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河灯的光透过酒店客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祝海升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刘雨岚耳后的碎发只有一寸,皂角香还绕在鼻尖。
刚才她还靠在他胳膊上,说没忘当年柳树下的约定。
“刘雨岚,往后……咱们搭伴过吧?”他的声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颤。
刘雨岚没动,却突然开口。
“行,得先给钱。”
祝海升的手猛地僵住,连呼吸都顿了。
01
祝海升 72 岁这年的春天,风里还带着点料峭的冷。
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捏着张对折的同学聚会通知,
目光落在“刘雨岚”三个字上,指腹反复蹭着那三个字的墨迹,像是要把纸页蹭破。
阳台的晾衣绳上,挂着老伴生前织的毛衣,洗得发白,却还挺括。
老伴走了三年,家里的摆设没怎么动,客厅的茶几上还留着她喜欢的青花瓷杯,杯底积了层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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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海升每天都会擦一遍,却没再用过。
就像他没再碰过抽屉里那只木盒子,直到今天看到“刘雨岚”的名字。
他起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把压在最下面的木盒子抱出来。
盒子是当年父亲留下的,红漆已经掉了大半,锁扣上生了锈。
祝海升找了根细铁丝,戳了两下,锁“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张对折的明信片。
明信片是 19 岁那年,刘雨岚送他的毕业礼。
正面是颐和园的十七孔桥,背面是刘雨岚的字迹,娟秀得像她的人:“感谢你来过我的世界”。
祝海升记得很清楚,毕业那天,学校的老槐树下,刘雨岚把明信片递给他时,脸红红的,说“以后常联系”。
可没过一个月,家里突然要搬家。
父亲工作调动,去邻省的国营厂,连打包行李的时间都只有三天。
他没来得及跟刘雨岚说再见,甚至没来得及把自己准备好的那枚书签送出去。
书签是他用硬木刻的,上面刻了个“岚”字,磨得光滑。
后来他试着写过信,寄到刘雨岚家的老地址,却都被退了回来,信封上写着“查无此人”。
这张明信片,就成了他大半辈子的心结,每次翻出来,都觉得喉咙发紧。
祝海升把明信片放在胸口,贴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盒子里。
他打开衣柜,翻出那件藏在最里面的中山装。
是当年他第一次跟刘雨岚去看电影时穿的,藏青色,料子是当时最好的的确良。
这些年他胖了些,衣服的扣子扣起来有点紧,但他还是找了熨斗,插上电,慢慢熨烫。
熨斗划过布料,发出“滋啦”的声响,热气里带着点旧布料的味道。
夜里,祝海升没怎么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总浮现出刘雨岚年轻时的样子:
梳着两条麻花辫,穿件浅蓝的碎花衬衫,笑的时候,眼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他想起两人在教室后排的日子,一起躲着老师传纸条,一起分享带的午饭。
他还想起那次去看电影,电影叫《庐山恋》,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连爆米花桶都拿不稳。
刘雨岚偷偷碰了碰他的手,说“别紧张”,他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电影散场后,他送她回家,走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说“我喜欢你”,却一直没敢开口,直到刘雨岚家门口,她转身说“再见”,他才挤出句“明天见”。
“明天见”,这三个字,他一等就是五十多年。
他不知道刘雨岚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去,一定要跟她说清楚当年的遗憾。
02
同学聚会定在市区的“老地方”饭店。
是当年他们毕业聚餐的地方,这么多年没改名,只是重新装修过,门口的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只是树干更粗了,树皮上的纹路也更深了。
祝海升提前半小时到了。
他走进饭店,包间的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有几个同学在了。
有人在大声聊天,有人在翻当年的同学录,烟雾缭绕,夹杂着饭菜的香味。
祝海升刚推开门,就有人喊他:“祝海升!你可来了!”
是当年的班长,王建国,头发全白了,肚子也鼓了起来,穿着件花衬衫,跟当年那个瘦高的少年判若两人。
王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哟,还穿中山装呢,还是当年那股正经劲儿!”
祝海升笑了笑,没说话,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
没看到刘雨岚。
他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刚端起服务员递来的茶水,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不好意思,来晚了。”
是刘雨岚的声音。
祝海升的手猛地一顿,茶水差点洒出来。
他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的女人,头发掺了些白,梳得整齐,发尾有点翘,是当年她喜欢的发型。
她穿件浅蓝外套,料子是普通的棉布,洗得有些软,手里攥着个旧布包,布包的带子磨得发亮。
四目相对的瞬间,刘雨岚手里的茶壶顿了顿,壶嘴的水差点滴在地上。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被风吹软的纸,那两个小小的梨涡,还在,只是比当年深了些。
祝海升站起来,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后只说出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刘雨岚点点头,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把布包放在脚边,轻轻踢到椅子底下。
服务员过来倒茶,刘雨岚接过茶杯,指尖碰了碰杯壁,又缩了回去。
她看着祝海升,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老伴走了三年,一个人过。”
祝海升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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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很粗糙,指关节有点肿,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老茧,像是干了很多体力活。
“我也是,孩子大了,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帮着带带外孙。”
刘雨岚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有点飘,“你还记得当年咱们班的李老师吗?前两年听说走了。”
“记得,他当年总夸你作文写得好。”
祝海升说,心里想着:她没提自己的丈夫,是走了,还是分开了?
