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见婢女美貌,占有后却弃之,12年后她归来,巡抚见她行叩首礼

分享至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一八八零年,我叫李翠莲,是山东巡抚谭钟麟府里一个连灰尘都不如的丫头。

他用一句虚假的温存将我占有,又在我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时,任由我被他夫人卖进济南最低等的窑子。

十二年,我在紫禁城的刀光剑影里活了下来。如今,我站在广州总督府,看着他两鬓斑白,浑身颤抖地望着我,我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定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噩梦。

我轻轻开口:“谭大人,一别十二年,别来无恙?”他看到我手中的明黄卷轴。

他不知道,那是我为他亲手准备的,一场长达十二年的审判。



01

光绪六年的春天,对于山东大部分地区来说,是没有颜色的。连年的大旱,把土地晒得龟裂,像是老天爷张开的一张张干渴的嘴。地里长不出庄稼,逃荒的饥民汇成一股股灰色的洪流,涌向那些看上去还有一线生机的地方,比如省府济南。

十六岁的李翠莲,就是这股洪流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她记不清离家有多久了,只记得爹娘把家里最后一口黑乎乎的窝头塞进她手里,然后用她换了一小袋子能活命的糙米。人牙子牵着她的手,就像牵着一头小牲口,几经转手,她最终被卖进了山东巡抚谭钟麟的府邸。

巡抚衙门,对于外头的居民来说,是另一个世界。

朱漆的大门足有两丈高,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仿佛能吞掉一切苦难。跨进这道门,李翠莲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锦绣织成的笼子。’

这里有雕梁画栋的回廊,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有开得正艳的牡丹。空气里飘着的是富贵人家的脂粉香和饭菜香,而不是家乡那种混合着尘土和绝望的馊味儿。

她被分去做最下等的洒扫丫头,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跟着府里的老人儿学规矩。不能多说话,不能多看,走路要低着头,脚步要轻,见了主子要像壁虎一样贴在墙边。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提着水桶,拿着抹布,把这偌大府邸里的每一块地砖、每一根栏杆擦得能照出人影。

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大多是些面皮蜡黄、神情麻木的女人。

李翠莲在她们中间,就像鹤立鸡群。倒不是说她有多么惊为天人的美貌,而是她身上那股子还没被岁月和苦难彻底磨平的鲜活气。她的皮肤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但底子是雪白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一双眼睛尤其出挑,眼珠是纯粹的黑,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水,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受惊小鹿般的怯生生,偏偏眉宇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 把自己藏起来,穿着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裳,干活时总是弓着腰,低着头,想让那张脸埋在阴影里。

可金子终究是金子,哪怕混在沙子里,也迟早会闪光。没过多久,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新来的洒扫丫头里,有个叫翠莲的,长得跟画儿里的人儿似的。

这天下午,日头暖洋洋的。时任山东巡抚的谭钟麟,正为了黄河决堤和赈灾款项的缺口焦头烂额。

他今年四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权力和精力都处在巅峰的年纪。他身材中等,相貌堂堂,留着一撮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八字须,眼神锐利,常年浸淫官场所带来的威严,让他不怒自威。

从前衙回到后院书房,他一把将手里的公文摔在桌上,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

往日里伺候笔墨的是个叫来顺的小厮,机灵稳重,可偏巧今天早上吃坏了东西,在茅房里起不来了。书房外头的管家王全是个会看脸色的,见老爷心情不佳,正想着怎么伺候周全,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在院角里擦拭廊柱的李翠莲。

王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把李翠莲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她进去给老爷奉茶。

李翠莲的心“咯噔”一下,猛烈地跳了起来。

进府一个多月,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位府里最高高在上的主子。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仔仔细细地洗了手,才从管家手里接过那套精致的粉彩茶具。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香和陈年书卷的味道。谭钟麟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李翠莲大气也不敢出,踮着脚尖,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将茶盘轻轻放在书桌一角。

