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晨曦指尖停在键盘上,目光锁定屏幕里那张模糊的扫描件。
三万元的备用金凭证,审批签名处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她端起桌角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办公室只剩她一人,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杨长河下午催促她平账时那份不易察觉的急切,此刻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小傅啊,这笔是紧急公关费,流程后补,你先处理掉。”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飘向别处。
这种程度的模糊凭证,按财务部韩副总铁打的规矩,根本不可能入账。
但她需要这份工作。母亲腰椎手术的费用,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杨长河是部门主管,她的直属上司,平日看似随和,实则界限分明。
他突然的“通融”背后,藏着什么?傅晨曦关掉凭证页面,心中疑窦丛生。
这或许不只是一张模糊的票据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她不得不踩进去的漩涡。
她微微吸了口气,感觉到某种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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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夜十一点的写字楼,安静得能听见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傅晨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再次点开那张备用金支出凭证的电子档案。
付款事由栏打印着“供应商年度维护费”,金额三万,审批人签字栏是杨长河。
可那签名的扫描效果异常模糊,墨迹晕开,像是复印件再扫描的结果。
这不符合财务归档的基本要求,韩碧云副总最厌恶这种不清不楚的单据。
她记得韩副总上个月还在部门会议上敲过桌子。
“任何支出,凭证必须清晰可辨,审批流程完整!”
韩碧云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谁放进来的模糊票据,谁负责追查清楚!”
当时杨总就坐在韩副总旁边,面带微笑地点头,说着“严格按制度办”。
可现在,这张他自己审批的凭证,却如此含糊地摆在她面前。
傅晨曦调出内部审批系统流水记录。
这笔钱的电子流程倒是完备,申请、审批、出纳支付,节点时间清晰。
只是附件上传的这张凭证扫描件,质量低得反常。
她尝试放大局部,签名笔画粘连,公司抬头也有些重影。
像是被人为处理过,刻意降低了分辨率。
为什么?一张正常的公关费凭证,何必如此遮掩?
窗外下起了细雨,雨丝斜打在玻璃幕墙上,划出细长水痕。
傅晨曦想起下午杨长河来到她工位时的情景。
他穿着熨帖的灰色衬衣,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小傅,这笔三万块的账今天务必处理完,客户那边等着呢。”
他手掌温和地按在她隔断板上,声音不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流程后补?杨总,这凭证扫描件太模糊了,韩总那边恐怕……”
傅晨曦当时试图提醒,指了指屏幕上的图片。
杨长河笑容未减,眼神却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韩总那边我去解释。”
他语气轻松,随即又压低声音,“你刚来,可能不清楚,有些公关费用……”
他话没说完,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一下轻拍,带着上级的安抚,也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此刻,傅晨曦独自对着电脑,肩膀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一下轻柔的重量。
她移动鼠标,将这张问题凭证另存到加密文件夹,标注了日期和简要情况。
然后,按照杨长河的要求,在系统里完成了这笔账目的临时处理。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电脑,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和她清晰的呼吸。
02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办公室。
傅晨曦提前半小时到岗,将工位收拾整洁,泡了杯淡茶。
同事们陆续到来,办公室里充满了敲键盘、打电话、交谈的日常喧嚣。
肖景铄端着水杯路过她工位,探头看了看她屏幕上的账目列表。
“晨曦,这么早就在对账?不愧是韩总钦点进来的能手。”
小伙子笑容灿烂,是财务部有名的热心肠,比傅晨曦早入职一年。
“月度关账,抓紧点好。”傅晨曦微笑着回应,不动声色地关掉了那个加密文件夹。
她想起肖景铄消息灵通,或许可以旁敲侧击。
“铄哥,最近公司有什么比较大的对外应酬或者供应商活动吗?”
肖景铄挠挠头:“大的?没听说啊。最近不是严控费用嘛,韩总抓得紧。”
他压低声音,“听说上季度业务部一场招待超标,被韩总批得灰头土脸。”
傅晨曦点点头,心里那点疑虑又深了一层。没有大型活动,那三万的“紧急公关费”?
