了那牌位,却渡不了你自己!”
徐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想起了爷爷。
爷爷晚年时,总说屋里有“客人”。家人都以为他老糊涂了,将他送进疗养院。
徐明远最后一次见他,他正对着空墙壁说话,神情时而恐惧,时而悲伤。
徐明远一直以为,爷爷也是被“执念”逼疯的。
可今天听老僧一席话,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猜想。
“大师……”徐明远的声音在颤抖,“我爷爷他……他是不是也……”
“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分不清什么是‘执’,什么是‘我’?”
老僧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那尊地藏像。
“地藏菩萨为何在地狱?”
“因为地狱不在别处,地狱就在众生心中。”
“这世上,最大的‘邪祟’,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我执’。”
05.
徐明远在山中又住了三天。
他想不通。
如果说,他感受到的窒息和血腥,那些恐惧和绝望,都源于他自己的“我执”。
那他看到的女鬼、听到的哭喊,又是什么?
是“执”,还是“我”?
是外来的“信息”,还是内心的“恐惧”?
他彻底迷茫了。
第四天清晨,他再次找到老僧。
老僧依旧在扫地。
“大师,我还是不明白。”徐明远面带困惑,“如果一切都是‘我’的虚妄,那牌位里的怨气,又作何解释?它明明裂开了。”
老僧停下扫帚。
“施主,你又着相了。”
“‘执’与‘我’,本就互为因果。”
“水本无形,入圆器则圆,入方器则方。‘执’便是那水,‘我’便是那器皿。”
“牌位的怨念是水,你内心的恐惧是器皿。水入器皿,才化作了你昨夜所见的‘地狱’之景。”
老僧叹了口气:“你渡了那‘水’(执),却没看破你这个‘器皿’(我)。”
“你只是暂时清空了器皿,可器皿还在。下次再遇到别的‘水’,你依旧会重蹈覆辙。”
徐明远如醍醐灌顶。
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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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的不是“执念”,他怕的是自己这个能容纳“执念”的“器皿”!
他怕的是自己会像爷爷一样,最终“器毁人亡”。
“我懂了……我懂了!”徐明远激动地跪拜下去,“多谢大师开示!我明白了‘执’,也看破了‘我’!原来万般虚妄,皆是‘我执’所化!”
他以为,他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然而,老僧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施主,你还是没懂。”
徐明远猛地抬头,满脸错愕:“这还不够?”
老僧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参透了‘执’,是看清了‘果’。”
“你看破了‘我’,是看清了‘器’。”
“但你还未参透最关键的一点。”
老僧带着徐明远,再次走进那座供奉着严肃地藏像的大殿。
晨光从门外射入,照亮了殿内的尘埃。
老僧指着那尊地藏像:“地藏菩萨发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你可知地狱为何不空?”
徐明远吸取了教训,不敢妄言,恭敬道:“请大师开示。”
老僧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三界。
“你只看到那女子在牌位上留下了‘执’,你也只看到你心中因此升起了‘我’。”
“但你没看透,为何那女子会留下那股执念?”
“你更没看透,为何是你,偏偏会撞上这股执念?又为何是你,偏偏拥有这种能‘看’见执念的体质?”
“这世间万物,如梦幻泡影,却又丝丝入扣,毫厘不差。”
徐明远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
这个问题,比“执”与“我”更加根本,更加触及灵魂。
他恭敬地跪在蒲团上,对着老僧,也对着地藏像,深深叩首。
“请大师开示。修行一生,若参不透这三件事,正果无望。”
“晚辈已明‘执’,已知‘我’。”
“敢问菩萨,这最重要的第三件事,究竟是什么?”
老僧沉默地站在殿中。
他缓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然后,慢慢放下了两根。
“第一件,是看透‘执’。你懂了,那是‘果’。”
“第二件,是看破‘我’。你也懂了,那是‘器’。”
老僧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沉,仿佛不是他在说话,而是这尊地藏像在开口。
“而这第三件,也是最难的一件。你若看不透它,前两件明白了,也不过是无根之木,镜花水月。”
徐明远屏住呼吸,他知道,这即将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老僧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第三件,便是‘因’。”
“你只知‘执’与‘我’,却不知……”
“这世间一切虚妄的根源,那环环相扣,无可逃避的……”
“……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