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有句老话,叫“打蛇不打头,三年来报仇”,这后半句,说的不是怕蛇反咬一口,而是怕打了“保家蛇”的头。
老辈人信,有些蛇是有灵性的,它盘踞在你家老宅的房梁或墙洞里,不伤人,不偷食,那就是镇宅的“保家仙”。你看不见它,但它能保你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你要是容不下它,拿扫帚客客气气请走便是。可若是起了杀心,特别是伤了它的头,那就等于断了它的修行,结下的是死仇。这种仇,它不会立刻就报,它会等,等到你家最兴旺、最幸福的时候,再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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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凤霞守寡第七年,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提前进了坟墓。
丈夫王大山是七年前工地出事走的,撇下她和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她一个农村妇女,咬着牙在城里打了七年零工,供儿子读完大学、找到工作,本以为能喘口气了,可百岁婆婆又半身不遂,瘫在了床上。
儿子王伟要上班,照顾奶奶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她这个寡媳身上。
婆婆年轻时就不是个善茬,老了瘫了,更是变本加厉。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变着法儿地折腾李凤霞。
“凤霞!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槐花饼!”
“凤霞!我身上痒!给我擦身子!”
“凤霞!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现在是不是就盼着我早点死啊!”
李凤霞默默地听着,手里的活儿不停。她知道,婆婆心里也苦。可她的苦,又能跟谁说?
最让李凤霞受不了的,是婆婆养的那条蛇。
那是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蛇,快一米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自从婆婆瘫了,它就从老宅墙角的窟窿里钻了出来,整天盘在婆婆的床头。
说来也怪,那蛇从不伤人,就那么静静地待着。婆婆清醒的时候,会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饭匀出来一半,放在床边的小碟子里,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叨:“老仙家,吃吧,吃了保佑我孙子顺顺利利……”
那蛇就慢悠悠地爬过来,把碟子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李凤霞每次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往下掉。她劝过儿子,把这蛇弄走,可王伟总说:“妈,奶奶都这样了,有个念想就让她留着吧,那蛇也没碍着咱。”
没碍着?李凤霞心里冷笑。这蛇就像婆婆的命根子,更是她李凤霞的眼中钉、肉中刺。
02.
这天中午,李凤霞刚伺候婆婆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婆婆突然把碗“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今天的饭怎么这么咸!你想齁死我啊!” 婆婆瞪着浑浊的眼睛,嘶哑地吼道。
李凤霞忍着气,蹲下去收拾碎瓷片:“妈,今天的盐跟平时一样,是您口重了。”
“你还敢顶嘴?!” 婆婆抓起床头的枕头,狠狠地朝李凤霞砸了过来,“我儿子就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克死的!现在轮到我了!你安的什么心啊!”
枕头砸在李凤霞的背上,不疼,但那句话,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了她的心窝。
七年的委屈、辛酸、劳累,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是!我就是扫把星!我克死了你儿子,现在就想克死你!你满意了吗!” 李凤霞红着眼,猛地站了起来。
她一扭头,正看到那条乌黑的大蛇,从床头慢悠悠地爬下来,似乎要去吃碟子里剩下的饭。
所有的怒火,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都是你这个畜生!自从你来了,这个家就没安生过!”
李凤霞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抄起墙角的铁锹,就朝那条大蛇拍了过去。
大蛇反应极快,身子一扭,躲开了。它立起前半身,吐着信子,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凤霞,但却没有攻击。
李凤霞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寒,但怒火已经烧昏了头。她追着蛇,一铁锹一铁锹地砸,把屋子里的东西砸得稀里哗啦。
大蛇被逼到了墙角的窟窿旁,突然停住了。
李凤霞以为它要拼命,举着铁锹正要砸,却看到那蛇的身体下面,蠕动着一团东西。
是蛇窝!
一窝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蛇,粉嫩嫩的,挤在一起,也就比蚯蚓大不了多少。
李凤霞愣住了。
床上的婆婆也看到了,急得大喊:“凤霞!你住手!那是老仙家的子孙,你不能动啊!”
可婆婆的哀求,反而刺激了李凤霞。
“子孙?好啊!我让你有子孙!” 她面目狰狞,举起铁锹,对着那窝小蛇,狠狠地、一下一下地砸了下去!
