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快过来看!妈今天状态特别好,都能自己拿勺子了!”
小姑子陈莉的大嗓门从婆婆的卧室里传出来,带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
婆婆中风偏瘫快一年了,别说拿勺子,就连吞咽都费劲。
一进门,我就看到陈莉正拿着手机对着婆婆拍视频,嘴里还念叨着:“来,妈,再给莉莉表演一个,举高点!对对对!我得发个朋友圈,让大家看看我多会照顾人!”
婆婆张着嘴,眼神呆滞,被她强行塞进手里的不锈钢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她原本应该在喝的营养糊,洒了半个床单。
我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默默地抽出纸巾,先给婆婆擦干净嘴角。
“莉莉,妈现在还不能自己进食,你这样容易呛到她。”我轻声说。
陈莉不耐烦地收起手机:“哎呀我知道了!你这人就是死板!医生说要多锻炼,我这不是在帮妈锻炼康复吗?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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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婆婆没生病前,是个非常强势的老太太。
家里的大小事,都得她说了算。我嫁给陈伟十年,没少受她的气。
就在上个礼拜,我刚给婆婆换完尿不湿,擦洗干净身体,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小姑子陈莉提着一袋水果,施施然地回来了。
她是我婆婆的老来女,从小娇生惯养,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娘家啃老。
她一进门,就把水果往桌上一扔,指着脏衣篓里刚换下来的床单被套,颐指气使地对我说:
“嫂子,妈的这些东西你赶紧拿去洗了,记得多放点消毒液,再用开水烫一遍!别让妈身上有味儿!”
那语气,就像在吩咐一个保姆。
我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脏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累得发抖的手,平静地说:“莉莉,我刚给妈喂完饭,擦完身,还没歇口气。这些衣服,要不你先拿去泡上?”
陈莉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让我洗?我可是妈的亲闺女,是用来心疼的,不是来干粗活的!你是我哥花钱娶回来的媳妇,伺候我妈不就是你的本分吗?”
“娶回来?”我气笑了,“陈莉,你别忘了,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我跟你哥结婚十年,我工资卡里的钱,大部分都贴补给这个家了。你身上那件名牌大衣,还是上个月刷我的信用卡买的吧?”
被我戳到痛处,陈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立刻跑到婆婆床边,开始哭天抢地:“妈!你看看啊!你看看你这个好儿媳!你还没死呢,她就敢这么欺负我了!等你哪天真走了,她还不得把我们扫地出门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婆婆虽然话说不清楚,但脑子还有点意识。她看着女儿哭,也跟着“啊啊”地叫唤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充满了责备。
这时,丈夫陈伟下班回来了。
陈莉一看到救星,立刻扑了过去:“哥!你可回来了!你快管管你老婆!她咒妈死,还骂我,说我花她的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伟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妹妹,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母亲,最后把目光投向我,眉头紧锁。
“苏晴,你怎么回事?莉莉是你小姑子,妈还在病着,你就不能让着她们点吗?一家人,非要闹成这样?”
又是这样。
每一次,无论对错,他总是先指责我。
我心里的那点温情,就在这一次次的“和稀泥”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没再争辩,默默地抱起那堆脏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身后,传来陈莉得意的声音:“哥,你看她就是心虚了!晚上我要吃糖醋排骨,你让嫂子多做点!”
02.
婆婆生病后,每个月的医药费、护理费、营养品,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我跟陈伟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万出头,日子过得紧巴巴。
陈莉非但一分钱不出,还照样大手大脚。
这天,我正在核对家里的账单,发现这个月又超支了两千多。
正好陈莉从外面逛街回来,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
她献宝似的拿出一条新裙子,在婆婆面前转了一圈:“妈,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一千八呢!打完折还要一千五!”
婆婆“啊啊”地点着头,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
我拿着账单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莉莉,这个月家里的开销又超了。妈下个月的康复治疗费还没着落,你看你是不是也该为这个家分担一点?”
陈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把裙子往沙发上一扔,没好气地说:“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了?我哥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
“我不是外人,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忍着怒气,“陈莉,你哥的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他最近为了多挣点钱,天天加班到半夜!你就不能懂点事吗?”
“我怎么不懂事了?”陈莉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留在家里,不就是为了照顾妈吗?我每天陪妈说话,给她解闷,这也是付出!不像有的人,就知道拿钱说事,俗气!”
“照顾?”我指着婆婆床头那碗几乎没动过的午饭,“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妈今天中午就喝了半碗糊糊,你人去哪了?”
“我……我跟朋友出去吃饭了!人不得有社交啊!”陈莉梗着脖子。
“那你现在能把上个月从我这拿去买包的三千块钱,先还给我吗?我得先去把妈的药费交了。”我直接摊牌。
提到钱,陈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三千块钱是你自愿给我的!再说了,我陪妈聊天解闷,这精神损失费你算了吗?我告诉你苏晴,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这个家是我妈的,我哥的,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来当家做主!”
她说完,抓起新裙子就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03.
真正让我寒心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
我妈知道我们经济紧张,特意从老家过来看我,还偷偷塞给我一张存折,里面是她和老爸攒了一辈子的五万块钱养老钱。
“晴晴,妈知道你难。拿着这钱,先给你婆婆看病要紧。别苦了自己。”
我抱着妈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本来想把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没想到,这件事被陈莉无意中听到了。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陈莉和她妈都坐在沙发上,陈伟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
看到我回来,陈莉立刻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哟,我们家的大功臣回来了!嫂子,听说我外婆给了你五万块钱啊?真是雪中送炭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婆婆指着我,含糊不清地对我喊道:“钱……拿……拿来……”
我看向陈伟,他躲开了我的目光。
陈莉得意地扬起下巴:“嫂子,我妈的意思是,既然你娘家给了钱,那就应该拿出来,当咱们家的公用款。正好,我想换个新手机,我哥说他最近手头紧,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是给我应急用的!”
