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三天,吴总管给你三天时间。”
李管事蹲下身,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的声音像沾了油的破布,在玉娆耳边摩擦:
“要么,你自个儿洗干净了,走进他的房里。要么,你就去地牢里,给你爹收尸。”
他松开手,大笑着走了,留下满室的寒风和绝望。
玉娆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房里,还是地牢?清白,还是父亲的命?
吴总管给她出了一道选择题,可两个选项的尽头,写的都是“死”。
在这片连鬼都嫌荒凉的宁古塔,她一个被拔了羽毛的凤凰,除了这副尚有几分姿色的皮囊,还有什么能拿来跟阎王做交易?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了掌心。
不,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摸了摸怀里,姐姐临行前塞给她的那个冰冷的香囊还在。
活下去,姐姐说,要活下去。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第一次在她心里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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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风是硬的,像一把把扔过来的小刀子。玉娆把脸埋在领子里,可风还是能钻进去,刮在脸上,疼。她旁边的男人,是她爹,甄远道。
以前在京城,他是官,是读书人,走在路上,别人要给他让道。现在他不是了,他就是个犯人,穿着灰色的囚衣,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冻得像铁一样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麻木地看着。押送的官差走过来,用脚踢了踢甄远道,嘴里骂着:“装什么死,起来!”
玉娆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扶着她爹。她爹的脸是青灰色的,嘴唇发紫,眼睛紧闭着。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官差,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股冷得像冰碴子的光。她说:“他病了,他要死了。”
官差愣了一下,他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一个娇滴滴的京城小姐,到了这鬼地方,不哭不闹,眼睛里像藏着刀。
他啐了一口,嘟囔着:“死就死了,每天都有死的。”但终究没再用脚踢。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破屋子。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就是四面漏风的土墙,顶上盖着些烂草。一张土炕占了半间屋,炕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发出鬼哭一样的声音。
玉-娆把她爹拖到炕上,用自己单薄的被子盖住他。甄远道在发抖,牙齿咯咯地响,嘴里胡乱说着些听不清的话,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在跟谁道歉。
玉娆就那么坐着,看着她爹,一动不动。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
她脑子里空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碎片里长出来。
京城里那个穿着绫罗绸缎、会为了一个玉佩跟姐姐拌嘴的甄玉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现在是甄家的女儿,一个流放到宁古塔的犯人。
天黑下来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胖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随从。胖子穿得比别人厚实,一件黑貂皮的褂子,衬得他那张油腻的脸更白了。
他一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玉娆。
那眼神,像屠夫看圈里的羊,先掂量着这羊有几斤肉,再盘算着从哪儿下刀。
“我姓吴,是这里的总管。”胖子开口了,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油腻腻的。“甄大人病了?哎呀,这可不是京城,病了可是要命的事。”
玉娆站了起来,挡在她爹前面。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吴总管。
吴总管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小姑娘看着挺倔。别怕,我不是坏人。你们刚来,缺吃少穿的,我都能帮衬。你爹这病,也得用好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朝玉娆走近一步。一股酒气和劣质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总管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玉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吴总管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很满意玉娆的“上道”。他伸出肥厚的手,想去摸玉娆的脸。他说:“聪明。我喜欢聪明人。你看,这宁古塔的晚上,又冷又长,我一个人也挺闷的。你要是愿意过来陪我聊聊天,喝喝茶,你爹的药,你家的炭火,就都不是问题了。”
他的手快要碰到玉娆的脸颊。玉娆突然偏过头,躲开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平,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地上:
“总管,我爹是朝廷的罪臣,我也是。我们是来赎罪的,不是来喝茶聊天的。要是没什么事,您请回吧,我爹要歇着了。”
吴总管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一个阶下囚,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盯着玉娆看了半天,那双小眼睛里的贪婪变成了阴冷。他“哼”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阴恻恻地说:“行,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在这宁古塔,硬骨头,最后都得被砸碎了喂狗。”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剩下甄远道微弱的呻吟和风的呼啸。玉娆慢慢地坐回炕边,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她知道,从她躲开那只手开始,她和这个吴总管之间,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她死,要么他退。在这片没有王法的土地上,活下去,比在京城里争宠,要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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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第二天,玉娆就知道了吴总管那句“硬骨头都得被砸碎了喂狗”是什么意思。
