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古人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易经》中的智慧，早已点明了宇宙万物循环往复的道理。世间万事，盛极必衰，否极泰来。然而，当这种“变”落在个人命运的节点上时，往往伴随着的不是期待，而是莫名的恐惧。
尤其是“本命年”。
在中国民俗中，本命年常被视为“坎儿年”，是道流年不利、诸事不顺的门槛。人们穿上红袜，系上红绳，试图以最质朴的方式抵御那未知的“灾”。但人们似乎忘了，易经的道理是双向的——“灾”的另一面，便是“福”。本命年，这个十二年一遇的轮回节点，既是清算之年，更是转运之机。
周明轩今年三十五，距离他三十六岁的“大坎”本命年，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他本不信这些，但最近发生的事，却让他开始心神不宁。
01.
周明轩的生活，就像一杯温吞的白水。
他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公司做了十年，职位不上不下，薪水饿不着也撑不死。妻子贤惠，孩子刚上小学。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淡到老。
直到立冬那天，他那只跟了他十年的紫砂茶杯，放在桌上，没碰没撞，“咔”的一声，自己裂开了一条缝。
水，慢慢地从裂缝中渗出，在红木桌面上蜿蜒。
周明轩盯着那条裂缝，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
“瞎琢磨什么呢，”妻子看他半天不动，收拾着碗筷，“妈给你寄了红内衣红袜子，你快三十六了，是‘大坎年’，凡事都得小心。”
“大坎年”。
这三个字像个锤子，砸在了周明轩的心上。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三十六岁这个节点，连他那最是唯物的老爷子，当年也嘀咕过：“三十六，过道坎，迈过去就是坦途，迈不过去……就难了。”
从那天起，“灾”的预兆似乎接踵而至。
先是养了五年的富贵竹，叶子毫无征兆地黄了，拦腰枯萎。接着，他开会时准备了三天的PPT，U盘插进电脑，文件无故损坏。最诡异的是，他开始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总是在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里行走，天色昏黄，四周无人。他拼命想抬起脚，但泥浆却像有无数只手，死死拽着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他开始失眠，半夜惊醒，额头全是冷汗。
他开始在网上搜索：“本命年如何转运”。
跳出来的答案千篇一律：拜太岁、穿红色、戴转运珠。他甚至花了几百块钱，在一个“大师”那里请了道平安符。
可那道符揣在怀里，冰凉，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他的“坎”，似乎不是穿件红衣服就能迈过去的。他丢的不是运气，而是内心的“神”。
周末，他驱车去了城郊的青云山。他不想去那些香火鼎盛的大寺，只想找个清静地方。
青云山后山，有一座快要废弃的“老君观”。据说前朝还有些香火，如今只剩下一个老道长守着。
周明轩把车停在山下，独自踏着落满松针的石阶，一步步往上爬。他只是想透透气，却不知，他正在走向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02.
老君观小得可怜，只有一进院子。院里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叶子落了满地，金黄一片。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正拿着一把竹扫帚，安静地扫着落叶。
他扫得很慢，一扫帚，一停顿，仿佛不是在清扫垃圾，而是在梳理大地的脉络。
周明轩站在月亮门外，竟有些不敢打扰这份宁静。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看茶？”老道长的声音传来，平淡，却仿佛知道他会来。
周明轩一惊，走了进去，拱了拱手：“道长，我……我只是路过。”
“世间没有路过，”老道长停下扫帚，指了指院里的石凳，“只有‘该到’。”
他打量着周明轩，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你眉间郁结，气浮不稳，印堂发暗。是‘坎年’将至，心不安了吧？”
周明轩如遭雷击，脱口而出：“道长，您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老道长笑了笑，“是你的‘气’告诉我的。你不是在怕‘灾’，你是在怕‘变’。”
老道长（自号“玄清”）给周明轩倒了杯山泉水泡的野茶。
茶水入口，带着一丝微苦，而后回甘。周明轩那颗焦躁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几分。
他把自己最近的遭遇——裂开的茶杯、枯萎的竹子、泥泞的噩梦，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道长，我是不是真的要倒大霉了？网上那些大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玄清道长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开口：“你那个茶杯，用了十年，火气燥热，冬天遇冷，热胀冷缩，裂了，是物理。”
“那富贵竹……”
“你半个月没换水，又放在暖气口，根烧了，是常事。”
“可我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玄清道长看着他，“你心里有‘债’，所以脚下才觉得泥泞。”
“债？”周明轩愣住了，“道长，我从不欠人钱。”
玄清道长摇了摇头，指着大殿里那尊斑驳的太上老君像：“老君爷看的是天道循环。本命年，是十二年一轮回的‘结算日’。它清算的，不是你的金钱，而是你过去十一年的‘因果’。”
周明轩听得云里雾里。
“你信不信，”玄清道长淡然道，“所谓‘大灾’，皆是‘旧债’。你想转运，不必求神拜佛，只需在本命年到来之前，做三件事。”
周明轩精神一振，这不就是他苦苦寻求的答案吗？
“道长，请您指点！是哪三件？”
玄清道长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件事：清旧债。”
03.