就在她准备退下的时候,一阵穿堂风猛地从敞开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得桌上几张刚写好的奏折“哗啦啦”作响,眼看就要被吹到地上。李翠莲本能地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规矩了,慌忙伸出双手去按住那些宣纸。

这一按,便出了岔子。宽大的灰布袖子顺着她的胳膊滑了下去,露出了半截雪白粉嫩的手腕。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照在那一小片肌肤上,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在满屋子古旧的深色家具和书卷中,显得格外刺眼。

谭钟麟的烦躁,就在这一瞬间被打断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没有落在被按住的奏折上,而是凝固在了那截皓腕上。他的视线顺着手腕往上,看到了李翠莲那张因紧张和惊慌而涨得通红的脸蛋。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咬着下唇,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无措,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忽闪着。

那一刻,谭钟麟的心里,某种属于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像被拨动了琴弦一般,嗡嗡作响。他处理公务的疲惫和烦闷,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抹亮色给冲淡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慢慢变成了一种像是猎人打量猎物,又像是古董商欣赏一件新出土的瓷器的复杂光芒。

李翠莲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想把手缩回来,又怕奏折再被吹跑了。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谭钟麟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对李翠莲说话,而是转向门口躬身侍立的管家王全,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这丫头,手脚还算麻利。往后,就让她在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王全是什么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连声应道:“是,是!老爷慧眼,还是老爷瞧得准!老奴这就去安排!”

李翠莲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沉,不知是福是祸。她下意识地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这位高高在上的巡抚大人,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嘴角还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让她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她的人生,似乎从这一刻起,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布满迷雾的深渊,轻轻推了一把。

从那天起,李翠莲的世界就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天不亮就要提着水桶的洒扫丫头,而是成了巡抚大人的“御前”侍女。

她搬出了拥挤的下人房,在书房外头的耳房里有了一张自己的小床。她换上了干净体面的青布衣裙,虽然依旧是下人装束,但料子和剪裁都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洗衣房的老妈子们看她的眼神变了,从前的怜悯变成了嫉妒和一丝幸灾乐祸。厨房里的大师傅也会特意给她留一碗带着肉腥的汤。管家王全对她更是和颜悦色,一口一个“翠莲姑娘”,仿佛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丫头了。

李翠莲不傻,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谁。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书房里研墨、铺纸、奉茶、添香。大部分时间,谭钟麟都在伏案批阅公文,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李翠莲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像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起初,她怕得要死。可慢慢地,她发现这位巡抚大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他批阅公文累了,会靠在椅子上,貌似不经意地问她几句话。

“家里是哪儿的?”

“回老爷,是……是曹州府的。”李翠莲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哦,曹州府……今年旱情很重啊。”谭钟麟叹了口气,又问,“读过书吗?识字吗?”

“回老爷,没……没读过。家里穷,女孩子哪有读书的。”

谭钟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但这种看似平淡的关心,对于一个从小在底层挣扎,连温饱都是奢望的少女来说,却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她产生幻想。她开始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这位“老爷”。他专注工作的侧脸,他紧锁的眉头,他偶尔流露出的疲惫,都让她觉得,这位大人物似乎也和普通人一样,有喜有忧。她心里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他会是自己的依靠,能让自己彻底摆脱那种任人鱼肉的命运。

谭钟麟则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不急不躁地布着网。他会在午后赏她一小碟连府里其他姨太太都未必能时时吃到的精致点心。有一次,李翠莲太过紧张,在研墨时不小心手一抖,几滴墨汁溅到了谭钟麟的官服袖口上。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都白了,连连磕头:“老爷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以为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了,谁知谭钟麟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俯下身,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起来吧,一点墨渍而已,换件衣裳就是了,何至于此?下次小心些便是。” 他甚至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

那一下,虽然没有真正碰到她,但那份温情,却像一道电流,击中了李翠莲最柔软的心防。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孺慕之情。她彻底相信了,老爷是个好人,是个能体恤下人的大好人

这张网,越收越紧。

终于,在一个夏末的深夜,谭钟麟处理完公务,又在书房多喝了几杯闷酒。他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正在收拾书桌的李翠莲。

“翠莲,过来,陪我说说话。”他的声音因为喝了酒,带着一丝沙哑和慵懒。

李翠莲顺从地走到他身边。

“你知道吗,做官……很累啊。”谭钟麟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每天有断不完的案子,处理不完的公文,还要应付上头,防着下头。这满府的人,看着都对你恭恭敬敬,可有几个是真心的?”

