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被降职那天，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
从数据中心负责人到济州分公司运维工程师，工资腰斩，所有人都等着看我跳脚。
但我只说了一句：「我理解。」
临走前，我给技术组发了封邮件，提醒他们旧系统还有三个依赖节点没迁移，需要做完整技术交接。
周凯当场就回了：「苏工多虑了，新系统运行得很稳定。」
那天晚上，我妻子砸了家里的杯子，质问我为什么不辞职。
我说：「37岁了，找工作没那么容易。」
三个月后的某个周五下午，我在济州的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未接来电——周凯打了十七次。
我打开了三个月前那封邮件，看了一眼，然后关掉了手机。
01
人事主管宣读调令的时候，声音很平，像在念一份超市促销清单。
「公司决定，调你去济州分公司担任运维工程师。」
「工资按照济州标准走，每月八千。」
「下周一报到。」
苏瀚站在总经理办公室，手指在裤缝边轻轻摩挲着。
这就是降职。
从数据中心负责人到地方分公司的普通运维，工资从一万六降到八千。
人事主管抬起头，等着他的反应。
苏瀚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人事主管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这么痛快。
「那个……苏工，你……」
「我明白。」
苏瀚打断了她。
「上个月系统宕机的事，我作为负责人，确实要承担责任。」
他拿起桌上的调令，折好，塞进公文包。
转身时，技术总监周凯正好推门进来。
两人对视，周凯眼神闪了一下。
苏瀚反而笑了笑：「周总，以后数据中心就交给你们了。」
周凯干咳一声：「老苏啊，你别多想，公司也是从长远考虑……」
「我懂。」
苏瀚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宕机确实影响很大，客户投诉，公司损失，有人要担责。」
「我理解。」
他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几个同事假装在看手机，实际上都在偷瞄。
电梯门打开，里面已经有两个人。
看到苏瀚进来，对话突然停了。
电梯下降时，其中一个人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苏瀚被发配了……对，济州……」
苏瀚面无表情，像什么都没听见。
电梯到一楼，他径直走向数据中心。
下午还要交接。
02
许东来正在苏瀚的工位上整理文件。
28岁，MIT回来的，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到苏瀚进来，他站起身，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苏工，来交接吗？」
苏瀚点点头，放下公文包。
「有什么需要特别交接的吗？」
许东来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里有种微妙的东西。
苏瀚打开电脑，调出系统架构图。
「旧系统还有三个依赖节点——A3、B7、C2。」
他指着屏幕上三个标红的位置。
「文档里没详细记录，我建议做完整技术交接，至少需要两周时间。」
许东来看了看周凯。
周凯就站在不远处，假装在看别的屏幕。
许东来笑了笑：「苏工，新系统已经独立运行三个月了，很稳定。」
「我看过架构图，应该问题不大。」
苏瀚没说话，他盯着那三个节点看了几秒。
周凯走过来，语气有些不耐烦：「老苏，公司让你下周一就去济州报到，时间紧。」
「交接文档你整理一下就行，没必要搞那么复杂。」
苏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然后他打开邮箱，开始写邮件。
标题：【重要】关于旧系统依赖节点的风险提醒
正文很长，他列出了三个节点的具体位置、功能、依赖关系，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
最后一句话是：建议安排至少两周的完整技术交接。
他把邮件抄送给技术组所有人，点了发送。
三分钟后，周凯的回复就来了。
「苏工多虑了。」
「三个节点我们会关注，但新系统确实已经独立了，不会有问题。」
又过了一分钟，许东来也回复了。
「感谢苏工的提醒，不过我对系统很有信心。」
苏瀚看着这两封回复，没再说话。
他关掉电脑，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一个马克杯，几本技术书，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移动硬盘。
装进纸箱的时候，许东来凑过来：「苏工，那个硬盘……」
「私人备份。」
苏瀚的语气很淡。
「工作文档都在公司服务器上，你们有权限。」
许东来点点头，没再问。
苏瀚拎着纸箱走向电梯。
等电梯的时候，周凯追了出来。
「老苏。」
周凯站在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你那封邮件……是不是有点……」
苏瀚转头看他：「有点什么？」
「搞得好像……好像离了你公司就不行了似的。」
周凯的语气里有点不满。
苏瀚笑了笑：「我该说的都说了。」
电梯门开了，他走进去。
周凯站在门口，脸色有点难看：「你别以为公司离不开你。」
「许东来是MIT回来的，比你懂得多。」
电梯门缓缓合上。
苏瀚看着周凯的脸在门缝里消失，没说一句话。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苏瀚推门进去，宋晴雨正在厨房做饭。