“清旧债？”周明轩更加困惑了，“道长，我都说了，我不欠钱。我为人本分，与人无争……”
“糊涂。”玄清道长打断了他，“人活一世，欠的债多了。钱债好还，‘人情债’、‘诺言债’、‘亏欠债’，这三债，才最是磨人。”
周明轩愕然。
玄清道长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问：“你这十一年，可有受过他人大恩，却因疏忽而未曾报答之人？”
周明轩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瞬间闪过一个身影。
那是老王。
八年前，周明轩刚进公司，被上司刁难，差点背了黑锅。是老王，一个快退休的边缘人，顶着压力，不动声色地帮他调取了原始数据，证了清白。
老王退休那天，请大家吃饭，周明轩却因为一个临时加班，没去。他本想过几天单独请老王，可一忙，就忘了。
后来，他听说老王中风了，住在城西的康复医院。他想过去看看，又觉得空手不合适，提着礼物又怕人说他作秀。
这一犹豫，就是三年。
“你的气血，在提到‘老王’这两个字时，明显滞涩了。”玄清道长仿佛看见了他所想。
“这……这跟我的运气有什么关系？”周明轩有些窘迫。
“关系大了。”玄清道长声音严肃起来，“人情如线，你欠了情，这根线就一直系在你身上。平时你气运足，不觉得。到了本命年，你气运转弱，这些‘线’就会收紧，变成‘绳索’，绊住你的脚。这，就是你梦中‘泥泞’的第一个来源。”
“这便是‘人情债’。”
周明轩冷汗涔涔。
“第二，‘诺言债’。”玄清道长继续说，“你可曾对家人、对妻儿，许下过郑重承诺，却至今未能兑现？”
周明轩的拳头瞬间握紧。
他想起来了。五年前，儿子幼儿园毕业，他答应妻子，带全家去一次海边，看日出。
妻子高兴地买了泳衣和沙滩裙，儿子天天画着大海的图画。
可公司临时有个项目，他去了外地三个月。回来后，他又觉得升职在望，要多表现。
“明年再去。”他总这么说。
如今，儿子的泳裤都小得穿不下了，那片海，还没见到。妻子也再也不提“日出”两个字。
“你以为她们忘了，但‘承诺’是有能量的。”玄清道长叹了口气，“你每食言一次，你的‘信誉’就破产一次。家人或许宽容，但‘天地’会记账。言而无信，何以立足？你的事业，又怎能‘通达’？”
周明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第三，‘亏欠债’。”玄清道长指了指周明轩的内心，“这是你欠你自己的债。”
“我欠自己？”
“你年轻时，是不是很喜欢书法？”
周明轩猛地抬头。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大学时练过颜体，还拿过奖。
“你那套狼毫笔墨，还放在书房的角落里，落灰了吧？”
“你为了工作，为了‘有用’，放弃了你真正热爱的东西。你亏欠了你的‘本心’。”
“人无爱好，心无寄托，便如无根之萍。你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了‘俗务’，却独独亏待了那个最该被滋养的‘灵魂’。”
玄清道长站起身：“人情债，让你人际受阻；诺言债，让你家庭不睦、事业不顺；亏欠债，让你心神不宁、焦虑失眠。”
“这三债不清，你穿再红的衣服，拜再多的太岁，也没用。那些裂开的杯子、枯萎的竹子，不是‘灾’的预兆。”
“它们，是在提醒你：你的债，满了。”
“所以，”玄清道长看着他，“第一件事，在本命年到来前，还清这三笔债。去看看老王，哪怕只提一篮水果。带你的妻儿去海边，哪怕只有两天。把你那套笔墨拿出来，哪怕每天只写一个字。”
“清了旧债，方能纳新福。这是转运的根本。”
周明轩坐在石凳上，久久无法言语。他以为是天降横祸，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
04.
