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华栋长篇小说《空城纪》连载（154）匈奴人昨天还是皇帝的臣民，今天就来攻打皇帝所在的王城了

编者按：即日起，本报开始连载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邱华栋的长篇小说《空城纪》。《空城纪》是作家邱华栋构思了30年、写了6年的长篇小说。小说以龟兹双阕、高昌三书、尼雅四锦、楼兰五叠、于阗六部、敦煌七窟六章结构成一个浑然的整体。《空城纪》以诗意语言和绚烂想象回到渺远的西部世界，重寻龟兹、尼雅、楼兰、敦煌等西域古城的历史传奇。在《空城纪》中，六座西域古城得以复活，一座座废墟还原成宫殿城池，一个个人物从此有了鲜活的生命。

邱华栋， 著名作家，文学博士。1969年生于新疆，祖籍河南西峡。现任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协副主席、主席团委员。著有非虚构作品《北京传》，小说集《十侠》《哈瓦那波浪》，长篇小说《空城纪》《夜晚的诺言》《白昼的喘息》《正午的供词》《花儿与黎明》《教授的黄昏》《单筒望远镜》《骑飞鱼的人》《贾奈达之城》《时间的囚徒》《长生》等13部，中短篇小说200多篇。出版有小说、电影和建筑评论集、散文随笔集、游记、诗集等各类单行本60多种。多部作品被翻译成日文、韩文、英文、德文、意大利文、法文和越南文。

我不能说他们很傻，他们有一种执念，那就是，打起仗来，就是拼命破坏前朝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毁掉，特别是建筑。本来就不打算让那些木质宫殿永远存在，只要是他们的政权改变，一朝天子变化，就把前面的天子所建筑的木头宫殿烧掉，然后再盖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于木头建筑来说就是这样的，他们不怕反复地焚毁，让无比华美的、稍有区别的建筑从地上再次站起来。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傻，为什么不把这些华美的建筑留下来自己使用呢？

据传闻，在中原汉地相互作战的有好几方，他们势力均衡，实力相当，很难分出胜负，所以对抗异常激烈，战争也相当残酷。这对我们这些粟特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我们粟特人就想做生意，挣点钱，安定的环境和和平的年月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可这不由我们说了算，可能人类天性中，就有战争和掠夺的残酷本能，仇恨一旦附身，那是可怕的，只有毁灭对手，或者被对手毁灭，才会最终善罢甘休。

这一次，匈奴人也南下了，他们掺和到中原汉人政权的对垒中，继毁灭洛阳之后，又趁机攻占了长安，并且在那里洗劫了我们粟特人刚刚建立的一个居民点，把我们从撒马尔罕带来的香料和金银器洗劫一空。然后这些匈奴人继续南下，占领了南阳和邺城。南阳处于盆地，而邺城则是在平原上，四周没有任何山峦可以保护，很容易受到侵略。

尊贵的爵爷，我不知道我说清楚现在的情况了没有。总之，现在我们粟特商队的网络在从河西四郡到营州的一线广大的内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比如，匈奴人和汉人在长安的决战，到底谁会取得胜利？匈奴人昨天还是皇帝的臣民，今天就来攻打皇帝所在的王城了。我不知道其他的中国人能不能把匈奴人赶出长安。

如果匈奴人取得胜利了，这些马背上的游牧民族难道要把中原的麦田都改成放羊的牧场吗？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野蛮人，只能向更先进的中原汉人学习，去种麦子，或者像我们粟特人那样做生意。依靠屠刀是不能持久的。

纳耐·德巴爵爷，我知道您很牵挂我们粟特人的情况。我必须要说到我现在掌握的情况。有一百多来自撒马尔罕的粟特贵族现在都居住在黎阳，他们很困惑，似乎当地人开始戒备他们，并排斥他们。他们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多年来赚了不少钱，可如今也不能衣锦还乡，十分郁闷。另外，还有四十二人住在龙城，传来的消息是他们在那里一切安好，比在长安和洛阳的粟特人的处境都要好很多。这可能和他们很会处理与当地官员的关系有关。龙城当地的官吏尽管十分贪婪，可只要给他们送上足够的礼物，他们就会保护我们粟特商队的安全的。

纳耐·德巴爵爷，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这些属于您的商行的所有的粟特人，在内地基本上断绝了信息渠道。我们就像是大海上的岛屿，分成了四个部分。

河西四郡的粟特人商队相对好一些，我派商队从敦煌把纺织品和金银器、香料、毛毯运送到金城，金城人很欢迎他们的货物，他们卖掉了所有的货物，并且得到了金城的银币和米酒，很高兴地在敦煌、姑臧、酒泉、张掖和金城之间往返。而且，他们可以先到于阗，再从于阗返回撒马尔罕，回乡的路是最近的。

平城到营州一线的粟特人，处于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犬牙交错居住的地带，情况非常复杂。总体来说，他们和当地人关系处理得很好，不过，有时候某个人会遇到抢劫和谋杀，单个的粟特人出来经商，走在半道，被杀掉之后抛尸荒野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在当地官吏和贵族的保护下的居住在城市里的粟特人，情况都是很好的。粟特人和其他民族的人的交往，要比更加狡猾和手段多端的中原人来得直接和直率，不容易受欺骗，他们也很需要粟特人给他们带来生活必需品。

而在长安、洛阳、邺城、南阳的粟特人情况最糟糕。上一次，一个粟特商队从姑臧出发，走了六个月才到达洛阳，结果在洛阳被乱兵抢劫一空，人也被关在一个谷仓里。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饿死了。纳光的商队最小，可他想跑得更远，于是他带着他的商队前往蓟城，一去就是八个月。后来，我等到了他的消息，在蓟城他被杀了，他的商队不存在了，都被洗劫一空了。

好消息是，从敦煌一路到金城，亚麻的销路都很好，我让人在临安为您买到最好的丝绸，一共有八十四匹，都是上等的。我是一匹一匹验过货的，简直可以说是美不胜收的丝绸，摸上去十分滑溜，手感极好，穿在身上，爵爷，您将是撒马尔罕最为富贵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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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孙 梦

审 核 | 慕 瑜

终 审 | 张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