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砰！”
一声巨响，后备箱盖猛地弹开。
“我的妈呀……”有人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呻吟，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人。
李明往前挤了一步，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死死地捂住嘴，不让尖叫冲出喉咙。
“这……这是人干的事吗？”一个大爷颤抖着声音说。
01.
李明，三十二岁，一个在这个一线城市里最普通不过的程序员。
每天挤着地铁，在格子间里敲着代码，不好不坏的工资，不高不低的职位，像一颗螺丝钉，牢牢地钉在城市这部巨大机器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唯一的“不普通”，可能就是这个年纪还没结婚。
父母在老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电话里一半是关心他的身体，一半是催他赶紧找个对象。七大姑八大姨也格外热心，四处张罗着给他介绍。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三姑介绍的，叫小雪，据说是个小学老师，长得白净斯文。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馆里。李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格子衬衫，手心里全是汗。
小雪比照片上更漂亮，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李明的心“砰砰”直跳，觉得这次可能有戏。
两人聊得还算投机，从工作聊到爱好，从电影聊到旅行。直到小雪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平时周末都怎么过来这边？开车吗？”
李明的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坐地铁。”
“哦，地铁也挺方便的。”小雪笑了笑，但那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接下来的气氛就有点微妙了。
小雪开始频繁地看手机，回答问题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时间不早了，我闺蜜还在等我逛街，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
李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儿八成是黄了。
他故作大方地去结了账，两人一起走出咖啡馆。门口，一辆红色的宝马mini闪了闪车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探出头来，冲小雪喊：“这边！”
小雪回头对李明礼貌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再联系。”
“再联系”这三个字，李明懂，就是“再也别联系”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红色的mini汇入车流，心里五味杂陈。一阵无力感涌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不是他的长相，不是他的工作，甚至不是他的性格。
就是那句“我坐地铁”。
在这个城市里，车子不仅仅是代步工具，它更像是一张名片，一张写着你的身价、你的能力、你的社会地位的名片。
李明回到自己租的那个小单间，烦躁地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三姑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明啊，怎么样啊？跟小雪聊得还行吧？”
“黄了，三姑。”
“怎么就黄了呢？小雪多好的姑娘啊！”三姑的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你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李明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一股邪火从心底冒起：“我什么都没说错！人家就是看不上我没车！”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半晌，三姑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小明啊，也不是三姑说你。你这年纪，是该有辆车了。哪怕买个几万块的国产车，也比天天挤地铁强啊。这代表一个男人的脸面，懂吗？”
“脸面，脸面……”李明挂了电话，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浏览汽车网站。新款的，太贵；二手的，水太深。他一个月的工资刨去房租和生活费，剩不下几个钱，想买一辆像样的车，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弹窗广告跳了出来——“司法拍卖，白菜价开好车！”
李明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一个叫老王的中介接待了他。
“兄弟，想买车？找我老王就对了！”电话里，老王的声音热情得像一团火，“你这预算，买新车肯定不行。二手车市场坑多，你这种小白进去就是待宰的羔羊。我跟你说，现在最划算、最靠谱的，就是法拍车！”
“法拍车？”李明有些犹豫，“那车能靠谱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哎哟我的兄弟！”老王笑了起来，“法拍车那是法院处理的资产，来源清清楚楚，手续齐全，绝对干净！你想想，那些老板破产了，名下的豪车都拿出来抵债，车况好得很，价格比二手市场低一大截！这就是信息差，懂不懂？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老王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明心里那扇紧锁的门。
02.
老王给李明发来一个网址，是本地法院的资产处置平台。李明点进去一看，眼睛都直了。
页面上琳琅满目，从几万块的家用车到上百万的豪华跑车，应有尽有。他一眼就锁定了一辆黑色的奔驰C级轿车。
照片上的车，线条流畅，漆黑发亮，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起拍价：十万。
十万！买一辆奔驰！
李明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仔仔细细地阅读着车辆信息：2018年的车，行驶里程五万公里，无重大事故记录。对于一辆奔驰来说，这简直就是“准新车”的状态。
他立刻给老王打了电话，声音都有些颤抖：“王哥，我看中那辆奔驰了，十万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老王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兄弟你眼光可以啊！这车原车主是个小老板，平时爱惜得很，保养记录都在。要不是他资金链断了，这车哪能轮到咱们？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捡大漏的机会！”
挂了电话，李明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那辆黑色奔驰的影子。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着车，回到老家，父母脸上那骄傲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把车停在小雪家楼下，小雪和她闺蜜惊讶又羡慕的眼神；他甚至幻想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妻子。也许是小雪，也许是另一个比小雪更温柔、更漂亮的姑娘。
“老公，我们周末去郊区玩吧？”妻子歪着头，眼里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好啊，你想去哪都行。”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温暖而惬意。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音响里放着他们都喜欢的歌。他们会去山上看日出，去海边吹风，去古镇吃小吃。晚上，他们会找一家干净的民宿住下，在阳台上看星星。
有了这辆车，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性。它不再是两点一线的枯燥重复，而是充满了诗和远方。
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为妻子遮风挡雨的丈夫，一个能让父母骄傲的儿子。他的腰杆会挺得笔直，他的脸上会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将对他刮目相看。
“脸面”，三姑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这一次，他觉得这两个字不再刺耳，反而充满了力量。
第二天一早，李明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睛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他给老王转了五千块的“代拍服务费”。
“王哥，那辆奔驰，帮我拿下！”
“放心吧兄弟！”老王秒回，“这事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过得如坐针毡。他每天都要刷几十遍拍卖网站，看着竞拍价格一点点往上涨。他的心也跟着那数字，七上八下。
终于，在拍卖结束前的最后一分钟，老王出手了。
十万零五百。
“成交！”
当李明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成功了！他用十万块，买下了一辆奔驰！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冲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最贵的啤酒，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喝得酩酊大醉。
他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03.
