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讲究“情义”二字。但老祖宗也留下一句话,叫“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因果各人了”。
寻常人总以为,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义薄云天;可见死不救,又于心何忍?只是,这世间法理之外,尚有幽冥天条。
黑白无常两位爷的铁链,锁的从不只是恶人,更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强行“介入”他人因果的“好人”。你以为当个“替死鬼”就已是极限?不,那可真是太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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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老三是个好人。
在城北开纸扎铺的李老三,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他手艺好,扎的纸马纸人,栩栩如生,附近办白事的人家都认他。
按理说,这种常年跟“阴间”打交道的行当,人会变得阴沉。但李老三不一样,他天生一副热心肠,谁家有难处,他都爱搭把手。
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叫赵老四。
两人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交情,好得能同穿一双鞋。可就在半年前,赵老四出事了。
这事不怪旁人,只怪他自己。赵老四好酒,一次醉酒后非要去城外的护城河里“摸鱼”,结果一头栽进去。等捞上来,人是救活了,可魂儿好像丢了一半。
从那以后,赵老四就“病”了。
不是发烧感冒,也不是断胳膊断腿,是一种说不出的“虚”。大夏天裹着棉被还喊冷,饭量一天比一天少,好端端一个壮汉,短短几个月,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能透过人,看见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李老三急了,拖着赵老四看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西医查不出半点毛病,各项指标正常;中医开了无数“补气血”的方子,喝下去如石沉大海。
这天,李老三又提着一包刚熬好的药汤,踹开了赵老四家的门。
“老四!起来喝药!”
赵老四躺在床上,面如金纸,闻见药味,只是虚弱地摆摆手。“老三……别白费劲了……我……我心里明白……我这是‘命病’,没得治了。”
李老三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把药碗重重往桌上一顿,汤汁都溅了出来。
“放你娘的屁!什么叫命病?你才多大?咱俩说好老了还要一块儿去钓鱼呢!你忘了?”李老三红着眼眶骂道。
赵老四惨然一笑,气若游丝:“老三……我对不住你。我这几天……总做梦。梦见那河……河底下,好像有人……有人拽我……”
李老三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想起,赵老四出事那天,是七月十四,鬼门开的日子。
“你别胡思乱想!”李老三强压下心头的寒意,“你就是身子虚,见了虚影!你等着,我李老三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把你这条命拉回来!”
赵老四只是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
李老三走出赵家,只觉得一股邪火和一股寒意同时在胸口乱窜。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赵老四是他兄弟。兄弟有难,他必须管。
他咬了咬牙,下了一个决心。既然阳间的法子救不了,那他就去求求“阴间”的门路。
02
李老三的纸扎铺子,是祖上传下来的。除了寻常的纸马、金童玉女,在铺子最内侧的暗格里,还藏着几本爷爷辈留下来的孤本。
其中一本,封面已经发黄发脆,上面没有书名,只有一个朱砂画的“符”。
李老三小时候淘气,翻看过一次,被他爷爷用戒尺狠狠打过手心,警告他:“这里面的东西,是‘逆天’的本事,不是救人,是害人!除非你活腻了,否则一个字都不许看!”
今晚,李老三颤抖着手,打开了这个暗格。
他没有活腻,但赵老四快死了。
他点上油灯,翻开了那本禁书。书里的字迹不是写的,倒像是烙上去的,透着一股邪气。李老三跳过那些“聚阴”、“养鬼”的邪术,径直翻到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一种早已失传的法子——“七星遮命”。
这法子,不是“续命”,而是“骗命”。
书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阳寿将尽时,阴差就会按着“生死簿”上的时辰来勾魂。
而“七星遮命”,就是用施法者的“阳气”和“运势”作为屏障,在垂死之人的命格上“罩”一层雾,让阴差看不清、找不到。
只要阴差在“勾魂时”找不到人,错过了时辰,就必须返回地府。这样一来,垂死之人就能“偷”来阳寿。
但代价是,施法者必须是心甘情愿,并且要折损自己的阳寿与运气。
李老三看到这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松了口气。
“不就是要阳寿和运气吗?”他喃喃自语,“我李老三别的没有,就是命硬!只要能救老四,折我十年寿,我也认了!”
他没看到书页最末尾,用血色小字写的一行警示:
“天道昭昭,有借有还。遮得一时,遮不了一世。强行介入,因果自负。”
子时,阴气最盛。
李老三按照书上的指示,关好门窗,在铺子中央摆下“七星灯”。他又用黄纸剪了赵老四的生辰八字,和一个替身纸人。
一切准备就绪,他拿出那把用了半辈子的裁纸刀,一咬牙,划破了左手中指。
血,滴在替身纸人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李老三跪在地上,声音嘶哑。
“我李老三,今日不求富贵,不求功名。只愿以我十年阳寿,换我兄弟赵老四一时平安!”
