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划过玻璃,尖锐又磨人。
“我说,李主任,这字…您得签。”年轻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在办公室死寂的空气里。
“签。我签你m。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教我做事。”
“文件在这里,签不签,是您的事。”
“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就滚出这个县城。”
“我信。”年轻人说,“但您不签,明天滚的,可能就是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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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们单位,或者说我们整个县城,都是从骨子里看不起穷人的。
就像秋天田埂上那些被霜打过的野草,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连牛都懒得去啃一口。
林谦就是这样一根蔫了吧唧的草。
他来报到的那天,是个毒辣的初秋,太阳像个烧得发白的火盆,悬在县政府大院那几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树顶上。
办公室的玻璃窗被晒得滚烫,空调像个得了肺病的老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吐出来的风带着一股子霉味儿。
我,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王建国,正用一个泡着浓茶的大搪瓷缸子贴着脸颊降温,感觉自己像一块放在铁板上慢慢煎烤的五花肉,油都快滋出来了。
就在这时,林谦推门进来了。
他像一阵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吹来的风,带着一身尘土和汗酸味,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T恤,领口都松垮了,还破了几个小洞,像被虫子啃过一样。
下面是一条灰色的卡其布裤子,裤腿一高一低,露出里面颜色不一的袜子。
脚上那双布鞋,鞋面已经褪色,沾着些泥点子,鞋底看起来薄得像一张纸。
李胜利,我的副手,当时正翘着二郎腿,用一根牙签剔着午饭塞在牙缝里的韭菜,他第一个看见了林谦。
他的眼睛从林谦的头顶一路扫到脚底,就像屠夫打量一头待宰的猪,最后,他的嘴角撇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找谁。”李胜利连身子都懒得坐直,含着牙签含混不清地问。
“我…我叫林谦,是来报到的。”他的声音不大,有点怯生生的。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他身上,那种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个闯进瓷器店的叫花子。
我放下茶缸,清了清嗓子,维持着作为办公室主任的威严。“市里派来挂职的。对吧。”
林谦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
“跟我来吧。”我站起身,领着他走向角落里那张空了半年的办公桌,桌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甚至懒得叫人帮他擦一下,只是指了指那张椅子说:“以后你就坐这儿吧。”
他放下那个破旧的帆布背包,背包的带子都快磨断了,拉链也坏了,用一根别针勉强扣着。
然后他说了声“谢谢王主任”,就开始自己找抹布收拾起来。
李胜利在我身后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嗤笑了一声:“王主任,市里是真没人了。派这么个土包子来咱们这儿镀金,也不怕把咱们这池子金水给弄浑了。”
我没说话,但心里是认同的。
在县城机关这个小天地里,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就是他最直接的名片。
你开什么车,抽什么烟,戴什么表,比你档案里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更能说明你的背景和实力。
而林谦,他浑身上下加起来,可能都抵不过李胜利手上那串油光锃亮的小叶紫檀的一个零头。
这样的人,在我们看来,就是没有背景,没有前途,被随便踢到下面来混日子的。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在未来某个无聊的下午,给我们提供一点廉价的笑料。
果不其然,林谦很快就成了我们办公室最大的笑料。
而这个笑料的源头,就是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那辆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古董了,车身漆黑,但大部分油漆都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斑斑驳驳的铁锈,像一块块难看的老人斑。
车把手上缠着脏兮兮的胶带,车座被磨得发亮,还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每天早上,当县委大院里一辆辆锃亮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进停车位时,林谦就会骑着他那辆宝贝,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惨叫,像一头濒死的老牛,晃晃悠悠地停在车棚的角落里。
那辆车和他的人一样,土得掉渣,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李胜利尤其喜欢拿这件事来开涮。
他会故意站在窗边,对着楼下大声喊:“哎哟,林科长来啦。您这宝马可得停好了,别让人给刮了,刮掉一点儿漆,咱们可赔不起啊。”
办公室里立刻会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谦只是抬起头,对着楼上的人笑笑,那笑容里看不出一点恼怒,平静得像一湖死水。
他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觉得他要么是脑子缺根弦,要么就是城府深到了极点,当然,我们所有人都倾向于前者。
真正让他的“破车”名声大噪的,是那场秋雨。
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黄豆大的雨点子疯了似的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天色暗得像傍晚,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
到了下班的点,雨势一点没见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大家都在办公室里磨蹭着,等着雨停。
李胜利晃悠到林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挂着一种虚情假意的关切。“小林啊,这么大的雨,你那宝贝自行车可骑不了了吧。”他故意把“宝贝”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要不,我开车送你一程。”
李胜利刚提了一辆新的帕萨特,车屁股上的红绸带还没拆,正愁没机会显摆。
所有人都看着林谦,等着看他如何感激涕零地接受李主任的“恩赐”。
可林谦却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件看起来同样很旧的蓝色雨衣,笑着说:“谢谢李主任,不用了,我穿着雨衣骑回去就行。”
李胜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被人扇了一个无形的耳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他提高了音量,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尴尬。“这雨大的,能把人浇透了。你看看外面那路,都积水了,你那车链子不得生锈啊。”
“没事,生了锈再上点油就行。”林谦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把雨衣穿上。
“你…“李胜利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悻悻地甩下一句:“真是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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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隔着玻璃窗,看见林谦推着他那辆破车,走进瓢泼大雨里。
雨水瞬间就把他全身都打湿了,雨衣根本不管用。
他笨拙地跨上车,在积水的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骑。
他的背影像一个在泥水里挣扎的符号,孤独,而又可笑。