他没敢问,怕触到她的痛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当年的老师,聊其他同学的近况,聊现在的物价。
中途,有同学起哄,说“当年祝海升和刘雨岚可是咱们班的金童玉女,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刘雨岚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角,没说话。
祝海升也有点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有个女同学凑过来,跟刘雨岚说:“雨岚,你这些年不容易吧?前几年听人说你一直在打零工。”
刘雨岚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还行,能顾得住自己。”
说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像是在掩饰什么。
祝海升看在眼里,心里更纳闷了。
他想追问,却又怕唐突,只能把话咽回去,继续听同学们聊天。
聚会快结束时,王建国站起来,说要拍张合影,让大家站成当年的队形。
祝海升和刘雨岚被安排站在一起,跟当年毕业合影时一样。
摄影师举着相机,喊“三、二、一”,祝海升侧过头,看了一眼刘雨岚,她也正好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快门“咔嚓”一声,把这个瞬间定格了下来。
03
聚会散场时,天已经黑了。
外面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有点凉。
祝海升攥着衣角,看着刘雨岚站在饭店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走过去,声音发紧地说:
“雨岚,能不能……把你的电话给我?”
刘雨岚的手顿了顿,从布包里掏出个旧手机,屏幕有点裂,她按了几下,报出一串号码。
祝海升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是老伴生前用的,他一直没换,按号码的时候,手指有点抖,怕记错。
“我记下来了,”祝海升说,“以后……常联系?”
“嗯,常联系。”
刘雨岚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布包里,“我家就在前面的小区,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我送你吧,下雨了。”
祝海升说,从包里掏出把伞。是老伴留下的,黑色的,伞骨有点弯。
刘雨岚没拒绝,跟着他走到伞下。
两人并肩走着,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路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你家离这远吗?”刘雨岚问。
“不远,坐公交两站地。”
祝海升说,“你住的小区,是不是当年咱们学校旁边的那个?”
“是,老小区了,住惯了,不想搬。”
刘雨岚说,“小区里有棵老槐树,跟学校的那棵一样,每年都开花。”
“下次我去看看。”祝海升说。
走到刘雨岚家小区门口时,雨停了。
刘雨岚站在门口,说:“就到这吧,你回去路上小心。”
祝海升说,看着她走进小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离开。
从那天起,祝海升每天清晨都会去刘雨岚家楼下的公园等她。
公园不大,有个小湖,湖边种着柳树,是当年他们一起背书的地方。
祝海升每天六点半就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晨雾里的柳树,等着刘雨岚。
刘雨岚每天七点左右会来散步,穿着件灰色的运动服,手里拿着个收音机,放着戏曲。
看到祝海升,她会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些,两人就开始聊天。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聊的话题越来越多,从当年的零食,到现在的菜价;
从当年的电影,到现在的电视剧。
祝海升发现,自己跟刘雨岚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就像分开的这五十多年,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当年的样子。
祝海升送刘雨岚到单元楼下。
楼道的灯坏了,黑乎乎的,祝海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楼道口:“你上去吧,小心点。”
刘雨岚点点头,掏钥匙的时候,顿了顿,说:“明天……你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祝海升问。
“巷口有家老馄饨店,开了几十年了,当年咱们没去过,明天我带你去尝尝?”刘雨岚说,声音有点低,像是怕被拒绝。
祝海升的心里一下子暖了,说:“好啊,我明天来接你。”
刘雨岚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暖黄的,把她的皱纹都软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楼道,手电筒的光跟着她,直到她上了二楼,打开门,灯光灭了,祝海升才转身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祝海升的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
04
第二天清晨,祝海升起得很早。
他穿上那件中山装,又找了条新的裤子,鞋子擦得锃亮。
出门前,他还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
他提前十分钟到了刘雨岚家楼下,没等多久,就看到刘雨岚走出来。
她穿件浅粉色的衬衫,是新的,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水杯。
看到祝海升,她笑了笑:“来得挺早。”
“怕你等。”祝海升说,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我帮你拿。”
刘雨岚没拒绝,跟着他往巷口走。
巷口的老馄饨店确实开了几十年,门面不大,木头做的招牌,上面写着“张记馄饨”,字是手写的,有点歪,却很亲切。
店里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老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馄饨,聊着天。
祝海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是当年他们可能会坐的地方,拉着刘雨岚坐下。
“两碗鲜肉馄饨,加个茶叶蛋。”刘雨岚说,转头问祝海升,“你吃香菜吗?”
