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有些秘密,就像埋在墙角的一坛老酒,你以为随着岁月流逝,它只会愈发醇厚,
却没想,开封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不是酒香,而是足以将你熏倒的、刺鼻的霉腐之气。
01
我叫赵卫东,今年六十八岁,从市物资局采购科科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快十年了。
活了大半辈子,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手腕高明、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里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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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年来,我在城郊那边,不动声色地养着另一个家。
那个家里,有比我小十二岁的女人刘小莉,还有我们那对引以为傲的双胞胎儿子。
而在城里的这个家,我的原配妻子孙静文,一辈子温顺贤良,对我的一切似乎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就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却又波澜不惊。
我曾无数次地在两个家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享受着那种齐人之福的飘飘然。
我以为是自己演技高超,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自诩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直到上个月,在一次家庭聚餐上,我毫无征兆地中风倒下,被救护车呼啸着送进了医院的抢救室。
当医生将那份决定我后半生命运的化验单递到我手上时,我才幡然醒悟——这三十二年的洋洋得意、自作聪明,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只为我一人上演的独角戏,而我,就是那个戴着高帽、画着滑稽油彩的小丑。
02
故事的帷幕,要从1992年那个闷热的夏天拉开。那年我三十六岁,刚刚坐上市物资局采购科副科长的交椅。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实打实的肥差,走到哪儿都有人递烟敬酒,一口一个“赵科长”地叫着,风光无限。
我的妻子孙静文,在区图书馆做管理员,人如其名,安静得像一本蒙尘的旧书,性格柔和得像一缕抓不住的春风。
她长得清秀,说话总是细声细气,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程式化的微笑。
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只是觉得各方面条件都匹配,年纪也到了,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杯隔夜的白开水。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单位和家两点一线,把家里打理得一尘不染,把儿子赵博照顾得妥妥帖帖。
可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里,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心跳加速的激情,缺了点被人崇拜的色彩。
“卫东,今晚回来吃饭吗?我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还买了你喜欢的卤猪耳。”孙静文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打来电话,声音永远是那么轻柔,带着一种让人感到乏味的体贴。
“再说吧,科里临时有饭局,推不掉。你们娘儿俩先吃,别等我。”
我总是这样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我的不耐烦是真的,但所谓的饭局,十次有八次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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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逃离那个一成不变的家,去见那个能让我感觉自己重新年轻起来的人——刘小莉。
03
刘小莉是我们局里新来的实习生,刚从地区卫校毕业,分配到后勤。
她比我小了整整十二岁,就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水蜜桃,饱满多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和活力的气息。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一次全局的职工大会上。她穿着一件在当时略显大胆的鹅黄色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却比主席台上发言的领导还要扎眼。
她不像单位里那些结了婚的女同事,眼神里带着生活的疲惫和琐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和憧憬。
跟孙静文那种素雅的白兰花比起来,刘小莉更像一朵热烈奔放的红玫瑰,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生命力,也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撩人的小钩子。
大会结束后,我故意绕到后勤办公室,装作检查卫生。
