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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
那个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干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说什么?李卫国,你疯了?你想让所有人都陪你上军事法庭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年轻、锐利,像一把刚刚开刃的手术刀,每一个字都闪着寒光。
“我再说一遍,让它停下来。”
“你根据什么?你的手?你那双拧了十年螺栓的手吗?李卫国,整个发射中心上万个传感器,几十个博士,几百个工程师,他们的数据都是完美的!你现在要用你的‘感觉’,来否定一切?”
沉默。
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像一条潜伏在黑暗里的蛇。
远处,巨大的塔架下,那枚承载着国家梦想的火箭,正安静地呼吸着液氧,白色的雾气如同巨兽的叹息。
倒计时在冷酷地跳动,五十秒,四十九秒……整个世界的心跳仿佛都和那个红色的数字绑在了一起。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咆哮:“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回答我!”
“我看见了……死亡。”
01
李卫国的手指总是微微蜷缩着,像鹰爪。
即便是在食堂吃饭,端着不锈钢餐盘,他的指关节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准备发力的姿态。
那双手,和他的人一样,沉默,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永远洗不干净的黑色油污,指甲缝里是陈年的铁屑,像是某种无法磨灭的纹身。
发射中心里的人都叫他“人体扭矩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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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外号一半是尊敬,一半是揶揄。
尊敬他的人,是那些和他一样,头发开始发白,闻着机油味比闻着饭菜味更习惯的老技术员。
揶揄他的,是那些刚从大学象牙塔里出来的天之骄子们,他们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口袋里插着最新款的手机,谈论的是算法和模型,他们觉得李卫国和他的手,是上个世纪的遗物,迟早要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李卫国不在乎这些。
他只相信他的手。
十年来,他就在这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发射中心里,干着最古老、最枯燥的活儿——拧螺栓,以及复查别人拧过的螺栓。
他负责的是“长风九号”运载火箭上最要命的几个部分,燃料输送管道、发动机固定架、级间连接环……那些地方的每一颗螺栓,都关系到几百亿的造价和天上宇航员的性命。
他的工作台在一个巨大的总装车间角落里,远离那些窗明几净的控制室。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是金属、液压油、臭氧和海边潮湿空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巨大的火箭箭体像一头被麻醉的白色巨鲸,安静地躺在支架上,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它身上爬来爬去。
李卫国的工作,就是在这头巨鲸的内脏深处,用他的手,和每一颗螺栓对话。
他从来不完全相信仪器。
那些年轻的工程师们拿着德国进口的电子扭矩扳手,屏幕上跳出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发出的“嘀嘀”声代表着合格。
李卫国总要在他们之后,再用自己的手动扳手,重新“听”一遍。
他的耳朵贴在扳手的末端,手腕发力,那力道像是水坝泄洪一样,平稳而持续。
螺栓在最后的零点几毫米的行程里,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呻吟。
有的声音清脆,像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是完美的。
有的声音发闷,像是喉咙里卡了痰,那说明螺纹或者垫片里有肉眼看不见的杂质或形变。
还有的声音尖利,像垂死挣扎的尖叫,那意味着金属已经产生了不可逆的疲劳。
一次演练,一个刚来的博士生用最顶级的设备紧固了一颗发动机主泵的固定螺栓,所有数据都显示“完美”。
李卫国复检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
他把那颗螺栓拧了下来,又重新拧上去,反复三次。
最后,他对那个博士生说:“不行,换掉。”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博士生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吼出来的:“李师傅!我的仪器价值三十万,经过了国际计量组织认证!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的依据是什么?手感吗?”