“应急?现在妈生病不就是最大的急事吗?”陈莉振振有词,“再说了,你嫁给了我哥,你的人是陈家的,你的钱自然也是陈家的!拿出来公用,有什么不对?”
我气得浑身发抖,看向我唯一的丈夫:“陈伟,你也是这么想的?”
陈伟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话:“苏晴,要不……你就先拿出来吧。妈和莉莉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以后我挣了钱,再……再还给你妈。”
“为了这个家好?”我彻底心冷了,“陈伟,你妹妹要拿我妈的救命钱去换手机,你妈逼我交出我爸妈的养老钱,你管这叫为了这个家好?”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婆婆看我不肯松口,急了,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就朝我扔了过来。
苹果砸在我的额头上,生疼。
“反了……反了你了!不……不听话!”婆婆费力地骂着。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爆发了。
我指着他们一家人,一字一句地说:“这个钱,你们谁也别想动!一分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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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从那以后,我在家里的话更少了。
我照旧伺候婆婆,但只是尽一个儿媳的本分,心里再也没有半分温情。
陈莉和婆婆也变本加厉地刁难我。不是嫌饭菜不合胃口,就是嫌地拖得不干净。
这天,婆婆又开始便秘了。这是中风病人常见的后遗症,因为长期卧床,肠胃功能减弱。
我像往常一样,准备了开塞露,想帮她通便。
可陈莉不知道又从哪里听来的“偏方”,拿着两根又长又粗的木筷子就冲了进来。
“嫂子你让开!我今天要用老办法给我妈治病!”
我一看那筷子,吓了一跳:“陈莉你干什么!这东西怎么能乱用!会出事的!”
“你懂什么!”陈莉一把推开我,“我问了我们小区王大妈,她说她以前就是这么给她爸通便的,一通一个准!比你那什么药水管用多了!你就是嫉妒我比你会照顾妈!”
她一脸的偏执和愚昧。
婆婆看到女儿要用“新方法”给自己治病,也跟着“啊啊”地表示支持,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不满和对女儿的信任。
“不行!”我死死地拦在床前,“妈的身体本来就弱,你这样会捅伤她的!必须用药!你要是乱来,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陈莉理直气壮地吼道,“我妈的身体我比你清楚!你少在这里乌鸦嘴!你就是不想让我妈好!”
她说着,就蛮横地把我往旁边推。
我一个女人,力气哪有她大,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床头柜上,腰顿时一阵剧痛。
陈莉不再理我,拿着那两根筷子,掀开婆婆的被子,就真的……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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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只听见婆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那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中风病人能发出来的。
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陈莉也吓傻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和婆婆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那两根木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血!妈!妈你怎么了!”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我顾不上腰疼,忍着剧痛扑到床边。
婆婆的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身体在剧烈地抽搐,眼睛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快打120!”我冲着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陈莉大吼。
陈莉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连号码都拨了好几次才拨对。
救护车很快就呼啸而至。
医护人员冲进房间,看到眼前的惨状,经验丰富的医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迅速地给婆婆做了紧急处理,然后用担架抬了出去。
陈莉作为“肇事者”,也被要求一起去医院。她失魂落魄地跟着上了救护车,临走前,还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满地狼藉和那摊刺眼的血迹,浑身发冷。
没过多久,丈夫陈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劈头盖脸地就对我一顿臭骂:
“苏晴!你当时在干什么吃的!莉莉胡闹,你不会拦着她吗?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可笑。
“我拦了。”我平静地说,“我被她推倒撞在柜子上,现在腰还疼。陈伟,你进门到现在,有关心过我一句吗?”
陈伟被我问得一噎,随即恼羞成怒:“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还有心情计较这个?赶紧收拾东西去医院!医药费怎么办?你赶紧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把那五万块钱送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还是我妈那笔养老钱。
陈伟和陈莉被医生叫去谈话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灯光。
过了许久,陈莉红着眼睛走了回来,她一看到我,就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扫把星!医生说了,妈……妈直肠破裂,大出血,就算救回来,以后也要挂着粪袋过日子了!都是你害的!”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这时,婆婆的主治医生走了过来,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嚷嚷,皱着眉头说:“病人家属,你搞清楚状况!是你用异物捅伤了病人,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要不是送来得及时,病人命都没了!”
陈莉被医生怼得哑口无言。
可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说,病人麻药过了,已经醒了,但是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嚷嚷。
我们赶紧凑过去。
只听见婆婆虚弱但充满怨恨的声音,从门缝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都……都怪……苏晴……那个丧门星……”
“她……她为什么……不先……不先自己试……试一下……那筷子……有没有危险……”
轰——!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我身边的陈伟和陈莉,听到这话,非但没有觉得荒谬,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陈莉立刻又冲我嚷嚷起来:“听到了吗!我妈都说了!都怪你!你要是先试一下,我妈不就不会出事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陈伟也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看着眼前这丑陋、荒诞的一家三口,积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我笑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笑出了声。
我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你们说得对。”
“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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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应该先‘试一试’的。”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震惊和困惑的表情,转身,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对着那头,用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冰冷而坚决的语气说:
“刘律师,是我。之前我们谈的那个计划,现在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