“赵科长好!”办公室里的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只有她,捧着一个暖水瓶,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脸颊微微泛红,小声地也叫了一句:“赵科长。”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崇拜和仰慕,像两束微弱却精准的光,瞬间就照进了我那颗因平淡生活而日渐干涸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嗯,小同志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我故作深沉地背着手,用领导的口吻问道。
“我叫刘小莉。”她的声音像蚊子哼。
“小刘啊,年轻人要多学多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我办公室问我。”
我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但我知道,鱼饵已经放下,就等鱼儿上钩了。
04
从那天起,我便以“传授工作经验”、“指导思想进步”为名,频繁地把刘小莉叫到我的独立办公室。
起初,我们只是聊工作。我给她讲单位里的人际关系,讲如何看懂领导的眼色,讲怎样才能快速地站稳脚跟。
她听得一脸崇拜,不停地点头。
“赵科长,您懂得真多,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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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在办公室,别叫科长,显得生分。叫我东哥吧。”
我享受着这种被一个年轻女孩全身心仰望的感觉,这在孙静文那里是从未有过的。
孙静文看我的眼神,永远是平静的,像一潭深水,你看不到底,也激不起任何浪花。
渐渐地,我们聊天的内容从工作延伸到了生活,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理想。
我发现她虽然学历不高,但脑子很活,会撒娇,会示弱,总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一个中年男人的虚荣心和保护欲。
不到半年,在一个我谎称去外地出差的周末,我们的关系突破了那道最后的防线。
我在单位附近一个老旧的家属院里,租了一套只有三十平米的一居室。
那里成了我们俩的秘密花园,我事业上的疲惫,家庭生活的乏味,都能在那里得到慰藉和释放。
“东哥,孙姐……她那么聪明,真的不会知道吗?”激情过后,刘小莉有时会依偎在我怀里,带着一丝后怕和不安。
“放心吧,她那个人,心思全在儿子和书本上,外面的事她一概不懂,也懒得管。
再说了,我做事滴水不漏,她能发现什么?”我对此充满了近乎傲慢的自信。
05
事实也的确如我所料。
孙静文从未盘问过我的去向,哪怕我彻夜不归,第二天她也只是默默地为我准备好干净的衬衫和擦亮的皮鞋。
有一次,我和刘小莉在那个出租屋里鬼混,她的口红印不小心沾在了我白衬衫的领口内侧。
我回家后自己都忘了,随手把衣服扔进了洗衣篮。
第二天,我看到那件衬衫被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挂在衣柜里,仿佛那个暧昧的印记从未存在过。
她洗衣服的时候不可能没看见,但她一句话也没问。
还有一次,我陪刘小莉去逛街,她硬要给我喷她新买的香水。
那股甜腻的香味,连我自己都觉得熏人。回家后,我故意在孙静文面前晃来晃去,想试探她的反应。
她只是抬起头,在我身上闻了闻,然后微微皱了下眉,说:“什么味儿,这么冲?赶紧去洗个澡吧,衣服也换下来。”
她的反应平淡得就像是抱怨菜市场的鱼腥味,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质问。
她越是这样沉默,我越是觉得她愚钝、好拿捏,甚至在心底里嘲笑她,觉得她作为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警惕性都没有。
那几年,我的事业顺风顺水,很快就凭着出色的“业务能力”,从副科长升为了正科长。
手里的权力更大了,能捞到的油水也成倍地增长。
拿到一笔丰厚的回扣后,我第一时间就带刘小莉去了市里最大的金店,给她买了一条当时最时髦的、沉甸甸的压花金项链。
“东哥,这……这太贵重了!”刘小莉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迫不及待地戴在脖子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你跟着我,就不能让你受委屈。”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的男人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
而我的妻子孙静文,她手腕上戴的,依然是我们结婚时,我用半年的工资给她买的那块老掉牙的上海牌手表,表盘的玻璃上甚至都有了一道划痕。
有一次,她的同事来家里串门,看见了她手上的表,半开玩笑地说:“静文,你这表都戴了快十年了吧?让你们家赵科长给你换块新的呀,他现在可是手握实权的大科长了,这点小钱算什么。”
“能看时间就行,好的坏的,时间走得都一样快。钱要花在刀刃上,孩子上学到处都要花钱。”孙静文笑着打发了同事。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觉得她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贤内助,正好给我省下钱来,去填补另一个家的开销。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完美地平衡了家庭和欲望。
一个在内勤勤恳恳,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一个在外娇俏可人,给我无限激情与满足。
06
1994年的秋天,刘小莉拿着一张化验单找到了我,哭得梨花带雨。
“东哥,我……我有了。我们该怎么办?”
那一刻,我承认我慌了。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打掉?万一伤了身体怎么办?
留下?
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这在单位里是足以毁掉我前程的丑闻。
但慌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一种莫名的虚荣心和掌控欲就占了上风。
我想到那些和我一起喝酒的大老板,哪个不是外面彩旗飘飘?我赵卫东凭什么不行?
