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辉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城市的霓虹闪烁。
年薪百万的光环像一层金粉,洒在他三十二岁的人生履历上。
可这偌大的三百平顶层公寓,却安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上闪烁着“妈妈”两个字。
他知道电话内容是什么,无非是那几句重复了千百遍的催婚。
指尖划过接听键的前一秒,他忽然感到一阵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次,母亲说媒婆陈艳红物色到了一个“特别”的姑娘。
特别之处在于,那姑娘叫傅晓雪,二十八岁,怀着孕。
郭立辉几乎要冷笑出声,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荒唐。
一个荒谬的念头却悄然滋生——既然大家都这么不认真,不如彻底搞砸它。
他走进衣帽间,在最角落的行李箱底层,翻出一条母亲亲手缝制的、土得掉渣的老棉裤。
大红色的底,墨绿色的滚边,臃肿得像两条面口袋。
就穿这个去相亲吧,他想,看看那位怀着孕还来相亲的傅晓雪,会是什么反应。
他几乎能预见对方嫌恶的眼神和不屑的嘴角。
这正合他意。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傅晓雪的目光落在棉裤上时。
那双原本带着戒备与憔悴的眼睛,竟瞬间红了。
她颤抖着手,从随身带着的、边角已磨损的旧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
整整两千块,塞进他手里,声音哽咽:“这钱你拿着,去买两件新衣服。”
“不够……你再说话。”
郭立辉捏着那叠尚带体温的钞票,站在初冬的咖啡馆门口。
他精心策划的“搞砸”计划,彻底失控了。
这个怀孕的女孩,为何会对一条破棉裤,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那两千块钱背后,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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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打在双层隔音玻璃上,只剩下模糊的湿痕。
郭立辉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
脚下的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林立的高楼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这是他买下这套顶层公寓的第三年。
三百二十平,精装修,视野绝佳,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
当初搬进来时,他有过短暂的满足感,觉得人生至此,总算有了着落。
可如今,这房子越大,就越发显得空荡。
尤其是这样的雨天,寂静像潮湿的苔藓,从角落悄然蔓延。
手机在身后的岛台上震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每周五晚上七点,母亲的电话总会准时响起,雷打不动。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执着地闪烁着。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接听键。
“立辉啊,吃饭了没有?”母亲彭淑燕的声音透过听传来,带着惯有的关切。
“吃了,妈。”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刚点的外卖,挺好的。”
“又吃外卖!那东西不健康,油大盐重……”
母亲开始了例行的数落,从外卖的危害说到独自生活的不易。
郭立辉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岛台上,自己则重新走到窗边。
雨似乎更大了些,街上的车流缓慢移动,尾灯连成一条红色的长龙。
他知道,母亲的铺垫即将结束,正题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几分钟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方向。
“立辉,不是妈啰嗦,你都快三十三了,个人问题到底怎么考虑的?”
“工作忙,没时间想这些。”他试图用惯常的理由搪塞过去。
“忙忙忙,就知道忙!钱是赚得完的吗?”
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你说你,房子车子都有了,收入也高,怎么就找不到个合适的呢?”
郭立辉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他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
这些年,不是没有过交往的对象。
但每一次,关系深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就会变得复杂而疲惫。
对方看中的,似乎总是他年薪百万的身份,他名下的房产。
而不是他这个人,郭立辉本身。
他厌倦了那种被审视、被估价的感觉。
更厌倦了在感情里还要步步为营,计算得失。
“妈,缘分没到,急也没用。”他干巴巴地回应。
“缘分缘分,你整天坐在那高级办公室里,缘分能从天上掉下来?”
母亲显然不满意他的敷衍。
“我跟你讲,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彭淑燕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托你陈阿姨,就是那个有名的媒婆陈艳红,给你物色了一个姑娘。”
郭立辉心里一沉。
陈艳红,他知道,是附近几个小区都有名的“金牌媒婆”。
据说经她手撮合成的夫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母亲居然去找了她。
“妈,我不需要相亲。”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需要?那你倒是自己给我带个媳妇回来啊!”
母亲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立辉,妈年纪大了,没别的心愿,就想看着你成个家……”
听着母亲声音里的哽咽,郭立辉的心软了下来。
他知道,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
这些年,他忙着拼事业,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母亲最大的念想,就是看到他结婚生子,家庭圆满。
他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
“好了,妈,您别难过。”他放柔了声音。
“陈阿姨介绍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电话那头的母亲立刻止住了哽咽,语气轻快起来。
“姑娘叫傅晓雪,二十八岁,听说长得可俊了,性格也好……”
母亲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语气里充满了希望。
郭立辉听着,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夜。
二十八岁,条件听起来不错,为何需要通过相亲来找对象?
