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啪！”
一声脆响，让休息室瞬间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身上。
他的手还停在半空，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对面那个刚才还满脸撒泼的女人，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睛瞪得像铜铃，满是不可置信。
01.
晚上八点，航班第三次延误。
候机大厅里一片烦躁的叹息。
陈峰抱紧了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靠在冰凉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太累了，只想隔绝周围的嘈杂。
“妈妈！我要喝那个！”
一个尖利的童声刺破了他的耳膜。
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上蹿下跳。他母亲，一个时髦的卷发女人，不耐烦地刷着短视频，声音开得老大。旁边的男人，脖子上挂着粗金链，正旁若无人地啃着酱猪蹄。
油腻的肉香和廉价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男孩拿到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出去，差点撞倒一个路过的空姐。他父母连头都没抬一下。
陈峰默默把头转向另一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孩在候机厅里横冲直撞，把橙汁洒了一地，保洁阿姨跟在后面无奈地擦着。他还跑去拽一个女孩的裙子，被女孩男友瞪了一眼，金链子男人立刻用更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对方只好作罢。
陈峰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看到男孩的目标转向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老人，老人身边立着一个行李箱。
男孩绕着行李箱跑了两圈，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然后猛地伸出手，推向了那个老旧的行李箱。
02.
“砰——”
行李箱倒地，打电话的老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扶。
罪魁祸首的男孩，则咯咯笑着跑回父母身边炫耀。
“哎呦，我的宝儿真有力气。” 金链子男人哈哈大笑。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朝那位老人看一眼，更别提道歉。
陈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火气往上顶。
他想站起来，但屁股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的场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时他还是项目监理，在工地上，他为了安全，硬是把一个不戴安全帽抄近路的老工人给拽了回来。
下一秒，一捆钢筋从吊车滑落，砸在他俩刚才站的地方。
他救了人一命。
可后来，他却因为“得罪了”是小领导亲戚的老工人，被处处穿小鞋，最后被找借口开除。
人力主管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这社会，不是你对，就有理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三年。
算了。陈峰对自己说。
他强迫自己扭过头，犯不着为一群陌生人惹麻烦。
可心里那股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03.
男孩把喝完的饮料瓶当球踢，瓶子滚到了陈峰脚下。
陈峰弯腰捡起。
男孩立刻跑来，理直气壮地伸手：“我的！还给我！”
陈峰看着他，平静地说：“这是垃圾，我帮你扔。”
“我就要玩！你还给我！” 男孩开始跺脚。
就在陈峰把瓶子递过去时，男孩的手指甲重重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一道血痕立刻显现，火辣辣地疼。
陈峰“嘶”地抽了口凉气，这次，他没法再忍。
他站起身，直视着那对父母：“麻烦你，管好自己的孩子。”
卷发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满是鄙夷：“你吼什么？吓到我家孩子你负得起责吗？”
金链子男人也站了起来，一身横肉带着压迫感：“怎么着？一个大男人，跟我家孩子计较？不就碰一下吗？想讹钱？”
陈峰举起带血痕的手背：“他抓伤了我。”
“哎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一个男人被孩子划一下，还好意思说？” 女人尖声笑道。
周围看热闹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陈峰身上。
“我只想让你们道个歉。” 陈峰一字一句地说。
“道歉？” 金链子男人往前逼近一步，伸出油腻的手，重重推在陈峰胸口。
陈峰踉跄着撞在椅子上。
保安闻声过来，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金链子男人，又看了看孤零零的陈峰，皱眉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别惹事。
金链子男人得意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陈峰站在原地，手背上的伤口在疼，但远不及心里的冰冷和屈辱。
04.
晚上九点半，登机的广播终于响了。
上了廊桥，快到机舱门口时，队伍停了一下。
就在这个空档，那个男孩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了机舱的紧急出口旁。
他好奇地把手放在了那个红色的应急门把手上。
“别动那个！” 陈峰几乎是吼出来的。
晚了。
只听“咔哒”一声，接着是“嗤——”的巨响。黄色的充气逃生滑梯像个怪物，猛地从机舱弹出，迅速膨胀。
整个队伍都炸了锅。
“是谁！是谁动的！” 乘务长尖叫着冲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那个闯了滔天大祸的男孩。
卷发女人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冲着周围尖叫：“看什么看！他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陈峰所有的怒火。
他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到那对母子面前，眼神冷得像冰。
“孩子？”他声音沙哑但有力，“就因为他是孩子，就可以毁掉几百个人的行程？造成上百万的损失？”
“你又是谁啊？多管闲事！” 女人开始撒泼。
“我是这趟航班的乘客，” 陈峰指了指身后几百名旅客，“我们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金链子男人冲上来想动手，机场安保终于赶到，将他们几个人“请”进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女人的言论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是个孩子！你们飞机设计也有问题，凭什么把开关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
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在安保人员“和稀泥”式的调解下，一场荒唐的“和解”达成了。
陈峰走出休息室，看着那家人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带着胜利者般的嚣張，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05.
航班取消。
陈峰拖着行李走出机场，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车子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陈峰看着那家人下车后，随手把垃圾扔进花坛，大声喧哗着上了楼。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楼下的阴影里站了很久。
直到那家的灯暗了下去。
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很旧的老式按键手机。
他拨出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秒接。
陈峰看着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明天上午九点，育杉院，等你。”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陈峰找到了那家人的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金链子男人，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凶相。
卷发女人敷着面膜走出来，冷笑道：“哟，这不是昨天那个英雄吗？怎么，追到家里来要钱了？我告诉你，一分钱都没有！”
金链子男人恶狠狠地威胁：“赶紧滚，不然我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陈峰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再次拿出那个老旧的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
他只说了三个字。
“过来吧。”
金链子男人和卷发女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装什么呢？你还能叫人来不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道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