十点左右,杨长河从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到傅晨曦工位。
他今天气色很好,穿着挺括的蓝色衬衫,笑容比昨日更显从容。
“小傅,昨天那笔账处理好了吧?”他声音温和,像是随口一问。
“已经按您说的做了,杨总。”傅晨曦抬头应答,保持着一贯的恭敬。
“嗯,效率不错。”杨长河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她的电脑屏幕。
“年轻人就要多担待,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他话里有话,傅晨曦只是微笑着应了声“谢谢杨总提点”。
杨长河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拉过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下。
这个举动让傅晨曦有些意外,周围几个同事也下意识瞥过来一眼。
“小傅啊,来部门也三个月了,还适应吗?”他摆出聊家常的姿态。
“挺好的,同事们都很帮忙。”傅晨曦谨慎地回答。
“家里呢?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太好?”杨长河语气关切。
傅晨曦心里一紧,她从未在办公室提过家事,只请过一次假带母亲检查。
“劳杨总挂心,是老毛病,需要调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杨长河却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老人家身体要紧,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部门就是你的后盾。”
他眼神里的关切显得真挚,傅晨曦只能再次道谢。
这番看似寻常的关怀,却让傅晨曦背后升起一丝凉意。
他为什么突然关心她的家事?而且精准地提到母亲身体不好?
是巧合,还是刻意打听过?这与那笔三万的模糊凭证有关联吗?
她垂下眼睑,假装整理桌上的单据,借机平息内心的波动。
杨长河又闲话几句,才起身离开,临走前又叮嘱她好好干。
傅晨曦看着他走回独立办公室的背影,握着鼠标的手心微微出汗。
这台面上的温和关怀,与那张台面下模糊的凭证,形成一种危险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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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午休时间,傅晨曦端着餐盘在食堂角落找到肖景铄。
他正边吃饭边看手机视频,笑得肩膀直抖。
“铄哥,问你个事儿。”傅晨曦在他对面坐下,状若无意地开口。
“嗯?你说。”肖景铄暂停视频,扒了口饭。
“咱们公司供应商年度维护,一般是什么流程?金额大吗?”
傅晨曦夹起一块茄子,尽量让问题显得像是业务探讨。
肖景铄嚼着饭,想了想:“这看具体供应商,大部分是固定合同,走采购流程。”
“金额嘛,几千到几万不等,但很少有单笔三万还付现钞的。”
他凑近些,低声道:“现在都提倡电子支付,留痕。大额现金,韩总最反感。”
傅晨曦心里那根弦又被拨动了一下。现金支付,模糊凭证,都对不上常规。
“怎么突然问这个?”肖景铄好奇地反问。
“哦,看到上月有笔账,不太明白,学习一下。”傅晨曦用勺子搅着汤。
肖景铄也没深究,转而聊起公司最近的八卦,哪个部门又来了美女新人。
下午,傅晨曦借着核对历史账目的名义,调阅了近期所有备用金记录。
她发现另外两笔金额相近的支出,时间在过去半年内。
事由分别是“媒体关系维护”和“专家咨询费”,审批人也是杨长河。
凭证扫描件清晰度尚可,但仔细看,付款对象的公司名都很陌生。
她在企业信息查询系统里输入这几个公司名称,结果不是查无此司,就是注册信息简陋。
像是为了特定目的临时设立的空壳公司。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几笔异常记录的关键信息截图,加密保存。
正在操作,内线电话响了,是杨长河叫她进去一下。
傅晨曦立刻关闭所有敏感页面,定了定神,才起身走向主管办公室。
杨长河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书架整齐,桌上摆着家人的合影。
他正在打电话,语气轻松,见到傅晨曦,示意她先坐下。
傅晨曦安静地坐在对面皮质扶手椅上,目光扫过桌面。
一份打开的文件下,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随手写着一串数字。
末尾几个数字,恰好是30000。傅晨曦的心跳漏了一拍。
杨长河很快结束通话,笑容和煦地看过来。
“小傅,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这两天工作还顺手吗?”