他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但并没有打断母亲。
先答应下来吧,让母亲高兴高兴。
至于见面之后怎么样,再说。
反正,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02
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郭立辉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他皱着眉抓起手机,才刚过八点。
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穿着鲜艳红花连衣裙。
烫着一头小卷发的中年妇女,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
是陈艳红。
郭立辉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打开门。
“陈阿姨,您怎么来了?”
“哎哟,立辉啊,还没起床呢?”
陈艳红毫不客气地挤进门,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喜”字的红色礼品袋。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迅速在宽敞的玄关和客厅扫了一圈。
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这房子可真气派!怪不得你妈天天念叨,说你出息了。”
郭立辉勉强笑了笑,请她在客厅沙发坐下。
自己则去厨房给她倒水。
等他端着水杯回来时,陈艳红已经自来熟地。
从礼品袋里掏出一叠照片和几张皱巴巴的纸。
“立辉啊,阿姨知道你忙,就不绕弯子了。”
陈艳红拍拍身边的沙发空位,示意他坐下。
“你妈托我的事,我可放在心上了。”
她把最上面一张照片推到郭立辉面前。
照片上的女子有着清秀的眉眼,长发及肩,笑容温婉。
但仔细看,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这就是傅晓雪,二十八岁,本科毕业,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
陈艳红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
“性格好,脾气温柔,会做饭,收拾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郭立辉拿起照片,端详了片刻。
平心而论,傅晓雪长得确实不错,是他会欣赏的那种类型。
但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疑惑就越深。
这样的条件,怎么会沦落到需要相亲的地步?
而且是通过陈艳红这种,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媒婆?
“陈阿姨,傅小姐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需要相亲?”
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陈艳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她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像是在斟酌措辞。
“这个嘛…晓雪这孩子,命不太好。”
她叹了口气,放下水杯。
“她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什么依靠。”
郭立辉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信息。
但仅凭这一点,似乎还不足以解释现状。
“还有呢?”他追问道。
陈艳红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闪烁。
“立辉啊,阿姨跟你实话实说吧。”
她压低了声音。
“晓雪她…现在怀着孕,已经四个月了。”
郭立辉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怀孕?”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艳红赶紧解释道。
“她之前交了个男朋友,本来都谈婚论嫁了。”
“结果那男的不是个东西,听说她怀孕了,就跑了。”
“电话打不通,工作也辞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郭立辉靠在沙发背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个怀孕四个月,被前男友抛弃的孤儿。
这就是母亲和陈艳红为他精挑细选的“良配”?
荒唐,太荒唐了。
他几乎要当场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突然划亮的火柴,在他脑海中闪现。
既然是这样一场闹剧,不如就让它更荒唐一些。
反正他本就不想相亲,何不借此机会,彻底搞砸它?
一个怀孕的女孩,想必对未来的伴侣有着极高的要求。
至少,不会愿意找一个看起来落魄寒酸的男人吧?
如果他以最不堪的形象出现,对方一定会被吓跑。
这样,他既满足了母亲的要求去见了面。
又能确保不会有后续的发展。
一举两得。
“陈阿姨,”郭立辉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
“您安排见面吧,我愿意见见傅小姐。”
陈艳红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愣了片刻,随即喜笑颜开。
“好!好!立辉啊,你真是通情达理!”
她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我这就跟晓雪说,她肯定也高兴!”
郭立辉看着陈艳红兴奋地拨打电话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高兴?
等着吧,傅小姐,你会有一个“惊喜”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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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送走陈艳红后,郭立辉回到空荡的客厅。
阳光已经完全洒满了整个房间,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他却没有感到丝毫暖意。
刚才在陈艳红面前强装出的平静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自嘲。
年薪百万的技术总监,居然要去相亲。
而相亲对象,是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这若是被公司那些下属知道,怕是会惊掉下巴吧。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通常他只在晚上睡前喝一点助眠,现在却是清晨。
但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
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接下来该怎么办?
真的要按照计划,去搞砸这场相亲吗?
