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碗水端不平,是家里几十年不变的真理。刘淑芬年轻时看她妈偏心她哥,如今她自己也学了个十成十。她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背终究是手背,手心那块肉才连着心。儿子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养老的指望。
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是天性。她把家里唯一的房子给了儿子,女儿不仅没闹,还笑得比谁都灿烂。
刘淑芬想,这碗水,她总算是端平了,端得皆大欢喜。她没料到,这碗滚烫的水,最后会从她自己手里滑落,把自己烫得体无完肤。
01
周日的傍晚,太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的楼顶上,把光透过老旧的窗户洒进屋里。刘淑芬家那张用了二十多年的圆桌上,摆满了她忙活了一下午的菜。红烧肉的酱色油亮,清蒸鱼的葱丝碧绿,一盘盘,一碗碗,冒着热气,也冒着刘淑芬心里的喜气。
这顿饭,她盘算了很久。丈夫走得早,她一个人在纺织厂干到退休,拉扯大一儿一女。手里攥着的,除了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就剩下这套市中心老城区的两居室。房子是她和老伴的婚房,墙上还挂着他们年轻时黑白的新婚照,照片里的人笑得有点拘谨。
饭吃到一半,刘淑芬清了清嗓子,放下了筷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儿子王振宇,女儿王佳琪,还有未来的儿媳张莉和女婿孙磊,都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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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刘淑芬的声音有点发干,她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然后说,“振宇和张莉准备结婚了,这是咱们家天大的喜事。可如今这世道,没个婚房,女方家脸上不好看。我和你们爸一辈子,也就留下这套房子。我想好了,为了振宇能顺顺利利把婚结了,我决定,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振宇。”
她说完,眼睛下意识地就瞟向了女儿王佳琪。手心里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些天,街坊邻居、老同事老姐妹,没少在她耳边念叨,说她这么做对女儿不公平,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可王佳琪的反应,让刘淑芬把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吞回了肚子里。王佳琪愣了一下,接着脸上就笑开了,像窗外的太阳一样灿烂。她第一个鼓起掌来,声音清脆。
“妈,您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我举双手赞成!弟弟结婚是咱们家现在头等的大事,没个像样的婚房怎么行?我早就盼着这天了!这下多好,弟媳妇进门,也有个宽敞明亮的地方住,不用跟着我弟挤出租屋受罪了。”
刘淑芬脸上的皱纹一下子都舒展开了,笑得合不拢嘴。儿子王振宇和准儿媳张莉更是喜上眉梢,张莉嘴甜,立刻站起来给刘淑芬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妈,您真好,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王振宇也嘿嘿地笑着,一个劲地点头。
只有女婿孙磊,在桌子底下悄悄用膝盖碰了碰妻子王佳琪。他眼神里全是搞不懂的疑惑,可王佳琪只是回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那笑容里好像什么都装着,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刘淑芬被一种“儿女和睦、母慈子孝”的巨大幸福感包围了。她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天底下最懂事、最识大体、最善良的好姑娘。她一高兴,当场就拍了板,“房子给了你们,我也不能当电灯泡。我呀,自己在附近租个小单间住,绝不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
王佳琪马上接话:“妈,您就别操心了。租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找个朝南的、带独立卫生间的,让您住得舒舒服服的。”
一场关于家庭核心财产的分割,就在这样一片祥和热闹、皆大欢喜的气氛里,敲定了。刘淑芬觉得,她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就是生了这么一双好儿女。
02
接下来的日子,王佳琪成了这个家里最忙碌的人,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她先是像个房屋中介一样,顶着夏天火辣辣的太阳,把母亲家附近那些贴着招租广告的小区都跑遍了。最后,她真的给母亲找到了一间租金不贵、朝南带阳台、还有独立卫主间的一居室。
安顿好母亲,她又一头扎进了那套即将成为弟弟婚房的老房子里。
房子的装修,成了王佳琪这个做广告设计的姐姐的分内之事。王振宇和张莉的理由总是那么现成。“姐,我们俩都要上班,天天打卡,请不了假。”“佳琪,你是搞设计的,眼光比我们好多了,你定的我们一百个放心。”
于是,王佳琪的周末和所有下班后的时间,都泡在了灰尘弥漫的工地里。她一个人画设计图,一个人跑去东郊的建材市场,为了几块瓷砖的差价跟老板磨半天嘴皮子。装修队进场后,她又成了监工,每天下班都得过去盯着,生怕工人偷工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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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偶尔会跟着来看一眼,但更像是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她一会儿捏着鼻子嫌油漆味呛人,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说厨房的瓷砖颜色太老气,配不上她要买的德国牌子橱柜。王佳琪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着点点头,“行,你说不好看,那咱们就换。”然后第二天默默去建材城办退货。
等到刘淑芬搬家的那天,来帮忙的只有王佳琪和她的丈夫孙磊。王振宇的电话打不通,过了很久才回了条微信,说公司领导临时让他去外地出差,赶不回来了。
刘淑芬几十年攒下的家当,锅碗瓢盆,旧衣服旧被子,一箱一箱,被王佳琪夫妻俩从六楼一口气一口气地搬下来,塞进小货车里,再吭哧吭哧地搬进那个只有几十平米的出租屋。刘淑芬看着女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和被箱子勒出红印的胳膊,嘴里念叨着:“歇歇,歇歇,真是辛苦我的好女儿了。”心里却在想,女儿这么能干,还这么体贴娘家,真是我的福气。
