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
晨雾尚未褪尽,南城墙的水城门已泛起粼粼波光。竹筏劈开薄雾,越扶着筏上的青玉料,指尖触到玉料上凝结的露珠,凉意在掌心蔓延。十八岁的他腰间别着石凿,粗布短衣上还沾着昨日琢玉时蹭的石英砂,领口别着枚素面玉管 —— 那是三年前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能护佑玉匠的刻刀。
“越!当心撞着桥墩!” 撑筏的老河工阿公吆喝着,长篙在水下一点,竹筏擦过夯土桥墩上的水痕。越回过神,望见城门内侧的夯土台基上,几个陶工正搬卸新出窑的黑陶,器身上的弦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这是良渚古城最寻常的清晨,河网如织的城郭里,陶器的温润与玉器的清辉,在水雾中渐渐苏醒。
作坊区在莫角山台地西侧,十余个石砌作坊沿河道而建。越的作坊是最靠里的一间,墙角堆着从天目山运来的透闪石,石案上摆着父亲留下的青铜刻刀 —— 那是整个作坊唯一的金属工具,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幽蓝。他刚将青玉料搁在案上,就听见巷口传来喧哗,抬头便看见巫祝的侍从举着鸟形木幡走过,幡面上的朱红鸟纹在风里招展。
“大巫要在祭坛举行秋祭,所有玉工正午前须带新作觐见。” 侍从的声音穿透作坊的竹帘。越心里一紧,案上那只未完工的玉鸟还缺眼睛,昨日反复雕琢数次,总觉得没能抓住飞鸟振翅时的灵动。他摩挲着玉料,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良渚的玉里住着神灵,刻刀要跟着心走,不是跟着眼睛走。”
正午的祭坛建在莫角山台地顶端,三层夯土台基逐层收窄,形如通天的阶梯。越混在玉工队伍里拾级而上,望见台基中央的玉琮已被擦拭得锃亮,方柱形的器身上,神人兽面纹在阳光下纹路清晰,那双旋目形的兽眼仿佛正俯瞰着众人。大巫身披缀满玉管的祭袍,手持玉钺站在台顶,银白的须发在风里飘动。
玉工们依次呈上作品:雕刻着云纹的玉璧、缀着玉珠的项饰、刻有神徽的玉梳背。越攥着怀里的玉鸟,手心沁出冷汗。轮到他时,他双手将玉鸟捧过头顶,听见大巫 “嗯” 了一声,随即又道:“鸟身姿态尚可,只是这眼睛…… 没有神。”
大巫的指尖轻轻点在玉鸟的眼部,那点冰凉让越打了个寒颤。“良渚的鸟是天地的信使,负日而行,衔月而栖。” 大巫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三日后续祭,若再无传神之作,这作坊便不必留了。”
下山时,夕阳正沉在良渚古城的西城墙外。越沿着河道漫无目的地走,看见几只白鹭正落在池边的芦苇丛里,其中一只忽然振翅飞起,翅膀掠过水面时带起一串水珠,阳光穿过水珠,在鸟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猛地停下脚步,想起父亲曾带他去天目山采玉,见过雏鹰学飞时,眼睛里那种既胆怯又决绝的神采。
回到作坊时,月已上中天。越点亮松脂灯,将青玉料重新固定在石案上。他没有立刻下刀,而是闭上眼,回想着白鹭起飞的瞬间 —— 翅膀张开的弧度,尾羽收拢的力度,还有那双眼眸里闪烁的光。当刻刀再次触碰到玉料时,他的手腕不再颤抖,青铜刀刃在玉面上划出细密的纹路,如月光流淌过青石。
二
次日清晨,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见是阿公,老人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半块断裂的竹筏板:“不好了,北门外的堤坝决口了!”
越跟着阿公赶到北门时,只见浑浊的洪水正从堤坝的缺口涌进来,淹没了城外的稻田。城墙上挤满了人,贵族们举着玉钺指挥奴隶填土,妇人们抱着陶罐往城下泼水,却根本挡不住洪水的势头。大巫站在城头,祭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的玉琮指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是太阳神发怒了。” 人群里有人低声说,“去年秋祭的玉礼器不够灵验。”
越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大巫说的 “天地信使”,或许只有真正传神的玉鸟,才能向上天传递良渚人的祈愿。他转身往作坊跑,刚穿过陆城门,就看见几个侍从正抬着石凿往城外去,其中一人告诉他:“大巫说要增修祭坛,所有工匠都得去帮忙。”
越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此刻琢玉比填土更重要。回到作坊,他立刻拿起刻刀,可手指刚碰到玉料,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进来的是大巫的侍从,那人皱着眉:“大巫召你去祭坛,还敢躲在这里偷懒?”
“我在做能救城的东西。” 越按住案上的玉鸟,语气异常坚定。侍从正要发作,却看见玉鸟的眼睛在晨光里仿佛真的亮了起来,那点莹润的光泽竟让他一时语塞。“我去禀报大巫,若你骗我,定要拆了你的作坊。” 侍从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松脂灯燃到第三盏时,玉鸟终于完工。越将玉鸟捧在手里,只见青玉雕琢的鸟身线条流畅,翅膀微微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最绝妙的是那双眼睛,用极细的刻刀划出的重圈纹里,嵌着一粒磨碎的赤铁矿粉,在光线下流转着暖红的光晕,宛如凝聚了一滴朝阳。
他抱着玉鸟冲出作坊,洪水已经漫到了作坊区的门口。阿公撑着竹筏在河边等他,看见他手里的玉鸟,惊讶地张大了嘴:“这鸟儿…… 像是活的!” 竹筏在洪水里颠簸前行,越紧紧护着玉鸟,生怕那点赤铁矿粉被水冲掉。
祭坛上,大巫正准备用玉璧祭祀。越冲上台基,将玉鸟举到大巫面前:“请用这只玉鸟献祭!它能向太阳神传递祈愿!” 贵族们纷纷呵斥,说他惊扰祭祀,要将他拖下去。大巫却抬手制止了众人,他接过玉鸟,迎着夕阳举起,当光线穿过玉鸟的眼睛时,那点红光竟投射在祭坛的神徽上,与神徽的旋目纹重合在一起。
“是阳鸟的眼睛。” 大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将玉鸟放在玉琮旁边,重新开始祭祀。这一次,他的祷词格外悠长,玉鸟在夕阳下静静伫立,翅膀的阴影在台基上轻轻晃动,仿佛真的在扇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响起沉闷的雷声。众人以为是太阳神降罪,纷纷跪倒在地。越却看见远处的云层里透出一道金光,一只白鹭正穿过云层飞来,落在祭坛的台基上,恰好站在玉鸟旁边。
“洪水退了!” 城下忽然传来欢呼。越探头望去,只见原本汹涌的洪水正在慢慢回落,露出了淹没的稻田。大巫望着白鹭,又看看玉鸟,缓缓说道:“这玉鸟通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