李胜利站在我旁边,看着窗外,冷哼了一声:“看见没,王主任,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给他脸,他不要脸。”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也觉得这个人确实有点不开窍。
在机关里混,最重要的就是“情商”。
领导给你台阶,你就得顺着下。
别人给你面子,你就得接着。
像林谦这样,宁愿在泥水里滚一身,也不愿意坐进领导的专车里,这不叫有骨气,这叫蠢。
02
从那天起,大家对林谦的看法又多了一条:一个轴到不可理喻的怪人。
他好像一滴不小心滴进滚油里的清水,不仅没能融入我们,反而激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就彻底蒸发了,再也没人愿意主动去招惹他。
他就这样,成了办公室里一个透明的存在。
每天最早来,打扫卫生,给每个人的暖水瓶都灌满开水。
然后就坐在自己的角落里,要么看文件,要么就拿着个小本子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不参与我们任何的饭局和牌局,也从不加入我们对领导或者八卦的讨论。
他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安静地运转着,游离在我们这个喧闹、油滑、充满了人情世故的世界之外。
我们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习惯了他的不存在。
直到那次关于“青山县文旅项目”的讨论会。
这个项目是县里今年的重点工程,由李胜利牵头负责,号称要投资几个亿,把县城外那条臭水沟一样的青山河,打造成江南水乡风格的旅游度假区。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调的冷气吹得人头皮发麻。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正襟危坐,对着投影幕布上那些花里胡哨的PPT,汇报着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数据。
李胜利坐在主席位上,红光满面,像一尊弥勒佛。
他时不时地打断某个人的发言,用一种指点江山的口吻,补充几句自己的“高见”。
轮到我们办公室发言时,李胜利清了清嗓子,把早已准备好的稿子念了一遍,无非是些歌功颂德的废话。
就在他准备意气风发地宣布散会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李主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角落,是林谦。
他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他那个形影不离的笔记本。
李胜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哦。是小林啊,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嘛。”
林谦扶了扶他那副看起来也很廉价的黑框眼镜,说:“我们的规划图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我注意到,规划的沿河步道下游,正好是城关镇几个村子的主要排污口。这个问题,我们的方案里好像没有提到如何解决。”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胜利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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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就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他吹起来的那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谁都知道那条河为什么臭,就是因为上游的生活污水和下游几家小工厂的工业废水直排。
但这种事,在会上是没人会提的。
“还有一个问题。”林谦没有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继续说:“项目一期工程,需要占用王家村三十多户村民的菜地,我前几天去村里转了转,跟几位大爷大妈聊了聊,他们说,补偿款的数额,跟我们文件上写的,好像…不太一样。”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只是让李胜利尴尬,那第二个问题,就等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下了他的裤子。
“胡说八道。”李胜利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林谦同志。你刚来,不了解情况,不要在这里听风就是雨,发表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他的声音严厉起来。“排污问题,我们后续会有专门的环保评估报告。至于补偿款,那是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同意,并且公示过的,怎么可能不一样。你这是在怀疑我们基层干部的工作吗。”
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谦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怀疑,我只是提出我看到的问题。”
“你看到的问题。”李胜利冷笑一声,“你一个刚从机关大门里出来的年轻人,你懂什么叫基层工作吗。纸上谈兵。坐下来。”
林谦默默地坐了下去,没再说话。
那场会,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回到办公室,李胜利的怒气还没消。
他把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对着我大倒苦水:“王主任,你看看,这就是市里派来的高材生。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不知道。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吗。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二百五,还真把自己当成钦差大臣了。”
我也觉得林谦今天确实太鲁莽了,不合时宜。
就劝了李胜利几句:“算了算了,年轻人嘛,不懂事,想表现自己,可以理解。”
李胜利余怒未消,指着林谦的座位说:“他。他能表现个屁。我看他就是个书呆子,脑子读坏掉了。”
这件事之后,林谦在办公室的地位,从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变成了一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
大家觉得他不仅土,不仅轴,而且情商低,爱惹事,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者。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县里最头疼的老上访户,陈大爷。
陈大爷七十多岁了,因为十几年前的一点征地遗留问题,几乎把上访当成了自己的事业。
风雨无阻,隔三差五就拄着根拐杖,来我们政府大院“上班”。
他也不闹,不吵,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我们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谁被他盯上,谁就浑身不自在。
我们想了无数办法,劝说,调解,甚至叫过派出所来吓唬他,都没用。
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粘在了我们单位身上。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麻木了,只要他不过激,就随他去,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都低着头,假装看不见。
可林谦不一样。
他好像对陈大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只要一有空,他就自己搬个小板凳,凑到陈大爷身边坐下。
一开始,陈大爷对他爱答不理,以为他也是来做“思想工作”的。
但林谦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坐着。
时间长了,陈大爷反而憋不住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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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就拿出他的小本子,一边听,一边认真地记录。
有时候还会递给陈大爷一瓶水,或者一个从食堂带来的馒头。