李翠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垂手站着。

谭钟麟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干活,有些粗,但很温暖。他轻轻摩挲着,叹了口气:“还是你这儿……干净。” 他抬起眼,看着她,“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些俗物,只有你,像一朵开在淤泥里的莲花,清新脱俗。”

“清新脱俗”这四个字,李翠莲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那话语里的赞美和亲近。混合着酒气、权力的威严和这突如其来的、虚假的温情,像一杯浓烈的迷魂汤,让她头晕目眩,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能力。

那一夜,她被他占有了。没有想象中的粗暴,甚至带着一丝她错以为是温柔的怜惜。事后,他抚着她的头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让她把所有的屈辱、害怕都压了下去,心里反而升起一丝虚幻的甜蜜和安定。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可她不知道,对于谭钟麟来说,这不过是他在官场烦闷之余,采摘路边一朵野花般的消遣。新鲜感,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起初的几天,他待她还算温存。可很快,他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她不耐烦,会因为她研的墨稍微稠了一点而大声呵斥;会因为她倒的茶稍微烫了一点而把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他看她的眼神,又变回了当初那种看一件物品的眼神,甚至还多了一丝厌倦。李翠莲从云端跌落,心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慌,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谭钟麟书房里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后宅真正的主人——谭夫人王氏的耳朵里。

谭夫人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曾是朝中侍郎,她自小耳濡目染,于后宅的争斗和人心的把握,手段比谭钟麟还要老辣几分。对于丈夫在外逢场作戏,或是收用一两个安分的丫头做通房,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那个时代官宦之家维持夫妻颜面的“规矩”。但她绝不容许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个婢女,让丈夫动了“心思”,威胁到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和尊严。

那个叫翠莲的丫头,被调入书房后,老爷回后院的次数都少了。这,已经触碰了她的底线。

她没有去找谭钟麟哭闹理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她等了几天,等到谭钟麟对那丫头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决定动手。

这是一个寒意初起的清晨。李翠莲刚伺候完谭钟麟洗漱,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请”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心里惴惴不安,跪在冰冷的青石砖地上,头垂得更低了。正屋里,谭夫人正穿着一件绛紫色的锦缎袄裙,斜靠在铺着白狐皮的软榻上,慢条斯理地用一根银签,拨弄着手边小几上一个景泰蓝手炉里的炭火。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李翠莲一眼,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谭夫人才像是刚发现地上跪着个人似的,用那银签指了指她,对身边的陪嫁心腹张嬷嬷淡淡地说道:“我记得,城南那个‘百花院’,前阵子是不是托人来说,缺个会唱小曲、模样周正的姑娘?”

张嬷嬷躬身道:“回夫人,是。老鸨亲自托人递的话,说只要货色好,价钱好商量。”

谭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微笑,目光终于落在了李翠莲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畜:“这丫头嗓子不错,人也‘干净’。卖过去,应该能给老爷挣回几两酒钱。你去办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记得,签死契。让她这辈子,生是那里的人,死是那里的鬼,永远别想再踏出那院子一步。”

“百花院”,是济南城最低等、最肮脏的窑子。

李翠莲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她猛地抬头,想要求饶,想去辩解,却只对上谭夫人那双淬了毒一般冰冷的眼睛,和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残忍的微笑。那一瞬间,她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02

绝望,是什么滋味?