弟弟婚礼的筹备,更是压在了王佳琪一个人肩上。订酒店、选婚庆、联系车队、安排宾客座位,她忙得脚不沾地,像是在嫁自己的女儿。
婚礼那天,她作为姐姐,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弟弟递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里面是一万块钱。张莉穿着洁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从她手里接过红包时,嘴角扬了扬,嘴上说着“谢谢姐”,那表情却好像在说,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所有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都对着刘淑芬竖起大拇指,夸她有福气,养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儿,这么贴心贴肺地为了娘家、为了弟弟。
刘淑芬听着这些话,心里美得像喝了蜜。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把房子给了儿子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因为她的女儿,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03
王振宇的婚礼办完,家里像是唱完了一台大戏,终于安静下来。刘淑芬也慢慢习惯了出租屋的生活。那间屋子小,装不下她过去的生活,很多老物件都只能塞在床底的纸箱里。
儿子婚后,回来看她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打过去的电话,也总是响几声就被掐断,过一会儿回过来的微信永远是那几个字:“妈,在忙,回头说。”这个“回头”,就再也没了下文。
刘淑芬嘴上跟新认识的邻居们说:“孩子们工作忙,压力大,要理解。”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对着墙上老伴的遗像,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
反倒是嫁出去的女儿王佳琪,还像以前一样,每周雷打不动地来看她一次,陪她吃顿饭,聊聊家常,给她修剪一下阳台上那些半死不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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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的下午,天阴着,王佳琪又来了,提着一袋子新鲜的蔬菜。她一边帮母亲收拾那个堆满杂物的储藏间,一边跟母亲说着公司里的趣事。
“妈,这个是什么?您还留着呢?”王佳琪从一个装满旧相册和各种荣誉证书的硬纸箱子底下,翻出来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文件袋很新,跟周围那些泛黄的旧物格格不入。她把它递给正在擦桌子的刘淑芬。
刘淑芬接过来,眼神有些纳闷。她记得清清楚楚,房产证过户那天,所有的文件都交给儿子王振宇保管了。她戴上老花镜,从文件袋里抽出几页A4纸。纸很新,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的,黑黑的,很清楚。她以为是什么过户合同的副本,没太往心里去。
“大概是过户的时候签的什么东西吧,我也看不懂这些……”她喃喃自语,准备随手把它再塞回去。
王佳琪却按住了她的手,说:“您仔细看看呀,别是什么重要文件,被您忘在这里了。”
刘淑芬这才重新把目光聚焦到那几页纸上。文件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打印着,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房屋买卖合同》或者《赠与合同》。
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个又长又绕口的标题读完,又看到文件末尾那两个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签名时,她瞬间震惊了,好像被一道闪电从头劈到脚。她拿着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失声叫了出来:“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佳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04
那个牛皮纸袋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房产过户的附属文件。那份文件的标题,像一块墓碑上的铭文,冰冷又庄严——《家庭财产分配暨养老责任一对一绑定协议书》。
刘淑芬哆哆嗦嗦地读着下面的条款,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那上面的措辞,不像是一家人写的东西,倒像是法院的判决书,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鉴于母亲刘淑芬女士自愿将其名下唯一一套房产(地址:解放路158号3单元602室),以无偿赠与的方式过户给其子王振宇先生。此赠与行为已构成家庭内部核心财产的全部且唯一的转移。为明确赠与行为发生后的赡养责任归属,保障刘淑芬女士的晚年生活质量,经家庭成员王振宇、王佳琪平等协商,自愿达成如下协议:
第一条:自本协议签署生效之日起,儿子王振宇先生将作为其母刘淑芬女士的唯一法定赡养责任人。
第二条:母亲刘淑芬女士未来的全部日常生活开销、租房费用、水电燃气费用、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全部医疗费用(包括但不限于门诊费、住院费、手术费、药品费、护理费、康复费等所有相关费用),均由儿子王振宇先生独立且全部承担。女儿王佳琪女士将不再承担任何经济上的赡养义务。
第三条:女儿王佳琪女士保留对母亲刘淑芬女士进行日常探视和情感慰问的权利,但不承担任何超出此范围的法律责任和道德责任。
协议的最后一页,是儿子王振宇和女儿王佳琪的亲笔签名。那两个签名她太熟悉了,儿子的字有些潦草,女儿的字清秀有力。签名的下面,还各自按着一个鲜红的、刺眼的指印。
协议的落款日期,是她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过户手续的前一天。
刘淑芬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雪覆盖的荒原。她举着那几页纸,纸的边缘因为她双手的颤抖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女儿王佳琪,声音嘶哑地质问:“佳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弟弟……他……他怎么会签这种东西?”