他念出书上的咒语。
就在咒语念完的瞬间,铺子里那七盏油灯,火苗“轰”地一下,全都变成了惨绿色。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风,凭空在密闭的屋子里打转,吹得满屋子的纸扎人“沙沙”作响。李老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和温度,正顺着中指的伤口,被那纸人疯狂地吸走。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几里外的赵家。
原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赵老四,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床头。
“水……水……”
他那守在床边的老娘,吓得一激灵,赶紧端水过去。只见赵老四,那双原本灰白的眼睛,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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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赵老四活过来了。
不只是活过来了,简直是“枯木逢春”。
第二天,李老三拖着宿醉般的沉重身体去看他时,赵老四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老三!”赵老四抓住李老三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好了!我全好了!昨天那口黑血吐出来,我浑身都松快了!大夫都说这是奇迹!”
李老三看着兄弟恢复了血色,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虽然脸色苍白,眼下发青,但笑得比谁都开心。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我就说你小子命硬!”
“老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这几天为我操心,累坏了吧?”赵老四有些愧疚。
“没事!叔我壮得跟牛一样!”李老三拍着胸脯,“你好了,我比什么都高兴。走,咱哥俩喝一个去!”
赵老四的“病”好得蹊跷,但人总归是愿意相信“奇迹”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老四的身体越来越硬朗,甚至比生病前还要好。他那原本惨淡的生意,也莫名其妙地红火了起来。
而李老三这边,却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他的“手艺”。
李老三做了一辈子纸扎,闭着眼都能扎出最精巧的花灯。可那天,他给城东王财主扎“金山银山”,扎到一半,那纸山竟自己“塌”了。
李老三没在意,只当是自己累了。
可紧接着,怪事越来越多。
他养在铺子里的那只黑猫,一向跟他亲近,现在却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一样,浑身炸毛,“噌”地就蹿上房梁,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晚上睡觉,总觉得屋里有人。
不是错觉。他总能听见,在寂静的夜里,有铁链拖过地面的“哗啦”声。
他还开始做噩梦。
梦里,他总是在一条黑漆漆的河边,河水里全是人手,拉扯着他。而河对岸,站着两个极高、极瘦的影子,一个白,一个黑,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最明显的,是“冷”。
明明是三伏天,铺子里像开了冰窖。李老三整天裹着棉袄,手脚还是冰凉。他身上的“阳气”,仿佛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正“呼呼”地往外漏。
相反,赵老四却像是“火炉”一样。
李老三去找他喝酒。赵老四大夏天光着膀子,还在喊热。李老三刚一靠近他,就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让他那冰冷的身体舒服了不少。
“老三,你真得补补了。”赵老四拍着李老三的肩膀,那手掌烫得吓人,“看你虚的。走,我最近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赵老四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李老三一看,瞳孔骤缩。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铜钱。但这铜钱,是“五帝钱”中的“顺治”通宝,而且是“开过光”,用来镇宅辟邪的。
“你哪来的这个?”李老三声音有些发干。
“嘿,前两天去庙里,一个高僧非要送我的。”赵老四浑不在意地戴在脖子上,“他说我‘阳气过盛,易遭邪祟’,戴着这个能‘平衡一下’。”
李老三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阳气过盛”?
他猛地想起了那本禁书上的话。
“七星遮命”,是用施法者的阳气去“补”垂死之人。
赵老四的“命”是被他李老三“补”回来的。现在,赵老四“阳气过盛”,而他李老三,快要被“冻”死了。
04
李老三开始怕了。
他终于意识到,爷爷的警告不是玩笑。他“偷”了兄弟的命,现在,“报应”来了。
他铺子里的纸扎人,开始“活”了。
不是真的活了。而是他晚上总能看见,那些纸扎的金童玉女,在月光下,眼珠子会“动”,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那“哗啦、哗啦”的铁链声,也越来越近。
从一开始的“梦里”,到后来的“耳边”,再到昨晚——他亲眼看见,两串锈迹斑斑的铁链,就搭在他的窗户上。
他知道,“祂们”在找他。
“七星遮命”只能骗过阴差一时,骗不了一世。他给赵老四罩上的“雾”,正在消散。而他这个施法者身上的“味儿”,对阴差来说,就像黑夜里的明灯。
他想过收手。
他半夜爬起来,再次翻开那本禁书,想找到“解除”的办法。
可书上只有一句话:“阴阳逆转,无药可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赵老四“死”回去。可李老三怎么可能做得到?
“老三!老三!”
这天下午,赵老四又兴冲冲地跑来。
“老三!我跟你说个天大的好消息!城南那块地,我拿下了!哈哈,我赵老四要发了!我跟你说,我这运气,挡都挡不住!”