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叫傅晓雪的女孩,已经够可怜了。
被男友抛弃,孤身一人怀着孕。
还要被迫出来相亲,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了。
自己再故意去羞辱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同情归同情,他不能因此牺牲自己的原则。
他不想结婚,不想被一段关系束缚。
更不想一结婚就给人当现成的爹。
这次相亲必须失败,这是底线。
那么,如何自然地、不露痕迹地搞砸它?
穿着打扮无疑是最直接的方式。
人靠衣装,第一印象往往决定了关系的走向。
如果他以一副落魄寒酸的模样出现。
对方大概率会望而却步。
可是,他衣帽间里最便宜的衣服。
也是上千元的品牌基础款,根本谈不上“寒酸”。
订制的西装、限量版的球鞋、设计师品牌的休闲装。
这些衣物无声地彰显着他的经济实力。
与“落魄”二字毫不沾边。
该怎么办?
他烦躁地放下酒杯,在客厅里踱步。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一个老旧行李箱。
那是母亲在他刚工作那年送给他的。
说是在家放了多年,结实耐用。
但他早已用上了名牌行李箱,这个旧箱子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看到箱子,郭立辉突然灵光一闪。
母亲!
母亲彭淑燕是个念旧的人,总喜欢留着各种老物件。
尤其是她亲手做的东西,更是视若珍宝。
记得几年前,母亲曾给他做过一条棉裤。
说是什么“百家布”缝的,能保平安。
当时他嫌土气,一次都没穿过,直接塞进了行李箱底层。
那条棉裤…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大红色的底。
墨绿色的滚边,臃肿得像两条面口袋。
土得简直无法形容。
如果穿着那条棉裤去相亲…
郭立辉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看到后的表情。
惊讶、嫌弃、或许还有一丝同情?
足够了,这样的第一印象,足够让任何女人退避三舍。
他走到行李箱前,蹲下身,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卡扣。
箱子里放着一些他早已不穿的旧衣服和杂物。
一股樟脑丸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在箱底摸索着,指尖终于触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用力一拽,一条折叠整齐的棉裤被抽了出来。
展开一看,果然如记忆中那般“惊艳”。
大红色的底布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扎眼。
墨绿色的滚边针脚细密,能看出缝制者的用心。
裤腿宽大,腰身松垮,整体散发着浓烈的乡土气息。
最绝的是,裤腰上还用红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辉”字。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专属定制。
郭立辉拿着棉裤,走到穿衣镜前,比划了一下。
镜中的他,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袍。
手里却拿着一条土掉渣的棉裤。
画面荒诞得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完美,简直是行为艺术。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相亲时的场景。
傅晓雪看到他这身打扮,一定会找借口提前离开。
而他会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成全她的“体贴”。
然后回家告诉母亲,对方没看上他。
事情就此了结。
计划通。
他将棉裤小心叠好,放在沙发上。
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是时候,让这场戏的另一位主角上场了。
04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母亲彭淑燕的声音带着些许喘息,似乎是急忙从什么地方赶过来接电话的。
“立辉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吃早饭了吗?”
“吃了,妈。”郭立辉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窗外。
“您在家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收拾屋子呗。”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陈阿姨刚走,说你去动答应见那个姑娘了?”
消息传得真快,郭立辉心想。
陈艳红这才离开不到一小时,母亲就已经知道了。
“嗯,答应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下周六下午,在星河广场的那家咖啡馆。”
“好啊!太好了!”
母亲的声音顿时明亮起来,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立辉啊,你可算想通了!妈就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
郭立辉听着母亲欢欣的语气,心里掠过一丝愧疚。
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这只是善意的谎言,他安慰自己。
等相亲“失败”后,他会找机会慢慢安抚母亲。
“妈,您先别高兴得太早。”
他故意泼冷水。
“就是见个面,成不成的还两说呢。”
“见面就好,见面就有希望!”
母亲丝毫不受打击,依然兴致高昂。
“那姑娘的照片我看了,俊着呢!配你绰绰有余!”
郭立辉无奈地笑了笑。
要是母亲知道傅晓雪怀孕的事,还会这么热情吗?