看到他进门，她擦了擦手，走出来。
「怎么样？」
苏瀚把纸箱放在沙发旁边，从公文包里拿出调令。
宋晴雨接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她把调令摔在茶几上。
那张纸在光滑的玻璃面上滑出去很远。
「你就这么认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
女儿苏念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六年级的小姑娘探出头，眼睛红红的。
苏瀚走过去，轻轻把女儿的门关上。
「念念，写作业。」
然后他转身，看着妻子。
「宕机确实发生了，公司需要有人担责。」
「是许东来乱改参数！」
宋晴雨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为什么要你背锅？！」
「去找领导！去解释！」
苏瀚坐下，很平静：「日志被删了，查不出来。」
「那就辞职！」
宋晴雨盯着他。
「凭你的能力，找不到工作吗？！」
苏瀚沉默了几秒。
他看着茶几上那张调令，声音很低：「晴雨，我37了。」
宋晴雨愣住。
「你知道现在招聘网站上写的是什么吗？」
苏瀚抬起头。
「35岁以下优先。」
「我投简历，HR连看都不看。」
宋晴雨的声音弱下来：「可是……」
「咱们房贷还有十五年，每个月一万二。」
苏瀚继续说。
「念念明年上初中，补习费、学费……这些都要钱。」
他看着妻子的眼睛。
「济州虽然远，但起码还有八千块工资，还有五险一金。」
「我现在出去找，未必能拿到这个数。」
宋晴雨的眼眶红了。
她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是问：「那你就要一辈子在济州当个运维？」
苏瀚没回答。
他站起来，走向书房。
「我去整理点资料。」
书房门关上的时候，宋晴雨看到丈夫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陌生。
03
深夜十一点。
苏瀚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屏幕上是几个招聘网站。
他输入了筛选条件：技术岗、不限年龄、月薪一万以上。
结果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在二线城市，而且职位描述里隐晦地写着「团队年轻化」。
他点开其中一个，填了简历，提交。
五分钟后，系统自动回复：「抱歉，您的年龄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苏瀚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关掉招聘网站。
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旧系统的完整备份，还有三个节点的底层代码。
他把这个文件夹复制到那个移动硬盘里。
进度条缓慢前进：23%……58%……91%……
完成。
他拔掉硬盘，锁进抽屉。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宋晴雨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
苏瀚合上抽屉：「整理点资料，济州那边可能用得上。」
宋晴雨走进来，站在他身后。
她盯着电脑屏幕，但上面已经是黑屏的状态。
「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苏瀚转过椅子，看着妻子。
他笑了笑：「我能计划什么？」
但这个笑容让宋晴雨觉得不对劲。
她认识苏瀚十二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不是苦涩，不是无奈。
是一种很淡的笃定。
「你……」
宋晴雨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她转身走出书房。
苏瀚看着妻子的背影，重新打开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界面。
三个节点的数据流量曲线，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济州分公司在一栋旧写字楼的三层。
办公室很小，就三个人。
主管姓马，四十多岁，看到苏瀚来报到，热情地握了握手。
「苏工，欢迎欢迎。」
「这边事不多，主要是维护本地服务器和网络。」
「慢慢熟悉就行。」
苏瀚点点头，放下行李。
马主管给他安排了靠窗的工位。
「对了，苏工。」
马主管犹豫了一下。
「我听说你之前在总部是……」
「数据中心负责人。」
苏瀚的语气很平。
马主管尴尬地笑了笑：「那……那你来这边……」
「降职了。」
苏瀚没回避这个话题。
「系统宕机，有人要担责。」
马主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周，苏瀚熟悉本地系统。
第二天下午，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分公司的业务数据，还在和总部的某个接口交互。
他调出数据流量监控，盯着那个接口看了很久。
那是旧系统的一个端口。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登录了一个隐藏的监控系统。
这是他当年搭建旧系统时留的后门，没有记录在文档里。
屏幕上，三个节点的运行状态清晰可见。
A3、B7、C2。