“小李啊，你这车，不错啊！奔驰呢！”办手续的大姐一边录入信息，一边羡慕地说道。
李明的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谦虚地说：“嗨，瞎买的，一辆二手车而已。”
提车的日子，李明特地请了一天假。在老王的带领下，他在一个巨大的停车场里，见到了那辆属于他的奔驰。实车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气派，虽然落了点灰，但掩盖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高级感。
李明激动地绕着车走了好几圈，用手抚摸着冰凉的车身，感觉像是在做梦。
老王递给他一把钥匙，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恭喜了！以后就是奔驰车主了，身份不一样了啊！”
办理过户手续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在最后的验车环节，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车辆需要开上一个巨大的地磅，进行称重，核对与出厂登记信息是否一致。
负责检测的工作人员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李明递过去的车辆登记证。
“咦？奇怪了。”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工作人员指着屏幕说，“你看，你这车登记的出厂整备质量是1610公斤，但现在称出来是1630公斤。多了二十公斤，也就是四十斤。你车里放什么重东西了吗？”
“四十斤？”李明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车内，除了几瓶矿泉水和一本用户手册，什么都没有。后备箱里也是空的——提车的时候他检查过，里面干干净净。
“没放什么东西啊。”李明挠了挠头，“会不会是机器有点误差？”
“有可能。”工作人员也没太在意，毕竟几十斤的误差在允许范围内，“也可能是你后来加了什么脚垫、贴膜之类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点重量。行了，数据没超标，给你过了。”
李明松了口气，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拿到行驶证后，要开着车去哪里兜风。
然而，当他兴高采烈地准备开着新车回家时，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出现了。
他想把刚买的一些洗车用品放进后备箱，却发现后备箱怎么也打不开。
无论是用钥匙上的遥控按钮，还是用驾驶座旁边的开关，后备箱都毫无反应，只传来一阵沉闷的“咔哒”声，像是锁芯卡住了。
“怪事。”李明嘀咕着，只好用机械钥匙去捅后备箱的锁孔。
钥匙插进去，却拧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堵死了。
李明的心里开始泛起一丝不安。
这辆车……好像有点邪门。
他想起了那凭空多出来的四十斤重量。
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难道……后备箱里有什么东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决定先把车开到附近的修理厂看看。
一路上，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总觉得车子开起来有点沉，而且车厢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怪味。
他把车窗全部摇下来，风呼呼地灌进来，才感觉好受了些。
04.
“师傅，麻烦帮我看看，这后备箱打不开了。”李明把车停在一家路边修理厂门口，对一个正在埋头修车的老师傅喊道。
老师傅抬起头，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走过来摆弄了半天，也是一筹莫展。
“你这锁，像是从里面卡死了。奇怪，奔驰车做工没这么差啊。”老师傅一脸纳闷，“小伙子，你这车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故，把后备箱给撞变形了？”
“没有啊，法拍车，说是没出过大事故。”
“那就怪了。”老师傅又叫来一个年轻的伙计，两个人又是听又是敲，折腾了半天，后备箱还是死活打不开。
李明越来越烦躁，那股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他咬了咬牙，对师傅说：“别管那么多了，直接给我撬开！弄坏了我自己掏钱修！”
“行，你说的啊。”
老师傅找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撬棍，让伙计使劲。周围很快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对着这辆崭新的奔驰指指点点。
“这么好的车，怎么舍得撬啊？”
“估计是买了辆事故车，被坑了呗。”
“我好像闻到点怪味儿，你们闻到了吗？”
议论声、金属摩擦声、伙计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让李明头痛欲裂。他死死地盯着那条被一点点撬开的缝隙，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砰！”
当后备箱盖弹开的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那个年轻的伙计，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哇”的一声，扔掉手里的撬棍，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趴在地上就开始狂吐。
“报警……快……快报警！”有人用变了调的嗓音尖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