“怕什么,生下来!我养得起!”我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
“可是你……你是有家室的人啊,这孩子生下来算什么?”她还在抽泣。
“那我就养两个家!”我豪气干云地宣布,“别人养一个家都费劲,我赵卫东能养两个!这证明什么?证明我比他们都有本事!”
当时正值单位搞创收改革,我利用职务之便,找人合伙,承包了局里一个濒临倒闭的下属印刷厂。
我把局里所有的印刷业务都介绍给了这个厂,左手倒右手,钱来得又快又容易。
金钱是男人最大的胆气。
有了钱,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自信心更是极度膨胀。
我觉得自己就像古代的帝王,坐拥两处“宫殿”,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1995年初春,刘小莉在市妇幼保健院给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当护士把两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抱到我面前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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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你真行!一下就来了俩儿子!”刘小莉躺在床上,虽然虚弱,但脸上满是骄傲。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本事!”我得意洋洋,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为了方便照顾他们母子三人,也为了这个秘密能更长久地隐藏下去,我用这些年攒下的钱,在远离市区的城郊开发区,买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房本上写的是刘小莉的名字。
我跟孙静文说,单位要在那边设个办事处,我经常要去,有个落脚的地方方便。
她信了,或者说,她假装信了。她只是嘱咐我:“那边偏,晚上要注意安全。”
从此,我的生活就正式进入了双轨模式。
07
我给那对双胞胎儿子取名,老大叫赵阳,老二叫赵光,合起来就是“阳光”,寄托了我对他们无限的期望。
我把大部分的父爱和金钱,都倾注在了他们身上。
每个月,我都会给刘小莉一笔丰厚的生活费,是当时普通工人好几倍的工资。
孩子们的奶粉、尿布,我都想方设法托人从香港买最好的进口货。
而家里的孙静文,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拿着图书馆微薄的薪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家里的赵博,穿的都是亲戚家孩子穿剩下的旧衣服。
“卫东,最近工作是不是特别辛苦?看你都瘦了。”晚饭时,她给我盛了一碗汤,不经意地问起。
“还行吧,男人嘛,事业为重,总要多操心。”我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那你也要保重身体,别太拼了,钱是赚不完的。”她的关心永远是那么恰到好处,却又从不深入,从不追问我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甚至会恶意地揣测,她是不是真的迟钝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她闻不到我身上残留的奶香味?看不到我眼里的疲惫和心虚?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只要她不给我添乱,我就懒得去深究。
一个“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去摇醒一个装睡的女人的。
08
日子就像上了双轨道的火车,在我的精准操控下,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我白天是单位受人尊敬的赵科长,晚上则在两个家庭间切换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周一到周四,我回家扮演好丈夫;周五到周日,我则去城郊的“新家”,享受天伦之乐。
赵阳和赵光一天天长大,我把所有的亏欠和父爱,都加倍补偿在了他们身上。
我给他们买最昂贵的进口玩具,给他们穿最新潮的品牌童装,等他们上了学,我又给他们请最好的家教,报各种昂贵的兴趣班。
“爸爸,爸爸!”每次我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那边的家门,两个一模一样的儿子就会像两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争着抢着亲我的脸。
这种被全身心依赖和崇拜的感觉,是我在家里那个日渐沉默的儿子赵博身上,从未体验过的。赵博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敬畏和疏离。
“东哥,孩子们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刘小莉总会在旁边,用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我们父子,话语里充满了对我的依赖。
而在城里的家里,赵博已经上了初中,性格越来越像他妈,沉默寡言,成绩也只是中等。
“爸,我们班同学周末都去科技馆了,是他爸爸妈妈一起陪着去的。”有一次吃饭时,赵博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爸忙着干大事,哪有时间陪你玩那些小孩子的东西!要去让你妈带你去!”我不以为然地训斥道,觉得他一点都不懂事。
孙静文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往常她都会选择沉默,但那次她却开口了。
“卫东,你别总这么跟孩子说话。他不是想去科技馆,他是希望你能陪陪他。你已经快一个月没在家里吃一顿晚饭了。”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我的秘密被她无意中触碰,立刻恼羞成怒,“男孩子就得放养,不能天天腻着父母,没出息!你看看你把他教成什么样了?闷葫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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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甩下筷子,拿起外套就出了门。身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孙静文不会跟我闹,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惊天动地、能让整个家族蒙羞的大事。她为了名声,为了给赵博一个“完整”的家,她什么都能忍。
正是拿捏住了她这个软肋,我才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09
2005年,我从科长的位置上退居二线,当了个清闲的主任科员,时间一下子充裕了起来。
我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刘小莉和双胞胎儿子身上。
我教他们下棋,带他们去钓鱼,开车带他们去邻省的海边度假。