是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是掉进不见底的深井,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那一小片遥不可及的光。此刻的李翠莲,就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夫人!夫人开恩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疯了一样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很快就见了血。她想爬过去抱住谭夫人的腿,却被身旁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了胳膊。

“拖下去,别在这儿污了我的眼。”谭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她又重新拿起银签,悠闲地拨弄着炭火,仿佛刚才只是处置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李翠莲的哭喊和求饶,被两个婆子用一块肮脏的破布堵回了嘴里。她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这个富丽堂皇的院子。

一路上,她看到那些平日里对她笑脸相迎的丫鬟仆役,此刻都远远地躲着,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畏惧,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她想到了谭钟麟。他是巡抚大人,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只有他能救自己!她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房的方向。她不相信,那个曾对她说过“你是我的人”的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火坑。

可是,她连书房的门都靠近不了。守在门口的小厮来顺,就是前些天拉肚子让她顶替了位置的那个,此刻正用一种极其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他甚至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骚蹄子,活该!”

那一刻,李翠莲的心,彻底死了。她终于明白了,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这位巡抚大人无聊时的一个玩物。玩腻了,随手就丢了,甚至不会回头再看一眼。他的温情是假的,他的许诺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而自己,就是那个最愚蠢的、一头撞进网里的飞蛾。

她被两个婆子从巡抚衙门最偏僻的侧门推了出去,塞进一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破旧马车里。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念想。马车颠簸着,驶向了济南城南那个她闻所未闻,却即将吞噬她一切的地方——百花院。



百花院,与其说是一个院子,不如说是一个肮脏的、绝望的牢笼。这里没有牡丹,只有凋零的残花。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刺鼻的胭脂味、劣质的酒味和男人身上汗臭的混合气味。老鸨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一双三角眼精明又刻薄。她捏着李翠莲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检查货物的成色,嘴里啧啧有声:“模样倒是不错,就是这性子太烈,得好好磨一磨。”

“磨一磨”的过程,是李翠莲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她的反抗,换来的是皮鞭和棍棒;她的哭泣,换来的是无休止的饥饿。她被关在柴房里,每天只给一碗馊掉的稀粥。那些打手们用最下流的语言辱骂她,用最残忍的手段摧毁她的意志。

有好几次,她真的想到了死。柴房里有一根横梁,她找到一根破布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踩着木柴,把布条搭了上去。就在她准备把头伸进那个绳套的时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两张脸。

一张是谭钟麟的脸。他靠在太师椅上,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清新脱俗”,眼神里却充满了玩味和占有。

另一张是谭夫人的脸。她斜靠在软榻上,用银签拨弄着炭火,嘴角挂着那抹冰冷又残忍的微笑。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凭什么自己像蝼蚁一样被他们碾碎,他们却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一股汹涌的不甘和怨恨,像岩浆一样从她心底最深处喷发出来,瞬间烧掉了她所有求死的念头。死?太便宜他们了!就这么死了,他们甚至很快就会忘记曾经有过自己这么一个人。

不,不能死。

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哪怕像狗一样活着,像鬼一样活着,也要活着。她要亲眼看着,看着他们的下场。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她不再反抗,不再哭泣。当老鸨再次让人把她拖出来的时候,她顺从了。她开始吃饭,开始学着老鸨教她的那些取悦男人的伎俩。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脸上挂着僵硬的、程式化的笑容。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这个肮脏的世界摆布。

在百花院这个人间地狱里,她也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有酒后吐真言的小官吏,有吹嘘自己门路广的商贾,有替大人物跑腿的幕僚。她见识了人性的丑陋、贪婪和虚伪。

渐渐地,她遇到了一个叫“红姨”的女人。红姨曾是这百花院的头牌,如今人老珠黄,只能在后院干些杂活,被老鸨呼来喝去。她看李翠莲的眼神,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怜悯。

一个下雨的晚上,李翠莲被一个喝醉的盐商打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她躲在角落里,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红姨端来一碗热汤,放在她面前,沙哑着嗓子说:“傻丫头,在这里,眼泪是挺不值钱的东西。要想活下去,要么有豁得出去的本事,要么,就得有别人没有的脑子。”