这一老一少,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成了县政府大院里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李胜利不止一次地在背后嘲笑他:“真是闲得蛋疼。一个挂职的,不去琢磨怎么跟领导搞好关系,跑去跟一个老顽固耗上了。有什么用。能给他提拔还是能给他奖金。”
我们都觉得李胜利说得对。
林谦这种行为,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
日子就像青山河里的水,不动声色地流淌着,看起来浑浊不堪,却也闻不到太大的臭味。
林谦的挂职期,就在这种波澜不惊中走到了尽头。
他走的那天,也很平静。
没有欢送会,没有饯别宴,甚至没有惊动太多人。
他默默地把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好,那个破旧的帆布包看起来依然是瘪的。
他走到我的办公桌前,跟我道别:“王主任,这几个月,谢谢您的照顾。”
我客气地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说了几句场面话,诸如“常回来看看”、“以后前途无量”之类我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他又跟办公室的其他人一一点头致意,大部分人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李胜利甚至连头都懒得抬,假装在专心致志地看一份报纸。
林谦似乎也毫不在意,他转身就走了,背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安静又落寞。
办公室里的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好像一个沉闷的雨天终于放晴了。
李胜利把报纸一扔,伸了个懒腰,大声提议:“哎,我说,为了庆祝咱们办公室恢复往日的清静,晚上我做东,大家一起去‘福满楼’搓一顿。”
众人立刻轰然叫好。
03
就在大家嘻嘻哈哈地商量着晚上吃什么喝什么的时候,我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尖锐而急促的铃声,像是一道命令。
我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时,拿烟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来电显示是两个字:赵书记。
市委赵书记。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关上门,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赵…赵书记,您好。”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变形,心像揣了只兔子,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电话那头,赵书记的声音沉稳而又有力,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那已经翻江倒海的心湖里。
“建国同志啊。”他缓缓地开口。
“书记,我在,您请指示。”我几乎是立正站好的姿势,对着手机那头说。
“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县汽车站。”赵书记的语气不容置疑。“去送送小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小林。
哪个小林。
我们县里,姓林的科员、干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书记,您说的是……哪个小林。”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然后,赵书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该怎么形容呢,那不像是不悦,更像是一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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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
这两个字从听筒里钻进我的耳朵,瞬间变成了一道闪电,把我的天灵盖都劈开了。
林谦。
那个土包子。
那个怪人。
那个我们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市委书记,亲自,给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让我去送他。
这怎么可能。
“还有。”赵书记的声音继续传来,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你见到他,就跟他说一句话。”
“书记您说。”我屏住了呼吸。
“就说,是我,让你来送他的。”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卫生间里那股常年不散的尿骚味,此刻闻起来却无比清晰。
我不敢多想,也不敢耽误一秒钟。
我冲出卫生间,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对办公室里还在兴高采烈讨论着晚上饭局的众人吼了一句:“晚上的饭局取消,我有点急事。”
然后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我开着我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几乎是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在县城狭窄的街道上疯狂地嘶吼着。
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退去,我的脑子里却有无数个问号在翻腾、在爆炸。
市委书记为什么会认识林谦。
他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挂职科员,亲自给我打电话。
那句话,“是我让你来送他的”,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我,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了这个谜团的中心。
04
县汽车站还是老样子,永远的嘈杂、混乱、肮脏。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柴油、汗水和方便面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我在拥挤的人群里拼命地寻找,终于在角落里的一个售票窗口前,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林谦正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手里捏着几张零钱,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挤到他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林…林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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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送你的。”我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是…是赵书记,让我来送你的。”
我把赵书记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了他。
林谦听完,并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反应,没有激动,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他只是平静地笑了笑,那笑容和煦得像春风。“谢谢王主任。也替我谢谢赵书记。”
他的平静,让我更加心慌意乱。
我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汽车的鸣笛声,而我们两个人之间,却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像一条幽灵船,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我们旁边的站台前。
那辆车太扎眼了,车身黑得发亮,在肮脏的汽车站里,像一颗掉进煤堆里的钻石。
更扎眼的,是它那块白底黑字的牌照——市委一号车。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车门打开了。
我以为下来的会是赵书记的司机,但当我看到那个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人时,我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