王佳琪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温顺的笑容。她平静地从母亲手里拿过那只还在发抖的水杯,放到桌子上,然后才淡淡地说:“妈,您先别激动,小心血压。这份协议,是我拟的。在房子正式过户给王振宇之前,我让他签的。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他不签这个字,我就不同意您把房子过户给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淑芬的声音都在发颤,她不明白,自己那个一向懂事谦让的女儿,怎么会背着她做出这种事。
王佳琪没有回避母亲的目光,她看着母亲那双充满震惊和不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得异常清晰:“妈,因为这很公平。您把您这辈子攒下的所有心血,我们家唯一的财产,都给了他。那么,他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承担起为您养老送终的全部责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倾其所有之后,晚年生活却没有着落。我让他签这份协议,就是为了给您的晚年生活上一道最牢固的保险,用白纸黑字把他的责任给定死。妈,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您啊。”
“保护我?”刘淑芬瘫坐在椅子上,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王佳琪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为了她好。可她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她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那个“家庭和睦、儿女情深”的美好画面,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被女儿递过来的这份冰冷的协议书,悄无声息地,“啵”的一声,戳破了。
05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又滑过去了半年。那份协议书,被刘淑芬锁进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它。
儿子王振宇和儿媳张莉那边,依旧对刘淑芬不冷不热,像是履行公事一样,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每次通话都不超过一分钟。王佳琪还是老样子,每个星期天都会提着水果或者点心来看她,陪她坐着聊聊天,但话题里再也没有了关于弟弟的一言一语,只是聊聊工作上的烦心事,或者说说最近的天气。
刘淑芬时常觉得胸口发闷,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喘气都有些费劲。有时候夜里还会被憋醒。她只当是年纪大了,又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间陌生的出租屋里,心情不好,憋出来的毛病。
直到那天夜里,意外毫无征兆地来了。
她半夜起床上厕所,刚走出卧室,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像一袋子米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等她再睁开眼睛,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刺眼的白光让她睁不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流进她的身体。
后来她才知道,是隔壁床的邻居半夜听到她这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就再没动静。邻居觉得不对劲,趴在门上听了半天,又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这才赶紧打了120急救电话。
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初步诊断是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安排做心脏搭桥手术,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手术的费用,加上后期的治疗和康复,至少要准备二十万。
躺在那张狭窄的病床上,听着旁边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刘淑芬感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助。死亡的阴影,好像就站在她的床边,冷冷地看着她。
她颤抖着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请求旁边的小护士帮忙,用护士的手机,拨通了儿子王振宇的电话。那个号码,她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
06
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很久,久到刘淑芬以为儿子不会接了。就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王振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股没睡醒的烦躁。“喂,妈,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刘淑芬一听到儿子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带着浓重的哭腔,把自己摔倒、被送到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的事情,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钟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这份沉默,是儿媳张莉的声音。“什么?做手术?在哪家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啊?十几二十万?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们刚装修完房子,又办了婚礼,手里一点积蓄都没有了!再说了,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凭什么要我们一家出!”声音里满是刻薄和不耐烦。
没等刘淑芬再说什么,王振宇就支支吾吾地开口了:“妈,您……您先别着急。我们这边……手头确实紧张。要不,您先给我姐打个电话问问?让她先垫上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