李老三看着眼前红光满面的兄弟,再看看自己镜子里那张灰败、早衰的脸,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老四的“好运”,是踩着他李老三的“霉运”来的。
他把自己的“运”,连同“阳寿”,一起“借”给了赵老四。
“老三,你怎么了?”赵老四终于发现李老三的不对劲,“你……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李老三苦笑一下:“老四,你……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坦?”
“舒坦!太舒坦了!”赵老四浑然不觉,“我感觉我能活到一百岁!”
李老三的心彻底凉了。
他知道,赵老四已经被“阳气”和“好运”冲昏了头,他被“命”给蒙蔽了。
送走赵老四,李老三做了一个决定。
他拿出所有的黄纸,朱砂,开始疯狂地画符。他要自救。他把铺子里里外外贴满了“镇阳符”、“辟邪咒”。
他把自己关在铺子里,门窗全部用桃木钉死。
他想,只要熬过这几天,等“祂们”找不到自己,也许……也许就过去了。
然而,子时一到。
“咚。”
一声沉闷的响动,不是敲门,倒像是有人用木棍,在重重地“戳”他的大门。
“咚。”
“咚。”
李老三缩在角落里,牙齿打颤。他贴在门上的符咒,开始“滋滋”作响,冒出黑烟。
“哗啦——”
铁链声,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一个尖利、阴寒,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戏腔,慢悠悠地唱了起来:
“人生在世,莫强求啊……”
“哗啦——”
另一个粗重、沉闷,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声音,接上了下一句:
“强求……必有……灾啊……”
“砰!”
桃木钉死的大门,连同门框,一起倒塌了。
李老三绝望地抬起头。
月光下,两个身影堵住了门口。
一个,身穿白麻长袍,头戴“一见生财”的高帽,面如白纸,舌头拖到胸前,手里举着一根哭丧棒。
一个,身穿黑袍,面如焦炭,身材矮胖,手持“天下太平”的令牌,肩上扛着一指粗的铁链。
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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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李老三的纸扎铺,一瞬间变成了冰窟。
地上的朱砂符咒,在祂们踏入的瞬间,便化作了飞灰。满屋的纸扎人,像是被无形的威压碾过,全都瘫软在地,变成了一堆废纸。
李老三被那股阴寒之气冻得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忘了。
白无常,七爷谢必安,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就如他唱戏时一样,又尖又细,钻人耳膜。
“李老三。”
祂只是叫了一声名字。
李老三就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声音叫出窍了。
“你……胆子不小。”七爷慢悠悠地飘了过来,那张白得吓人的脸,几乎贴到了李老三的面前。
“阳寿已尽的赵老四,你也敢从我兄弟二人的手上……抢人?”
“我……我……”李老三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救我兄弟……”
“兄弟?”
黑无常,八爷范无救,重重地把铁链往地上一摔,整个铺子都震了一下。
“哼!”八爷的声音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七爷,跟他废什么话!强逆阴阳,扰乱生死簿,按律当诛!”
八爷举起了手中的铁链,那铁链上闪着幽蓝的寒光。
“不!不!”李老三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磕头,“二位爷!二位爷饶命!我不知道这么严重!我……我愿意替我兄弟死!我给他当‘替死鬼’!你们勾我的魂!放过他!他是个好人!”
李老三以为,自己这条命,换兄弟的命,值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义气”的结局。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
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同时“愣”住了。
随即,七爷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尖锐得刺耳。
“替死鬼?”
七爷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祂直起腰,那长长的舌头在李老三面前晃悠。
“李老三啊李老三,你可真是……天真得可怜。”
李老三被笑得发毛:“七爷……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八爷范无救走了过来,一把揪住李老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李老三,你当这幽冥司是你们阳间的菜市场,还能讨价还价?”八爷的黑脸近在咫尺,那股腐朽的阴气熏得李老三几乎晕厥。
李老三颤抖着:“难道……难道还有比当替死鬼……更可怕的?”
“哼,”八爷冷笑,“‘替死鬼’?那是阳寿未尽,却被小鬼寻了空子,稀里糊涂死了。虽然冤枉,但终归还是能入轮回。那都是便宜你了!”
七爷谢必安的哭丧棒,轻轻点在了李老三的额头。
“李老三,你抬头看。”
李老三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八爷手中的铁链和令牌。
七爷的白袍无风自动,那尖利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审判:
“你以为你只是‘介入’?”
“你以为你只是‘折寿’?”
“你犯的,是幽冥司的三重大忌。你这种情况,根本轮不到当‘替死鬼’,因为比起那个……”
李老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八爷范无救手中的铁链,已经缠向了他的脖子。
七爷谢必安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一字一句地钻进他的耳朵:
“李老三,你听好了!比起替死鬼更可怕的,是你这三种情况!你犯的第一种忌讳,就是‘窃运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