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初的苏北平原,寒风如刀,夜色如墨。
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邵店镇东边的荒野外,一直在外与敌周旋打游击的民兵队长沈培华,趁着夜色,悄悄回到了叶海村。数月的游击战让沈培华染上重病,高烧不退的他,最终不得不冒险潜回村内。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沈培华贴着土墙摸进自家院门,妻子见他带病归来,急忙熬姜汤,用土方草药为他敷伤。
黑暗中,沈培华低声对妻子嘱咐道:"我只歇一夜,天亮前就走。"然而病痛缠身的他,却一下子昏沉沉地躺倒在了土炕之上,终究没能按计划离去。
命运的转折往往始于细微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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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一个游手好闲的佃户,偶然窥见沈家深夜的灯火,心中起疑,趴在窗外听到屋内的动静,随即转头便向还乡团告了密。
第二天,天将破晓,村中突然犬吠大作。还乡团二十余人持枪破门而入,沈培华挣扎起身,却因虚弱无力反抗,被捆绑着拖出家门。
第三天,妻子扑上去拉扯,却被敌人一枪托砸倒在地。
沈培华被押往马陵山敌区公所。那是一处旧庙改建的据点,阴森的土墙内充斥着血腥气。敌区长赵秃子见抓到了游击队长,狞笑着下令:"给我好好'伺候'沈队长!咱们玩个肉墩子!"
所谓"玩肉墩",是敌人惯用的酷刑。
沈培华被反绑双手双脚,用粗麻绳吊上房梁。绳索一松,人如重石坠地,"嘭"的一声闷响,筋骨欲裂。
一次、两次、三次……沈培华浑身血肉模糊,意识在剧痛与昏迷间浮沉。每一次坠落,他都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哀嚎。
当天,浑身疼痛难忍的沈培华被扔进一间空屋,这间屋子四壁透风,地上浅浅铺了层霉烂的稻草。沈培华蜷缩在角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左臂脱臼,肋骨可能断了两根,眼下的情况,想要逃生难如登天,但沈培华心里却暗自发誓:绝不能死在这里。
夜深时,他借着墙缝透进的微光观察四周。墙壁是夯土砌成,墙角有块半埋的碎瓦片。他挪动身体,用脚尖将瓦片勾到身边,再反手摸索着拾起。瓦片边缘锋利,正是他需要的工具。
接下来的夜晚,沈培华借守卫换岗的间隙,用瓦片反复磨割腕上的麻绳。动作必须极轻极缓,麻绳粗硬,磨得他手腕皮开肉绽,血水混着汗水浸湿袖口。有次守卫听见动静,探头查看,他立即蜷缩装睡,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继续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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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敌人都没有将沈培华拉去刑讯,第四日黄昏,敌区公所却忽然喧闹起来。
原来,当日敌区队长王大奎娶亲,全体官兵都被拉去喝喜酒。空屋外的守卫嘀咕着:"他们都去吃席,留咱俩守这半死人……"另一人啐道:"锁好门,咱也溜去蹭杯酒!"
不过时,外面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沈培华屏息倾听。
远处隐约传来猜拳行令的喧哗,但近处却是一片死寂。
沈培华心头一紧:机会来了!他猛力一挣,腕上麻绳"嘣"地断裂。顾不上鲜血淋漓的手腕,他踉跄起身,扒着门缝向外窥视。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晃。门是从外锁住的,但他记得这屋的窗户早已破损,只用几块木板钉死。
沈培华挪到窗边,用瓦片撬动木板。钉子锈蚀严重,每一下都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心跳如擂鼓,手上却稳如磐石。第一块木板松动了,他用力扳开缝隙,刚好容得下一个侧身。
钻出窗户时,他的衣襟被钉子挂住,撕拉一声响。他立即伏地不动,待确认无人察觉后,才滚落到窗外草丛中。
寒风吹醒了沈培华的神智。他贴着墙根潜行,避开前院的灯火。马厩旁拴着几条狼狗,所幸它们正啃着士兵扔来的骨头,未察觉异常。后墙有一处坍塌的缺口,沈培华匍匐爬过杂草丛,手脚并用地翻出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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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时,他险些昏厥。左腿的伤口迸裂,鲜血浸透了裤管。他抓起一把泥土按在伤口上,强撑着钻进了密林。
进了林中之后,沈培华便不顾一切地向东狂奔——那是游击队活动的方向。他穿过结着薄冰的小河,冰水刺得伤口生疼。爬过山脊时,他几乎是用牙齿咬着树枝借力。
在一处岩洞中,他撕下衣襟包扎伤口。黑暗中,他想起妻子最后的目光,想起游击队员们的脸庞。"一定要活下去",这个信念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三天后,游击队在深山洞穴中发现了他。同志们见他浑身是伤,几乎认不出人形,无不落泪。他却咧开干裂的嘴唇,轻声道:"我还活着……任务还没完。"
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歌声传遍大江南北,沈培华却因伤病交加,悄然病逝于家中。他未曾看到红旗插遍全国的那一天,但他磨绳逃狱的夜晚,已成为邵店人口口相传的传奇。
那截磨断的麻绳,被妻子悄悄收起,至今仍藏于叶海村的老屋中。它沉默如铁,却诉说着一个普通人如何在至暗时刻,用血肉之躯凿开一线光明。每一个扣结,每一道磨痕,都是不屈的见证。
参考资料:《新沂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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