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当家的,都怕吃饭的人多,一条船上的,都怕掌舵的心不齐。朱元璋坐上龙椅之后,心里揣着的,不再是明天的粮食,而是底下那帮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们的心。人心这东西,比最烈的酒还上头,比最快的刀还伤人。
他看不透,也摸不着,只能用他那双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去试,去探。他摆下一场看似皆大欢喜的“恩典”宴,让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有的人掏出了贪婪,有的人掏出了野心,可那个最让他忌惮,也最让他倚重的刘伯温,却什么也没掏。他交上来的,是一张比雪还白的纸。朱元璋觉得,这白纸黑字没写出来的,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01
洪武三年的秋天,应天府的梧桐树叶子开始发黄,一片一片地往下掉,落在皇城高大的红墙上,又被风吹走,不知去向。就像这个初生的大明王朝,看似稳固,底下却暗流涌动,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会像这落叶一样,被一阵风吹得身不由己。
这一天的早朝,气氛格外压抑。
奉天殿里,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一个个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龙椅上,穿着一身黄色龙袍的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这群人。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朝堂上的气氛,已经不对劲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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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左丞相李善长为首的一帮淮西老乡们,抱成了一个紧紧的团。他们都是跟着朱元-璋从濠州起兵,一路打过来的老兄弟,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而另一边,以御史中丞刘伯温为首的一帮浙东读书人,则自成一派。他们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瞧不起那帮泥腿子出身的淮西勋贵。
两派人马,在官员的任免上,在税收的制定上,在律法的修订上,几乎是事事针锋相对,天天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都能把奉天殿的地砖淹了。
朱元璋高高地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水太清了,就养不住鱼。这帮跟着他打天下的骄兵悍将,要是拧成一股绳,那他这个皇帝的龙椅,怕是就坐不稳了。他需要他们互相掐,互相斗,这样,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才能把所有权力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又害怕。他怕这种制衡失控,怕这两股绳子,拧成了两条要吃人的大蟒蛇,最后形成尾大不掉的朋党之争,把他这个皇帝给架空了。他朱元璋,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人心。
所以,他要试一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又要在一场无休止的争吵中结束时,朱元璋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
他说:“众位爱卿,咱自起兵以来,到今天,总算是把这天下给打下来了。这江山,是咱的,也是你们大家的。你们跟着咱,南征北战,流过血,掉过肉,都是我大明的功臣。”
他顿了顿,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看似和蔼的笑容。
“大明初创,百废待兴,官制也还需要慢慢完善。咱觉得,有很多有功之臣,还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安排。咱心里过意不去啊。”
他环视了一圈底下的大臣们,缓缓说道:“所以,咱决定,给在场的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员,一个天大的恩典。”
他加重了“恩典”两个字的语气。
“从今天起,给你们三天时间。每个人,都可以给咱写一道奏本。你们最想去哪个衙门当差,最想当个什么官,或者,你们觉得手底下哪个门生故吏是个可造之材,想让他去哪个位置上历练历练,都可以写上来。”
“咱会挨个看,挨个琢磨。只要你们的要求不过分,只要是为了我大明江山好,咱尽量满足大家的心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让臣子自己选官当,这无异于一场公开的、赤裸裸的权力分赃大会!
底下的大臣们,表情各异。以李善长和他的心腹胡惟庸为首的淮西一党,一个个都喜形于色,互相递着眼色,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一群肥羊,眼睛里都冒着绿光。
而站在另一边的刘伯温,却从头到尾,眉头都紧紧地锁着。他看着龙椅上那个笑容满面的皇帝,那笑容在他看来,比最狰狞的表情还要可怕。他从那看似随和的笑容里,嗅到了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恩典”,这分明就是皇帝摆下的一场鸿门宴,是一场阳谋,一场足以让无数人掉脑袋的致命考验。
02
朱元璋的这道圣旨,像一块巨石,在应天府平静的官场里,砸出了滔天巨浪。整个官场都沸腾了,像是烧开了一锅水。
当天晚上,左丞相李善长的府邸,门前的石狮子都快被来往的马车给蹭平了。从天黑开始,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送礼的车队排了半条街。
府邸的大堂里,灯火通明。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集团的核心官员们,齐聚一堂。这些人,大多是跟着朱元璋从一个锅里抢饭吃的淮西老乡,他们觉得,这大明的江山,就是他们淮西人打下来的,理应由他们淮西人来坐。
他们围坐在桌前,商议着如何瓜分皇帝赐下的这场“盛宴”。
李善长的同乡兼心腹,中书省的平章政事胡惟庸,最为活跃。他像一只闻到腥味的苍蝇,兴奋地在人群中飞来飞去,穿针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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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这次可是天赐良机啊!皇上这是觉得亏待我们这些老兄弟了,要给我们补偿呢!”胡惟庸端着酒杯,满脸红光地对李善长说。
“吏部尚书的位置,必须是我们的人!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调补,这个位置太重要了!”
“还有兵部!兵权必须攥在咱们自己手里!不能让那帮南蛮子(指南方人)染指!”
“户部也得安排上我们的人,钱袋子可不能让外人管着!”