分给她们的活儿,是去冰河上砸冰,再把冰块拖回来,倒进大水缸里。这是男人干的活,又苦又累。冰河上的风像刀子一样,能把人的骨头都吹透。
玉娆的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铁锤,每砸一下,虎口都震得发麻。
她的手很小,是弹琴绣花的手,没几天,手心就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流出的血混着冰碴子,冻成暗红色的疤。
别的女犯人干的都是洗衣、缝补的轻活。
只有她,被分到了男人堆里。那些男人,也是流放来的犯人,一个个目光浑浊,看着她的眼神,像是饿了很久的狼。他们不说脏话,但那种黏糊糊的眼神,比脏话更让人恶心。
管事的分饭时,轮到玉娆,勺子总会抖一下,碗里的稀粥就只剩下半碗清水,上面飘着几粒米。她去找管事的理论,管事的斜着眼看她:
“就这么多,爱吃不吃。”
玉娆端着那碗清水,没说话,转身就走。
她知道,这都是吴总管授意的。他要磨掉她的傲气,让她知道在这地方,他就是天。
她把那碗清水一样的粥端回去,一口一口地喂给她爹。
甄远道还是昏迷着,但能吞咽。玉娆自己,就去啃那些发了霉的干饼。
干饼硬得像石头,硌得牙疼,还有一股酸味。
她面无表情地往下咽,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夜里,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睡不着。她想起了姐姐甄嬛。姐姐在宫里,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姐姐比她聪明,比她会忍。可她甄玉娆,天生就长了一副硬骨头,学不会弯腰。
吴总管的耐心似乎很好。他没有再来找她,只是像个躲在暗处的猎人,用饥饿、寒冷和劳累这些最原始的武器,一点点消耗着她的体力和意志。
有一次,玉娆拖着冰块往回走,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
冰块很重,压在她的腿上,她疼得眼前发黑。
周围的男人看着,没人上来扶她。他们只是看着,像在看一出戏。
一个管事的走了过来,是吴总管的心腹,姓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玉娆,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甄小姐,这是何苦呢?我们总管说了,只要你点个头,别说砸冰,你就是天天躺在热炕头上,都有人伺候。”
玉娆咬着牙,自己用力把腿从冰块下抽了出来。她扶着地,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她看着李管事,一字一句地说:
“你回去告诉吴总管,我甄玉娆就算死在冰河上,也不会去求他。”
李管事脸上的笑意没了。他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个女人还是这么硬。他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行,你等着!”
那天晚上,她们屋里仅有的一点木炭被收走了。宁古塔的夜,能冻死人。
玉娆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在她爹身上,自己就靠着炕边,抱着膝盖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的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嘴唇青紫。
她知道,吴总管的耐心就快用完了。他现在是在折磨她,等他没了耐心,就会用更直接、更粗暴的手段。她必须想办法。可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冻得麻木,脑子却异常清醒。她想起了临行前,姐姐把她拉到一边,塞给她一个香囊。姐姐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和担忧。姐姐说:
“玉娆,此去宁古塔,万事小心。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去宁古塔镇上找一个叫‘回春堂’的药铺,找一个姓季的大夫。把这个香囊给他看,他会帮你。”
当时,她没把这话太放在心上。
她以为,流放再苦,也总有盼头。现在她明白了,姐姐早就预料到了她可能会遇到的绝境。那个香囊,是姐姐留给她的最后一条路。
她悄悄摸了摸怀里,那个小小的香囊还在,带着姐姐身上淡淡的杜若花香。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可回春堂在哪?那个季大夫,又真的能帮她吗?吴总管的眼线遍布这里,她要怎么才能不被发现地去镇上?
一个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不是对吴总管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她像一个掉进深井里的人,那根叫“香囊”的救命稻草就在头顶,可她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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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吴总管终于没了耐心。他不再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他决定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摧毁甄玉娆的意志。
那天,李管事带着几个人,又来了。这次,他们不是来嘲讽的,他们是来送东西的。
两包上好的药材,还有一小袋精米。李管事把东西放在桌上,脸上堆着假笑:
“甄小姐,这是我们总管的一点心意。总管说了,之前都是误会,他也是惜才,看你一个大家闺秀干这种粗活,于心不忍。这些药材,你拿去给甄大人熬了,对他的病有好处。”
玉娆看着桌上的东西,没动。她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管事见她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们总管还说了,他知道你是个孝顺女儿。今天晚上,三更时分,他备了些酒菜,想请你过去坐坐,亲自跟你谈谈甄大人的病情。他说,他认识京城来的神医,只要你开口,他就能帮你请来。”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赤裸裸的交易。用她的身体,去换她爹的命。
玉娆的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她看着李管事那张谄媚的脸,看着桌上那两包所谓的好药,突然觉得无比恶心。她猛地伸出手,将桌上的药材和米全都扫到了地上。
药材撒了一地,白色的米粒混在黑色的泥土里,格外刺眼。
李管事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指着玉娆,嘴唇哆嗦着:“你……你敢!”