陈艳红显然隐瞒了这个最关键的信息。
不过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解释。
“立辉啊,见面那天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母亲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
“穿那套深蓝色的西装,显得精神。”
“头发也去理理,别总是忙得顾不上。”
“还有,提前到一会儿,别让人家姑娘等你…”
郭立辉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上的棉裤。
粗糙的布料触感陌生而熟悉。
“妈,”他打断了母亲的叮嘱。
“我记得您以前给我做过一条棉裤,还在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棉裤?你怎么突然想起那个了?”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郭立辉轻描淡写地说。
“前几天降温,想起小时候您做的棉裤特别暖和。”
这是实话。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冬天母亲总会亲手给他做棉裤。
厚厚的棉花絮得均匀,穿在身上,再冷的天都不怕。
后来他长大了,工作了,有钱买各种品牌的保暖衣物。
母亲做的棉裤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那条红的啊,妈给你收着呢!”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兴起来,带着被认可的喜悦。
“就在你那个旧行李箱底下,妈去年整理时还看到了。”
“你知道么,那布料可是妈攒了好久的‘百家布’。”
“据说穿百家布做的衣服,能保平安呢!”
郭立辉静静地听着母亲讲述棉裤的来历。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细节,此刻听来却别有感触。
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母亲的心意。
而他现在,却要利用这份心意,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心里的愧疚感又深了几分。
“妈,周六我可能就穿那条棉裤去。”他试探着说。
“什么?”母亲显然吃了一惊。
“穿棉裤去相亲?那怎么行!太土气了!”
“我觉得挺好的。”郭立辉坚持道。
“朴实,暖和,而且独一无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也许傅小姐会欣赏这种独特的风格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母亲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你说得也对…”
母亲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
“现在的小姑娘,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
“没准真就喜欢这种复古的风格…”
郭立辉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忍住。
母亲为了他的婚事,真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
“那就这么定了。”他顺势说道。
“我穿棉裤去,其他的您就别操心了。”
“好吧…你觉得好就行。”
母亲终于妥协了,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不确定。
“不过外面记得套件大衣,别一进门就让人家看到棉裤。”
“知道了,妈。”郭立辉应着,心里却想。
他就是要让对方看到这条棉裤,越显眼越好。
又聊了几句家常,郭立辉才挂断电话。
他拿起沙发上的棉裤,走到窗边。
阳光正好,红色的布料在光线下显得更加鲜艳。
下周六,就是这场戏开演的日子了。
傅晓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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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郭立辉过得心不在焉。
在公司开会时,他会突然走神,想到那条土气的棉裤。
和下属讨论技术方案时,他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引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总监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去商场买了一双廉价的帆布鞋。
和一件领口已经起球的旧毛衣。
与那条棉裤搭配,堪称“完美”。
周五晚上,郭立辉罕见地没有加班。
他提前回到空荡的公寓,将明天要穿的“行头”准备好。
棉裤、旧毛衣、帆布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
像是一套精心准备的戏服。
他看着这身打扮,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三十二岁,年薪百万,却要像个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一样。
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反抗母亲的催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计划已经定下,就必须执行。
第二天中午,郭立辉特意没吃午饭。
他打算早点去咖啡馆,熟悉一下“战场”。
出门前,他站在穿衣镜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造型。
镜子里的男人,穿着臃肿的红色棉裤。
上身是褪色的旧毛衣,脚踩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
头发也因为故意没打理而显得凌乱。
整个人看起来落魄又滑稽。
与平日里那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技术总监判若两人。
完美,郭立辉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足够吓跑任何一个怀有正常择偶标准的女性了。
他套上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遮住了里面的“精彩”。
然后出门,打车前往星河广场。
一路上,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他。
眼神里带着疑惑,似乎在猜测这个穿着古怪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郭立辉坦然接受着这些目光,内心甚至有一丝恶作剧的快感。
多久没有这种体验了?摆脱了身份和地位的束缚。
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虽然这件事本身有些幼稚,但感觉却不坏。
到了星河广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郭立辉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周末的商场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或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独自一人穿梭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经过一家高级男装店时,他看到橱窗里展示着一套剪裁考究的西装。
是他常穿的意大利品牌,标价五位数。
若是平时,他可能会进去看看。
但今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棉裤和旧帆布鞋。
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约定的咖啡馆门口,他看了看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
推门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递上菜单。
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专业的态度。
“一杯美式,谢谢。”郭立辉点单,声音平静。
等待咖啡的时候,他望向窗外。
冬日的阳光苍白而冷淡,行人来来往往,各自奔忙。
他不知道傅晓雪长什么样子,陈艳红只给他看过照片。
照片和真人往往有差距,他提醒自己不要先入为主。
但无论如何,一个怀着孕还来相亲的女人。
应该是对现实妥协,急于找一个依靠吧?