从那以后,红姨若有若无地开始点拨她。

“那个穿绸衫的胖子,别看他咋咋呼呼,其实是个空壳子,欠了一屁股债,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那个戴瓜皮帽的山羊胡,他是知府衙门师爷的小舅子,嘴巴不牢,多敬他几杯酒,能套出不少府衙里的事儿。”“记住,咱们这种人,唯一的本钱就是这张脸和这副身子。可这本钱,总有耗尽的一天。真正能让你站稳脚跟的,是你听到的、记在心里的东西。”

红姨的话,给身处黑暗中的李翠莲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她开始不再浑浑噩噩地度日。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每一次与客人的周旋中,竖起耳朵,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所有她能听到的信息。

谁家大人升了官,谁家大人被参了本;朝廷里哪位王爷得势,哪位大臣失宠;甚至是一些关于京城里、紫禁城里的秘闻趣事。

她把这些当成活下去的唯一指望,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到底有什么用。她只是本能地、疯狂地将它们一一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

她的心,像一块被扔进冰窖里的石头,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硬。那个天真烂漫的、会为了半句温言软语而心动的李翠莲,已经彻底死在了巡抚衙门的那个深夜,和百花院的这个雨夜。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翠莲的、躯壳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幽魂。

03

在百花院度过了一年如同在地狱里煎熬般的时光后,李翠莲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学会了用最妩媚的笑容掩饰最刻骨的恨意,学会了在三教九流的男人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

她的美丽没被摧残,反而因为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疏离,增添了一种别样的、令人着迷的韵味。

命运的转机,在一个暮春的傍晚,悄然而至。

那天,百花院来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客人。他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大呼小叫,前呼后拥。他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看似普通却质料上乘的深蓝色暗花绸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皮白净,下巴光溜溜的,一根胡须都没有。他走路悄无声息,一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实则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一进门,就点名叫了几个姑娘陪酒,但只是让她们在一旁弹唱,自己则慢悠悠地喝着茶,极少说话。老鸨亲自上前奉承,被他不咸不淡地几句话就打发了。

李翠莲被叫进去弹琵琶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男人。他的口音带着一股浓重的京腔,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尤其是他喝茶的姿势,用茶盖撇去浮沫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讲究和规矩。

晚上伺候完客人,李翠莲找到了正在缝补旧衣的红姨,把自己的观察说了出来。

红姨停下针线,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压低声音说:“翠莲,你这次可能真碰上贵人了。这人说话的派头,还有那张没胡子的脸……八九不离十,是宫里头出来办事的公公。他们这些人出来办事,最喜欢在这种地方落脚,人多嘴杂,反倒最能掩人耳目。”

宫里的人!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翠莲心中厚重的阴霾。她整颗心都狂跳起来。这是机会,是她离开这个地狱的唯一机会!她必须抓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拼死一试!

接下来的两天,她没有像其他姑娘一样上赶着去献媚,那只会引人反感。

她只是在轮到自己当值的时候,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茶温永远是恰到好处的,琵琶弹的是最婉转幽怨的曲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远不近的微笑。



这位自称姓李的“绸缎商人”果然对她另眼相看。他发现这个叫翠莲的姑娘,虽然身处风尘,但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沉静和倔强。

有一次,另一个喝醉了的富商故意刁难,要让她把酒从头顶淋下去取乐。就在老鸨都准备牺牲她来息事宁人的时候,李翠莲却不卑不亢地端起酒杯,盈盈一笑,对着那富商说道:“爷,这上好的女儿红,淋在奴婢这浊物身上,岂不是糟蹋了?不如奴婢弹一曲《将军令》,为您助助酒兴,祝您往后的生意,也如得胜的将军一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如何?”