“滚!”玉娆的声音不大,但冷的像冰。“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的东西,我嫌脏。”
李管事被她眼里的寒意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好,好你个甄玉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说完,他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玉娆和一地的狼藉。她看着那些撒在地上的药材和米,身体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她不怕吴总管,但她怕她爹撑不住。甄远道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凉。
她知道,再没有药,她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是她到宁古塔之后,第一次想哭。但她没有哭出声。她知道,眼泪在这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吴总管的报复,来得比她想象的更快,也更狠毒。
第二天一早,李管事就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就在这间小破屋里翻箱倒柜。玉娆想去拦,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按住。
很快,李管事从甄远道的枕头底下,翻出了几本发黄的诗集。
这是甄远道最珍视的东西,是流放路上,唯一能慰藉他心灵的东西。
李管事拿着那几本诗集,像是拿到了什么天大的罪证。他走到玉娆面前,得意地笑着:
“甄玉娆,你爹私藏违禁书卷,意图不轨!按律,当斩!来人,把甄远道给我押进地牢!”
“你们胡说!”玉娆挣扎着,声音嘶哑,“那只是几本诗集!不是什么违禁书卷!”
“是不是,我说了算!”李管事一挥手,几个人就把病得不省人事的甄远道从炕上拖了下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往外拖去。
“爹!”玉娆凄厉地喊了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婆子死死地按在地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爹被拖走,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里。
李管事蹲下身,捏着玉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在玉娆耳边响起:“甄小姐,我们总管说了,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要是想通了,就自己洗干净了,到他房里去。他一高兴,说不定你爹这‘私藏违禁书卷’的罪名,就没了。要是三天之后,你还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到时候,你就去地牢里,给你爹收尸吧。”
说完,他松开手,大笑着带人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玉娆一个人。她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地牢,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宁古塔的地牢,比这外面的天气更冷,更黑。她爹那个样子,别说三天,一天都撑不住。
吴总管这是要她的命。他知道她最在乎什么,就拿什么来威胁她。他把她逼上了一条绝路。要么,她舍弃自己的清白和尊严,去换她爹一线生机。要么,她守着自己的清白,眼睁睁地看着她爹死在地牢里。
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她趴在地上,身体冷得像一块冰,心里却烧得像一团火。她恨,恨这个无法无天的吴总管,恨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她又摸到了怀里的那个香囊。姐姐的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
现在,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和软弱,都被一种决绝的疯狂所取代。她不能死,也不能让她爹死。她要去镇上,找那个季大夫。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赌一把,用姐姐留下的这唯一的暗棋,赌一条活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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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去镇上,比玉娆想象的要难。从流放营到宁古塔镇,有十几里路。路上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膝盖。更重要的是,吴总管的眼线,像苍蝇一样,无处不在。
玉娆等了两天。这两天里,她像个幽魂一样,沉默地干活,沉默地吃饭。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沉默,在别人看来,是屈服前的挣扎。
李管事来看过她两次,脸上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第三天,是最后期限。天还没亮,玉娆就偷偷溜出了屋子。她把一身灰色的囚衣,在雪地里滚了一遍,让衣服和雪地融为一体。她不敢走大路,只能专挑那些偏僻的、没人走的小路。
风雪很大,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她不敢停,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回春堂,找到季大夫。
走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渐渐亮了。她终于看到了远处镇子的轮廓。镇子不大,稀稀拉拉的几十户人家,在风雪里,像是一群缩着脖子的鹌鹑。
她不敢从正街进去,绕了个大圈,从镇子后面一个破败的栅栏钻了进去。她把自己缩在墙角,等了很久,才看到一个挑着水桶的老乡路过。她拦住他,用几乎冻僵的声音问:“大叔,请问,回春堂药铺在哪里?”