“吃,跟当年一样。”祝海升说。
服务员走后,两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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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里,巷子里的老房子若隐若现,有个老太太推着小车,卖着豆浆油条,吆喝声在雾里飘着,很亲切。
没一会儿,馄饨端上来了。
白瓷碗,里面是热腾腾的馄饨,汤里飘着香菜和虾皮,香味扑鼻。
茶叶蛋放在小碟子里,剥得干干净净,是服务员帮着剥的。
祝海升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茶叶蛋夹给刘雨岚:“你吃,当年你就爱吃。”
刘雨岚愣了愣,接过茶叶蛋,说:“你也吃,我吃不了两个。”
“我不爱吃蛋黄,你吃。”祝海升说,跟当年一样。
刘雨岚没再拒绝,小口咬着茶叶蛋,眼睛看着碗里的馄饨,没说话。
祝海升看着她,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像当年在学校食堂,两人一起吃饭的样子。
刘雨岚小口咬着馄饨,汤汁沾在嘴角,她抬手想擦,祝海升正好递过一张纸巾。
两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温温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传到祝海升的心里。
两人都愣了愣,赶紧收回手。
刘雨岚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口吃着馄饨,没说话。
祝海升的心跳得很快,手里的筷子都有点抖,他看着刘雨岚的侧脸,晨雾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软软的,像当年的样子。
“当年……”祝海升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当年怎么了?”刘雨岚抬头看他。
“当年在电影院,我本来想跟你表白的。”祝海升说,声音有点低,“可我没敢。”
刘雨岚的手顿了顿,筷子停在碗里,说:“我知道,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说。”
“对不起。”祝海升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
刘雨岚说,眼睛有点红,“后来我听说你搬家了,去了邻省,我还去你家老地址找过,可已经空了。”
馄饨店的电视里放着老电影,是《庐山恋》,跟当年他们没看完的那部一样。
男女主角在庐山的小路上走着,说着情话。
祝海升和刘雨岚看着电视,没说话,只有馄饨的热气,在两人之间飘着,暖暖的。
吃完馄饨,祝海升付了钱。两人走出馄饨店,晨雾已经散了,太阳出来了,照在巷子里,暖暖的。
05
又过了几天,祝海升约刘雨岚去当年的“迎宾楼”酒店。
那是他们毕业聚餐的地方,这么多年没改名,只是重新装修过,里面的布局变了,但靠窗能看河景的位置,还在。
祝海升提前订了房间,是个单间,能看到河景。
他还特意带了几张旧照片。
有当年的毕业合影,还有一张是他当年偷偷拍的刘雨岚的背影,没洗出来,后来他找照相馆的朋友帮忙洗了,一直藏在木盒子里。
约定的那天下午,祝海升骑着自己的老自行车去接刘雨岚。
自行车是老伴生前用的,他修了修,还能骑。
刘雨岚坐在后座,手轻轻扶着祝海升的腰,跟当年一样。
祝海升的心里暖暖的,骑得很稳,生怕颠到她。
路上,他们经过当年的学校,校门已经翻新了,比当年气派了很多。
刘雨岚指着校门说:“当年咱们就是从这进去,第一次见面的。”
“记得,你当时背着个红书包,跟在你妈妈后面,很害羞。”祝海升说。
“你当时坐在我前面,总回头跟我说话,被老师批评了好几次。”刘雨岚笑了。
到酒店门口时,刘雨岚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抬头看酒店的招牌,眼神里有恍惚。
“进去吧。”祝海升说,扶着刘雨岚的胳膊,走进酒店。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订好的房间,推开门,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窗的位置有个小沙发。
祝海升特意让服务员把桌子搬到窗边,这样就能看到河景。
刘雨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河景。
河里有很多河灯,是游客放的,五颜六色的,飘在水面上,很好看。
她的手指碰了碰玻璃,像是在触摸河灯。
“你还记得当年毕业聚餐,咱们就在这个位置,你说喜欢看河里的灯影。”祝海升说,指着窗边的位置。
“记得,那天你喝了点酒,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刘雨岚说,“我当时还想,要是能做一辈子的伴就好了。”
祝海升的心里一动,说:“现在……也不晚。”
刘雨岚没说话,只是看着河灯,手里的杏仁茶慢慢凉了。
“雨岚,”祝海升说,声音有点紧,“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刘雨岚转过头,看着他手里的玉佩,问:“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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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平安扣,”祝海升说,“我想……咱们搭伴过吧?往后的日子,我照顾你。”
刘雨岚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河灯,声音有点发颤:“我当时还想,要是你多说一句,我就跟你走。”
祝海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走到她身边,慢慢坐下,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