“不要!” 婆婆发出凄厉的惨叫。
大蛇没有动,就停在洞口,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看着李凤霞,看着她手里的铁锹,看着它的孩子们在铁锹下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李凤霞像是疯了,一口气砸了七八下,直到那窝小蛇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她扔掉铁锹,喘着粗气,看着大蛇,挑衅地吼道:“你看什么看!有本事你也把我儿子……”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那条大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然后,它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墙洞,消失了。
“呃……”
床上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
李凤霞回头一看,只见婆婆瞪大了双眼,手指着她,喉咙里咯咯作响,随即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当天晚上,百岁婆婆就这么去了。
而那条保家蛇,再也没有出现过。
03.
婆婆死后的日子,出奇地顺心。
李凤霞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儿子王伟也很孝顺,第二年就娶了媳妇,第三年,儿媳妇争气,一生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大胖小子。
李凤霞彻底过上了她梦想中的好日子。她搬到儿子家,每天的任务就是带带孙子,做做饭,享受天伦之乐。看着两个粉雕玉琢、还不-满周岁的孙子,她觉得过去七年受的苦,都值了。
她几乎忘了那条蛇,忘了那天下午自己做下的恶事。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傍晚。
她抱着小孙子在小区里溜达,路过一个摆摊算命的瞎眼老头。那老头原本坐着打盹,等她走近,鼻子突然抽动了几下,猛地睁开没有眼珠的白瞳,“看”向她。
“这位大姐,留步。” 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李凤霞心里一惊,停下脚步:“您……叫我?”
“你身上有股味道,很重。” 老头幽幽地说,“不是死人味,是血腥味。不对……是那种……陈了三年的血腥味。”
李凤霞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 瞎眼老头摇了摇头,“你身上有债,不是钱债,是血债。七条命,像七条绳子,一头拴着你,一头……拴着你的至亲啊。”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东西,断了人家的香火。人家等了你三年,等你家运最旺的时候,现在……怕是要来收债了。”
李凤霞如遭雷击,抱着孙子的手都开始发抖。
她扔下二十块钱,像是逃跑一样,抱着孙子快步回了家。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瞎子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
七条命……断了香火……
她想起了三年前,被她用铁锹拍死的那七条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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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从那天起,李凤霞就开始疑神疑鬼。
她总觉得家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晚上睡觉,总能听到天花板上传来“嘶嘶”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的声音。
家里的米缸,明明盖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总会发现上面有两个清晰的、像是蛇爬过留下的印子。
她跟儿子儿媳说了,可他们都当她是年纪大了,精神紧张。
“妈,您就是太累了,想多了。” 儿子王伟安慰她,“咱们家住十六楼,哪来的蛇啊。”
这天,李凤霞在给孙子洗澡,一扭头,骇然发现,在浴室的窗台上,盘着一条巴掌大的、乌黑的小蛇!
那蛇的模样,跟三年前那条大蛇,一模一样!
“啊!” 她尖叫一声,差点把手里的孙子掉进澡盆。
等她回过神来,窗台上已经空空如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再也忍不住了,立刻给正在上班的儿子打电话,声音都在发抖:“小伟!你快回来!我……我看到蛇了!就在咱们家卫生间!”
电话那头的王伟很不耐烦:“妈!您又来了!我都说了是您眼花了!我这儿正开会呢,您别自己吓自己了,行吗?”
“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跟你奶奶家那条一模一样!小伟,你信我!它……它是不是回来报仇了?!”
“报什么仇啊!您是不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 王伟的语气充满了敷衍,“好了妈,我挂了,领导叫我了。”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李凤霞抱着孙子,瘫坐在地上,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不该杀那些小蛇的。
第二天上午,李凤霞正心神不宁地哄着孙子,门铃突然响了。
她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
她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哆哆嗦嗦地打开门:“警……警察同志,你们找谁?”
为首的警察看了看手里的记录,又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忍。
他清了清嗓子,沉重地开口:
“请问,是王伟的母亲,李凤霞女士吗?”
“是……我是……我儿子他……他怎么了?”
警察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让她魂飞魄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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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您冷静,跟我们走一趟。”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案……您儿子王伟,还有您儿媳妇……”
警察顿了顿,看着她煞白的脸,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们一家……在公司宿舍里,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