那老乡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街尾:“喏,就那家,挂着个破幌子的就是。”
玉娆道了谢,裹紧了衣服,低着头,沿着墙根,朝街尾走去。回春堂的门脸很小,很破,一块褪了色的木板上,用墨写着“回春堂”三个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她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屋子里很暗,只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正坐在一堆药材后面,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捣着药。
“看病?”老头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地问。
玉娆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香囊,放在柜台上。她没有说话。
老头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香囊,又看了一眼玉娆。他的目光,在玉娆那张冻得青紫、却依然能看出精致轮廓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伸出干枯的手,拿起那个香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他慢慢地打开香囊。
香囊里,没有金银,没有信物,只有一株干枯的、颜色赤红如火的草药。
看到这株草药,老头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他抬起头,看着玉娆,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是……甄大人的……”
玉娆点了点头。她知道,她赌对了。这株草药,就是姐姐说的“信物”。
老头,也就是季怀安,连忙站起身,绕出柜台,对玉娆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姐快里面请。”他把玉娆引到药铺的后堂,关上了门。
后堂比前面暖和一些。季怀安给玉娆倒了一杯热水,他的手还在抖。
“这‘赤焰草’,是当年甄大人赠与老朽,救了老朽一家性命的。老朽本是太医院的,因一次用药的小过失,得罪了权贵,被贬到这宁古塔。家母当时重病,全靠甄大人赠的这味奇药,才多活了两年。这份恩情,老朽一直记在心里。”季怀安说着,眼圈又红了。
玉娆捧着那杯热水,手终于有了一点知觉。她把自己的处境,把她爹的危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怀安。
季怀安听完,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个吴振,我早有耳闻。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贪婪好色,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凶多吉少。”
“季大夫,”玉娆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来找您,不是来听他有多坏的。我是来找您,帮我想办法的。”
季怀安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脸上满是风霜,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又冷又硬。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姐姐甄嬛的影子,但又不一样。甄嬛的狠,是藏在笑后面的;而这个女孩的狠,是写在脸上的。
“办法……”季怀安沉吟着,“硬碰硬,肯定不行。我们斗不过他。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玉娆问。
季怀安看着玉娆,忽然,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凶险的念头,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他盯着玉娆,一字一句地说:“吴振这个人,最贪婪,最好色,但也最怕死。尤其是怕得那些会让人变得丑陋不堪的恶疾。要想让他不敢碰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觉得,你是个‘碰不得’的人。”
玉娆的眼睛亮了。她瞬间就明白了季怀安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没错,”季怀安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我要让你,‘得病’。得一种让他看了就害怕,躲都来不及的‘病’。”
玉娆没有丝毫犹豫,她看着季怀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需要我做什么?”
季怀安看着她,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心疼。这得是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一个视容貌如性命的大家闺秀,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说:“这个‘病’,要装得像。不仅要看起来像,还要让他深信不疑。这需要我们两个人配合。你……真的想好了?”
“季大夫,”玉娆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对我来说,清白和性命,比容貌重要。我爹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救我爹,别说只是装病,就是要我真的去死,我甄玉娆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一刻,季怀安仿佛看到了一个浴火重生的凤凰。他知道,这个叫玉娆的女孩,再也不是京城里那个娇滴滴的小姐了。宁古塔的风雪,没有吹垮她,反而让她长出了一身坚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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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夜,像一块又黑又厚的布,盖住了整个宁古塔。
季怀安的药铺后堂,灯火通明。他和玉娆,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桌子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季怀安正在用一个小杵,小心翼翼地研磨着碗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了多种植物汁液和矿物粉末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药膏,是用‘鬼见面’的根茎汁,混上‘烂皮果’的粉末,再加上一点硫磺和水银调配而成。”季怀安一边调配,一边对玉娆解释,“它没有毒,但涂在皮肤上,一个时辰之内,就会起红疹,疹子上还会冒出白色的小脓头,看着就跟得了天花或者麻风一样。而且,它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腐败气味,让人闻了就想吐。”
玉娆看着那碗颜色诡异的药膏,面不改色。她问:“这东西,能维持多久?”
“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之后红疹会慢慢消退。”季怀安从旁边拿起另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用它清洗,半个时辰就能恢复原样。但是,这药膏对皮肤有刺激,长期使用,会真的损伤容貌。”
“无妨。”玉娆淡淡地说,“只要能骗过吴振就行。”
季怀安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这法子太险了。万一被他识破……”
“没有万一。”玉娆打断了他,“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季大夫,这个谎,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信?”
季怀安沉吟片刻,说:“光有症状还不够,还得有个让他不得不信的‘病源’。吴振这种人,最信鬼神之说,也最怕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们就告诉他,你得的,是宫里带出来的‘时疫’,一种会传染的隐疾。”
玉娆的眼睛一亮。“宫里的隐疾?”
