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夏天,太原】“二哥,你能不能救救他?”妹妹的哭腔在院里久久回荡,围观的邻居屏住了呼吸。赖若愚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他知道,这一次依旧只能给出那三个字——“没办法”。
一件件家事,把赖若愚的名字留在了坊间,也推动了他那条始终笔直的仕途。妹妹口中的“他”,正是汉奸案中的被告韩国俊。这个人抗战期间投敌、解放前紧跟阎锡山,欺压乡邻、血债累累。镇反运动一声号令,全省清查,群众实名检举,他迅速落网。公检法卷宗整整摞了一尺厚,枪决成为唯一结局。面对哭求,赖若愚只是轻轻一句:“人民的账,谁都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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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妹夫伏法的阴影还没散去,人们才想起,前年他的亲大哥已在监狱里病亡。那位大哥靠包工头起家,借弟弟的名头赚快钱、搞豆腐渣,问题暴露后,赖若愚同样拒绝网开一面。当地有人摇头:这人真是“六亲不认”。然而更多工人却竖起大拇指——山西省里终于来了个说一不二的新书记。
山西的干部里,赖若愚算是另类。出身五台县农家,却在1927年考进北平大学工业学院。彼时工人大罢工、学生运动此起彼伏,年轻人流连于沙滩道旁的咖啡摊和宣南口的书摊,夜谈救国方案。1929年,他在北平地下党宣誓,改名“赖若愚”——意思是“愿以愚公移山之志,搬走旧世界的三座大山”。同学记得他话不多,可握笔很快,一夜能写完一份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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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晋察冀、太行山,赖若愚的足迹踩出一条弯曲又坚硬的路线。抗战最艰苦的1942年,他负责冀中工运,白天搞互助组,夜里埋头编印《工人之声》。一句“让工人拿着茶缸子也能看懂”成了排版原则,这股“接地气”的写作风格此后伴随他一生。
新中国成立,中央给每个省都派出“老资格”。山西缺财力缺技术更缺干部,赖若愚临危受命,担任省委副书记兼省政府主席。短短两年,他办了三件硬仗:拆阎锡山旧班底、整顿太原城工地、清理省属企业账目。群众来信像雪片一样飞进省委信访室,有匿名的夸他,也有署名的骂他——“手太狠”。他照批照转,坚持每封必回。
1952年初春,中央讨论全国总工会秘书长空缺。会上出现分歧,有人认为应该从工业战线调一位技术型专家。毛主席轻轻敲了敲桌面:“工人阶级重要不重要?”随后一句“山西那个赖若愚适合”定了结局。秘书长上任不久,国家一机部缺部长,仍有人提议把他调过去,主席笑说:“三年后再说,他先把工会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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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会系统大到全国劳模表彰,小到职工澡堂修缮,琐碎得吓人。赖若愚偏爱骑辆飞鸽车,穿灰布中山装,突然出现在北京石景山钢铁厂、天津纺织二厂或某个螺丝车间。他并非走过场,而是蹲在车床前,问工人“掌钳子的手酸不酸”“饭堂咸菜够不够”,回去立刻写报告,“该拨款的拨款,该骂人的骂人”。厂长们明白,这位秘书长一旦发火,比技监局检查还可怕。
他的“苛刻”同样对家人不留情面。弟弟来秉良在市委组织部。某年金秋,弟弟为小舅子的婚礼连请三天假,部门碍于面子批准了。赖若愚碰到,劈头一句:“谁给你的公家假?私人事,半天都多。”来秉良满腹牢骚,“部里批了!”赖若愚冷冷一句:“他们批是人情,我批是规矩,两张皮不行。”当天晚上,他写下《关于严格干部请假制度的意见》,几天后印发全省。
生活小事中,他仍然一丝不苟。省委院里葡萄熟时,六岁的儿子打下两串,边走边吃。赖若愚瞧见,先责孩子“庄稼一粒粮都来之不易”,再叮嘱警卫“作物是公家资产,成熟后记得交公食堂”。这些细节听着“鸡毛蒜皮”,却构成他人格最硬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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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赖若愚并非只会“抓纪律”。1953年,他主持全国第一次工会干部培训班,提出“工会要与行政平等,不是下级”。开班仪式上,他引用《礼记》:“工则治,怠则荒。”接下来几年,他推动企业职代会制度——工人代表有权参与福利、工资和安全生产议题,这在当时堪称破冰之举。老工人回忆:“有了代会,咱也能拍着桌子跟厂里讲理。”
他还擅写文章。《学习列宁》一文不到6000字,却被毛主席批示“可作学习教材”。1955年《工人日报》头版刊发《关于鞍钢工人技改建议的批语》,署名“若愚”,文章只有结尾一行字:“改一锤难,改一厂难,改观念更难。”简短有力,被工人传抄贴满黑板报。
遗憾的是,长期劳累让赖若愚的身体迅速垮掉。1957年秋,他在京津工会系统调研时突然腹痛如绞,同车的医生建议住院检查,他摆摆手“先把明天的汇报听完”。三个月后确诊肝癌,已是晚期。手术室外,护士惊讶地发现他随身文件袋里塞满基层来信。1958年7月7日凌晨,病房灯光还亮着,他留下一句“文件都按日期排好,别误了批示”便停止了呼吸,年仅4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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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传到中南海,毛主席沉默良久,只吐出两句话:“可惜呀,可惜呀。”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举行,来自工厂、矿山、铁路的职工代表三千多人自发赶到,花圈放满整条道路。老矿工李福泉拄着拐杖说:“赖书记办事不抹油,他心里有咱老工人。”
有人统计,赖若愚在全国总工会仅六年,却推动立案的劳动保护条款达140余项,调解工伤及劳资纠纷1800多件,直接修改企业规章37项。数字冰冷,却清楚昭示其价值——一名革命者不必大战场上纵马,也可在无人留意的车间、工棚里,为千千万万底层工人争得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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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车轮滚滚向前,赖若愚早逝的故事被后人提起,总绕不开那句“六亲不认”。其实,他认的是工人阶级这门“亲”,认的是党纪国法这条“理”。如果说家国之间必须二选一,他毫不犹豫。正因为如此,毛主席才会用“帅才”“秀才”两个并不常见的评价赐于他。
回看1950年代的干部群像,赖若愚的身影并不耀眼——没有指挥大兵团会战的赫赫战绩,也没有主导宏大工程的光环。可在每一个普通工人眼中,他像一块磨得锃亮的钢尺,冷,却精准;直,却有温度。或许,这正是其短暂一生留给后世最珍贵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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