“都挺好的,杨总。”傅晨曦保持微笑,手指在膝上微微蜷缩。
“那就好。”杨长河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似在斟酌词句。
“有时候呢,工作中会遇到一些非常规的情况,需要灵活处理。”
他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关键是,要懂得什么是核心利益。”
傅晨曦迎着他的目光,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番看似指导的话,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警告。
04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傅晨曦照常工作,埋头于各种报表和凭证里。
但她暗中留了心,留意杨长河的动向,也留意部门里任何细微的异动。
母亲的主治医生来电,建议尽快进行腰椎微创手术,费用预估需要五万。
这笔钱对刚工作不久、父亲早逝的傅晨曦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
她电话里尽量平静地请医生再宽限几天,她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看着电脑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她感到一阵无力。
下班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傅晨曦没带伞,站在大堂玻璃门前发愁。
手机银行APP里余额的数字,和手术费之间的差距,像这雨幕一样让人看不清前路。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杨长河的脸。
“小傅,没带伞?去哪,我送你一程。”他语气温和。
“不用了杨总,我等雨小点坐地铁就行。”傅晨曦下意识婉拒。
“客气什么,顺路的事。上车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杨长河坚持道。
车内放着轻音乐,空气中有清新的香氛味道。傅晨曦有些拘谨地坐在副驾。
“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家里事操心?”杨长河平稳地开着车,随口问道。
傅晨曦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简单说了母亲手术需费用的事。
“手术不能拖,钱的事……”杨长河手指轻敲方向盘,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了决心,“这样,小傅,我私人先借你三万,应应急。”
傅晨曦愣住了,连忙摆手:“杨总,这怎么行,不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同事之间互相帮助嘛。”杨长河语气诚恳。
“你刚工作,遇到难关,我这做领导的帮一把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预支奖金,你以后慢慢还我就是。”
这个提议太突然,也太诱人。三万块,能解燃眉之急。
但傅晨曦脑海里立刻闪过那张模糊的三万块凭证,和那些可疑的付款记录。
天上不会掉馅饼。杨长河的“善意”背后,是否与他想掩盖的东西有关?
他是想用这笔钱,堵她的嘴?还是试探她的态度?
“杨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傅晨曦试图拒绝。
“别但是了。”杨长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我给你转账。”
车已经到了傅晨曦租住的小区门口。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
“阿姨的身体要紧。这钱,你安心用。”杨长河看着她,眼神里是长辈般的关怀。
傅晨曦推开车门,冷风夹杂着雨丝灌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谢谢杨总。”她低声道谢,心情复杂地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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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二天上午,傅晨曦的手机果然收到了银行转账短信。
杨长河分两笔转来共三万元,转账备注里空空如也。
傅晨曦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数字,没有立刻确认收款。
她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检查运行正常,然后拨通了杨长河的内线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安静,他应该在办公室。
“杨总,是我,傅晨曦。款项我收到了,非常感谢您。”
她语气充满感激,措辞谨慎,“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您。”
“不急,你先安心给阿姨看病。”杨长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和煦。
“杨总,备注是空的,我这边需要做个记录,方便确认是您借我的个人借款。”
傅晨曦说出预先想好的话,声音保持平稳,“以免时间久了弄混。”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傅晨曦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反应。这个要求合理,但带着一丝刻意。
她需要把这个“借款”的性质,通过对话明确下来,并录下证据。
“呵呵,小心谨慎是财务人员的职业习惯,好事。”
杨长河笑了,听起来并未起疑,“对,是个人借款,你记下吧。”
“好的,杨总,再次谢谢您。”傅晨曦暗暗松了口气。
“好好工作,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杨长河说完,便挂了电话。
傅晨曦保存好录音文件,加密存储。然后,她做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她没有直接接收那三万元,而是原路退回,并附言:“杨总,麻烦备注:借傅晨曦款项。”
几分钟后,杨长河重新转了账,这次备注栏清晰地写着:“借款”。
傅晨曦这才点击了收款。这个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留下了无可争议的书面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是一步险棋。
如果杨长河警觉,可能会收回“善意”,甚至对她产生戒备。
但他似乎完全沉浸于“施恩者”的角色,并未察觉这个小财务的缜密心思。
下午,傅晨曦以母亲手术为由,向杨长河请了三天假。
杨长河爽快批准,还叮嘱她照顾好家人,工作不用担心。
请假流程在系统里走过,有据可查。她需要一点时间,脱离杨长河的视线。
安顿好母亲住院后,傅晨曦利用晚上时间,继续暗中调查。
她凭借记忆和之前的截图,试图追踪那几家可疑收款公司的信息。
网络上的痕迹很少,像是被人精心清理过。但这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三万元的私人借款,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药丸,甜味之下,是未知的毒性。
她必须在自己被迫咽下之前,弄清真相,找到解药。
06
母亲的手术很顺利。傅晨曦三天后回到公司,神情略带疲惫,但眼神清明。
工位上积累了一些待处理的单据,她埋头其中,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杨长河过来关心了几句,问她母亲情况,需不需要更多帮助。
傅晨曦感谢了他的关心,表示一切安好,钱她会按计划归还。
杨长河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仿佛那笔借款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周后,部门例会。韩碧云副总亲自主持,气氛略显严肃。
韩副总五十岁上下,短发利落,眼神锐利,是公司有名的铁娘子。
她重点强调了近期审计部门发现的一些问题,涉及费用报销规范性。
“尤其是备用金和公关费,必须证据链完整,严禁任何模糊操作!”