“对。”季怀安点了点头,“你就说,你们甄家有遗传的恶疾,时好时坏。你姐姐在宫里,也是靠着太医的秘方压着。到了宁古塔这苦寒之地,水土不服,一下就发作了。这样一来,既解释了病的来源,也让他不敢轻易找太医来验证,因为牵扯到宫里的熹贵妃,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玉娆在心里,把这套说辞过了一遍,觉得天衣无缝。她看着季怀安,由衷地说:“季大夫,谢谢您。”
季怀安摆了摆手:“我是在报恩。也是在救我自己。在这宁古塔,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熹贵妃娘娘能把你托付给我,是信得过我。我不能让她失望。”
他把调好的药膏递给玉娆:“涂在脸上、脖子上和手上,这些他能看到的地方。记住,待会儿见到他,不要怕,越镇定,他越会信。你要让他觉得,你不是在求他,而是在‘拖他下水’。”
玉娆接过药膏,入手冰凉黏腻。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手指蘸着药膏,开始往自己光洁的脸颊上涂抹。
一个时辰后,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玉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甚至还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凄惨的微笑。
季怀安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见过无数病人,却从未见过哪一个,能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对自己这么狠。
“时间差不多了。”季怀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在外面接应你。如果他要动手,我会冲进去,就说你的病发作了,要立刻施救。记住,随机应变。”
玉娆点了点头。她用一块破布,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
她推开门,走进了外面的风雪里。三更的梆子声,远远地传来,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她要去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头野兽。她手里唯一的武器,就是一个弥天大谎,和一张自己亲手毁掉的脸。
去吴总管住处的路,她走得很慢,很稳。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觉不到冷。她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她想起了她爹,想起了姐姐,想起了甄家蒙受的冤屈。她告诉自己,甄玉娆,你不能倒下。今晚,你必须赢。
吴总管的院子到了。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风雪里摇曳着,照得地上的雪一片血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守卫,像木桩一样站在门口。
看到玉娆,守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自己来。他们刚想进去通报,玉娆已经推开了门,自己走了进去。
她知道,今晚,她不是来求饶的。她是来宣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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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吴振坐在他的房间里。房间里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暖得像春天。
桌上摆着四样精致小菜,一壶温好的酒。
他穿着一身丝绸的寝衣,半靠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淫笑。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从第一眼看到甄玉娆,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必须要得到的。
她的美貌,她的高傲,都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喜欢看这些以前高高在上的凤凰,落到泥地里,然后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那种征服的快感,比什么都刺激。
他算准了,甄玉娆会来。她是个孝顺女儿,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爹死在地牢里。她今天白天拒绝得有多激烈,今晚就会有多顺从。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他玩腻了,就把她赏给李管事,让她知道,在这宁古塔,她连做他的玩物,都得看他心情。
三更的梆子声响过,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吴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欣赏一出美人垂泪、委身求全的好戏。
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却是他派去“请”玉娆的两名心腹。他们脸上没有得意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古怪的惊恐。
“总……总管……”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开口,“甄小姐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从他们身后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吴振皱起了眉头。他预想中的梨花带雨没有出现,眼前的女人,身形佝偻,脚步虚浮,用一块肮脏的破布蒙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空洞而诡异。
“装神弄鬼什么?”吴振不耐烦地喝道,心里的那点绮念被冲淡了不少,“把脸露出来!”
那个女人,甄玉娆,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越过那两个惊恐的下属,直直地落在了吴振的脸上。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扯下了蒙脸的布。
烛光下,一张脸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吴振眼前。
那不是一张脸,那更像是一块正在腐烂的肉。皮肤是死人一样的惨白,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斑点和黄豆大小的脓头。有些脓头已经破了,流出淡黄色的液体,混着血丝,黏在皮肤上。她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厉的笑。
吴振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了。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眼里的欲望,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惊骇和恶心。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离那张脸远一点。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还是那个清丽高傲的甄玉娆吗?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玉娆看着吴振惊恐的表情,心底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意。她强撑着身体,凄然一笑,那笑容在那张可怖的脸上,显得越发诡异。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在这温暖的房间里,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总管,我来了。”
她开口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只是……我这身子,怕是染了从京城带来的时疫,我们甄家上下,都有这个隐疾。姐姐当年在宫中,也是靠着温太医的秘方才压制住。如今到了这苦寒之地,水土不服,终于发作了……您若不嫌弃,玉娆……愿意伺候您。”
宫中……时疫……隐疾……熹贵妃……温太医……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吴振的心上。
他是个地方小官,对京城里的事,尤其是宫里的事,有着天然的敬畏和恐惧。他知道熹贵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知道甄家是熹贵妃的母家。
如果这病,真的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那……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看着玉娆,看着她脸上那些恶心的脓包,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最怕死,更怕得这种不明不白、会让人变得丑陋不堪的病。
玉娆看出了他眼里的恐惧和动摇。她知道,她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
现在,她要再加一把火。
于是,她一边说,一边虚弱地向前走了两步,作势要倒向吴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