一番话说得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巧妙地化解了危机。那位李公公在一旁的全程看在眼里,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欣赏。他要找的,不仅仅是美貌的女子,更是有头脑、有胆色、能办事的女子。

李翠莲知道,时机到了。

这天下午,李公公独自在房间里喝茶。李翠莲借着送新茶点的机会,屏退了其他人。她跪在地上,将茶点一一摆好,然后低声说道:“李老板,您这趟南下,除了采办绸缎,想必还要为宫里的主子们,寻访一些趁手的物件和伶俐的人儿吧?”

李公公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她:“你胡说什么?”

李翠莲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声音压得更低了:“奴婢不敢胡说。只是前几日听南来北往的客人闲聊,说起京城里恭王爷府上的那棵百年紫藤,今年开得格外好。可咱们这位‘李老板’,却连恭王爷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一个在京城做大生意的绸缎商,会不知道这个?”

这番话,是她从一个来此寻欢的京官随从口中听来的。那个随从酒后吹嘘,说他跟着主子去过恭王爷府,那紫藤如何如何。而前一天,她假装无意地跟这位李公公聊起京城风物,提了一嘴恭王爷府,对方果然一脸茫然。

李公公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缓缓放下茶杯,死死地盯着地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他没想到,在济南城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一个妓女,居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惊人的胆量。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变得阴冷。

李翠莲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奴婢是谁不重要。奴婢只是一个烂在泥里的人,想求大人您给一条活路!奴婢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奴婢愿意做牛做马,只求能离开这个地方!奴婢……奴婢知道一些事,或许……或许能对大人有些用处。”

李公公沉默了。他看着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的李翠莲,心里在飞快地盘算着。这个女人,有绝色的容貌,有临危不乱的胆色,更有这份洞察人心的机敏。带回宫里,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必定是一颗极有用的棋子。

她的出身又如此低贱,无根无底,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可以倚仗,这意味着她只能完完全全地依附于自己,便于掌控。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

李翠莲慢慢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李翠莲。”

“这名字不好,太俗气。”李公公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从今天起,李翠莲已经死了,死在了这百花院里。你,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孤女,无父无母,前来投靠我。以后,你就叫‘莲心’。莲,出淤泥而不染;心,要你永远记住自己的本心和来处。”

李翠莲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绝处逢生、重见天日的泪。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奴婢莲心,谢主人赐名!谢主人再造之恩!”

当天傍晚,李公公就为她赎了身。他扔给老鸨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足够再买下十个李翠莲。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李翠莲此人。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半点风声,我要你这百花院,一夜之间,从济南城里消失。”

老鸨吓得魂飞魄散,指天发誓,就算烂在肚子里,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离开百花院的那天,莲心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朱漆斑驳、吞噬了她一年青春和所有尊严的院门,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只有刺骨的冰冷。

她坐上了那辆驶向京城的马车。车轮滚滚,碾碎了她在山东的所有过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要翻开全新的一页。

前路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但总好过在那个地狱里沉沦至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谭钟麟,谭夫人,我李翠莲……不,我莲心,一定会回来的。

04

京城,紫禁城。

当莲心第一次穿过那一道道高耸的宫门,踏上那片被称作“金砖”的地面时,她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天家威仪”。这里的富丽堂皇,让巡抚衙门都显得像个乡下土财主的院子。红墙黄瓦,直插云霄,每一处雕栏玉砌,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莲心没有丝毫的敬畏和欣喜,她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是比巡抚衙门和百花院加起来还要凶险百倍的地方。巡抚衙门是虎穴,百花院是狼窝,而这里,是能吞噬一切的巨龙之口。在这里,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通过那位李公公——如今她才知道,他是在宫中权势熏天的总管太监李莲英手下当红的一名心腹——的安排,莲心以一个新选宫女的身份,进入了储秀宫,从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做起。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影子”。她沉默寡言,埋头做事,从不多看一眼,从不多问一句。她把在百花院学会的察言观色和隐忍,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她观察着那些得宠的大宫女是如何说话的,观察着那些失势的太监是如何消失的。