周明轩感觉自己被剥了一层皮，虽然疼，但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空气清冽，仿佛洗刷了他多日的阴霾。
“道长，我明白了。我回去就做。清了旧债，是不是……是不是本命年就平安无事了？”他带着一丝期待问。
玄清道长闻言，却摇了摇头。
“清债，只是让你不至于‘大灾’。”
“什么？”周明轩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清债，好比是把你脚上的镣铐解开了。但你能不能走，能走多远，是另一回事。”
玄清道长指着院子里的那棵老银杏树：“你看它。”
周明轩看去，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簌簌落下，铺满大地。
“它美吗？”
“很美。”
“它为何要落叶？”玄清道长问。
“为了……过冬？”
“是为了开春，能长出新芽。”玄清道长声音一沉，“如果它舍不得这些虽然金黄、但已无生机的旧叶子，它在春天就无法汲取养分。它会死。”
周明轩若有所思。
“本命年，就是你的‘立冬’。”
玄清道长转过身，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你要做的第二件事：舍故我。”
“舍故我？”
“舍弃那个陈旧的、固执的、安于现状的‘你’。”
玄清道长目光如炬：“你那份工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对吗？你嘴上抱怨，但你从不敢离开。你怕失去这份‘稳定’。”
“你明知你的上司在打压你，你却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愿去学一项新技能，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
“你习惯了下班就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用那些碎片化的信息麻痹自己，却不愿花一个小时看书，或者和你的妻子好好聊聊天。”
“这些，”玄清道长一指满地落叶，“就是你的‘旧叶子’。它们曾经滋养过你，但现在，它们正在拖垮你。”
周明轩无地自容。这老道长，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本命年，是宇宙能量的一个‘强迫刷新’。”玄清道长的声音变得庄严，“它逼着你去‘变’。你如果主动去变，主动舍弃这些‘故我’，这叫‘应运’，是福。”
“如果你死抱着不放，宇宙就会用‘灾’的方式，强行替你舍弃。”
“比如，”他淡淡道，“你舍不得那份破工作，本命年，公司就可能裁掉你；你舍不得你的坏习惯，本命年，身体就可能给你一场大病。”
“所以，转运的第二步，是在本命年到来前，主动‘舍’。”
“舍掉你的安逸区。去报名那个你一直想学的课程，去准备那个你不敢考的证书，或者，哪怕只是舍掉你每晚刷手机的两个小时，用来陪孩子读书。”
“你必须腾出空间，新的运气，才能进来。”
“清旧债，是‘止损’；舍故我，才是‘增福’。”玄清道长总结道。
周明轩彻底服了。这哪里是迷信，这分明是人生的大智慧！
“道长！”周明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懂了！清债，舍我！这两件事，我一定做到！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他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命运的脉络。
他站起身，准备下山。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还债，去改变了。
“等等。”
玄清道长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05.
周明轩回过头。
老道长站在银杏树下，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那股仙风道骨的悠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重的审视。
院子里的风，仿佛也停了。
“你只学会了如何‘过坎’。”玄清道长缓缓说道。
周明轩的心猛地一沉：“道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旧债，舍故我。”玄清道长一字一顿，“这两件事，只是让你在‘灾’和‘福’的岔路口，不至于掉进‘灾’的深渊。它们能保你平安，让你不至于‘大灾’。”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丝深意：“可本命年，十二年一轮回，仅仅是‘平安’就够了吗？”
周明轩愣住了。
“古人常说，本命年‘非灾即福’。世人只知‘避灾’，却忘了后半句的‘求福’！这更是一个‘大有转运’的时机！”
玄清道长继续说：“很多人到了本命年，也做到了这两点。他们还了人情，换了工作，穿了红衣。可他们的下一个十二年，依旧平庸，依旧碌碌无为。”
“他们‘迈过’了坎，但他们没有‘转运’。”
一股寒意从周明轩的脚底升起。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触碰到那个最核心的秘密。
“道长，”周明轩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到底怎样，才能抓住那‘大运’？”
玄清道长抬头看了一眼大殿中的太上老君神像，又回过头，直视着周明C轩的眼睛。
“有第三件事。”
“这件事，是前两件的根本，也是开启你下一个十二年运势的‘钥匙’。它比还债更难，比舍弃更需要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