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魏雨馨站在银行ATM机前，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她长长舒了口气。
五十万三千六百七十二元八角。
这是她工作八年来省吃俭用存下的全部积蓄。深夜的办公楼里，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这个周末要去买那条看了三次都没舍得下手的真丝连衣裙。
周六的家庭聚会上，母亲何玫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起存款数额。
魏雨馨犹豫了一下，将到了嘴边的数字咽了回去，轻声说："二十万左右吧。"
母亲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转头去逗弄孙子了。魏雨馨没有注意到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第二天晚上，她刚下班回家，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门外站着弟弟一家四口，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满了楼道。
"姐，妈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太辛苦，让我们来给你当保姆！"弟弟魏明华笑得一脸灿烂。
魏雨馨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01
魏雨馨关掉电脑时，办公室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
整层楼只剩下她工位这一盏灯还亮着，窗外的城市夜景璀璨如星海。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报表归档。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何玫发来的消息："明天回家吃饭吗？你弟弟他们也来。"
魏雨馨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好"字，拎起包走向电梯间。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楼里回荡。
她想起八年前刚入职时，穿着廉价的西装套装，站在电梯里紧张得手心出汗。
如今她已是部门主管，却依然习惯工作到最晚一个离开。
回到公寓，她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这间六十平米的小窝是她三年前买下的，首付花光了当时所有的积蓄。
每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打开门看到温馨的米色墙壁，她就觉得值得。
手机银行APP的推送通知亮起，显示本月工资已到账。
魏雨馨顺手点开账户总览，看着那个数字微微出神。
五十万。这是她给自己设定的第一个目标。
她想起上周在商场试穿的那条墨绿色真丝连衣裙，标签上四位数的价格让她望而却步。
也许这个周末，该去把它买下来作为奖励。
浴室的热水冲刷掉一身的疲惫，魏雨馨对着镜子仔细涂抹护肤品。
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提醒着她已经不再年轻。
大学同学的朋友圈里，晒娃的越来越多，而她连男朋友都没有。
母亲最近催婚催得越来越紧，每次电话都要念叨"女人过了三十就贬值"。
魏雨馨擦干头发，窝在沙发里刷手机。
弟弟魏明华的朋友圈更新了九宫格照片，一家人在新开的游乐场玩得不亦乐乎。
照片里，四岁的侄儿抱着昂贵的玩具枪，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点了个赞，放下手机。
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天要记得去银行把到期的理财转存，她迷迷糊糊地想。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该考虑买辆代步车了。
02
周末的午后，魏雨馨提着水果和点心按响父母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父亲，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低声说："你弟弟他们早到了。"
客厅里传来侄儿的嬉笑声，还有母亲何玫宠溺的嗔怪。
"妈，我来了。"魏雨馨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何玫正抱着小孙女喂苹果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瘦了。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总吃外卖？"
魏明华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妻子于欣悦在阳台晾衣服。
典型的周末家庭聚会场景，魏雨馨早已习惯。
"姐，最近工作怎么样？"于欣悦晾完衣服走进来，亲热地挨着魏雨馨坐下。
"老样子。"魏雨馨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她对这位弟媳始终亲近不起来，总觉得于欣悦的笑容里藏着算计。
晚饭时，何玫给每个人碗里夹菜，状似无意地问起："雨馨啊，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魏雨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没仔细算过。"
"你工作都八年了，该有点积蓄了。"何玫放下筷子，"你看明华他们，两个孩子压力多大。"
魏明华接口道："是啊姐，现在养孩子太烧钱了。还是你一个人轻松。"
魏雨馨低头扒了一口饭，没有接话。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每次家庭聚会，话题总会绕到她的存款上。
"你弟弟想换辆大点的车，周末带孩子们出去玩也方便。"何玫叹口气，"首付还差五万。"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魏雨馨身上。
于欣悦笑着打圆场："妈，姐也不容易。她那点钱还要留着结婚用呢。"
魏雨馨放下碗筷，轻声说："我手头也不宽裕。"
何玫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饭后，魏雨馨在厨房洗碗，听见客厅里母亲压低声音抱怨："养女儿真是白养了..."