她看到一个宫女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主子的茶杯,就被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再发配到浣衣局,永无出头之日。她也看到另一个宫女因为会梳一种新奇的发式,而得到主子赏识,一步登天。

这里的生存法则,比百花院更加赤裸和残酷。莲心把自己所有的锋芒和爱恨,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脸上永远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机会,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

光绪二十年,甲午之战,清军惨败。消息传到宫中,正在颐和园听戏的慈禧太后勃然大怒。她回到寝宫,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身上。

她嫌茶烫,嫌点心不合胃口,嫌熏香的味道不对,整个寝宫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一个平日里颇为得宠的大宫女,因为太过紧张,给慈禧奉茶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眼看就要洒到慈禧的手背上。

“大胆!”慈禧厉声喝道。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总管李莲英,都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大宫女更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最角落里、负责替换香炉的莲心,动了。她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闪电般地冲了上去,没有去扶那个茶杯,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慈禧和茶水之间。

滚烫的茶水大部分泼在了她的胳膊和肩膀上,隔着衣料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但她仿佛没有感觉一样,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飞快地用袖子去擦拭溅到地上的几滴水渍,一边用一种极其平稳、甚至带着几分安抚力量的语调,清晰地说道:“老佛爷息怒!老佛爷息怒!这叫‘碎碎平安’!老话儿说,这小灾小难的,都是替主子挡了大灾大难的,是吉兆啊!再说了,这旧的物件不去,新的宝贝怎么来呢?正好换一套更新更巧的,给老佛爷添添新喜气!”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处在暴怒中的慈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番出人意料的话给说得一愣。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额头上已经疼出细密汗珠,胳膊上迅速红了一片,却依旧面不改色、言语清晰的这个陌生宫女,怒火竟然奇迹般地消解了大半。

“碎碎平安?”她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句。

“是,老佛爷。”莲心叩首道,“奴婢的家乡都这么说,打破东西,是破财免灾,岁岁平安的好兆头。”

旁边的李莲英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刻上前打圆场,笑道:“老佛爷您瞧,还是个会说话的丫头。这丫头叫莲心,平日里最是手巧心细,人也沉稳,不想今日为了护驾,倒有这般急智。”

慈禧的目光在莲心身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倒是个忠心的。赏!”随即,她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那个大宫女,厌恶地皱了皱眉,“没用的东西,拖下去。”

一赏一罚,天堂地狱,就在这一瞬间。

从那天起,莲心的人生,再次迎来了转折。她被从粗使宫女中提拔出来,调到了慈禧的身边,先是做奉茶宫女,后来,因为她那双在百花院里练出来的、给人按摩拿捏的巧手,又成了专门给慈禧梳头和捶腿的近侍宫女。

这是一个能接触到帝国权力最核心的位置。

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一棵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莲心不再是那个需要靠机智来博取生机的普通宫女。她成了慈禧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莲姑姑”。她的手很稳,不仅能梳出让“老佛爷”满意的、既威严又不过于张扬的发型,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更稳。

她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必须当一个彻底的哑巴。她能从慈禧眉毛一个细微的挑动,判断出她对某份奏折的态度;她能从慈禧喝茶时放下茶杯的轻重,感知到她心情的好坏。

她见证了太多太多。她看着光绪皇帝在瀛台的孤寂与挣扎,看着维新派大臣们的慷慨激昂与人头落地,看着慈禧如何在列强的威胁和朝臣的争斗中,如一个最高明的棋手,腾挪闪转,平衡着各方势力。

慈禧有时候会在梳头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倾诉,念叨几句朝政的烦心事,或者对某个大臣的看法。莲心从不插嘴,也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一个完美的、忠实的倾听者。她的沉默和这份“没有想法”的忠诚,反而赢得了多疑的慈禧的高度信任。

在慈禧看来,莲心就像她自己的一面镜子,一个没有野心、没有背景、绝对可靠的工具。她甚至开始让她处理一些自己私库的账目,甚至代她去敲打一些犯了错的妃嫔或太监。莲心把这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既传达了慈禧的意思,又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