韩碧云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杨长河的方向。
杨长河面带微笑,频频点头,放在桌上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傅晨曦低下头,假装记录会议要点,心知韩副总可能已听到些许风声。
会后,肖景铄凑过来小声说:“感觉要变天啊,韩总好像盯上什么了。”
傅晨曦不动声色:“按制度办事就好,我们又没问题。”
“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肖景铄耸耸肩,又去忙自己的了。
傅晨曦却知道,风雨欲来。韩副总的严厉,或許是她破局的机会。
但她需要更坚实的证据,仅凭模糊的凭证截图和怀疑,远远不够。
她想起之前查到的那些可疑收款公司,决定换个思路。
她尝试联系了一位在工商系统工作的大学同学,委婉地请她帮忙查询。
同学很快回复,那几个公司注册地址都是虚拟地址,法人信息也疑似套用。
而且,其中一家公司在收到杨长河审批的三万元“专家咨询费”后不久就注销了。
这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洗钱证据。傅晨曦握着手机,手心渗出汗来。
杨长河挪用公款的把柄,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但他如此大胆,背后是否还有依仗?自己贸然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
而那笔三万块的私人借款,此刻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她还钱之日,恐怕就是图穷匕见之时。她必须比他更快,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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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两周时间平静流逝。傅晨曦按时还了杨长河第一笔五千元借款。
还款时,她特意在公司内部通讯软件上给杨长河留言:
“杨总,归还第一期借款五千元,备注已写明,请您查收。”
杨长河很快回复:“收到,小傅有心了。阿姨恢复得如何?”
对话正常,合乎情理。但傅晨曦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悄悄搜集、整理着所有可疑的线索。
并将关键信息,包括录音、截图、聊天记录、转账凭证,做了多重备份。
这天下午,傅晨曦正在核对一份报表,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银行入账短信。金额:3000元。汇款人:杨长河。
紧接着,杨长河的内部消息弹了出来:“小傅,借款已清,望互信互助。”
傅晨曦盯着屏幕,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三万元借款,还三千?
她反复确认数字,是3000,不是30000。少了一个零。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同时席卷而来。他果然出手了。
这不是疏忽,是赤裸裸的试探和算计。用两千七买她的沉默?
或者,更是威胁?暗示她若声张,连这三千都没有,甚至工作不保?
办公室依旧嘈杂,同事们的交谈声、键盘敲击声显得格外遥远。
傅晨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水,强迫自己冷静。
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然后缓缓敲下回复:“收到,谢谢杨总。”
没有质疑,没有追问,只有平静的确认和感谢。
她不能让他察觉任何异常。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最终的反击。
消息发出去后,杨长河很快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似乎达成了。
傅晨曦关掉聊天窗口,继续处理报表,面色如常。
但内心已然绷紧。杨长河用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划下了道儿。
她不能再等待,必须尽快拿到能一击制胜的关键证据。
那个被删除的原始电子审批流记录,或许就是突破口。
她记得公司IT部门有数据备份机制,或许可以想办法恢复。
这是一步险棋,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她已无路可退。
08
周五临下班前,公司内部公告系统突然发布了一则通知。
由韩碧云副总亲自牵头,联合审计部,下周一起对财务部进行季度抽查。
重点核查内容第一条就是:大额备用金及公关费用的审批与使用情况。
通知一出,办公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杨长河的办公室。
肖景铄给傅晨曦发来消息:“我说什么来着,要变天!重点是备用金!”