他们不仅仅满足于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信谋求高官厚禄,更是野心勃勃地,想要将吏、户、礼、兵、刑、工这六部,所有关键的部门,全都安插上自己的人。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考验,这分明就是皇帝对他们这些劳苦功高的淮西功臣,最直接的信任和补偿。
一张巨大的权力网络和利益清单,就在这喧闹和酒气中,被一点一点地拟定出来。
与李善长府邸的热闹喧嚣相比,几十条街之外,御史中丞刘伯温的府邸,则显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几个与刘伯温走得近的浙东籍官员,实在坐不住了,忧心忡忡地联袂前来拜访。
“刘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李善长他们要把六部都给占了!要是真让他们得逞了,以后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我们浙东人的立足之地啊!”一个姓杨的御史急得直跺脚。
“是啊,伯温先生,”另一个老成持重的官员也劝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就算不为我们自己争,也得为您手下那些勤勤恳恳办事的门生故旧考虑考虑啊!我们若是不争,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刘伯温却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用开水冲洗着茶具,然后给每人沏上了一杯新茶。
茶香袅袅,飘散在安静的书房里。
他听着他们激烈的争论,始终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才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淡淡地说了一句:“皇上给的,才是你的。皇上没给,你不能抢。”
众官员听得云里雾里,都觉得刘伯温这个人,学问是好,就是太清高,太天真了。这官场之上,你不争不抢,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们还想再劝,刘伯温却只是摇了摇头,端茶送客,让他们都回去,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送走了客人,深夜的书房里,只剩下刘伯温一个人。
他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拿出一锭上好的徽墨,开始缓缓地研磨。墨汁在砚台里一点点变得浓稠,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提起笔,饱蘸了墨汁,手臂却悬在半空中,久久无法落下。
他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一幕幕的往事。他想起了当年朱元璋在应天城外,脱下自己的战袍披在他身上,与他彻夜长谈,请他出山辅佐的信任和倚重。
可他也想起了,就在前不久,朱元璋仅仅因为他在一份奏折里,用词稍微严厉了一些,就猜忌他心怀不满,把他晾在一边,好几天不召见他。
他知道,这位从乞丐和尚一路爬上龙椅的皇帝,他的心,比最深的海底的针,还要难测。
他给出的这道题,是一个死局。
写,是错。你写得再谦虚,也是有欲望。
不写,也是错。不写,就是清高,就是不肯为皇上分忧,就是不把皇上的“恩典”放在眼里。
怎么写,更是错上加错。
刘伯温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根悬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上,前后左右,都是绝路。
03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里,整个应天府的官场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个人都在煎熬,也都在狂欢。
就在上交奏本的最后期限的前一天晚上,刘伯温的府邸,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提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紫檀木食盒,说是皇上特意御赐给刘大人的菜肴,犒劳他日夜为国操劳。
刘伯温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谢了恩,当着小太监的面,打开了食盒。
食盒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就飘了出来。里面,是一只被蒸得熟烂的肥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看到这只蒸鹅,刘伯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
在他们那个年代的民间传说里,皇帝要赐死哪个功高震主的大臣,又不想背上杀功臣的骂名,往往就是赐食一只蒸鹅或者烧鹅。取“滚蛋”或者“完蛋”的谐音。这道菜,与其说是佳肴,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
送菜来的那个小太监,看着刘伯温煞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不阴不阳的笑容,捏着嗓子,传了一句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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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皇上说了,刘大人您劳苦功高,但这鹅肉肥美,还需趁热食用。要是等它凉了,这味道,可就变了。”
小太监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伯温一眼,转身走了。
刘伯温知道,这是朱元璋在敲打他,在警告他。
皇上是在告诉他,别耍什么小聪明,别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我给你们出的这道选择题,你必须答,而且要答得让我满意。否则,这只蒸鹅,就是你的下场。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站了很久。
最后,他走进屋里,让家人把那只蒸鹅分着吃了。他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动。
那一晚,他再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张依旧空白的宣纸,枯坐到天明。
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答案,不是一个官职的名单。
他是想通过你写的答案,看穿你的心。他要看的,是你的忠诚,是你的欲望,是你的野心,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他不知道的东西。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心大考。
天快亮的时候,刘伯温终于提起笔,在面前那张空了一夜的宣纸上,落下了笔。
第二天的早朝,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毕恭毕敬地,将自己写好的奏本,由太监转呈了上去。
太监们抱着一摞一摞的奏本,像抱着一堆烫手的山芋,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朱元璋的龙案上。
朱元璋没有当场看,他只是挥了挥手,宣布退朝,说他会回去仔细审阅每一个人的心意。
退朝之后,胡惟庸迈着八字步,得意洋洋地走到了刘伯温的身边。他看着刘伯温那张略显疲惫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刘大人真是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啊。不知为自己求了个什么好位子啊?莫不是,想学那汉朝的张良,功成身退,去当个逍宝神仙?”
刘伯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奉天殿那高高的、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门槛,眼神深邃,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朱元璋回到御书房,他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他没有先看李善长那份写得满满当当、厚得像一本书的奏本,也没有看胡惟庸那份几乎把淮西老乡的名字都写上去的奏折。
他让贴身的老太监,从最底下,抽出了刘伯温的那份奏本。
那份奏本,薄得只有一张纸。
朱元璋慢慢地,慢慢地展开了那张纸。他以为,上面会写着一些劝谏他不要这么做的忠言,或者是一些明哲保身、请求告老还乡的托辞。
可当他看清楚纸上的内容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布满了疑云,紧接着,又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那张雪白的宣纸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那张白卷,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猛地将那张纸拍在了坚硬的紫檀木龙案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