十二年的紫禁风霜,将那个来自山东乡下的李翠莲,那个在百花院挣扎求生的苦命女,彻底磨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深不可测的宫中女官。她的身上,沉淀了太多秘密,也熏染了太多来自权力巅峰的气息。她学会了慈禧的思维方式,学会了如何用权力的杠杆,去撬动一个人的命运。

她很少会再想起谭钟麟。那个男人,连同那段屈辱的记忆,被她锁在了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不是忘记了,而是她知道,时机未到。她就像一头潜伏在深水中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似乎就要来了。

05

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892年。广州,两广总督府。

南国的夏日,潮湿而闷热,知了在榕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整个盛夏的暑气都喊出来。

两广总督谭钟麟,正端着一碗冰镇银耳莲子羹,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纳凉。十二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精明强干的山东巡抚,一路高升,成为了如今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两鬓已然斑白,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比十二年前更加厚重。

他现在的生活,可谓是春风得意。两广之地,远离京城的政治漩涡,又地处通商口岸,油水丰厚。他在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南天王”。他早已忘记了,十二年前在遥远的山东济南,那个巡抚衙门里,曾有过一个名叫李翠莲的婢女。那对他而言,不过是漫长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甚至不配被记起的插曲。就像随手丢掉的一块用脏了的手帕,谁会去记挂它的下落呢?

就在他惬意地品着甜汤时,一名亲信幕僚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紧张,手里拿着一份加急信报。

“大人,京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谭钟麟放下瓷碗,接过信报,展开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信报上说,宫中将派一位“天使”,也就是钦差,不日即抵广州,前来传达“老佛爷”的口谕密旨。信上没有说明所为何事,也没有提及来使的身份,只强调“事关重大,务必恭谨相迎”。

谭钟麟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深知慈禧的行事风格,越是这样语焉不详,事情就越是棘手。是朝廷要对广东的军队有什么动作?还是对自己这个封疆大吏起了疑心,派人来敲打一番?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猜测这位神秘的“天使”究竟是哪位亲王宗室,又或是哪位军机大臣的心腹干将。

“传令下去!”谭钟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站起身,沉声下令,“清扫府衙,准备香案,知会广东所有藩、臬两司官员,三日后,随本官出城十里,恭迎天使驾临!”

三日后,广州城外官道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两广总督谭钟麟身着一品朝服,胸前的仙鹤补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广东文武官员,一个个神情肃穆,伸长了脖子,朝着京城的方向望去。

午时三刻,远处烟尘滚滚,一队禁军护卫的仪仗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仪仗的规模不大,但极其规整肃穆,透着一股来自京城的、不容置喙的威严。队伍中央,是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官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谭钟麟整了整衣冠,连忙率领众官上前,准备行跪拜大礼。

官轿在众人面前停下,轿帘被一名小太监恭敬地掀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位神秘的钦差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那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王公大臣,也不是什么威严的太监总管,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四品宫中女官服饰的女人。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精致的宫髻,脸上薄施脂粉。她的面容清丽依旧,但那份少女的青涩早已被岁月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雪般的沉静。

尤其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她身上有一种常年身处权力中心才能熏染出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谭钟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宦海沉浮数十年,还从未听闻过,由女官出京,充当钦差,传达圣旨的先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片刻的惊愕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不管来的是谁,对方代表的都是紫禁城里的那位“老佛爷”。

他不敢多想,连忙躬身,正准备高呼“恭迎天使圣安”。

就在这时,那位女官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她的目光淡淡地从谭钟麟的脸上扫过,没有半分涟漪,就像在看一根木头,一块石头,一个完全陌生的物件。

然后,她开口了。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一泓清泉,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耳朵里。

她说的不是公事,也不是客套话,而是一句极其私人、又极其诡异的问候。

“谭大人,一别十二年,别来无恙?”

付费解锁全篇
购买本篇
《购买须知》  支付遇到问题 提交反馈
相关推荐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