这样的女人,往往更加现实,更加看重男方的经济条件。
所以他这身打扮,应该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咖啡上来了,他小口啜饮着,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带来一丝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约定的两点越来越近。
郭立辉的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
他居然有些紧张,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
真是可笑,明明是他要主动搞砸这场相亲。
现在却像个初次约会的毛头小子一样不安。
两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米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围着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郭立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傅晓雪。
和照片上相比,她看起来更加消瘦。
羽绒服也掩盖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站在门口,目光在咖啡馆内搜寻着。
郭立辉深吸一口气,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
将那身“精心准备”的行头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然后,他举起了手,向门口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06
傅晓雪的目光定格在郭立辉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但很快,那丝惊讶就被礼貌的微笑所取代。
她向他走来,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犹豫。
郭立辉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这个绅士的举动。
与他这身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郭先生?”傅晓雪的声音温和,带着些许不确定。
“是我,傅小姐请坐。”郭立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傅晓雪脱下羽绒服,挂在椅背上。
里面是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孕肚。
她解下围巾,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比照片上更加清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疲惫,泄露了她的状态。
最让郭立辉意外的是她的眼睛。
很大,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
但泉水的深处,却藏着难以化开的忧愁。
“路上堵车,让您久等了。”傅晓雪轻声说,语气礼貌而疏离。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郭立辉笑了笑。
他故意动作幅度大一些,让那条扎眼的红棉裤更加显眼。
傅晓雪的目光果然落在了棉裤上。
郭立辉屏住呼吸,等待预想中的反应——惊讶、嫌弃,或者至少是疑惑。
然而,什么都没有。
傅晓雪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就回到了他的脸上。
“郭先生喝点什么?”她拿起菜单,自然地问道。
这反应完全出乎郭立辉的意料。
一个穿着如此土气棉裤的男人坐在面前。
她居然能如此平静?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我已经点了美式,傅小姐请随意。”他有些措手不及。
傅晓雪点点头,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热牛奶。
“抱歉,我现在不能喝咖啡因。”她解释道,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郭立辉意识到她孕妇的身份。
也提醒了他今天的任务。
“傅小姐…”他斟酌着开口,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陈阿姨应该跟您说过我的情况吧?”
傅晓雪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郭立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是的,陈阿姨简单介绍过。”
他谨慎地回答,不确定她指的是哪方面的情况。
是孤儿院出身?还是怀孕的事?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傅晓雪双手捧着牛奶杯,指尖微微发白。
“我怀孕四个月了,孩子的父亲…不会出现了。”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郭立辉。
“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结束这场见面。”
“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郭立辉被她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他预想了各种场景,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通常相亲不都是互相试探,委婉表达吗?
她怎么一上来就亮出了最大的“劣势”?
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以退为进?
“每个人都有过去,傅小姐不必如此…”
他试图说些客套话,却被傅晓雪打断了。
“郭先生,我感谢您愿意见我。”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多了一丝坚决。
“但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勉强。”
“我之所以同意相亲,是因为陈阿姨一再坚持。”
“她说您是个好人,不会…看不起我的处境。”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尽管极力掩饰,但那丝脆弱还是泄露了出来。
郭立辉突然感到一阵心虚。
他今天的这身打扮,不就是在明晃晃地“看不起”她吗?
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拒。
却没想到对方是如此坦诚而脆弱。
“我怎么会看不起您呢?”他有些艰难地说。
“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傅晓雪笑了笑,那笑容短暂而苦涩。
“谢谢您的理解。”
她低下头,小口喝着牛奶,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郭立辉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全都派不上用场。
他计划中的夸张表演和刻意寒酸。
在傅晓雪的坦诚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
他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按照原计划,用棉裤吓跑她?
还是…
就在这时,傅晓雪突然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条红棉裤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的时间更长。
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郭立辉以为她终于要评论这条裤子了。
或许会委婉地问一句:“郭先生的裤子…很特别。”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回应。
就说这是母亲亲手做的,舍不得扔云云。
既能彰显“孝心”,又能巩固寒酸形象。
然而,傅晓雪开口说的话,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裤子…”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是手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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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郭立辉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傅晓雪会是这个反应。
他预想了嫌弃、疑惑、甚至怜悯。
唯独没有预料到的是——眼泪。
傅晓雪的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