我们三个人拍了很多亲密的合照,在沙滩上,在酒店里,在餐馆中,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有一次旅行回来,我忘了清理行李箱。
孙静文在给我收拾脏衣服时,一张我搂着刘小莉,赵阳和赵光站在我们身前,四个人笑得灿烂无比的合照,不小心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当时我就站在卧室门口,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呼吸都停滞了,以为一场暴风雨终究要来临。
我看到她弯下腰,慢慢地捡起那张照片,久久地凝视着。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一声不响地,将那张照片重新折好,塞回了行李箱的夹层里,拉上了拉链。
她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对我说:“衣服都汗湿了,我拿去洗了。你刚回来,去沙发上歇会儿吧。”
她什么都看见了,却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那种极致的平静,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那一刻,我非但没有坦白的冲动,反而生出一种被她看穿后的羞恼和愤怒。
我宁愿她大哭大闹,跟我歇斯底里,也好过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10
退休后,我的生活重心几乎完全转移到了刘小莉那边。
赵阳和赵光都很争气,都考上了外地的重点大学,毕业后也分别在省城找到了体面的工作,一个进了银行,一个进了设计院。
我很为他们骄傲,觉得自己的心血和金钱没有白费。
逢年过节,他们回来,我便把老朋友们都叫到一起吃饭,在酒桌上唾沫横飞地夸耀:“我那两个儿子,现在都有出息了,在省城站稳脚跟了,比我强!”
朋友们都羡慕地看着我,纷纷举杯恭维,说我教子有方,晚年有福。
他们都以为我说的是赵博和他某个不成器的堂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荣光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家里的赵博,从一所普通的本地大学毕业后,自己考了个公务员,在我们区里的一个清水衙门上班,每天过着朝九晚五、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爸,我不需要你操心,我也不想去什么大城市,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他对我永远是这副不冷不热、敬而远之的态度。
我也懒得管他,甚至觉得他这样没出息,正好反衬出我另外两个儿子的优秀。
反正,他有他妈照顾,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了。
11
随着年岁渐长,我的身体开始像一台运转多年的老旧机器,不断地发出警报。
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一样不落地找上了我。
医生嘱咐我要戒烟戒酒,清淡饮食。
“卫东,你该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了,别不当回事。”孙静文不止一次地把切好的水果端到我面前,忧心忡忡地劝我。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啰嗦什么!烦不烦!”我总是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觉得她是在诅咒我。
而在刘小莉那里,她更关心的是我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有没有按时到账,关心我什么时候能把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过户到她名下。
“东哥,你看你,都老成这样了,还这么拼干嘛。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她嘴上关心着,眼睛却在盘算着别的东西。
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编织了几十年的美梦里,不愿醒来。我宁愿相信刘小莉的虚情假意,也不愿面对孙静文那平淡如水的真实。
直到上个月,我六十八岁生日,刘小莉和两个儿子为我大张旗鼓地操办寿宴。
我喝了很多酒,在众人的吹捧中,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权势在握、意气风发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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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我站起来,正准备发表一番豪情壮志的感言时,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左半边身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东哥,你怎么了!”“爸!”……尖叫声和惊呼声在我耳边响起,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
12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了管子。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孙静文和赵博站在外面。
孙静文依旧是那么平静,只是眼角的皱纹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赵博则是一脸漠然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担忧。
不远处,刘小莉带着两个儿子也站在那里,三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像三个走错了片场的群众演员,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孙静文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径直走到医生办公室,询问我的病情。
签病危通知书、办理各种住院手续、在缴费窗口一次性缴纳了十万块钱的押金,她处理得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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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依然等在那里的刘小莉三人时,她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我,你们可以回去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孙姐,我……我也想留下来照顾他,我……”刘小莉试图争辩,眼圈红红的,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孙静文打断了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他是我的合法丈夫,他的病,由我来负责。他的床,也轮不到你来守。请你们离开吧,不要在这里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刘小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求助地看向我两个儿子,赵阳和赵光却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孙静文对视。