数据流量都在正常范围内。
但A3的负载在缓慢上升。
苏瀚看了一会儿，关掉了屏幕。
周五晚上，苏瀚坐高铁回家。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宋晴雨来高铁站接他，两人在车上都没说话。
回到家，女儿扑过来抱住他。
「爸爸！」
苏念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想你了。」
苏瀚揉了揉女儿的头：「爸爸也想念念。」
吃饭的时候，宋晴雨问：「济州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
苏瀚夹了口菜。
「工作不忙，同事也不错。」
宋晴雨盯着他：「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待下去？」
苏瀚放下筷子，看着妻子。
「再看看吧。」
这个回答让宋晴雨更不安了。
不是「会的」，不是「没办法」。
是「再看看」。
第四周。
老同事老丁打来电话。
「老苏，听说许东来最近在大改系统参数。」
苏瀚正在测试一台服务器，手上的动作没停。
「嗯。」
「你不担心吗？」
老丁的语气有点急。
「我已经提醒过了。」
苏瀚的声音很平。
「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可万一……」
「老丁。」
苏瀚打断他。
「我现在只是个分公司的运维，管不了总部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挂了电话，苏瀚打开自己的监控界面。
A3节点的负载又上升了5个百分点。
他看了一会儿，关掉了屏幕。
第八周。
周末回家的路上，宋晴雨又问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在等什么？」
苏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我没在等什么。」
「你有。」
宋晴雨转头看他。
「你这两个月，每次回来都会看手机，看很久。」
「你在看什么？」
苏瀚沉默了几秒。
「工作上的事。」
「是总部的事，对不对？」
宋晴雨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瀚转过头，看着妻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个被下放的人。」
但他眼里的那种笃定，让宋晴雨说不出话来。
04
第十二周。
马主管突然问他：「苏工，总部那边的新系统，运行得怎么样？」
苏瀚抬起头：「不知道，我不负责那边了。」
马主管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好像有些不稳定？」
苏瀚没接话。
他只是继续手上的工作。
但心里很清楚，A3节点的负载已经接近临界值了。
第十三周的周五。
下午四点四十分。
济州的办公室很安静，马主管出去开会了。
苏瀚正在测试一台服务器。
手机突然响了。
陌生号码。
他看了一眼，没接。
过了三十秒，手机又响。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苏瀚接起来。
「苏工！」
电话那头传来小王的声音，抖得厉害。
「系统崩了！」
苏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哪个系统？」
「新系统！」
小王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全国业务都停了！数据全在报错！」
「客户都打电话来骂了！」
苏瀚放下手中的工具。
「周总呢？」
「周总让我联系你！」
小王的声音更急了。
「说……说可能和旧系统有关……」
「您三个月前不是发过邮件吗……」
苏瀚没说话。
「苏工求你了！」
小王几乎是在哀求。
「我们根本不知道哪里出问题！」
「许东来也不知道！」
苏瀚看了看窗外。
济州的天空很蓝，云很白。
「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
三秒钟后，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周凯。
苏瀚看着来电显示，没接。
三十秒后，又响。
还是周凯。
还是没接。
接下来的十分钟，手机就没停过。
周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人事主管：两次。
总经理助理：三次。
技术副总裁：四次。
苏瀚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屏幕不断亮起。
震动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特别清晰。
一下，一下，又一下。
五点半，马主管开会回来。
看到苏瀚坐在工位上，手机在疯狂震动。
「苏工，电话……」
马主管走过来。
「没事。」
苏瀚的语气很平。
马主管凑近一看，屏幕上显示「周凯」，未接来电的数字不断跳动。
十一个……十三个……十五个……
马主管愣住了。
「总部那边……出什么事了？」
苏瀚没回答。
他只是盯着手机屏幕。
十七个未接来电。
然后他打开手机邮箱。
翻出三个月前那封警告邮件。
主题：【重要】关于旧系统依赖节点的风险提醒
他点开周凯的回复。
「苏工多虑了，新系统运行得很稳定。」
他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暗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