李卫国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鹰爪一样的手,把那颗螺栓递到他面前。
“你用十倍放大镜看看螺纹的第三圈。”
博士生将信将疑地去了检测室。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脸色煞白,手都在抖。
那颗螺栓的内螺纹里,有一处针尖大小的冶炼瑕疵,像一颗微型的痣。
在巨大的预紧力下,它会让整个螺栓的应力分布产生无法预测的偏移。
也许没事。
也许在火箭上升到平流层,在几十个G的过载和剧烈抖动中,它会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让整个发动机从箭体上撕裂下来。
从那以后,老技术员们对李卫国更加信服。
而年轻的工程师们,看他的眼神就更复杂了,那里面混杂着一丝敬畏和九分的抵触。
他们觉得李卫国是他们通往“全智能化”、“零人工干预”的航天新时代道路上,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
02
张南天就是这么看李卫国的。
三十二岁的张南天,是“长风九号”项目的副总设计师,是从麻省理工请回来的海归博士,是这个发射中心里最耀眼的明星。
他习惯穿剪裁合体的白衬衫,外面再套上工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说话语速很快,中英文夹杂,嘴边永远挂着自信的微笑。
他信奉数据,信奉模型,信奉他一手打造的那个覆盖了火箭从生产到发射全流程的“智能化无死角检测系统”。
那套系统,是他的骄傲,是他的情人,是他眼里的未来。
在一次发射前的技术会议上,张南天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意气风发。
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最终汇成一片令人安心的绿色。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
张南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会议室里。
“我们的‘天眼’系统,经过上万次的模拟运行,已经可以将人为失误率,降至理论上的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
“未来的航天,是数据的胜利,是算法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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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永远依赖手感和直觉那种玄学一样的东西。”
坐在后排角落里的一个老工程师,扶了扶眼镜,犹豫着举起了手。
“张总,我还是建议,在几个关键环节,保留双人、甚至三人的人工复检制度。”
“老师傅们的经验,有时候是数据无法替代的。”
张南天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不耐烦。
“当然,陈工。”
“老师傅们的经验是宝贵的财富,我们的系统里,也包含了他们的知识图谱。”
“人工复检,作为一种冗余备份,当然会存在。”
“但它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我们不能因为这种安慰,就去质疑科学,质疑数据,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主要来自前排的年轻工程师们。
李卫国当时也在场,作为技术工人代表,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
他只是低着头,用一块麂皮,反复擦拭着自己的一把用了十几年的瑞典产的活络扳手。
那把扳手被他摩挲得像一件艺术品,每一个棱角都泛着温润的光。
张南天在台上谈笑风生,李卫国在台下默默擦拭工具。
一个代表着未来,一个代表着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由代码和经验主义构成的鸿沟。
那道鸿沟,在当时看来,似乎永远无法跨越。
03
“长风九号”的发射,进入了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这是中国空间站核心舱的“收官之战”,将把最后一个关键实验舱精准地送入轨道。
举国瞩目,全球聚焦。
整个发射中心像一架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转动。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指挥大厅里,张南天和他的团队像一群坐在网络神殿里的牧师。
他们面前是上百块屏幕,上面跳动着的数据,就是他们信奉的《圣经》。
所有数据都是绿色的。
“箭体姿态正常。”
“燃料温度正常。”
“遥感信号正常。”
“‘天眼’系统自检评分,99.99分。”
张南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小时后,庆功宴上的香槟。
而在一百多米高的发射塔架上,李卫国和他的班组,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海风很大,吹得塔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一头巨兽在低吼。
他们需要检查所有外部接口,紧固所有在运输和对接过程中可能产生松动的螺栓。
这是流程的最后一道关卡。
李卫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像一个攀岩者,悬挂在火箭巨大的身躯上。
他的手套是特制的,只露出了指尖,以便他能最直接地感受到金属的“体温”。
就在他检查一个非核心区域的逃逸塔支撑结构时,他的耳朵里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该有的异响。
那声音极其微弱,像是一根头发丝断裂的声音,一闪即逝。
他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只有风声,还有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
他用扳手轻轻敲击了一下那个部位的焊缝,声音清脆,没有任何异常。
他让同事调来超声波探伤仪,对着那片区域扫了一遍又一遍。
屏幕上的波形图,平滑得像一潭死水。
“老李,怎么了?”
班长在通讯器里问。
“没什么。”
李卫国回答。
“可能是我听错了。”
但他还是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日志,一个油腻腻的本子,在上面用铅笔记下了时间和位置,并在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逃逸塔第3支撑臂与箭体连接处,疑似金属疲劳异响?”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所有人都太忙了。
所有人都太相信那些绿色的数据了。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老师傅的“疑似”,就去给这台完美的机器,制造任何麻烦。
风暴,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安静地聚集着。
04
发射前三小时。
所有非必要人员开始撤离。
李卫国和他的班组,是最后一批离开塔架的人。
按照规定,他们只需要做最后的目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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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卫国有他自己的规矩。
他要对他负责的每一颗关键螺栓,进行最后一次“触诊”。
“老李,走了,上面催了。”
班长在下面喊他。
“你们先走,我马上来。”
李卫国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几乎贴在冰冷的箭体上,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亲吻圣物。
空气里弥漫着液氧挥发带来的甜腥味,冰冷的白色雾气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的手指,戴着薄薄的鹿皮手套,在一级火箭燃料输送管道接口的法兰盘上,一颗一颗地滑过。
一共三十二颗M36高强度钛合金螺栓。
每一颗的扭矩都是3500牛·米。
这是火箭的心脏动脉,任何一丝一毫的泄漏,都意味着毁灭。
他的指尖像最高精度的扫描仪,感受着螺栓六角边缘的棱角,感受着垫片与法兰盘之间的贴合度,感受着油漆下面那细微的温度变化。
一切正常。
和他前几次检查的结果一模一样。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
李卫国自嘲地想。
他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离开最后一颗螺栓时,他的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极其怪异的触感。
那是一种尖锐的、不该存在的刮擦感。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手指又在那颗螺栓的底座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重新探寻了一遍。
有东西。
一个极其细微的、卡在螺栓头和垫片之间的异物。
它太小了,如果不是他这双和螺栓打了十年交道的手,如果不是他这种近乎偏执的检查习惯,全世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仪器,能够发现它。
李卫国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从腰间的工具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顶端带着磁性的探针。
这是他自己用钢琴丝磨出来的工具,专门用来清理螺栓孔里的灰尘。
他小心翼翼地将探针伸进那道比纸还薄的缝隙里。
他感觉到了轻微的吸附力。
他慢慢地、慢慢地,将探针退了出来。
探针的顶端,粘着一片小小的、比指甲盖的月牙还小的东西。
李卫国把它放在手心,借着头盔上探照灯的光芒,仔细观察。
那是一片金属碎屑。
形状极不规则,边缘锋利得像碎玻璃。
最诡异的是,它的断口处,闪烁着一种幽幽的、不祥的蓝色光芒。
李卫国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认识这种颜色。
这是钛合金在高温和高压下,发生“脆性断裂”后,才会出现的特殊的金属相变色。
这不是工具上掉下来的。
这不是安装时遗留的。
这是从火箭的某个内脏里,被活生生“撕”下来的一块肉!