最终,她还是咬着嘴唇,带着两个高大的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那一刻,躺在病床上的我,心里竟然涌起一丝荒谬的快意。
13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期间,都是孙静文在床前无微不至地伺候我。
她给我喂饭、擦洗、按摩僵硬的肢体,做得比护工还要细致。她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或者坐在床边看书。
赵博每天下班会过来一趟,放下带来的汤,站几分钟,问一句“今天感觉怎么样”,然后就转身离开,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公事。
刘小莉和那两个我引以为傲的儿子,只在我住院第二天,提着果篮来过一次。
他们被孙静文拦在了病房门外,说了不到五分钟的话。
我只隐约听到孙静文说:“医药费我们自己能承担,不劳你们费心。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的好意心领了。”
从那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只剩下每天几条公式化的问候短信。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但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越来越不安。
孙静文的平静,像一层厚厚的迷雾,让我完全看不透。
我宁愿她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也比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氛围要好。
这天下午,我的主治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授,拿着一叠报告单走进了病房。
“赵卫东的家属,你出来一下。”她看了一眼孙静文,表情严肃。
孙静文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她们在走廊的尽头低声交谈着,我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只能看到女医生不停地在说,而孙静文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我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疯狂地猜测着自己的病情。是脑子里长了东西?还是有更坏的结果?
几分钟后,孙静文独自一人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和我生病前没有任何区别。
“医生怎么说?是不是很严重?”我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声音因为中风后遗症而有些含糊不清。
“没什么,就是常规的中风后遗症,让你安心休养,别胡思乱想。”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我的手放回被子里,给我掖了掖被角。
可她的眼神,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是一种饱含了怜悯、嘲讽和一丝解脱的复杂眼神,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第二天,赵博又来了。这一次,他和孙静文在病房外面的楼梯间里,谈了很久。
我从病房门口看过去,只看到赵博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慢慢变成了滔天的愤怒,最后,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残忍的冷笑。
他推门进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在我心上划过。
然后,他对孙静文说:“妈,我明白了。你受的苦,不会白受。”
14
那天夜里,我被噩梦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孙静文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
看着她斑白的两鬓和憔悴的侧脸,我终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问出了那个埋藏心底多年的问题。
“静文……对不起……”我沙哑地开口,“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没有看我,只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是……什么时候?”
“从刘小莉给你织那件你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灰色高领毛衣开始。”她平静地回答。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那件毛衣……那已经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我还骗她说,是单位发的劳保用品。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从来都不说破?为什么能忍这么多年?”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孙静文终于转过头,正视着我。昏黄的灯光下,我第一次看清了她眼底深藏的东西,那不是软弱,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冷静。
“因为,我在等一个结果。”
“等……等什么结果?”我感到一阵窒息。
“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真相,让你亲眼看看,你用半生心血浇灌出来的,究竟是参天大树,还是毒草藤蔓;等你亲口尝尝,你引以为傲的所谓真爱和亲情,到底是什么成色。”她说着,从床头柜上随身带的那个老旧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化验单。
“什么真相?”
她顿了顿,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化验申请单放到我的手心,那纸张冰冷得像一块铁。
“这是你的体检结果,我已经看了,你自己也看看吧。”她不紧不慢的告诉我。
我死死地攥着那张化验申请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有点颤抖地打开化验单。
上面的查体结果,让我直接懵了,心瞬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