傅晨曦回复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机会来了。
韩副总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启动抽查,绝非偶然。
她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这次抽查就是敲山震虎。
通知发出不到半小时,杨长河的内线电话就打到了傅晨曦座机。
“小傅,下班先别走,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商量。”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傅晨曦听出了一丝紧绷。
她应了一声,整理好桌面,深吸一口气,走向主管办公室。
杨长河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路灯。
听到敲门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略显疲惫的笑容。
“坐,小傅。”他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韩总这次抽查,来势不小啊。”杨长河开门见山,叹了口气。
“我们按制度做事,应该没问题吧?”傅晨曦谨慎地回答。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杨长河摆摆手,“有些流程,当时情况紧急……”
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傅晨曦脸上,带着深意。
“比如上个月那笔三万块的公关费,凭证是有点瑕疵,但事出有因。”
傅晨曦心跳加速,他终于主动提起了那笔问题账款。
“到时候如果韩总问起,你就说流程是我特批的,具体情况我来解释。”
杨长河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放心,只是走个过场,不会有事。”
这话与其说是交代工作,不如说是一种暗示和交换条件。
他隐瞒了款项的真实用途,现在需要傅晨曦在审计时保持口径一致。
作为回报,那笔“还清”的三千块借款,或许就是封口费。
傅晨曦垂下眼睑,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我明白了,杨总。”
她没有明确承诺,但语气显得顺从。杨长河似乎松了口气。
“好,你是个明白人。”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从杨长河办公室出来,傅晨曦手心冰凉。交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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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周末两天,傅晨曦没有休息。她联系了那位IT部门的同学。
借着请教电脑问题的名义,婉转探听数据恢复的可能性和流程。
同学并未起疑,热心介绍了不少知识,虽未涉及具体操作,但提供了思路。
同时,傅晨曦将已掌握的所有线索重新梳理,形成了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杨长河如何利用模糊凭证和空壳公司挪用公款,如何试图用借款收买她。
以及最关键的那条:他少还两万七千元,企图将借款与公款漏洞混为一谈。
如果审计时那三万公款问题暴露,他或许会反咬一口,说她挪用,借款是幌子。
好一招偷梁换柱,一石二鸟。傅晨曦感到一阵后怕,也更加坚定。
周一早晨,审计小组入驻财务部。韩碧云亲自坐镇,气氛凝重。
杨长河表现得异常积极配合,忙前忙后,笑容却有些僵硬。
审计人员调取账目记录,抽取凭证,逐一核对。进程一丝不苟。
傅晨曦被叫去问话,主要是关于一些常规流程的操作细节。
她回答得清晰准确,余光注意到韩碧云在一旁微微点头。
当被问及那笔三万的备用金时,傅晨曦依照杨长河的交代,回答了“杨总特批”。
韩碧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记下了一笔。
杨长河站在不远处,向傅晨曦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下午,审计人员似乎遇到了问题,一直在低声讨论,反复核对几笔账。
傅晨曦认出,其中就包括那笔凭证模糊的三万元支出。
韩碧云的脸色越来越沉。杨长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突然走到傅晨曦工位旁,低声道:“小傅,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聊聊。”
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缓和,几乎像是请求。傅晨曦知道,他慌了。
她抬起头,面露难色:“杨总,不好意思,晚上我得去医院照顾母亲。”
杨长河眼神一暗,勉强笑了笑:“那……明天再说。记住,互信互助。”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傅晨曦点点头,心里清楚,这是最后的警告。
风暴的中心,已经悄然形成。明天的审计会议上,一切或将见分晓。
10
周二上午九点,财务部季度审计总结会议在小会议室举行。
韩碧云坐在主位,审计部负责人、杨长河以及相关经办人员傅晨曦参加。
会议前半段平稳度过,审计负责人汇报了总体情况,肯定了一些优点。
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几笔流程存在瑕疵的支出,其中重点就是那三万元。
“杨经理,这笔备用金,凭证模糊,事由为公关费,但缺乏具体明细。”
审计负责人看向杨长河,“请你补充说明一下具体情况和后续补交的明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长河身上。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
“这个事我记得,是当时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关系维护,情况比较紧急。”
他言辞流畅,显然早有准备,“对方要求现金,而且不便提供详细票据。”
“事后我让他们补了说明,可能附件上传时扫描效果出了问题。”
他把责任推给了技术问题和对方的“不便”,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韩碧云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未置可否。
审计负责人低头记录,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
“傅会计,这笔账是你经手的,你这边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韩碧云突然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傅晨曦,直接点名。
杨长河立刻看向傅晨曦,眼神里充满暗示,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傅晨曦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韩碧云,然后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