05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是塔架最后的检查员李卫国,听到请回答。”
李卫国几乎是吼着对着通讯器喊的。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变得有些嘶哑。
“这里是指挥中心,李师傅,请讲。”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我要求中止检查流程!我发现了重大异常!重复,我发现了重大异常!”
“老李,别开玩笑。”
那个声音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是不是工具上掉的什么零件?或者你眼花了?我们这边所有数据正常,传感器没有任何报警。”
“别自己吓自己,赶紧撤离,还有两小时就要发射了。”
李卫国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我没有开玩笑!”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手里有一片金属碎屑,是从燃料输送管接口的螺栓缝里找到的!”
“它的断口是蓝色的!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显然,“蓝色的断口”这个词,让他们意识到了一点问题的严重性。
“李师傅,你稍等,我……我帮你转接张总师。”
电话被转接了。
等待音响了很久。
在李卫国听来,那每一声“嘀”,都像是敲在自己心脏上的重锤。
“我是张南天。”
张南天的声音传了过来,很不耐烦,背景里是各种嘈杂的指令声。
“李师傅是吧?我听说了,一片碎屑?”
“张总,事情非常严重!”
李卫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更有说服力。
“这片碎屑的材质和颜色,都表明,火箭内部有关键部件可能已经发生了结构性损伤!我建议……”
“李师傅。”
张南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我尊重你的经验,但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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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重复一遍,我负责的‘天眼’系统,拥有上万个传感器,覆盖了火箭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应力数据、震动数据、温度数据,都完美无缺。”
“你现在凭一片来路不明的碎屑,就像让我停下来?”
“你知道中止发射程序,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你知道这在国际上会造成多坏的影响吗?”
“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张南天的一连串质问,像子弹一样射向李卫国。
李卫国握着那片碎屑,手心冰凉。
他想争辩,他想告诉他,数据是死的,数据只能告诉你它被设计去监测的东西。
但电话那头,只传来“嘟嘟”的忙音。
张南天,直接挂断了电话。
06
塔架上,风更大了。
李卫国独自一人站在那具巨大的钢铁身躯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片碎屑。
那点诡异的蓝光,像一个嘲讽的眼神,又像一个垂死的求救信号。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是他在技术手册上看到的,那些因为一个垫片、一颗螺栓、一滴焊渣而导致箭毁人亡的惨烈事故。
黑白的图片,扭曲的残骸,像一幕幕无声的电影。
指挥大厅里,巨大的屏幕上,倒计时仍在继续。
“……5分钟准备!”
冰冷的电子音,通过通讯器传到他的耳朵里,像死神的判决书。
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再按照正常的流程,一层一层上报,根本来不及了。
没有人会相信他。
在一个所有数据都指向“完美”的系统里,他这个“人体扭矩扳手”和他的“直觉”,就是一个笑话。
他会被当成一个老糊涂了的、想出风头想疯了的疯子。
放弃吗?
就当自己没发现过?
把它扔进海里,然后默默离开?
火箭顺利升空,皆大欢喜,他什么事都没有。
火箭爆炸了……那是张南天和他的“天眼”系统的责任,与他无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发现过什么。
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闪了一秒钟,就被他掐死了。
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他师傅对他说的话。
“卫国,咱们干的,是良心活。你手里拧的不是螺栓,是人命,是国家的脸面。你糊弄它,它早晚会在天上给你捅个天大的娄子。”
李卫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将赌上他三十年的职业生涯,赌上他后半生所有名誉的决定。
他从防护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老旧的按键手机。
这是他偷偷带上来的,违反了规定。
他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卫国的手在抖。
“王老总,我是李卫国啊……”
王老总,发射中心的前总指挥,今年七十多了,已经退居二线。
他是全中心唯一一个,还愿意把李卫国的“手感”,当成科学一样尊重的人。
07
倒计时,两分钟。
指挥大厅里,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主屏幕。
张南天站在总指挥刘总指挥的身后,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即将迎来胜利的微笑。
突然,刘总指挥身边的一部红色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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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高级别的专线。
刘总指挥脸色一变,立刻接起电话。
“喂?王老?”
他只说了一个字,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变成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