她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
窗外夕阳西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03
回程的地铁上，魏雨馨靠着车门发呆。
车厢里挤满了周末出游的人，一对小情侣在她身边窃窃私语。
女孩撒娇说想要新款的包包，男孩宠溺地答应下周发工资就买。
魏雨馨别开脸，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
她想起大学刚毕业时，也曾憧憬过这样的爱情。
如今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过生日。
手机震动，是闺蜜林晓发来的消息："明天逛街去？卓展周年庆。"
魏雨馨回复："好，正好想买条裙子。"
她点开手机银行，看着存款数字犹豫了很久。
要不要实话实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三年前买房时，弟弟听说她凑齐了首付，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借钱。
理由是做生意需要周转，半年就还。那笔钱至今没还上。
地铁到站，她随着人流走出车厢。
小区门口的保安笑着打招呼："魏小姐才回来啊。"
她点点头，突然觉得很累。
这种累不是加班到深夜的疲惫，而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倦意。
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运转声。
她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沙发。
手机亮起，家庭群里，母亲发了几张晚饭时的照片。
照片里大家都笑得很开心，除了她。
她点开自己的头像，犹豫着要不要退群。
最后还是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澡。
热水冲刷在脸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眼泪。
她想起晚饭时母亲失望的眼神，心里揪着疼。
为什么攒钱多也是错？就因为她没结婚没孩子？
擦干身子时，她做了个决定：就说存了二十万吧。
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堵住他们的嘴。
又能留下足够的缓冲空间。
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直到看起来无懈可击。
明天逛街，一定要买下那条裙子。
04
"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林晓围着魏雨馨转了一圈。
试衣镜里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真丝连衣裙，衬得肤色白皙，身段玲珑。
魏雨馨看着标签上的价格，犹豫不决。
"买了吧，你都惦记多久了。"林晓怂恿道，"对自己好一点。"
导购小姐适时补充："这是最后一件了，您的尺码。"
魏雨馨咬咬牙："包起来吧。"
提着购物袋走出专柜时，她心里涌起一股负罪感。
从小到大，她都被教育要节俭。买这么贵的裙子，简直是罪过。
林晓挽着她的胳膊："你说你，赚那么多钱不花留着发霉啊？"
魏雨苦笑："攒着买房买车呗。"
"得了吧，你不是有房了？"林晓撇嘴，"要我说，你就是太省了。"
两人在咖啡厅坐下，林晓搅动着拿铁上的奶泡："说真的，你妈没再逼你借钱给你弟？"
魏雨馨顿了顿："昨天吃饭又提了，说他想换车。"
"你可别心软。"林晓提醒，"上次借的钱还没还呢。"
"我知道。"魏雨馨低头喝咖啡。
她没告诉林晓自己实际存了多少钱。不是不信任，是说不出口。
好像攒钱多是种原罪，尤其对她这样的单身女性而言。
林晓突然压低声音："你猜我昨天看见谁了？你弟媳妇。"
魏雨馨抬起头。
"在爱马仕店里，试挎包呢。"林晓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弟生意做得不错啊。"
魏雨馨握杯子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上周弟媳还在哭穷，说孩子的补习班太贵。
"所以啊，你长点心眼。"林晓拍拍她的手，"别总是当冤大头。"
逛街结束，魏雨馨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新裙子挂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标签还没剪。
她坐在床边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塞到了衣柜最里面。
也许有一天，她会鼓起勇气穿上它。
但不是今天。
05
周一一早，魏雨馨被手机铃声吵醒。
母亲何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雨馨啊，起床没？"
魏雨馨看了眼时钟，才六点半："妈，这么早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女儿打电话了？"何玫嗔怪道，"你昨天说存了多少钱来着？"
魏雨馨瞬间清醒："二十万左右。怎么突然问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弟弟他们想换学区房，首付还差不少。"
魏雨馨握紧手机，没有接话。
"妈知道你不容易，"何玫叹口气，"但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帮衬吗？"
"我买房的时候，可没人帮衬我。"魏雨馨忍不住反驳。
何玫的声音立刻拔高："你这是怪爸妈没本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弟弟两个孩子，压力多大你不知道？"何玫开始哽咽，"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魏雨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妈，我真的没钱。"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金线。
起床洗漱时，她看见镜子里疲惫的脸。
粉底液都快遮不住黑眼圈了。
上班路上，她给弟弟发了条微信："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魏明华很快回复："姐，你别有压力。妈就是瞎操心。"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魏雨馨冷笑。
她想起林晓昨天说的话，点开弟媳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周末带孩子去马场骑马的视频，配文："宝贝的童年不能将就。"
视频里，侄儿穿着专业的骑马装备，笑得开心。
魏雨馨关掉手机，心里堵得慌。
地铁到站，她随着人流挤出门。
公司大楼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她却觉得脚步沉重。
电梯里遇到同事，笑着打招呼："魏主管早，气色不错啊。"
她勉强扯出个笑容。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开会时走神了好几次。
下班时，她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心里的某个角落。
06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母亲没再打电话，弟弟也没来烦她。
魏雨馨几乎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周五晚上，她约了客户吃饭。
谈完生意已经九点多，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电梯门打开，她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